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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姑娘赖婚不出阁》(心尖上的冤家1)作者:阳光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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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5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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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晴子《姑娘赖婚不出阁》(心尖上的冤家之一)

阳光晴子《姑娘赖婚不出阁》(心尖上的冤家之一)

阳光晴子《姑娘赖婚不出阁》(心尖上的冤家之一)

出版日期:2017年2月17日

内容简介:

原来,世上最宠她的傻爹爹,竟是天下人眼中的酷吏,
而她深爱的天擎哥哥娶她却宠妾灭妻,更是为了报复她爹!
曾经她有多傻多幸福,当真相大白时,她便有多死不瞑目,
因此重生後,她誓不再嫁养兄第二回!岂料月老却开了大玩笑──
每到亥时她就会变身小奶狗,「砰~」地凭空出现在哥哥面前!
呃……祂以为靠卖萌他就会爱上她,不计两家的血海深仇吗?
才不呢!所以她决定嫁个普通人,并助哥哥娶到真正的心上人,
如此一来,他们都幸福了,或许能够扭转前生的悲剧,
可说也奇怪,她愈将他与别的女人送作堆,他对她愈纠缠不休,
甚至美男计、苦肉计连发,让她心痒得好想把他回收再收用……
唉,可她如今忙着建医馆、帮助人替爹积善德,哪敢招惹他呀!
然而当她遭歹人挟持时,他却亲自奔来救她,好似深怕失去她……
虽然在她的努力下,很多事都跟前生不同了,但她不禁怀疑,
究竟是她真能将自己托付给他,抑或这又是他所演的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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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5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楔 子

  一轮圆月高挂天际,星光点点。

  繁华京城,正值上元佳节,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上处处可见灯火灿烂。

  大人带着提灯笼的孩子嘻笑穿梭於热闹的商家、摊贩间,长长街道上有舞龙舞狮表演,其中几个摊位还设有猜灯谜的活动,吸引了不少客人。

  就在这热闹非凡的嘈杂人声中,刻意戴了顶帷帽遮住一张花容月貌的樊芷瑜步上拱桥,稍微远离拥挤的人潮,还不忘回头看看身後两名丫鬟有没有跟上来。

  纪香跟苏玉都是一脸兴奋,但见主子回头,两人连忙笑着点头,示意她们不会跟丢的。

  「哇,快看,好美啊!」两个丫鬟开心的唤着主子看。

  她们所在的拱桥上方架起了一座两丈高的灯笼竹棚,棚上面挂了一排排小小的红灯笼,而拱桥下方,波光粼粼的河流上飘着一盏盏造型各异的花灯,衬着倒映的红灯笼,煞是好看。

  但说是好看,拱桥两旁或站或坐不少年轻男女,他们盛妆华服,争奇斗艳,其中有人暗送秋波、有人美目含情,也有看似已是同心人,两两而行,眼中只有彼此,让旁人看了都心生羡慕。

  此时,几名年轻姑娘相偕走过拱桥,边走边笑的打闹着说是要到月老庙。

  纪香跟苏玉悄悄的看着突然站定不动的主子。

  秋邑王朝有在上元节当夜拜月老祈求姻缘的习俗,还有传言,求姻缘者一旦得到月老应许就能看到未来景象,意谓着,可以看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所以,上元节时男女大防较为松散,未婚男女皆可上街赏灯藉此相看,上月老庙祈求姻缘也好,真的成就姻缘更好。

  纪香跟苏玉互看一眼,其实她们都不是很明白主子今晚干麽突然想外出,一来,她的心早已让某人填得满满的,此生非君不嫁,再者,因右脚微跛,她自觉走路难看,多年来深居简出,就算出门也以轮椅代步,没想到不久前染了几日风寒,病上几日後,她孤僻的性子突然变了,竟然愿意舍弃轮椅跛着脚出门。

  但不管原因如何,她们是乐见其成,毕竟若没主子带头出来,她们还没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致呢。

  「真的好热闹呢,小姐。」连一向沉稳的纪香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樊芷瑜也感染了她们的好心情,摆脱了这几日的郁闷—— 只有老天爷知道,真正的她,在十七岁时咽下最後一口气,却在前几天重生回到了十四岁。

  她暗暗做了个深呼吸,不再去想不堪的前世。老天爷给她一次重生机会,绝不是让她拿来哀悼的。

  「不过,小姐怎麽舍得拒绝少爷一起来赏灯的邀请呀?」纪香小心翼翼的问。

  「是啊,奴婢也好惊讶,还以小姐身子不适为由婉拒了少爷,难不成……」苏玉本来就是个嘴快的,再加上这个小姐不曾摆架子,脱口就说:「小姐有别的心思了?」

  樊芷瑜只是笑笑没说话,心里还是痛啊。两人口中的少爷是她爱了一世的天擎哥哥,除了她爹外,是她放在心尖上最重要的人,但这回重生,她的确有别的心思了。

  两个丫鬟瞧她竟然没出言反驳,惊愕的对看,不会吧?小姐真的移情别恋了?

  不可能,她们是家生奴,从小就在主子身边伺候,她对夏天擎的感情全府皆知,没理由病了几日就突然不爱了。

  樊芷瑜感受到两人错愕又充满疑惑的目光,但她真的想开了,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某人直至丧命?

  思绪间,主仆来到城中香火旺盛的月老庙,两侧红灯笼绵延,庙里外皆是人潮汹涌,进出间摩肩接踵,好不容易挤进庙内,已见许多求姻缘的男女诚心礼佛,两名丫鬟挤啊挤的,才在一角替自家主子占到一个位置。

  樊芷瑜拉起裙摆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仰头看着坐在上方,一手拿着姻缘簿、一手拿着红线,神情慈祥的月老像,双手合十的虔心求拜——

  月老爷爷,您一定知道我是死後重生,我在前世就曾听丫鬟们说,若得您老应许就能看到未来景象,我请求您,让我看看未来好吗?

