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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王妃下堂乐》(卿卿深藏不露之一)作者:阳光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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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9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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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晴子《王妃下堂乐》(卿卿深藏不露之一)

阳光晴子《王妃下堂乐》(卿卿深藏不露之一)

阳光晴子《王妃下堂乐》(卿卿深藏不露之一)

出版日期:2017年12月22日

内容简介:

从王妃变成下堂妻,这种感觉只有一个字,爽!
她是现代穿来的,没那种以夫为天、没男人活不了的旧观念,
再加上王爷前夫够大气,离婚条件任她开,所以啦,
她现在住豪宅,有银子有自由,还认了他的世子好友当乾哥兼靠山,
创立的替天行道组织也在她发挥高超忍术铲奸除恶下,名声益发响亮,
只是王爷前夫的作为实在让她不明白,照理说他们已是陌路人,
为何他要派暗卫守着她家,搞得她出门像做贼,
且自从被他认出来她就是曾救过他的蒙面女子,
往後她只要出动就会多个他当跟班,据说是不想她身陷危险或受伤啦,
他甚至每晚都来找她,就算只是看她吃饭他也开心,真是怪人一枚!
周围的人都说他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才讨好她,想把她追回来,
她很想回一句「干我屁事」,但最近她常因为他的亲近和情话害羞脸红,
想到他和侧妃卿卿我我的画面会莫名心情不好,
看到他为了保护她而受伤还会觉得心儿刺刺疼……
天哪,该不会她不谈情不说爱的原则要因为他而破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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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9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楔 子

  日本 京都

  灯火闪动的黑夜中,几道黑色身影在古色古香的东本愿寺御影堂的木造屋檐上快速潜行,另一抹踉跄奔逃的身影急急屏住气息,让自己无声无息的隐身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松树後方,然而,腰间伤口大量失血,让她虚弱的透出一丝声息。

  蓦地,那几道黑色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陡然回转,直奔她而来。

  下一秒,她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迅速窜离,钻入树影後方的黑暗中,试图掩饰身影,但追她的人都是同门,她知道自己的生存机会渺茫。

  几次在夜风中来回逃窜,她愈发虚弱,再一次被逼到亭台时,她咬了咬牙,拉掉罩头黑巾,一头长长乌丝在夜色中扬起。

  紧追不舍的几名黑衣人也已窜身过来,将她团团包围。

  「跟我们回去。」带头的黑衣人以日文冷冷的说着。

  「紫一,你回去,哥会替你说话。」另一名黑衣人却以标准的中文劝着,声音里的担心与不舍是那麽明显。

  紫一看着他,却嘲讽的笑了,以标准的日文回道:「我腰间的伤还是拜哥哥之赐呢,你会替我说话?!」

  「哥是不得已的,哥必须大义灭亲,你竟然丧心病狂的杀了师父。」黑衣人以日文回答,声音带着浓浓痛楚,一双明眸却透着抹冷意。

  紫一不由得笑了,她是中日混血儿,容貌精致出色,轮廓极深,带了点冶艳,这一笑,美得教人惊心动魄,但开口的声音却极冷,「黑十三,我一直当你是亲大哥,我们都是孤儿,都拜在师父门下,但从你陷害我杀师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我十六年的亲情也如此镖—恩断义绝!」话音一落,她咬牙拉出腰间的星形镖朝他射过去。

  同一时间,其他人也朝她射出暗镖,她险险闪过,也看到黑十三逃过她的星形镖,她抿紧唇,似是下定决心,身形一转,迅速将另一只暗镖射向带头的黑衣人,再以日文急道:「镖里有随身碟,有黑十三杀师父的画面!」

  黑十三眼神一冷,射出手腕间的银爪至对面的屋瓦,身形顺势借力飞去,欲抢下那只暗镖。

  没想到,她却再度开口,「真正的随身碟在我手上。」

  他黑眸一眯,身形随着坚韧银线在半空中划出半个弧线,立即转向掠到她身前,伸手抓住她射出的那只暗镖,再抬头,一对上她清澈冷然却含笑的明眸,他悚然一惊,该死,他上当了!

  紫一知道自己失血太多,离死不远,但她拒绝背负弑师之名离世。

  她双眸锁着黑十三,以眼催眠,摄动他的脑波,再以日文下指令,「说出你弑师的真相。」

  其他人瞬间安静下来,这是紫一最厉害的催眠术,也可能是她最後一次施展,因为施用一次相当耗费心神,师父总是提醒她不到非不得已,绝不使用,而此时,她已受伤过重……

  「师父要将伊一派交给紫一,我不服,师父竟严声指责我心不定,不如紫一冷静,就连忍者各项的武学功夫亦在她之下……」

  黑十三神情呆滞,声音平稳的娓娓道来他弑师的经过。

  紫一缓缓的跌坐在地,奄奄一息的靠着亭台圆柱,没多久,她眼前一黑,咽下最後一口气。

  第1章

  紫一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红,有龙凤花烛、红喜字儿、红色百鸟喜帘、红色鸳鸯喜被,还有,连自己也是一身的红。

  她虽在日本成长,但在得知自己是中日混血儿後,每每在严酷的忍者训练结束的少数休憩时间,她不时的透过网路学习中文,探索中文的世界,也观看不少古今电影戏剧,想一窥她的父亲或母亲的世界,所以,她对身上的喜服并不陌生,在一些电影、戏剧节目,甚至一些新人的婚纱照都曾见过,这是古代新娘出嫁才会穿的凤冠霞帔,就连眼前喜气洋洋的房间都充斥着浓浓古味,中式的桧木家具,她半坐卧的这张床铺亦是。

  她困惑的再眨眨眼,从床榻上下来,套上那双精致的粉红丝缕绣鞋,蹙眉看着这一室刺目的红,而窗外已是阳光灿烂。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这是什麽地方?

  她闭上双眼,竖耳凝听,忍者的听力训练极为严厉,而她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屋外,有一道平稳的呼息声,该是某人熟睡的声音,还有另一道从右後方快步跑来的声音,但在更远处,有几道脚步声缓缓朝这儿走来。

  「莹星,莹星,醒醒,快醒醒!」

  屋外,一抹微喘但刻意压低的女声响起。

  「啊!该死,该死的,铃月,我怎麽会睡着的?」一道懊恼的清脆嗓音跟着响起,「王妃,王妃—」

  「嘘,别嚷嚷,莹星,王妃也许一夜未睡。」

  「铃月,这……什麽意思?对啊,王爷呢?王爷怎麽没来洞房啊?侧、侧妃娘娘,呃……莹星参见侧妃娘娘。」

  紫一蹙眉,这叫莹星的女子声音明显带了惊慌不安。

  「铃月参见侧妃娘娘。」

  这女子的声音倒是镇定许多,紫一心想。

  接下来,外头是一阵寂静。

  紫一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在经过雕刻精美的梳妆镜前,乍见镜中那名粉妆玉琢的女子时,她惊愕的煞住脚步,顿了一秒,快步来到镜前,瞪视着那张陌生无比的美丽容颜,一眨眼,镜中的人儿也朝她眨眼。

  她心口一窒,猛然想起她已经死了,死在日本京都……

  她瞠视镜中惊愕万分的容颜,感受着脚踩地的实在感,她摸着自己的脸,有温度,再掐手臂一记,会痛,难道……她附体重活,还穿越到古代?!