  前世我一心认定会嫁给天擎哥哥,一直没将这传说放在心上,但在我嫁给天擎哥哥後,我们没有一人感到幸福,此世重来,我们的命运定当不同了,我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良缘何在?我承诺我会做善事,也不会再像前世一样与天擎哥哥纠缠,我会努力离他远远的……

  她前世堪称自卑又孤僻,但痛不欲生的过了一世後,若还没看透一些事就太废了。

  樊芷瑜泪眼婆娑的在心中对月老说了一大串话,又在蒲团上虔诚的磕了三个头,才偕同丫鬟返回府里。

  「今天的事一定得保密,谁也不能说。」

  樊芷瑜在两名丫鬟伺候梳洗後,即使上了床也不忘叮咛,今晚她们可是偷偷溜出门的。

  两人很认真的点头,只是两人一出卧房就掩嘴偷笑,「看来小姐是去求月老应许,想看看未来的相公是不是少爷呢。」

  「一定是的,呵呵,其实我也拜了月老,偷偷许愿呢。」

  「我也是,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在梦里见到未来的良人?」

  两个丫鬟害羞又开心的声音随着夜风飘送到卧房,樊芷瑜躺在床榻上瞪着床顶,再侧转过头看着半开的花窗,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就是天擎哥哥住的东云院,她的心顿时沉甸甸的,不知过了多久,她疲累的阖上眼睛睡了,不久後竟作起梦来了。

  云雾缭绕间,她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接着雾气散尽,月光皎洁,一名白发老人坐在石阶上,一手拿着布囊低着头不知在做什麽。再一细看,原来是从布囊中抽出红色丝绳,前方的石阶前还放了几尊泥塑的男女玩偶,就见老人家将丝绳分别系在男女的足上。

  「来了?」老人家突然说了一声。

  呃,叫她?樊芷瑜朝四周看了看,这大院落里似乎只有她一人。

  「女娃儿是有缘人,不是想看看命中注定之人?」老人家又说。

  是月老!她眼睛倏地一亮,「是,我想知道,我不贪心的,我也不是埋怨,前世月老爷爷让我梦想成真,可是我跟天擎哥哥并不幸福……」

  月老慈祥含笑的声音再起,「放心吧,老夫会给你一个特殊技能,让你知道你是否正朝着幸福迈进,别担心,这个技能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找到幸福才会消失……」

  樊芷瑜想走过去感谢也想再问清楚,但才走两步,眼前画面陡然一变。

  时值春节,大街小巷都贴着大红春联,孩童手拿压岁钱在街上嘻笑玩闹。

  「砰砰砰」声陡起,天空随即爆开一朵朵绚烂烟花,不远处还传来劈里啪啦的鞭炮声。

  在一雅致院落中,一名俊美男子怀里抱了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儿,深情凝睇着坐在一旁的她,她回以盈盈一笑,男子俯身靠近,就见她粉脸涨红的低喃,「小心孩子。」

  男子嘴角微弯却靠她更近,炽热的气息撩拨着她发烫的粉颊,下一瞬他的唇贴上她如樱的唇,再温柔探入——

  「吓!」

  樊芷瑜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迟迟无法从梦境中回神,只觉得一切都静止了,一颗心仍悸动难平。

  月老让她看见的—— 不可能啊!那俊美的五官,天生贵气的男子,她很熟的……她究竟该哭还是该笑?虽然梦境里两人看来很幸福,可是,那男子的确是她上一世嫁了,却也恨了她一世的天擎哥哥啊!

  思绪百转间,她突然觉得手痒,低头一看就见到雪儿伸着狗爪子朝她的手轻轻一挠,圆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雪儿,你说月老爷爷是不是搞错了?」她喃喃低语,一边将全身雪白,只有她手掌两倍大的小奶狗抱到怀里。

  这是天擎哥哥送的生辰礼物,仔细回想,他送给她很多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皆有,独独坚守着他的心,一直到他遇见梁芝芝。

  想起了伤心过往,泪水再度沾湿枕头,她不由得将怀里的雪儿抱得更紧,却引起牠的抗议,很快钻出她怀里,顺着被褥滑下地板,朝她布置在墙角一隅的温暖小窝跑去,进到小窝内,全身蜷成一团的睡了。

  真好,当只狗,无忧无虑的……

  樊芷瑜羡慕的望着像颗毛球的小雪儿,看着看着,睡意再度袭来,她真心祈祷老天爷再让她梦一场吧!这一回,别让她再梦见夏天擎了。

  第1章

  天空风起云涌,不一会儿闪电划过天际,雷声轰隆隆的响起,瞬间,倾盆大雨落下。

  二更天,樊府笼罩在一片骤雨中,其中,一处深深庭院仍是灯火通明。

  雅致书斋内,夏天擎专注的看着桌上的摺子,深邃黑眸晦黯不明,手上的毫管沾了砚台上的墨汁後终究没有落下,还是将毛笔搁回砚台上。

  闪电再现,梨木桌角边平空出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雷吼过後,敲门声陡起,接着齐江端进一碗清爽的干贝粥,看到夏天擎蹙眉的神情,身为主子唯一的贴身小厮,他想了想,还是斗胆开口,「少爷,休息一下吧,今天是上元节,你都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了。」

  「搁着吧。」夏天擎头也未抬的道。

  齐江不好再说什麽,只能走到另一边将粥品放到小圆桌上,抬头看着他伺候多年的主子。

  外人都认为主子上辈子烧了好香,才能在七岁孤苦伶仃流浪到京城乞食时遇见老爷,又让老爷看上收为养子一路栽培,中举也谋了官职,现今更是老爷最倚赖的左右手,但只有他最清楚主子有多麽努力,即使当官了,为朝务忙到半夜都是常有的事。

  「我这儿不需要伺候了,下去休息吧。」夏天擎低沉嗓音再起。

  齐江点头便往门口走,却不经意看到书柜下方的一团雪白,他想也没想的往那里走去,却见到那团雪白动了动。

  错觉吗?樊芷瑜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天擎哥哥的声音?不可能,她在房里睡觉,天擎哥哥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

  她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眼一看。咦,这是她的房间?她再次眨眼,视线定焦後就见到一双大大的黑布靴朝自己迎面而来,她悚然一惊,本能起身就逃,可是……哪里怪怪的?

  怎麽她的视线只看得到桌脚、椅脚?樊芷瑜猛地停下脚步,抬头再抬头,怎麽书柜好高?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少爷,真的是小姐的雪儿呢,我还以为看错了。」齐江的笑声陡起。

  她倏地瞪大眼睛,看着齐江如巨人般高大的身子弯下身来,接着,她整个被捞起,像腾云驾雾的上升再陡地落在齐江的怀里。

  她吓坏了,正不知所措时,惊慌的视线顿时与坐在书桌後方的夏天擎对上,她一怔,眨了眨眼,脑袋还混沌似糨糊,可一低头,看到那短短又毛茸茸的……狗腿,她更傻了!

  不、不会吧?她急得动动手,前脚就动了动,她下意识再用力的动动脚,瞬间小巧矮短的身躯蹬离齐江怀里往下一坠,她吓得叫了一声——

  「汪!」

  一声扎扎实实的狗吠从她口中出现,樊芷瑜瞠目结舌,但接下来悲剧接连发生,「匡啷」一声,她圆滚滚的身子撞翻笔架,大小支毛笔掉在湿漉漉的砚台上,不仅她雪白毛发沾了半身黑,溅起的墨汁还滴落在桌上那书写工整的纸张上。

  「雪儿,怎麽挣脱啦……哎呀!对不起,少爷,我没抱好牠……」齐江是个憨厚的小厮,急急上前要抱起雪儿,但主子的动作更快。

  夏天擎单掌扣住雪儿小小的身躯,往上一抓提到面前,看着这只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俊美非凡的脸上露了笑意,「芷瑜才养你一年,就变得这麽调皮了?」

  她在惊慌之余,急急的扭动身躯想下来,毕竟这个姿势很不良啊,她是四肢开开的对着他那张俊脸,怎麽能不羞?她忍不住大叫,快放我下来!