  她怔怔的瞪着镜中的自己,这时外面又传来说话声—

  「你们两个丫头还不知道吧?王爷在我们主子那里待了一整晚,还跟我家娘娘一起用完早膳才整装进宫,这会儿,应该已经带队前往西北征战了。」

  这是一抹略带苛薄的清丽嗓音。

  「征战了?那我家主子怎麽办,王爷就这麽把我家主子丢下了?」

  啪的一声,掴掌声陡起。

  「你怎麽可以动手打人呢?」

  啪!又是一记犀利的掴掌声。

  「铃月,呜呜……你嘴角流血了。」

  这是莹星的声音,紫一皱起柳眉,缓步往门口走去。

  「你们两个贱丫头,还看不清楚形势吗?王爷对这赶鸭子上架的婚事不满,宁可跟我家主子温存一夜,也不想跟你们家主子洞房!」

  「就是啊,别提昨晚,这阵子,王爷都是在我家主子那里过夜的,我家主子肚里也许已经有了王爷的子嗣,而你家主子枯等一整夜,也许已经羞愧得服毒自杀了!」

  紫一脚步未停,思绪也跟着传进耳中的话语转着,所以原主是自杀的?

  「呸呸呸,我家主子才不会自杀,她才刚嫁人呢!」莹星火大的吼了出来。

  啪!又是一记掴耳光的声音。

  「全京城谁不知道你家小姐都还没进门呢,就开心的四处跟一些闺女说她就是宁王妃,还肩负着替王爷留後的重责大任,真真是不要脸!」

  「就是,你家小姐不只不知羞耻,还是个毒妇,王爷此行打仗,凶险万分,羌族与金族长期联手侵犯我国边疆,要拿下他们,没个一年半载是办不到的,但王爷武艺过人,这一仗还是胜算极高,她的留後说,根本就是在诅咒王爷!」

  「才不是呢,我家主子是喜欢王爷,铃月,你快跟她们说啊!」莹星急道。

  「真的,你们误会了,我家主子是个善良的人,她在见过王爷的画像又听到老爷说王爷种种的好,如此尊贵的身分还愿意领兵征战,遂心生倾慕,知道要嫁给王爷後,她就努力的调养身体,希望能有个入门喜……」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响亮的掴耳光声陡起,呜咽哭泣声也跟着响起。

  够了!紫一抿紧唇瓣,打开房门,映入眼中的一幕,让她不由得蹙紧眉头。

  碧蓝天空下,亭台楼阁的庭园间有五名身着古装的女子,其中一名珠翠环绕的女子显然是个主子,她身边两名粉衣丫鬟,正对着一对跌坐在地的紫衣丫鬟左右开弓。

  两名粉衣丫鬟看到她一身凤冠霞帔的走出来,随即目瞪口呆,呼吸都微微一窒,好个天仙美人!

  「谁让你们停的?!」李芳仪冷冷的嗓音随即响起。

  玉瑜、玉妍顿时回神,继续扬手搧耳光,啪啪啪……

  铃月跟莹星被打得脸部红肿,泪如雨下,好不凄惨。

  「住手!」紫一语调平静的开口。

  李芳仪冷笑一声,点个头,玉瑜和玉妍这才收了手,退到她身後,跟着得宠的主子,即使她们只是丫鬟,下巴也抬得高高的,不过她们眼中的惊艳仍然明显,她们真的没想到新进门的王妃有如此倾国之貌。

  李芳仪眼也不眨的看着占了王妃位置的丁荷晴。

  春日暖暖的阳光下,她的脸上无半点残妆,却更显得五官精致非凡,眉如画,一双黑白纯净明眸如碧泉澄澈,姣好的鼻形,粉嫩欲滴的红唇,在凝脂肌肤的映衬下,美得如梦似幻,漂亮得令人嫉妒,但……再美也只是个弃妇!

  她冷声嘲讽道:「不知我该喊你一声王妃还是姊姊?」

  紫一直勾勾的看着这个杏眼薄唇,眼角微扬,流露几分傲慢的女子,她能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恶意。

  她正要回话,脑海里突然跳出略显苍老的女声的温柔提醒—

  侧妃李芳仪是户部尚书的庶出千金,这才当不了正室,但她有才气容貌,加上是李尚书唯一的千金,家人娇生惯养,并不好相处,你与她共事一夫,得多宽待些……

  紫一蹙眉,稍微顿了一下,就见两名紫衣丫鬟慌乱地起身,快步来到她身前,背对着她,却是朝着李芳仪双双跪下。

  「侧妃娘娘,我家小姐……不是,王妃什麽都不懂,你别、你别……」莹星急得眼泪落得更凶了,慌乱的看向她心中最聪明的铃月。

  主子最是单纯善良,根本不知人间险恶,而这桩婚事虽是皇上赐婚,但老百姓间的议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宁王根本是抗拒不喜的,可是,包括最疼爱主子的老夫人,还有景宁侯府的其他人,全都瞒着返回侯府居住待嫁的主子,老夫人是善意,不舍主子多几日煎熬,但侯府的人却是恶意欺瞒,怕她得知内情不愿出嫁。

  「侧妃娘娘,王妃自幼与潜心学佛的老夫人在偏僻别庄同住,因王妃先天心疾,老夫人特别宠爱,不对她过多要求,周遭的人事物皆纯良,以致王妃性纯无邪,很多事都不懂,还望侧妃娘娘体恤,不与王妃计较。」

  铃月的口齿虽清晰,但她在说话间扯痛了红肿的双颊,泪水压抑不住的直直落,这桩婚事,老夫人虽不喜,但皇上赐婚,她也无力阻止。

  「唉呀,姊姊,你瞧瞧你这两个哭丧着脸的死丫鬟,是把我当成妖魔鬼怪不成,怕我这先来的欺负你这後到的?两个丫鬟如此放肆,姊姊你说说,是不是该教训教训?用杖刑如何?打个上百下应该就可以了。」李芳仪嘴角一扬,冷笑道。

  上百下?这会被活活打死!莹星和铃月簌簌发抖,面色如土的面面相觑,却不敢回头看向自家主子,她们知道主子肯定手足无措,她应付不了侧妃的。

  紫一习惯性的垂下眼帘,掩住心中的复杂情绪。

  她是被丢在日本一家孤儿院的弃婴,一张薄薄的纸上只写了她的出生年月日,是个中日混血的孩子,还有一个她早已遗忘的中文名字,但她从五岁开始,就被带进隐密的国家特工营,她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接受忍者的各种调教,刀剑、幻术、毒药、暗器等几近生不如死的残酷训练整整十年,她的心志及体能都超乎常人,也开始执行忍者任务。

  她所属的组织以保卫国家安全为第一要务,负责执行窃密、暗杀、侦察等等的任务,但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一旦失败,也不会有人替她收屍,所以每一次出勤,她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从未有人挡在她身前护卫她。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跪着的两名丫鬟身上,她们担心害怕却没逃开,护卫动作明显。

  思及此,脑海中有更多原身的记忆涌上,她叫丁荷晴,是景宁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母亲难产离世,侯府老夫人将她养在身边,接着她父亲续弦,因此与老夫人不和,老夫人便带着她到别庄,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皇上赐婚,老夫人才带着她回到侯府,待到她出阁,即返回别庄,称尘缘已了,不再见外客。

  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铃月相貌清秀,心思灵巧,莹星虽然莽撞驽钝,却极为忠心,三人情如姊妹,不过两个丫鬟被教得很好,维持主仆的分际,克尽本分,从未逾矩。

  老夫人曾说过,若说这两个丫头有什麽不好的,就是少了大户人家一等丫头那分不卑不亢的气势,但这气势需要环境养成,在单纯的别庄里是养不起来的。

  紫一迅速的消化这些记忆,很清楚自己从今尔後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身分,她成了丁荷晴。

  再抬头,她看着李芳仪的眼神已然不同。

  李芳仪微微蹙眉,她早就派人暗中调查过丁荷晴的事,明明是一个天真单纯、善良可欺的人,此时又怎麽会有一双冷艳的眼神?

  丁荷晴面色清冷的道:「铃月,莹星,站起来,退到我後面。」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飞快的回头仰看,在看到主子没有温度的眼眸时,又是一呆,动也没动。

  丁荷晴瞥见两人的眼神,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收敛己身的冷峻气息,转而看向李芳仪,语气仍旧平静地道:「侧妃既然喊我一声姊姊,怎麽不知该屈膝行礼?更甭提言行间充满高傲,这是不是放肆?是不是也该杖刑百下?」

  李芳仪先是一怔,随即又冷笑,「是,虽然王爷未入姊姊新房,但确实是拜了堂的,论辈分,妹妹是该行礼,可是王爷也发话,一旦功成名就,休妻就是他要的赏赐,姊姊说说,我就算放肆又怎麽了?你不过是个下堂妻而已。」

  铃月跟莹星脸色煞白,红肿的双颊更为明显,但她们不敢插话,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主子。

  「放肆又怎麽了?」丁荷晴重复她的话,然後笑了,这一笑是千娇百媚,她越过两个跪地的丫鬟,一步步的走近李芳仪,「既然他尚未功成名就,我就仍是他的正妃,就有资格管你这个侧妃。」

  她眼神一冷,右手扬起,啪的一声,李芳仪眼前一黑,脸儿一偏,嘴角渗出血丝。

  她捂着红肿发痛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丁荷晴,玉瑜和玉妍惊到目瞪口呆,莹星跟铃月也是吓傻了。

  「你竟敢打我?!」李芳仪凶恶的扬声怒骂,「你当真以为你是王妃?你根本是个笑话,是京城的大笑话!」

  丁荷晴明眸一眯,看着她脸上殷红的五指印,「是不是笑话是我的事,但我身後那两个丫鬟是我的人,日後,谁敢再动我的人,我就动谁,明白了?」

  「你、你、你—」李芳仪不是不想撂狠话,而是眼前这双明眸突然森寒凛凛,她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丁荷晴的目光随即落到她身後那两个神情惊慌的粉衣丫鬟身上,同时间,她脑海中原身的记忆不时涌上,有些很跳跃,有些很片断,她知道她势必得花一段时间消化重组,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们两个,立刻去把王府最大的管事给我找来。」

  「我们……」

  被点名的玉妍、玉瑜互看一眼,再吞咽了口口水,对上丁荷晴那双没有温度的清亮眸子,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吭也不敢吭一声,吓到压根忘了要先请示自家主子,急急的转身就跑了。

  李芳仪倒抽一口气,猛地一回头,见两个丫鬟拔腿快跑,她气得咬牙切齿,回头朝丁荷晴怒道:「你这个下堂妻竟敢指使我的丫鬟!」

  「再开口,我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她心口一窒,怔怔的瞪着丁荷晴,不敢再开口,那双冷漠双眸,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绝嗓音,告诉她,她不是开玩笑的!

  可她不懂,据她所知,丁荷晴明明单纯可欺,怎麽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没多久,玉妍、玉瑜去而复返,身旁还跟着一名看来就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他一袭黑袍,眼神睿智。

  何诚上前拱手,先後向王妃及侧妃躬身行礼,再向王妃介绍自己,「小的何诚,是宁王府的大总管,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他半躬着身,微微垂眸,但犀利目光早已扫过两名相貌皆出色的主子。

  宁王在出征前早已交代,府中两个女主子要怎麽斗都随她们,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他自己对趾高气扬的李芳仪早已看不惯,对刚进门的王妃也没好感,她是皇后及内阁首辅刘阁老等拥戴大皇子为太子的一派,趁着皇上卧病在床,使计颁布赐婚圣旨,硬塞给宁王的妻子,而宁王刻意不进洞房,已有休妻的打算。

  丁荷晴直视着何诚,见他垂眉敛目,态度看似恭敬。但身为杀手,她识人敏锐,很快就看出他不喜欢她!她冷冷一笑,「何总管免礼,我只想问,王爷出门征战,我是否就是府中最大的主子?」

  「是的,王妃。」何诚点头。

  「那便好,马上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她们的伤。」她下了第一道指示。

  何诚一愣,看向站在另一旁的两名丫鬟。

  「王妃,不用,真的不用……」莹星、铃月吓坏了,她们是奴才啊,陪嫁过来,老夫人也耳提面命许多次,就算她们会受委屈,但绝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丁荷……」李芳仪觉得荒谬,正要上前开口怒斥,却在对上她那双含着危险的眼眸时,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闭口了。

  丁荷晴再看向何诚时,眼中只有沉静,「去吧。」

  他拱手退下,心里却相当疑惑,他本以为被找过来後,王妃会先抱怨王爷的不告而别或是发表什麽长篇大论,没想到竟是替两名丫鬟找大夫?

  不得不说,不管此举是否虚假,他对她都高看了一些。

  何诚真的找来大夫看了两个丫鬟的伤,再恭敬的问了丁荷晴,确定没有其他吩咐後才离开。

  此刻,在雅致又不失奢华的厅堂内,惊魂未定的铃月跟莹星,手上拿着价值不菲的冰镇消炎药膏,仍有一种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

  还是听到主子开口要她们抹药,两人才蓦然回神,替彼此上药,原本火辣辣疼着的脸颊,抹上清凉的膏药後,疼痛顿时舒缓。

  她们敷好药,再齐齐看向气定神闲喝着茶水的主子,主子头上华丽的凤冠已取下,她身上仍是那袭昂贵嫁衣,只是,这主子变得好陌生,尤其刚刚与侧妃的应对,让她们迷惘骇然又不知所措。

  丁荷晴擅长察言观色,透过原身的记忆,她知道原身就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偏偏她这名新住户是个来自现代的忍者,煞气及杀气过人,不过,由於忍者也有变脸训练,得以出任各种任务,她也曾扮过风骚的妓女……

  不必回想,那些日子太遥远了。

  她在心里跟自己对话後,放松脸部肌肉,朝两个吓坏的小丫鬟微微一笑,黑白明眸绽放纯净光芒,这是原身最常有的表情。

  「你们别怕我,这是我出嫁前一晚奶奶特别教我的,说是一开始若没在宁王府建立威信,我这王妃会被看不起,你们在府里的日子也会难过。」这当然是谎话,出嫁前一晚,景宁侯府的老夫人是让她看春宫图册,要她好好伺候宁王,博得他的欢心,她在王府的日子才会好过。

  莹星这才松口气,随即,她忍不住又道:「可是小姐……不对,王妃是怎麽办到的?那个眼神好冷啊,我都做不来。」

  铃月则是依旧蹙眉看着主子,她没有莹星那麽粗线条,主子变得实在太不一样了。

  「我私下练习很久,怕你们吓到,不敢让你们知道。」丁荷晴含糊解释,就以累了为由,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丁荷晴将规模极大的宁王府走了几遍,在脑海里画了地图,也庆幸原身记忆都在,她原就聪慧,不到几天,就搞清楚自己的未来堪忧,绝对是弃妇的命运!