  「汪汪汪汪汪—— 」

  一连几声可爱的狗吠声提醒着她,她现在只是只尺寸娇小的小白狗。

  「少爷,快把雪儿给我,你手上都沾到墨……啊,糟了,这纸上染了墨都晕开啦。」齐江大惊失色的叫着。

  檀木桌案上一片狼藉,倒下的狼毫喷溅起的墨汁染上纸张,深深浅浅的,有些都透过纸背了,教人不忍卒睹。

  樊芷瑜惊慌的大眼飞快对上夏天擎,见他深邃黑眸迅速闪过一道复杂的冷光,但瞬间又变得困扰,「这……内容我尚未细看,明日在朝上不知怎麽跟何大人谈。」

  她不知道何大人是谁,虽然她爹是应天府的知府,但朝堂上的事爹也不会跟她说,天擎哥哥亦然,如今她闯祸了,那奏摺印染了一大片墨渍,写了什麽根本看不出来。

  「罢了,明天在朝堂上再跟何大人致歉吧。」他顺手将雪儿放在摺子上,这下子摺子可谓全毁了,不仅都是墨汁,狗爪子还划破纸张。

  樊芷瑜瞪着自己脏污的狗爪,再抬起头看着他,他是嫌自己搞破坏搞得还不够?

  齐江也有些摸不着主子在想什麽,但他只是顿了一下,「呃……少爷,我去给你端盆热水来洗洗手,这桌面待会也一起收拾收拾。」他很快的退出去。

  书斋内陷入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夏天擎开口了。

  「雪儿,你闯进来的时间刚好,替我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他伸手揉揉雪儿毛茸茸的狗毛,微笑说着。

  樊芷瑜怔怔地看着他的笑脸,她听不懂他的话,但这张笑脸却是认识他多年来,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真实……不、不对,前世他在看着另一个女人时,脸上也有这样的笑容,这一想,她心里泛酸,眼眶都湿了。

  此时,齐江已经去而复返,双手端着一盆冒着烟的温热水,盆缘还挂着条白巾,由於书桌一团乱,另一张小圆桌又放了粥,他只能将铜盆小心地搁在一把圆椅上,接着就要去抱雪儿。

  「不用了,你将桌面收拾收拾,我顺手将雪儿洗洗,你再抱去西晴院吧。」夏天擎起身说,伸手就要抓雪儿。

  西晴院是小姐樊芷瑜住的院落。齐江明白的点点头,过去整理狼藉的桌面。

  让天擎哥哥帮她洗澡樊芷瑜顿时觉得浑身血液往脑门暴冲,想也没想的就倒退几步。

  夏天擎看着小东西在纸上又添上几个狗爪印,小小身躯微微伏低,毛发都竖了起来像在生气,却怎麽看怎麽可爱,「不肯洗?那可不行,看来芷瑜真把你宠坏了。」

  她哪是在生气,她是紧张啊!

  樊芷瑜千思万想都不明白她怎麽会变成雪儿……忽然间,她灵光乍现,突然想到一件事——

  不、不会吧?这就是月老爷爷说的朝幸福迈进的技能

  呆愣间,夏天擎单掌将她抓起,直接走到铜盆前将牠放到温热的水中,轻柔搓洗她染黑的毛发。

  她屏住气息,感觉他的大手在身上搓搓揉揉的,一颗小小心脏扑通狂跳,这样子就很幸福了,还什麽朝幸福迈进?

  不对、不对,她忘了自己是怎麽死的吗?还有她爹七孔流血的惨状——

  樊芷瑜挣扎着不让他碰,扭着短肥身体,手脚乱动地要从盆里跳出来,但这短短狗腿真的不给力,勾不上铜盆的边儿……太悲哀了!

  「别玩了,你喷一地的水了。」

  夏天擎的声音及神情都很温柔,但历经一世,她很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夏天擎,他的另一面很黑暗、很残酷,会令人毛骨悚然的。

  想到这里,他大大的手在她身上东搓西揉的,带给她的也只剩冻骨寒意。

  一连换了两盆温水,夏天擎才将雪儿洗乾净,同时间,齐江也手脚俐落的让黑檀木桌恢复原状。夏天擎抱着雪儿回到书桌前拿毛巾替牠擦乾身子,却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抱着牠走到窗口看着灯火朦胧的窗外。

  这方向不是她的院落西晴院?樊芷瑜不解的抬头看着他,又趴下看着窗外。

  「小姐这几天都没吃药?」他突然开口问。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齐江却是听明白了,「是啊,卢老太医说小姐最好再吃两帖药,风寒才算彻底好,可是小姐很坚持她风寒好了,不肯再吃。」

  夏天擎凝望着不远处的院落没再说什麽,心里总觉得这几日的樊芷瑜有些不同。

  过去他忙於朝务还有养父嘱咐待办的诸事,若能抽空拨出一点时间去看她,她总是喜形於色,就算生病,那双澄净如星的明眸也会染上笑意。

  养父还多次笑着打趣,「看看我这宝贝女儿,一见到天擎就高兴成这样,也许不用吃药这病就能好了。唉,芷瑜,你说,我这个爹是不是不该收养天擎?你的心跟眼都在他身上,爹都无法不吃味了……」

  思绪至此,他眉头微蹙,这几日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就连今晚的赏灯之约,她也意外的婉拒了。

  樊芷瑜闷闷的趴在夏天擎厚实的手掌上,一双圆亮眸子好奇的又往上瞟了他一眼。他在关心她吗?不然,怎麽会问她吃药的事?

  不过他这种关心肯定是假的,就是要府里上下都错认他是在乎她的。

  想到吃药,她前世病重吃药吃到吐,如今光闻药味就想吐了,怎麽愿意再喝?樊芷瑜愈想心情愈不好,索性懒懒地窝在他身上,谁知这样反让她被他的气息围绕着,这下更难过了,她要下来,她要离开!「汪汪汪—— 」

  叫了叫,夏天擎似乎陷入沉思不理她,齐江这贴心小厮更是不敢打断主子的沉思,静静伫立,只用眼睛示意她「这只小奶狗」别吵。真是的,难道要她张嘴咬人?樊芷瑜瞪着眼前带茧的厚实大手,想到雪儿小小的牙齿……罢了,跳下去好了。

  她探出头看看地板,忍不住的吞咽了口口水,这高度很高,她不想摔下去啊,只能抬起右爪碰碰夏天擎的胸口,引得他低头注意她後,她再探头看看下方并将自己缩成一团。

  「叫了半天,是雪儿怕高?」他笑说。

  圆圆眼睛一亮,小小脑袋朝他点点头,夏天擎一愣,突然觉得好不可思议,这只狗听得懂人话?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可笑。

  但他还是弯下身子将小东西放到地上後,走回书桌後方坐下,齐江连忙端起那碗仍微温的粥,「少爷多少吃些吧,还是我再温热点?」

  「我没胃口,你端出去。」

  「可、可是少爷晚膳吃得不多,我还是拿去温热好了。」齐江虽然有些胆怯但也很坚持,端着粥就转身出去。

  瞧齐江的大脚往自个儿走来,樊芷瑜急急跑到桌子後方,就怕他不小心踩到自己,只是,突然鼻子痒痒的,她以狗爪挠了挠,下一刻眼前顿时一黑。

  「咦?雪儿呢。」

  齐江诧异的低头瞧了瞧,看来看去就是不见小奶狗的身影,他本想顺道抱牠到西晴院的。

  「许是跑出去了。」夏天擎阖着眼睛小憩,不作他想。

  齐江不解的单手挠挠耳朵,房门一直是关着的,难道牠从窗户爬出去的?不可能啊,雪儿那小短腿连椅子都勾不上去,怎麽爬窗?

  樊芷瑜怎麽也没想到,视线一黑,她竟然就回到房间来了!

  她难以置信的自床榻上起身,低头看着自己,一样的白色中衣,所以她只是作了一场变成雪儿的梦吗?

  不可能,那感觉太真实了,温度及触感——

  她蓦地拉开纱帘,下了床穿上绣鞋,急急拿了披风披上後,经过间隔寝室与外头的垂帘,脚步未歇的走出房间。

  门外长廊的灯笼仍亮着,今晚是纪香守夜,心细如发的她一听房门打开,连忙快步迎上前,「小姐需要什麽?怎麽不在里头唤人就好?哎呀,小姐气色怎麽这麽差?」在廊下灯笼的光晕下,主子苍白的脸庞清晰可见,她忍不住有些慌了。

  「我没事,」樊芷瑜心急地看着纪香清秀的脸庞,「现在是什麽时候?」

  「是亥时,小姐大概只睡了一炷香的时间。」

  樊芷瑜琢磨着,是她变身成雪儿就一炷香的时间,还是那只是一场梦境?如要确认,只有一个办法。

  「掌灯,纪香,我想去天擎哥哥那里。」

  她一愣,「可是……都晚了,少爷也许睡了。还有,刚刚突然下了一场大雷雨,虽然停了,但一地湿漉可不好走。」

  下了一场大雷雨?樊芷瑜眨眨眼,看着这挂了不少灯笼的明亮院落,扶疏花木上的确还闪动着晶莹雨滴,地上更是一片湿亮,就连沁凉的空气都有一股雨水洗净过的味道。

  她胸口蓦地一凉,心里有股奇怪的寒栗窜上,令她头皮发毛,她微微喘着气,不再说什麽,快步的抓起裙摆,往夏天擎住的东云院走去。

  纪香愣了一下,连忙掌灯的追上去。

  由於樊芷瑜脚步太急,右脚一跛一跛的让腿疾看来更为明显,潮湿的地面更让她的绣鞋溅湿了,但她不在乎,她只想去验证一件事。

  纪香掌灯在前,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着主子,她不曾在主子美丽的脸上看过这样凝重又焦急的忐忑神情,难道今晚主子作梦了?看到未来的夫婿并不是最爱的少爷?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也高高悬起。

  主仆两人穿过庭院,再经曲桥亭台来到东云院。

  夜色沉静,这座院落还透着几盏灯光,尤其位居花园一角的书房更是灯火通明。

  两名守着院落的小厮一见到她们两人,连忙向樊芷瑜行礼,但她只是挥挥手越过两人朝书房走去,也没注意到小厮们诧异的目光。

  毕竟,小姐只要离开院子就一定要用轮椅代步,而且也不曾这麽晚过来。

  纪香却是注意到了,她瞪了两人一眼,这才回头看着愈走愈快,身子因而摇晃得更厉害的主子,担心的说着,「慢点啊,小姐,地上湿滑别摔了。还有,不用通报一下少爷吗?也许少爷在忙……」

  樊芷瑜听而未闻,快步推门进入书房,温暖的气息扑鼻而来,还夹带着淡淡的沉香味,原本坐在长桌後的夏天擎见状起身走向她,俊美的脸上有着一贯的温暖笑意。

  她特别注意到他身上不是先前那套墨黑圆领袍服,而是一袭深蓝绸缎长袍。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她大大的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意。

  夏天擎走了过来,温柔的看着她,「怎麽了?这麽晚还过来,刚刚就听到你的脚步声,才讶异着,就听到纪香焦急的叮嘱声了。」

  是啊,天擎哥哥在她爹用心栽培下,是个出色的文武全才,只是……

  「我……」她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麽,该怎麽办呢?面对他,她的心脏还是很没用的怦怦狂跳。

  老天爷独厚夏天擎,给他一张俊帅的容颜,举手投足间还带了一抹自信的威仪,让人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敬畏,这特殊气质令多少闺女心仪不已,就连她也是。

  上辈子,她就算因他悲痛惨死,也不曾後悔爱上他。不过,这一世她誓必得努力的压抑再压抑这份深情。

  他伸手将她略开的披风拉拢,这才注意到披风内只是件单薄的中衣,浓眉一皱,「怎麽这样就出来了?染上的风寒都还没全好。」

  他语句里的不舍那麽明显,她怔怔的看着他,恍若隔世的关切让她得努力的咽下梗在喉间的酸涩才不致泪流。

  他定定的看着她,即使有腿疾,她仍是个美人胚子,肤如脂,眸如星,唇若樱,娇小纤细的身材掩在披风下,乌黑如缎的长发披在肩上,整个人柔柔弱弱的很容易引起男子的保护慾。在尚未得知自己真正的身分及血海深仇之前,他也曾想过要好好护佑她一生,这个念想无关男女之情,纯粹是为报答养父之恩……只是,他现下的心思,只有报仇!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别进去,小姐在里面跟少爷说话。」纪香守在门口,一见齐江端着再度温热的干贝粥要进门,连忙挡人。

  齐江连忙点头,不敢进去打扰,只是忍不住碎嘴起来,「你跟苏玉要把雪儿看好一点,别让牠到处乱跑。」

  「这点,我跟苏玉可没法子,雪儿是少爷送给小姐的,她疼牠疼得不得了,舍不得用项圈拉着,任牠到处跑,叫下人们谁也不许拦。」纪香道。

  「可是,今晚牠闯进书斋将少爷的书桌弄得一团乱,还沾了一身墨,少爷还亲自替牠洗澡,帮牠擦乾後,雪儿就突然跑掉了,少爷还因牠弄得袖口全湿,刚刚才换了衣裳呢。」

  即使齐江的声音再低,但夜太静,风儿轻拂仍将两人的对话吹送入内。

  樊芷瑜惊得瞪大双眸,脸上血色唰地一白……是真的,不是梦

  接下来,两人又谈什麽她完全听不到了,她害怕的低下头,满脸不知所措。

  夏天擎也听到两个下人的对话,目光看向头低低的樊芷瑜,温柔一笑,「没事,雪儿只是调皮了些,没惹祸。」

  她飞快抬头看着他,全身冒冷汗。若说不是梦,变成雪儿的技能也是真的,那就是说,重生这一世,她命中注定的还是他?