  所以,她也找了何诚问府里的一些人事,但监於何诚太过油条,他的回答都避重就轻,几近敷衍,她不得不对他施行催眠术,才能问到她想知道,甚至她没想知道的重重秘辛。

  宁王,其实是东鹰国的五皇子朱靖,他文韬武略,俊美出众,也是皇上多名儿女中最出色的,即使如此,整座王府里,除了她这名正室外,也只有侧妃一名,以古代男子而言,他对於女色相当克制。

  近半年来,皇上龙体欠佳,太子未立,朱靖身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所出的皇子,没被立为太子,反而被派去西北征战,也是权力斗争下的结果。

  按东鹰国律法,该立皇嫡长子为太子,但大皇子品性不端,为人残暴,动不动就杀奴泄愤,皇上也无心立他,反而在生病後,封朱靖为宁王,此举引发皇后不满,争取外戚刘阁老等一些朝臣支持,却将朝中百官分裂成两半,另一派拥宁王,让政治更加腐败。

  东鹰国原就不是太平盛世,在争权夺利的内忧下,外患更是从零星的越界抢劫,逐渐演变成大患,最後不得不派兵前往讨伐。

  内阁首辅刘阁老乃三朝元老,在朝中党羽甚多,在朱靖愈来愈崭露头角,又见一些朝臣在皇上封朱靖为宁王後,开始见风转舵巴向朱靖,他与皇后惊觉情势不妥,急急联合己方的朝臣势力向皇上请奏,由宁王领兵征战,一旦立下战功,被扶持为太子,也有依仗,大皇子也能心服口服。

  然而,战场上可是生死一线,死了,纵使拥有滔天战功又如何?

  刘阁老八面玲珑,很会做人,同时说服皇上指婚,让宁王成亲,有了正妃,在出征前留下子嗣,就算有意外,也不致断了宁王血脉。

  皇上病体虚弱,无力回天,朱靖不得不接军令,接下来,皇后又独排众议,从众家闺女中选了景宁侯府的嫡长女丁荷晴为宁王妃。

  丁氏也是百年世族,但声名狼藉,族人中多有贪官污吏,丁荷晴的父亲有三妻四妾,多名儿子不学无术、只思玩乐,几个嫡庶姊妹心机皆深,嫁入哪户人家,莫不让该府鸡飞狗跳,是京城有名的惹祸家族,不受欢迎。

  皇后不在乎世人观感,替朱靖选了这门亲事,根本就是添堵,给朱靖找不快。

  她也会做人,先是赞美景宁侯府的老夫人长年学佛,亲自教养的丁荷晴是个善良单纯、知书达礼的女子,绝对能担负王妃之职。

  姑且不论丁荷晴有没有如皇后说的那般好,就她身後惹祸不断的丁氏家族,就让人不喜,更甭提皇后、刘阁老等重臣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生病的皇上无力也没体力驳斥众口,这桩婚事就这麽定了。

  於是,朱靖火冒三丈的接了旨也拜了堂,但洞房夜,他让新娘独守空闺,而後天一亮就出征,以行动召告天下,他只当她是摆饰。

  一个出色的男人被迫娶妻,还要他当种马,丁荷晴将心比心,她若是朱靖,也无法善待新婚妻,这样的婚姻怎麽会幸福?

  此时,她静静的坐在梳妆镜前,凝睇着镜中那张娇滴滴的水灵脸孔。

  回忆起原身咽下最後一口气的一幕,她也无言。

  原身不吃不喝等了丈夫一夜,从一开始端坐在床榻,到後来疲累的靠坐在床侧,但她仍然不敢睡,屋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紧张万分,一夜的精神紧绷,让心脏原本就有问题的她,就此一命呜呼,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你要怎麽过日子?」她反问镜中的自己。

  拿张休书走人?可以,但没有钱万万不能,一定得要足一大笔,当然,如果宁王不幸战死,有王妃这个身分也不坏,她便决定留下来。

  只是何诚说了,这场战争恐怕得耗上一年,一年足够她做很多事,但贤妻良母绝不在她的选项内,她得未雨绸缪,总不能坐吃山空,她得找个事业,自立自足。

  她在现代是忍者,走南闯北的出任务,如同古代的暗卫死士……或许,她也可以靠这一身功夫在古代生存?

  反正这条多出来的命是老天爷给的,总不能什麽都没做就白走这一遭,只是,她需要一些武器。

  她思索一阵,步出屋外,守在门口的莹星跟铃月立即跟在她身後。

  「王妃,你要去哪里?」莹星有些急切的问道。

  「库房。」丁荷晴嫣然一笑,一个王爷的库房,肯定有许多好东西。

  西北边疆号角急响,东鹰国上万名精兵拔箭上弦,箭雨齐齐落在敌对的上千名骑兵中,接下来,两军就近对战,震天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铁蹄声,金戈交鸣声不断。

  城垛上方,东鹰国的旌旗飘飘,卓然伟岸的朱靖穿着一袭黑甲战袍,红色披风在风中飞扬,他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瞳眸俯视下方的战局。

  在他身後站着一排高大挺拔的将领,他们也定睛注意着战况,屍首肢块四散,一片血腥,但众人表情不变,坚毅的目光随即又落到朱靖的身上。

  他是他们东鹰国的战神,为了上阵指挥,刻意留了一脸落腮胡,遮住丰神如玉的容颜,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天生贵气。

  这一年来,不管是炎热的夏季或白雪纷飞的冬季,骁勇善战的他运筹帷幄,亲自领兵冲锋陷阵,狠挫敌方锐气,奈何敌方善用地势打游击战,其他外族又乘乱进攻边境,如此来回,征战整整一年,而眼前是最後一场战役,是敌方溃散逃逸後,不甘心的乌合之众的最後反扑,他们都清楚,这只是顽强抵抗,不足为惧。

  果不其然,战场上传来了士兵们打胜的振臂欢呼声。

  朱靖仍是一脸冷静,示意後方几位将士做後续的整兵、清点伤者及俘虏、没收兵器等事。

  不久,夕阳缓缓落下,无数的火把照亮夜空。

  朱靖步下城垛,回到驻紮的营地,身後跟着的是苏晨光,他是朱靖麾下的贴身大将,也是从小与朱靖一起长大的好友,出身镇国公府,还是一名世子爷。

  两人前後步入灯火通明的营帐,朱靖坐下,让胡须遮了大半的脸上,未见战争结束的喜悦,苏晨光俊逸的脸上亦然。

  他们虽在这里征战一年,但国内的事,也有暗卫定期来报,尤其是某些特别希望宁王战死的人,所以这一年那些人也很忙,战场每有捷报传回京城,这些人就得密会想着怎麽对付宁王。

  然而,暗卫无法全数掌握到这些人,尤其是刘阁老跟皇后,这两个老奸巨猾的恶人防得密不透风,最让他们忌讳。

  「靖,我说你……」苏晨光大叹一声,「皇上病是好了,但皇储之位,众皇子都有野心,有的养兵自重,有的养谋士出谋划策,他们的势力及能耐本就低你一截,这回你立下战功,这凯旋回来的路恐怕不平静。」

  两人在外,於公,一切以纪律为重,他不逾越本分,但两人独处,就能没大没小。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们至少私下讨论了半个月以上。

  朱靖微微颔首,「兵分二路吧,只是,回去的路恐怕又是另一场恶战。」

  他厌恶战事,但不得不参与,就如同兄弟间,还有皇后、刘阁老等人伸手干涉立太子一事,让东鹰国的朝政难见平和,只有尔虞我诈,想要他这条命的人也变多了。

  苏晨光真的同情这个太过出色的好友,但他也清楚,他绝不会让好友独自面对。

  三日後,朱靖率大军拔营,准备凯旋返国。

  大军一路前行多日,在一驿站短暂休息再出发,即一分为二,朱靖改坐马车,由苏晨光带着百名精锐侍卫策马随行,往另一条山路而行。

  车内,朱靖没有束冠,仍是一脸胡子,一袭简单的窄袖黑袍。

  一行人再行驶数里,行经两边高耸的峡谷,风呼呼的吹刮着,宁静的气息透着一股诡谲,仅有马蹄及车轮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响。

  为首的苏晨光回过头,以眼神示意众人小心谨慎,而马车居中,後方还有侍卫随行,将宁王护个紮实,每个人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策马快速经过山谷时,四周早已埋伏的上千名蒙面黑衣人已经拉满弓,箭矢已在弦上。

  当代表放箭的手势出现时,屏息以待的他们一一放手,咻咻咻—上千支羽箭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瞬间,天空黑压压一片,箭雨遮天。

  「保护王爷,快!」苏晨光脸色大变,大吼一声。

  其他人也迅速拔剑打掉箭矢。

  然而,更多蒙面黑衣骑士如鬼魅般欺近,他们手执刀剑迅速围绕而上,紧接着两方交战,刀剑相击的铿锵声此起彼落,多人中箭惨叫落马,鲜血飞溅。

  苏晨光挥剑拚命杀敌,但马车内静悄悄的,这让他心里忐忑,朱靖从来就是一个会正面迎战的人,「你们快掩护我,我要进车内。」

  其他侍卫拚死上前掩护,苏晨光踉跄的边打边跳上马车,却见朱靖全身无力的瘫软在车内,但他的手……他竟持刀刺伤自己的腿?

  苏晨光立即丢掉仍滴着鲜血的剑,冲上前急切地问道:「你做什麽?」

  「马车里的茶水,被下了软筋散,药是涂在壶嘴上……」朱靖视线模糊,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声音虚弱,只能拿刀子刺腿,以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该死,我们已经小心再小心,那些人怎麽那麽奸诈,太可恶了!」苏晨光粗咒一声,见好友那鲜血淋漓的腿伤,连忙从衣服下摆撕块布替他系紧。

  「外面怎麽样?」朱靖忍着痛楚问。

  「不好,他们人多,坐稳了,我驾车带你突围。」

  苏晨光让他靠坐,再将几个软垫塞在他四周後,直接抓起剑划破车帘,再纵身跳上驾驶座,一手紧抓缰绳,策马直奔,其他侍卫陆续奔上前护卫。

  只是,对方来势汹汹,个个身手顶尖,人数众多,还有不时射过来的飞箭,迫得他们不得不边打边退,在一道箭雨又飞过来时,众人拚命打飞箭矢,然而,其中一支长箭却直直射进车厢内,噗哧一声,射中朱靖的腹部,他身体一震,左腹涌出的鲜血立即濡湿身上的黑袍。

  苏晨光掠身进入,脸色一白,大吼一声,「王爷中箭了!」

  车外的侍卫纷纷往马车齐聚过来,一边执刀杀敌。

  「靖,你先忍忍。」苏晨光果断的一把折断碍事的箭羽,将脸色惨白的朱靖斜背起来,再跳下马车,侍卫们立即上前掩护他们,焦急的边打边移动,慌乱看着前方那片黑漆漆的森林。

  众人眼中都有犹豫,这座森林人迹罕至,离京城还有一长段距离,由於林木生得密集,每一棵皆高耸入天,只能有些微的阳光洒落,走在林荫间容易迷路,误入者几乎没几个能活着出来,一向有鬼魅森林之称。

  但他们根本没有选择!苏晨光一咬牙,带头背着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朱靖冲进森林,其他侍从也快速跟上,而那些刺客也纷纷跟进。


  第2章

  接下来,双方是一阵你追我跑的逃杀,从最初此起彼落的惨叫声,一直到久久一次的哀号,终至恢复死寂的平静。

  此时的鬼魅森林透着微光,不到一片漆黑,视线勉强还算清楚,然而森林中一直有飘忽的氤氲雾气,时而缭绕,时而涌动,来来去去,相当诡异。

  在森林深处,一棵高耸入天的大树前方,有一处可以挡风遮雨的天然洞穴,朱靖正虚弱的斜靠在洞口。

  原本在他身旁护卫的亲兵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後,连苏晨光都不得不将他放下,跟其他幸存的侍卫将那些穷追不舍的刺客们引开。

  随着时间流逝,他中的软筋散的药效退了些,虽然他仍然无法使用功力,但也能踉跄的撑起自己,在林荫间找个较好的藏身之所,并在经过的树上留下暗号,让苏晨光等人可以找到他。

  但已过去两个时辰,他迟迟等不到其他人来。

  蓦地,远远的,有一抹身影往他这里跑来。

  是敌是友?他喉头紧缩,半眯着眼,终於看清那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模样狼狈,神情慌乱,还不时的回头看,但他并没有看到对方身後有人……

  不对,有一个人!一道疾如闪电的身影在林荫间迅速飞掠。

  就在那名中年男子惊慌胡乱逃窜的身影直奔向他时,下一瞬,中年男子突然瞪大了眼,他的喉颈间被抹了一条红线,刺目鲜血喷溅而出,他仆倒在地,鲜血直流的咽下最後一口气。

  接着,从容的脚步声响起,朱靖一抬头,就见一名蒙面黑衣女子迎面走向他。

  她非常娇小,一身窄袖束身上衣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但她的下身却是一袭宽裤,裤子两旁还各有四、五个口袋,里面显然都装了东西,看来鼓鼓的,她的腰上还挂着一柄长长的弯刀。

  在他打量自己时,丁荷晴也在打量着他。

  束发的他一脸落腮胡,脸色苍白,却有一双精锐又湛然的瞳眸,身上还有一股让人敬畏的天生威势,她看不出他的年纪或相貌,目光继续一路往下移,在他腹部近腿的尴尬部位插了一支像是折断箭羽的箭杆,该处的黑袍已被血染到湿透,另一条腿上绑着布条,也浸染了血渍。

  两人静静打量彼此,谁也没动,谁也没开口说话。

  突地,四周一暗,像是阳光被云遮蔽,一阵凉风随即拂来,宁静的林间立即响起一片叶片敲打的沙沙声。

  丁荷晴仰起头,双眸微眯,从几抹透着微光的枝桠缝隙看向天空,云朵飘浮的速度加快,云层变厚,起风了,不久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她低头注视地上的屍体,为了追杀这个骗财骗色还害了几条人命的渣男,她不得不跟着闯进这座大多数人都不敢踏进的鬼魅森林,没想到这座森林还真的不简单,除了过於密集的林木外,这里的地形,一边是山谷,另一边却是腹地极广的峡湾,太阳一遇湿气就容易起雾,一旦迷失方向,只能困死在这里。