  「怎麽脸色这麽白?哪里不舒服?」

  夏天擎蹙眉,俊脸上尽是不解。从小到大,她看着他都是一脸的崇拜及依恋,双眸凝满深情,熠熠发光的,也是这样的神情让这张原本就脱俗出尘的容貌更为动人,但此刻——

  他甚至可以确定的说,她是害怕、极度恐惧的,为什麽?

  「不是,我作、作了恶梦,天擎哥哥不见了,我、我—— 」

  樊芷瑜声音微微颤抖,她撒谎了,但她真的不能再嫁给他一次,那是个可怕的悲剧,她死了没关系,但她爹也许不是个好人,对她的爱却是千真万确,为了怕她受人欺负,在她娘死後不曾再娶妻纳妾,将所有的爱全给了她这个独生女,她无法眼睁睁的坐视爹惨死……

  「真是个傻丫头,我怎麽会不见?」他伸手轻点她微翘的鼻子。

  她眼眶顿时盈泪,这是久违一世的亲密动作,是从小到大他对她的习惯动作,直至两人婚後,丑陋真相浮出,他就再也不曾像这样亲密地点过她的鼻子。

  「怎麽哭了?」

  他蹙眉,伸手要为她拭去脸颊上的热泪,她急急别开脸,哽咽道:「没事,哥哥没有不见就好,我回房休息,不打扰哥哥了。」她看也没看他一眼,快步走出书房。

  纪香愣愣的看着主子头低低的快步走出,又见少爷一脸困惑的走到门口,连忙朝他屈膝行礼後,拿着灯笼追上主子。

  「少爷要喝粥了吗?我热好……」

  齐江端起热粥就要踏过门槛,却见主子黑眸盯视着愈走愈远的主仆,他直觉的闭上嘴巴,悄悄将抬高的脚再轻轻放下。

  夏天擎沉默的凝睇那个背影久久,才转身步入书房。

  樊芷瑜回到房间後,也不让纪香伺候,掀开纱帘迳自上床了,但她也看到乖乖缩在狗窝内熟睡的雪儿。

  今晚发生的怪事全是真的,也就是从今以後她都会在某个时间变成雪儿,而且,还可以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等鼻头一痒、眼前一黑时,就有可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想两度当天擎哥哥的妻子,她不要!

  她睁着大眼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下半夜後她发起高烧,整个人益发不舒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隐隐约约似乎看到纪香站在她床前,接着又昏睡过去。

  接下来,她不时听到夏天擎的声音、她爹的声音,似乎还有自小医治她的卢老太医的声音,好像也有纪香跟苏玉不安自责的哽咽声。

  但她身体太虚,头太昏,身体太烫,口乾舌燥,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的,这丫头被樊大人跟夏大人宠坏了,身子刚好没多久就这麽不爱惜自己,还敢偷跑出去!上元节人头攒动,丫头会再度染上风寒,老夫一点都不意外!」

  听着气呼呼的老者声音,樊芷瑜都可以想像卢老太医吹胡子瞪眼的发怒神态。

  「你们两个丫头太乱来了,要不是担心芷瑜醒来後气我这个爹惩罚你们,我早让你们一人杖责二十板!」

  听着爹又气又心疼的声音,樊芷瑜感到抱歉,但想开口叫他不要怪纪香她们,是她要她们带自个儿出门的,可她喘着气儿,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呼呼呼……」

  「你这个丫头真的是……我没罚她们啊,你乖乖喝药啊,你药都不咽下去,急死爹了!」许是父女连心,他还真猜中女儿此刻的心思。

  「呼呼呼—— 咳咳咳!」她不想喝药,她喝好多好多,一闻就想吐。

  「芷瑜,你顺顺气儿,药要喝,身子才会好。」

  这是夏天擎温柔诱哄的声音。

  「咳咳咳……」樊芷瑜想乖乖的张口,可是她抑制不了急遽的咳嗽,她咳到眼前发黑後,隐隐约约又听到夏天擎的声音,只是声音多了点稚气。

  「芷瑜妹妹可以叫我天擎哥哥。」

  「是啊,芷瑜,这是爹刚收进府的儿子,以後爹忙时他就可以好好照顾你。」

  樊芷瑜昏昏沉沉的,脑海竟浮现年轻的父亲一手拉着七岁的夏天擎,一手拉着两岁多的自己,笑容满面的画面。

  接着,画面一转——

  「芷瑜,不要坐轮椅了,你的跛脚一点都不严重,天擎哥哥带你出府去走走。」

  那是十二岁的夏天擎,好看的五官更为俊朗,深邃的黑眸里只有温柔。

  「我不要,上次出门大家都一直看我的脚。」软嫩的嗓音带着哭音。

  「好吧,那我推你出去,一直闷在府里也不好。」

  樊芷瑜直冒冷汗,全身都不舒服,她不清楚那些画面是前世还是今生,甚至又只是一场梦?

  接着画面又一转。

  「芷瑜,天擎哥哥中了榜眼,被皇上任为吏部员外郎,接着跟爹要一起上早朝,日後没那麽多时间照顾你了。」她看到爹一脸骄傲的拍着夏天擎的肩膀。

  「恭喜天擎哥哥,芷瑜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她双眸熠熠发光。

  「是啊,我的芷瑜妹妹长大了。」

  夏天擎已是高大英挺的男子汉,一张让京城多少闺秀疯迷的俊颜温柔地注视着她。

  接着,画面又一转。

  是洞房花烛夜,双喜字儿映入眼帘。

  俊美无俦的夏天擎一身新郎袍服,他笑意晏晏的拿起喜秤走到喜床前,为新娘挑起喜帕,红巾一掀,露出梁芝芝那张娇艳的倾国之貌——

  强烈的痛楚如万箭射穿四肢百骸,樊芷瑜猛然心神震慑的惊醒过来!