  暂时是走不了了!她的目光再度落在静静看着自己的男子身上,「等一会儿会下大雨,我待在这里,希望你别介意。」

  朱靖听着她年轻而清冷的嗓音,摇摇头道:「这地方不是我的。」

  「是你先找到的。」她平静的说完,就在洞口的另一端坐下来,那具死屍就躺在不远处,但她像没看到一般。

  他凝睇着她,脑海中迅速思索着,苏晨光跟其他人可能凶多吉少,她看来身手极好,如果他付重金请她出手去救他们,也许可行。

  「姑娘可在林中见到其他人?」他问。

  「没有。」她的语气淡漠。

  难道……不可能!苏晨光的功夫只差他一截,任何人要摆平他都不容易,他别自己吓自己,他深吸口气,却因此牵动腹部伤口,忍不住逸出呻吟。

  但丁荷晴看也没看他一眼。

  「姑娘可有把握离开这座森林?林中一直有一片飘忽的氤氲雾气,也许是有人施了幻术……」

  「不是幻术,只是地形跟温度的关系,要离开也不难,只要月亮出来就可以。」她的口气仍旧平静,忍者要学的太多,就连摆阵制造幻术也是其一。

  朱靖不是很清楚她的意思,但感觉得出来她并不想多谈。

  他突然想到,自己蓄留的大胡子所遮掩住的出众容颜,那在苏晨光口中,任何女子看了都心动的俊颜,她若见了,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不同?

  然而此时,他也只能选择安静,刺红的鲜血仍汩汩地从腹腿间的伤口流出,一直抽疼着,暖黏的血染湿了地面,但他因失血过多,整个人虚弱到无法起身处理伤口。

  由於他就坐在洞口,空气中一直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丁荷晴蹙眉看向他,他不怕失血过多而死?

  朱靖对上她困惑的眼眸,苦笑道:「我中了软筋散,只能勉强撑到这里,再加上失血过多,实在没力气起身。」

  她拧眉,目光落到他身上的两个伤处後,陡然起身。

  他看着她消失在森林处,没多久,她回来了,双手抱了不少枯枝,还有一截有着褐色叶片的折枝,她将这折枝先放在一旁,随即将枯枝堆放好後,动手生火,让略微阴暗的洞内顿时明亮许多。

  「姑娘,此举恐会引来追杀我的杀手……」

  「我会解决。」丁荷晴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倾身看着他的两处伤口,目光定在中箭的伤处好一会儿,喃喃自语道:「必须拔出来。」

  他看着她微侧低着头,长长的发辫落在胸前,即使他身上的血腥味极重,他仍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不知怎地,他脱口问道:「你不担心我是坏人?」

  「我杀了人,你看见了。」她头也没抬的回答。

  意思是,她才是坏人?朱靖突然想笑。

  她坐直身子,从腰间束带内拿出一柄极小的短刃,拔了刀鞘,再次靠近他。

  他看着她俐落的来回甩动短刃,他中箭处的袍服及贴身黑裤的布料已飘落在地,他的大腿与腹部交接处便裸露出来,中箭的撕裂伤口清楚可见。

  他抬头看她,就见她那双如静夜璀亮的星眸依然平静无波,他既震慑於她灵活高超的手上功夫,也惊愕於她的冷静。

  男女有别,他裸露的地方算是相当隐私,已近胯下,他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就她的身形及那双眼眸,她应该相当年轻。

  丁荷晴的宽裤共有八个口袋,这是仿现代忍者裤,每一个口袋里都有东西,有乾粮、小水壶、暗器,甚至是逃命用的毒药、迷药及烟雾弹。

  她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块白布卷起来後拿到他嘴边,「咬着,我要拔箭。」

  「不必,我撑得住。」

  丁荷晴瞧了脸色苍白的他一眼,点点头,将白布放回口袋,再度起身,将先前摘来的折枝叶片一一摘下,再从另一个口袋拿出小巧的水壶,将叶片略微洗净,放入口中咀嚼。

  朱靖困惑的看着她的一切举止,没想到她再蹲回他身前时,小手抓着折断的箭杆,一把就将箭拔出,在他因痛楚而闷哼一声时,她已及时闪过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咀嚼过的叶片吐到手中,迅速的涂抹在他的伤处。

  一阵剧痛瞬间袭来,他极力紧咬着牙,但还是忍不住又闷哼了一声,再看向她,仍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她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能毫不犹豫地拔出断箭,再迅速上药,动作熟悉得像做了上千次,他无法想像她过着怎麽样的生活,她是杀手?

  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为了练武,他吃的苦、曾经受的伤都不少,他绝不是一个怕痛的人,但这种像被数千数百只蚂蚁咬噬的痛感,令他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而且伤口愈来愈痛,他下意识想伸手将药草拨掉。

  「别动,这种野生紫叶草可以很快的止血。」丁荷晴连说话的语调也是平静的。

  朱靖定睛一看,果真,伤口慢慢止血了,痛感也舒缓下来,她随即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卷布条,俐落的包紮伤口,接着处理他刺伤自己的刀伤,庆幸的是,这个伤口已不再流血。

  「你是大夫?」见她都包紮好後,他开口又问。

  「不是,只是为了活命,认识一些特殊草药。」她淡淡地回道。

  听来她的生活充满危险,他深吸口气,「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朱某有幸脱困,定当回报。」

  「不必,若不是为了等月光,我不会在这里停留,更不会救你。」她话说得冷漠,随即走出去,再回来时,她沾血的双手已洗乾净。

  他其实口乾舌燥,却见她已经坐下,靠着洞口闭眼休息。

  他看着已包紮好的伤口,终究抵不过对水的渴求,他试着扶着壁面起身,却是一阵晕眩。

  「如果我是你,不会在这时候走出去,」丁荷晴仍旧闭着双眼,口气仍是不紧不慢,「那片白茫茫的雾气缭绕,在密密麻麻的林荫中忽东忽西,让人犹如置身幻境,只要惊慌逃窜,失了方向,最後只会体力不支,渴死或饿死,而且就快下大雨了,劝你还是耐心待着。」

  身为忍者,她从来只知听命行事,只是她天生多了一份良善,也斩不断七情六慾,才会没了防备,断送自己的生命。

  对这名男子,她是多事了,但要什麽都不说的看他送死,她也做不到。

  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山洞内,却让朱靖的心头一暖,他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我只是口渴,想找水喝。」

  他的伤口虽疼,但含笑的低沉嗓音清楚的告诉她,他没那麽不知好歹,想找死。

  丁荷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拿出已装满乾净溪水的小水壶,起身走到他身边拿给他,再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她刻意买来当乾粮的硬肉乾,追那个狡兔三窟的渣男多日,也只剩一小片,而後她转身回到原位坐下,再度阖眼休息。

  「谢谢。」朱靖没有拒绝,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水,但一咬那硬死人不偿命的硬肉乾时,他实在难掩惊愕,猛地看向动也不动的她。

  他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就算行军打仗,他也不可能吃到这种东西,她到底过着怎麽样的生活?他对她愈来愈好奇,更想看到她的容貌。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缓慢而安静的将那硬如石板的肉乾艰难的和着水吃下,注视着洞外那些诡异的白雾来回飘忽,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伤及疲惫让他不由得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同一时间,倾盆大雨宣泄而下。

  朱靖这一睡极久,直到被滂沱大雨声惊醒,洞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他本以为只剩下他一人,但洞内火堆上的火仍烧得炽烈,而一抹娇小身影就贴靠在洞口的墙面,面向外的注视着黑漆漆的森林。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突然转过身来,在火光照射下,他清楚看到她脸上仍蒙着黑巾,莫名的,他感到非常失望。

  丁荷晴走向他,「吃吧。」

  朱靖再眨眨眼,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两颗野果,「我一颗,姑娘也吃一颗。」

  「我吃过了。」她平静的说完,再度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他连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他静静的看着她一会儿,这才开始吃起略带酸涩的野果。

  两人静坐好一会儿後,他试着跟她攀谈,甚至问及那具消失在洞口前的屍体,她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只能闭口。

  朱靖完全没想到,他会跟她困在这山洞里多日。

  时值春夏交接,一连带来几日的狂风暴雨,他们被迫往洞内移动,也好在气温渐渐回暖,再加上有火堆,入夜或清晨不致太过寒冷。

  相处的时间长了,朱靖发现她不太爱说话,总在雨势稍停时来来去去,有时捡枯枝,有时找了药草,同样是以咀嚼方式为他上药。

  软筋散的药效早已过了,但他伤的地方让他不好使力,连站起身来都难,他算是人生头一回品嚐到废物的滋味。

  她会定时拿水给他喝,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吃野果果腹,偶尔她不知道到哪里抓了鱼或鸟,会烤来吃,她处理的动作相当俐落,彷佛已经这样做过千万次。

  他曾好奇询问,但她只是静静的做事,或是坐在洞口闭眼小寐,双手环胸,带着警戒。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靖也慢慢歇了对她的好奇,很多时候,他就跟她一样,注视着洞外恣意肆虐的风雨,要不就是在风雨停歇时,凝睇着在林荫间未曾散去的诡异云雾。

  他时睡时醒,甚至不是很清楚他们留在洞内已经几天了。

  但他知道他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原本就一脸落腮胡,一身脏污,早没了贵气,再加上几日未净身,身上也有血腥味,那味道连他自己都快受不了,反之,自由进出山洞的她,似乎找到地方净身,每回她靠近自己,他都能闻到她身上令人舒爽的青草味。

  但他没开口要求她带他去,不管是不是为了等月光,她能为他张罗食物跟水,甚至照顾他的伤,他已经很感激,何况,她不知他的真实身分,甚至不曾见过那张让多少姑娘们倾慕羞涩的俊美容颜,如此照护他,并无所图。

  苏晨光等人迟迟没有找来,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这一天,雨势终於转小,丁荷晴从外头找来几根较粗的枝干及细藤蔓,就在洞内忙碌起来,一阵敲敲打打後,她做成了两只拐杖,接着重新为他上好伤药,再包紮好後,林荫间的云雾同时散去,久违的银白月光稀稀疏疏的洒落,但鬼魅森林看来还是一样黑漆漆的。

  「我要离开了。」火光下,她的双眸仍不见任何情绪,如一面山中静湖,连一丝涟漪也无。

  朱靖只能点头,她为他做得已经太多了,不过,他也注意到他的右手腕处被绑了一条红丝线,他伸手一碰,不由得一愣,这是坚韧的天蚕丝,而且还是稀有的血蚕吐出的丝,他会识得,是因为父皇在他十五岁时,特别命人重金寻来一件刀枪不入的蚕丝背心,然而这次出征,他却将它留在府中库房忘了带走。

  「这座森林诡异难走,如果你的人还活着,或许能顺着你留下的暗号找到你。」丁荷晴没有理会他诧异的神情,其实在追杀那名人渣时,她就听到不少哀号声,显然有人遇难,但忍者的教条以完成任务为先,她只追踪她的目标,之後,又因为那些会扰乱方向的云雾,她被迫在有限的范围内行动,自然看到了树干上的暗号,猜测是他留下的,才说了这席话,「若是再没消息,你只要顺着我给你的这条红线走,就能走出这片森林。」

  「你是怎麽知道暗号的事?你知道我是谁?」他突生警觉。

  「知道暗号是意外,救你也是意外,而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火光下,丁荷晴清澈如泉的沉静眸子映着火光,格外的璀亮。

  朱靖抿紧薄唇,看着她从宽裤的一只口袋里拿出两颗黑色丸子,交到他的手中。

  「这是烟雾弹,一旦有危险,你往地上扔,就会有大量的烟雾产生,这烟无毒无味,可以混淆敌人视线,你就趁机逃吧。」

  他蹙眉看着手里的两颗小黑球,他带兵打仗,也曾游历他方,怎麽不曾见过这种东西?

  丁荷晴其实有点舍不得,在古代要做这玩意儿可不简单,她可是花了好几个月,费了好些功夫才找足材料,亲手制造,但也只做了十颗,还真是便宜他了,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是多管闲事的代价。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她转身就往洞外走。

  朱靖一怔,连忙抓起她给的拐杖,忍着伤口的痛,一拐一拐的走出去,「等等!姑娘可否给朱某一个名字……」

  「不必。」她清冷的声音一如以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他挣扎着想快步追上她,却不慎扑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经过一株大树旁,似乎弯下身,提了一个重物後,右手再往上方一甩,然後,他在微亮的月光下,看到一丝微微闪动的红光往上,接着,她整个人腾空,瞬间消失在繁密的林叶间。

  同时,他手腕上的红线动了一下,他抬头,眯起黑眸,仔细察看,银光下的树林时不时传来叶片拍打的沙沙声……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她说等月亮出来就能离开是什麽意思了,她显然是施展轻功飞掠到树梢顶端,藉由星象看清方向,才能离开这座不见光的迷宫森林。

  思绪到此,他手腕的红线再度被拉直,他抬头搜寻,隐隐见到一抹黑色身影正往前方疾奔,就再也看不见了。

  但他这一端的红线时不时的被拉扯,他知道每一次的拉扯,都可能是她掠身到树梢找出正确方向後,再飞身而下,只为了给他指引活命的出口。

  这样的奇女子,竟留个名字也不肯,更不要他的报恩,他有幸遇上,却没深交,日後也可能不再见面,朱靖一想到此,不免懊恼万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几道微弱光影缓缓朝他这里移动。

  不知是敌是友,他只能先起身,回到洞内,将那火堆打灭,静静靠在山壁,神经紧绷着,警戒的注视着洞外,在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他立即撑着拐杖步出。

  高举火把的侍卫一眼瞧见他,兴奋的回头大喊,「苏副将,看到王爷了,他在这边啊,快!」

  朱靖等一行人困在鬼魅森林长达半个月,那些追杀进来的刺客可能死的死,逃的逃,或者也困死在森林,他们不清楚,但苏晨光为了替朱靖引开杀手,带着六名精兵往另一个方向走,却是九死一生,好在七人没打散,聚在一起,东走西找的找了十几天,总算看到树上的暗号,一路寻来。

  他们悲观的以为会看到一具屍体,没想到宁王除了满脸胡须外,精神很好,刀伤已经结疤,箭伤也已经控制住,没有发炎的迹象。

  朱靖将救他的女子简略说出,苏晨光频呼阿弥陀佛,直称她是贵人,对没机会见到那名奇女子直道遗憾,毕竟他们也在这座森林里打转好几日,却无缘遇见,但也是拜她之赐,他们一行八人才能顺着那条红线安全的离开。