  「呼呼呼—— 」她急遽地喘息着,瞳眸空洞的看着夏天擎却浑然不觉,脑海中仍浮现着那让她心碎欲绝的一幕。当时,她就站在窗外看着天擎哥哥深情凝睇着成了小妾的梁芝芝,让梁芝芝羞红了脸,後来,天擎哥哥一人饮下两杯交杯酒,低头吻上她——

  「芷瑜?芷瑜?」夏天擎连声叫唤,他守了她一夜,好不容易看她醒过来,她却似乎看不见自己。「醒醒,芷瑜、芷瑜!」一再的叫唤,她终於有了反应。

  她眨眨泪眼,视线渐渐聚焦,看着他俊脸上的忧心依然那麽明显……

  「芷瑜,还没醒吗?天擎看你昏睡还不安稳,整整抱着你一晚上呢,你快点把病养好,爹就将你跟天擎的婚事办一办。」

  两鬓微白的樊秉宽不舍又焦急的看着女儿折腾了一晚上,连声安抚。然而,再看向靠坐在床上让女儿枕着他的腿睡了一晚的夏天擎,又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一晚,女儿咳到快喘不过气不知多少次,这孩子就将她抱坐到怀里轻拍她的背部,直到她不咳了才又让她睡下,整整一晚这动作不知做了多少次。虽然不合礼数,但当年决定收养夏天擎时,他就想到女儿的腿疾,日後要嫁是艰难些,就算嫁作他人妇也可能因腿疾受到欺侮,倒不如自己养个半子。

  今晚夏天擎的表现,更让他相信这孩子一定会好好疼爱呵护自己的女儿。

  樊芷瑜几度想开口,但她的唇开开阖阖却发不出声音,还是夏天擎让纪香端上温茶,以汤匙喂她喝了一口,润了润乾涩的喉咙後才能说话,「爹要我嫁、嫁天擎哥……咳咳……哥?」不意外的,她的声音沙哑难听。

  「这事不急,先把身子养好。」夏天擎低头凝睇,不舍的说着。只是,她的神情为何始终不见欣喜?

  樊秉宽站在床旁,也倾身轻拍她的肩膀笑道:「对对对,你就别说了,爹这阵子忙疏忽了,若不是你又染了风寒,还怎麽唤都唤不醒,你两个丫头还要守着你偷溜出府的秘密呢。」

  樊芷瑜眨眨眼看向站在床後方的纪香跟苏玉,两人愧疚的低头拭泪。

  「你到月老庙去拜拜就是春心动了,爹知道你大了,却以为你没准备好要当天擎的妻子才没提及你的终身大事。」樊秉宽也自责。

  「我、我想睡了。」她尴尬的想再阖眼,却发现自己还将某人的腿当枕,她张开眼,急着要起身。

  「不急,」夏天擎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起身,「我今天不进宫,在这里陪你。」

  我不要你陪!她想朝他大叫,但也知道一旦说了爹一定会觉得奇怪,过去有这种事,她一向是喜上眉梢的。

  「好好好,你就留在这里陪芷瑜,时间不早我得进宫了。对了,药得先喂才能让她睡啊。」

  樊秉宽满脸笑意的让其他人全退出女儿的闺房,让小俩口独处。

  直到此刻,樊芷瑜才发现些许阳光从半开的雕花圆窗映入室内。

  「我得起来,才能替你端药。」夏天擎有些无奈的笑说着。

  她看着夏天擎小心翼翼的将枕头挪到她的後脑杓後,再从床上起身,许是同样的姿势维持太久,他起身时身体有些僵硬。

  「对不起。」她想也没想的就开口道歉。

  他摇摇头,温柔一笑,「傻瓜,怎麽跟天擎哥哥愈来愈客气了?」他弯身将她扶坐起,将枕头塞到她身後,一如她印象中的温柔有耐性,但她知道这一切是假的,都不是真心的。

  夏天擎走到桌旁端起那碗重熬的药汤,走回床边坐下,「良药苦口,为了身子还是得勉强喝下,温度不烫口。」他以汤匙舀起一匙汤药送到她苍白的唇边。

  药味扑鼻,樊芷瑜忍着作呕的感觉,他一匙一匙喂药,她一口一口的喝下,接着以想睡为由,躺下背对着他要他离开。

  「快好起来,我等着娶你当我的新娘。」

  夏天擎伸手温柔地揉揉她的头,那双深邃黑眸却闪过一道冷光。

  樊芷瑜身子微僵,她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直到他的脚步声离开房间後,她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第2章

  夏天擎一连请七天假没进宫,直到樊芷瑜身体恢复大半,能起身走动,才再度与养父进宫上朝。

  不意外的,金銮殿上,皇帝又因故不上早朝,只见白发苍苍的总管太监面无表情的宣读皇帝口谕,有事上奏的交上奏摺,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习以为常,有些人交上奏摺,有些人转身离开。

  秋邑王朝的皇帝年仅十八,却是性好渔色的傀儡帝王,後宫美女无数还不满足,多少佞臣投其所好,以各种名目贡献美人讨来各种封赐赏金。

  其中之最,就是把持朝政的定国公廖博均。身为开国老臣,定国公将年轻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中,他说往东,皇帝也只敢往东。

  王朝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其实各地贪官污吏私下做了多少藏污纳垢的肮脏事,让一些真正的好官甘冒丢了头上乌纱帽的代价也要上摺子。

  结果是,所有摺子都不曾入了皇帝的眼,而是到了大剌剌坐在御书房的定国公手上,看了就扔,连批阅都懒。毕竟这些被指控的贪官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心腹,这些心腹所贪的钱财有一半都进到他的口袋,他怎麽可能整肃?

  年轻皇帝在他有心的引导下,成了镇日沉醉於温柔乡的废物,而在此之前,先皇的子嗣为了争帝位,兄弟厮杀,血溅东宫,如今只剩当今圣上这最後的血脉,以及十一年前厌倦朝堂斗争而离开的五皇子。即使生死不明,五皇子仍成为不少人的心中刺,怕他回京取代皇帝,因此都极欲找到他。

  御书房内,年约六旬的定国公看着站在桌前的谏议大夫何定羲,表情不悦,「还是没有五皇子的消息?何大人找寻多年,不会是知而不报吧?」

  「国公爷想知道五皇子的消息,不过是想知道你要我传达的话是否送达,下官何必知而不报?若国公爷无事,我先退下了。」何定羲倒显得气定神闲,一拱手便要离开。

  定国公火大的又问:「还有一件事,福州刺史王雄年轻气盛,强抢民女,还不小心弄死那民女一家老小一事,王雄已派人前来告罪,也给了那家子丰厚的赔偿,这事何大人就不必再管了。」

  何定羲脚步一歇,缓缓转过身来,「不必再管?那民女是被强硬送进皇宫侍寝,这叫没事?」

  定国公脸色一变,绷着声音道:「皇上仍无皇子—— 」

  他嗤笑出声,「皇上後宫上千,多少娘娘为了固宠都想怀上龙胎,说也奇怪,如今公主已有多名,却不见皇子。国公爷代替皇上劳心国事之余,也许该求求上天降福给皇上……」

  「何定羲!你在暗示什麽?」定国公甩袖起身,怒拍桌子。

  何定羲冷冷的看着他,「我不必暗示什麽,十二年前如果施太傅没被你这奸人所害,一家上百口惨遭抄家灭族,今日王朝也不致出个荒淫无能的皇帝!」

  「那件事人证物证确凿—— 」他咬牙切齿的大吼出声。

  「是吗?那麽这十二年来我多次反你,多次以不堪言词污辱皇帝,早该五马分屍死透了,却存活至今的原因为何?」何定羲冷笑出声,那张犹如刀刻的严峻容颜尽是嘲讽。

  十二年前朝堂上有两方势力,太傅施尧宇一派为国为民,用心辅佐幼帝却不敌定国公廖博均设局污陷他通敌叛国,施家一族皆灭,此後廖博均这残佞狠心之徒一人独大,从此操控朝堂。

  幸亏老天有眼留了一线生机,五皇子聪明也有手段,虽然来不及拯救施尧宇一家上百口人,却取得廖博均陷害施尧宇的有力证据,并对廖博均下了最後通牒—— 只要他点名的三名官员死於非命,即使厌倦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游在四方的他仍会带着证据回朝,届时不仅会踢下懦弱好色的十二皇弟,登基为王,也会将廖博均斩首示众。

  这些事,都是五皇子在离宫前找上何定羲说的,虽然何定羲并不明白五皇子是如何自由来去皇宫,廖博均又怎麽没向五皇子下毒手,但十几年下来,廖博均气归气,倒真的不敢动这三名官员。

  後来,廖博均要求何定羲找到五皇子,传上一句话「物归原主」,但究竟是什麽意思,只有五皇子跟廖博均知情。

  定国公恶狠狠的瞪着何定羲却无语驳斥,只能看着他甩袖出去。

  何定羲一走出御书房,就见管事太监及一干奴才全守在门外十步远的距离,在他们後方,樊秉宽跟夏天擎正连袂朝这里走过来。

  「樊大人,夏大人。」管事太监等人恭敬的朝两人弯腰行礼。

  何定羲嘲讽一笑,大方的继续往前走,管事太监等人又急着行礼,「何大人。」

  樊秉宽跟夏天擎也看到他,双方礼貌点头,但眼神皆带着漠然,只是,何定羲在越过樊秉宽,与高大英挺的夏天擎并行时,很快地朝他丢了个眼色才继续往前走。

  樊秉宽跟夏天擎进到御书房内,就见定国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毫无意外这肯定是让何定羲给气的。

  放眼文武百官,虽然不是所有官员都是定国公的亲信心腹,但敢说真话、与他对抗的也只剩官居二品的谏议大夫何定羲,偏偏三十二岁的他孤家寡人,无妻无妾无子,父母皆逝,铁铮铮的汉子油盐不进,饶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定国公也拿他没辙!

  「你们看到他了吧?何定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嚣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我都想杀他灭口!」定国公气到目眦尽裂,坐都坐不住,气得踱步。

  「国公爷,你冷静点,这麽气会伤身的。」樊秉宽连忙出言劝着。

  夏天擎没有说话,但黑眸闪了闪,静立一旁,看着樊秉宽这条廖博均养的走狗好言好语的劝着,还亲自倒杯茶送上让廖博均喝下,顺顺气儿。

  樊秉宽是攀着廖博均一路往上爬到应天府知府的位置,但也为了爬上这个位置,死在他手上的忠良百姓也不少,但他不在乎,只有爬上这个位置才能给女儿最好、最安全的生活。

  定国公深吸口气,神情缓和了些,这才看向夏天擎,「我听到一个消息,何定羲终於肯私下与你会面了?」

  他上前拱手道:「是,他给了我一只摺子,希望我能动员朝臣中反国公爷的年轻官员联手上奏,让皇上出面处理,只是那摺子当晚却让府中一只小犬……」

  「那不是天擎的错,那狗儿是小女的爱犬,也不知牠怎会往天擎的书斋去……」

  樊秉宽的话还没说完,定国公就插话,「不只那一晚吧,据我所知,这一连几晚,即使你女儿染上风寒卧病在床,那只小白狗也都在书斋里。」

  樊秉宽跟夏天擎脸色同时一变,尤其夏天擎的黑眸迅速闪过一道来不及捕捉的冷光。

  定国公倒是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再看着两人,「你们都是我的人,我派人监控你们是无情了些,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现在走的是反间计,天擎得演戏取得何定羲的信任,他的一言一行我得更清楚,免得……哪天怎麽死的都不清楚。」

  「天擎不会背叛国公爷的,他是我养大的。」樊秉宽急忙答。

  「国公爷,爹对我的养育之恩,天擎铭记在心,爹也一再提及他有今日全是国公爷所赐,为国公爷效忠就是报答爹的养育之恩。」夏天擎拱手道。

  「我知道,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只是习惯掌控每个替我办事的人。」他突然笑了出来,「对了,天擎跟芷瑜的婚事要办了,是吗?」

  樊秉宽连忙笑着哈腰道:「是,就等小女的身体再养好一些。」

  「好好好,届时肯定到府上喝一杯喜酒,只是……」他突然话题又一转,「天擎,那摺子内容我已查到,但我要你再去探探何定羲的下一步是什麽。」

  「是。」夏天擎恭敬拱手应道。

  接着,樊秉宽跟夏天擎退出御书房,往宫外走去,途中听到某处围墙内传来皇帝与嫔妃的嬉闹声。

  「皇上,臣妾在这儿呢。」

  「旗妃,哈哈哈……朕来了,朕抱到爱妃了!亲一个,哈哈哈!」

  一墙之隔的那处是御花园,一国之君没上早朝倒是有力气与爱妃笑闹追逐。

  两人沉默的离开皇宫,在宫门前上了马车,夏天擎才开口,「爹,国公爷不信我们才找人监控,这种人值得我们为他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何大人是难得的好官。」

  樊秉宽也明白,「我们已无退路,国公爷的势力比你想像的更强大,与他为敌就是找死。你也清楚,爹为了你、为了芷瑜,手染多少鲜血,那些肮脏事全成了把柄,爹受制於他,再也翻不了身。」他摇摇头,长叹一声。

  夏天擎抿紧薄唇,黑眸闪过一道阴鸷之光,但在樊秉宽看向他时迅速转为不安,「国公爷的反间计是要取信何大人引出五皇子,再杀了五皇子。五皇子可能是秋邑王朝最後的皇室血脉,当今皇上荒淫纵慾,龙体能—— 」

  「天擎,不要被何定羲影响,那会招来杀身之祸,你也别试着说服爹改过自新,皇上是庸才,如今是谁在把持朝政你也清楚!切记……」樊秉宽脸色变得冷峻阴沉,声音更冷,「要是因为你,芷瑜有任何差错,我会亲手杀了你!」

  夏天擎点点头,适时让自己脸上露出一抹不安的恐惧。

  果不其然,樊秉宽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怕,只要你听爹的话,你绝对会爬得比爹现在还高,我跟在国公爷身边多年,他是看重你的。」

  「爹放心,我不会再提这些事。」

  「那就好,这麽多年来,我唯一一次对国公爷阳奉阴违就是救了你的命,你好好做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分。」

  夏天擎再次点头,神情充满感激,不意外的,樊秉宽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接着,马车到达京城的富贵大街,夏天擎以找何定羲为由先行下了马车。