  当众人回头看着身後那座郁郁葱葱的森林,不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朱靖仍由苏晨光背着,远离森林一段距离後,朱靖要苏晨光将自己放到一旁的草地坐下,再命两名精兵先行到最近的偏僻村落买了水、乾粮、马车跟几匹马儿。

  朱靖上了马车,苏晨光坐在前头驾马,其他人骑马,一行人才登上返京路。

  「那个女子,王爷没深交太可惜了,别说救命之恩,光是凭她能在鬼魅森林生存跟脱困的能力,留在王爷的身边都是好的,不然回京後,不知又有多少明枪暗箭要防。」

  「就是,王爷要田副将混淆视听的那队人马已经凯旋回京,我们这一行人却还在这里,皇上跟田副将一定觉得我们凶多吉少了。」

  「皇后那一派的人肯定高兴极了。」

  马车正行驶在杳无人烟的官道上,几名侍从恣意谈论的声音传入马车车厢内,朱靖半坐卧着,看似阖眼休息,但思绪却快速翻转。

  他已派人快马进京去打探消息回来,得知在七天前,田副将已带着军队返京,还刻意散播消息,指他跟苏晨光都在战场上受伤,所以是乘坐马车回朝,当日,前来迎接的地方官及老百姓们是沿途恭迎欢呼,也大声为两人的伤势祈福,爆竹声更是不绝於耳。

  也在同一天,朝臣们就传出消息,指皇上将宁王跟苏晨光安置在宫中,让太医进驻後,又对外宣布,两人的伤势不致危及生命,但为了让两人好好养伤,不准任何人,包括亲属进宫探望。

  第二日,皇上即设了皇宴庆祝胜利并招待有功将士,并在三日後正式下诏授以勋官,赏赐华宅、金银珠宝等物。

  想到这里,朱靖张开双眸,看着车窗外,离京城愈来愈近的青山景致。

  算算时间,田副将显然等了他们数日,才不得不对外丢出他受伤的消息,再整队进京,事後再向父皇坦承,回朝的人之中根本没有他,因此才有不准任何人探病的皇令。

  田副将也真是乌鸦,他竟然真的得坐着马车进京!

  此外,他无法不去想那名女子,她那麽冷静,那麽独特,还是个善良的人,他很遗憾没让她看到自己真正的容颜。

  这不是说她是个肤浅的女子,会因此受他吸引,但至少她会认得他,或许他们有机会再见面,他可以报恩。

  从她的一切行为举止来看,他相信她过得并不好,可能随时身陷危险之中,他并不在乎她的容貌或年龄,只要她愿意委身於他,他可以用他的身分来庇护她,让她过着平静又尊贵的生活,他甚至也可以为了她,休了皇后硬塞给他的王妃,由她取代,可是,他什麽也没说……不,是什麽也来不及说。

  马车持续前进,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掀开,探头进来的是一身粗布的苏晨光,「你没睡?我们要进城了,暗卫已送来消息,原本还有不少人埋伏在城门前,打算让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但他们已经悄悄的处理掉,要我们放心,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扮这麽丑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几个都扮成庄稼汉,连朱靖一脸的胡子都没敢刮呢。

  「还是小心吧,太多人不希望我回京。」朱靖平静的道。

  苏晨光也知道,不然众所周知宁王跟他此时应该都在皇宫内养伤,怎麽还有人能掌握到他们的行踪,想再次行刺?!

  一行人平安的穿过城门,映入眼帘的是繁华的京城,阔别一年多,朱靖看着车窗外熙来攘往的热闹街道,有一种不真实感。

  杀声震天的杀戮战场,到处是残屍血流的场景,而这里,商铺林立,人潮汹涌,一片富足安乐景象,但他也很清楚,在这看似安稳的背後,充斥着不安定的政治斗争、官吏间的贪赃枉法,甚至是一些地痞流氓狐假虎威的仗势欺压……

  此时,街道上传来一阵语调高昂的谈话声—

  「你们听到没有?替天行道组织将东街霸王给杀了。」

  「我不只听到,还看到他那颗半烂掉的头颅,他没有身体呢,而且那颗头是直接被高挂在霸王家的大门前,他的妻妾哭得可惨了,但谁不知道她们心里有多开心。」

  「就是啊,她们之中有多少是被他骗财骗色给拐进府里的,听说不肯进府的都被他给杀了,这种人死了真是活该!」

  「要不要去看看?那里人好多呢!」

  「好啊,去看看,那些妻妾个个都是美人呢!」

  几个老百姓热切议论着,随即兴匆匆的往另一个转角跑去,同一时间,也有其他老百姓吵吵嚷嚷的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外面在吵什麽?」朱靖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苏晨光早已听了个大概,回道:「还不是替天行道组织,他们的胆子真是愈来愈大,连京府大人都对东街霸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组织竟然敢动他。」

  「东街霸王?」

  「那种小人还不配让你认识,他只是刘阁老找来办脏事的一条狗,听说曾是个土匪,拳脚功夫不错,行事做法都像土匪,京城老百姓见到他,能避多远就多远。」

  苏晨光虽然出身世族,但他爱四处溜达,认识不少三教九流,对坊间的一些事也都清楚,反之,朱靖要习武又要学习治国,後来又得防着被暗杀,当然没有时间理会这种小喽罗。

  不过,朱靖跟苏晨光对替天行道这个组织都不陌生,因为京里的任何风吹草动还是有暗卫定时呈报,而这个组织,大约是一年前才出现的江湖组织,有多少人?谁是头头?都无人知晓,收费不一,听闻有的只付了几串银子,有的却得付出上万两,只是,这些都是传闻,无法证实,但只要他们收了钱,肯定使命必达。

  而且,截至目前为止,他们打杀的大多是皇亲贵胄或高官,皆是趁着世道不平静,趁火打劫、无恶不作之徒,而这些被打杀的人则会被随意的丢弃到公共场所,像是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皇宫门前、某个高官的府第大门,甚至是一些茶楼或妓院,大剌剌的出现在老百姓的面前,老百姓大声叫好,私下都称该组织的名字取得真好,真的是替天行道。

  也因为这组织的神出鬼没,使命必达,让一些欺善怕恶的皇亲贵胄人心惶惶,行事作风也收敛许多,连老百姓都感受到了,对该组织更是感激涕零。

  不过,要如何与该组织接触却是无人知晓,只听说会有人主动接洽,告知方法,但要再如法炮制,却会发现不是人去楼空,就是查无此人,相当神秘。

  「我们会经过那个地方,现在要绕道也来不及了,你忍忍。」

  苏晨光的声音打断朱靖的思绪,朱靖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前行,沿途还可以看到往前奔跑的老百姓,愈到东街霸王的宅第前,群众更是多,马车是动一下,停一下,四周充斥着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声音。

  蓦地,一阵强风吹来,车帘往上翻飞,朱靖的视线穿过重重交头接耳的人群,落在那颗高挂在匾额下方的血淋淋人头,男子泛着血丝的双眸惊恐的大睁,显然是死不瞑目。

  朱靖的黑眸倏地一眯,陡然坐直身,这一动也牵动了伤口,换来一阵刺疼,但他依旧难以置信的瞪着那张脸,这是救他的那名女子杀死的人!

  他突然想到她步出洞穴,在大树旁弯身拿起的重物……

  是头颅!她是替天行动组织里的杀手!

  他的心突然一片清朗,黑眸浮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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