  樊秉宽返回府里後,就先去西晴院看女儿,没想到她竟然在练习走路,代步的轮椅就摆放在亭台一角。

  看着女儿朝他露出笑容,再以几乎完美的姿态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他不禁眼眶微湿。女儿幼时摔伤,虽然他砸重金四处求医治疗,仍让爱女的脚落下残疾。

  她一年年长大,身边虽然有夏天擎为伴,却因自卑心作祟导致她宁可坐轮椅也不肯在外人面前走路,那些同情或嘲笑的眸光让她鲜少外出,变得孤僻,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天擎哥哥,一心只想嫁他。如今美梦就要成真,她许是因此想练习走路,教人看不出她的跛脚吧。

  他忍不住摇头一笑,慈爱的看着站到眼前的女儿,「唉,女大不中留啊,知道婚事近了,不想坐轮椅拜堂才这麽努力练习走路吧?爹自认宠你爱你,却没抓到你这点心思,早早决定你的婚事,还让你抱病走了一趟月老庙,硬是折腾身子……」

  「爹,不是说不再提这件事了吗?」樊芷瑜困窘极了,而纪香跟苏玉还在一旁低头偷笑。

  两个丫头这几日可开心了,她们没想到承认偷偷带着主子出府拜月老,反而成就她跟她天擎哥哥的婚事,原本泄密的愧疚早就荡然无存了。

  殊不知樊芷瑜好後悔,早知道就不该去拜月老的,那个特殊技能害惨她了,每到亥时她就变身成雪儿,而且一定会在夏天擎所在的地方出现。

  一连数晚,夏天擎在书斋,她就变成小奶狗现身,好在她可以用狗爪挠挠书房门让夏天擎开门让她离开,不必硬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待上一个时辰,得以溜回自己房内等着再变身。

  樊秉宽瞧女儿脸上尽是无奈,也没多想,只当她羞於他的促狭,呵呵笑道:「好好好,不提了,」说不提,又饶富兴味的看了轮椅一眼,「想当个好贤妻了?」

  「爹又在笑话我!」樊芷瑜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我不会嫁天擎哥哥的。」

  「是是是,你不嫁,你最好不想嫁,」樊秉宽根本没将她这话当真,仍一味的认为她是害羞,「对了,你的天擎哥哥去办点事儿,你多练习练习,待他回来看到你这麽努力,一定会好好称赞你一番。」

  「爹,我是真的不想嫁。」既然都说出口了,她不介意再说一遍。

  但谁信呢?她爹笑得阖不拢嘴,摆明了不信,就连纪香跟苏玉都一脸憋笑,她乾脆不理他们,气呼呼的转身迳自练习走路。

  樊秉宽笑着离开,两个丫鬟也下去做事了,樊芷瑜边练习走路还边想着,其实她的跛脚真的不严重,她前世在想什麽?怎麽自卑感那麽重?

  还有,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让爹相信,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天擎哥哥?

  或许,改变自己是个起点,别再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女,学着自主……

  打定了主意,樊芷瑜转身走到自己的书房,这间书房不管是书柜、桌椅、家饰皆与夏天擎的书房长得一样,樊秉宽甚为宠她,也知道她一心系在夏天擎身上,特别建造两间相同的书斋,当夏天擎在书房时,她也能坐在书房里幻想自己跟他坐在同样的地方做事。

  认真说来,夏天擎很会演,在前世时,知道孤僻的她最爱看一些杂书,不爱出门,总是从各地蒐罗不少书籍给她,瞧瞧这两面满满的书架上,除了《诗经》、《楚辞》等文学书外,也有游记小说及民间话本。

  真难相信,她的上辈子孤僻到只有这些书籍作陪。

  这一世,她定要走出府外,见识书中的种种风景,看到更多人、更多事,这样的改变一定也会让爹改观,进而相信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天擎哥哥!

  她在长桌前坐下,翻起书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起,苏玉抱了雪儿走进来,「小姐,雪儿又跑到少爷的书斋去了,齐江将牠抱过来给我,还小声的要我能否在晚上看紧牠,别让牠再去吵少爷,说这几晚少爷因为牠又更晚睡了。」

  「天擎哥哥晚睡才不是雪儿的原因,雪儿只待一下子就挠门板离开,哪有吵人。」她一边抱过雪儿,一边忍不住的替「自己」平反。

  「小姐怎麽知道?」

  「因为我就是雪……呃……我是说,雪儿离开我房间到回来只有一下下。」她尴尬的澄清,暗吐口气,差点说溜嘴了。她连忙让苏玉出去,再看看趴坐在桌上的雪儿,从抽屉拿出一颗小木球给牠,就见牠伸出狗爪子挠着木球玩了起来。

  「雪儿,你要会说话肯定也会抗议吧,没做的事却被怨上了。」她伸手点点牠的小鼻子,见牠转了一圈再蹭蹭她的手,她微微一笑,揉揉牠毛茸茸的身体。

  「你也觉得我变得不一样吧?是不是比较会笑?比较会想了?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我想跟你说声抱歉,你每晚都得当我的挡箭牌,可是,我想要的跟月老爷爷想的已不同,命中注定的姻缘,我不想要了……」

  许是她的碎念太长了,雪儿又回头去玩牠的木球,她又叹了一声,吐了口长气,她怎敢再嫁天擎哥哥,一次就怕了呀!

  樊芷瑜往後靠坐在椅背上,阖上了眼眸,脑海中回想着前世生命中最後一段不堪的记忆——

  那是一个天空特别湛蓝的夏初午後,在花团锦簇的庭园里,一座红瓦亭台内,她怀里抱着雪儿坐在轮椅上,纪香跟苏玉站在一旁。

  夏天擎拥着梁芝芝来到院里赏花,即使见到她也只是冷冷的瞥一眼就再也没有看向她,倒是不时低头看着小鸟依人的小妾,俊美的脸上尽是动人笑容。

  这个笑容狠狠地刺痛她的心,她努力回忆,从夏天擎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十多个年头,她都不曾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快乐笑容,即使他在一年多前娶了她,过了一小段她自认还算幸福的日子时也没有。

  虽说是一小段,其实不到一个月,接下来风云变色,一向宠着她、哄着她的夏天擎开始冷落她、不再碰她,见到她时,眼中多了抹嫌恶的恨意。

  可此时,那双黑眸有着款款深情,这样的凝睇让梁芝芝娇羞低头,他却轻声一笑,一手执起她的下颚,低头深深一吻。

  见状,樊芷瑜脸上血色全无,怀里抱着的雪儿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痛楚,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纤细的手腕。

  「实在太过分了,爷对夫人不闻不问,还当面……」苏玉咬着下唇低喃,却不敢大声的为主子抱不平。

  纪香只是无声的流泪,她知道说什麽都无法抹平主子心里的痛。

  何况,樊府与一年多前早已不同,当家的不再是最疼主子的老爷,府里的奴仆几乎全被换掉,少爷又接连纳了几个小妾,近几个月来根本不曾踏进主子的院落。

  樊芷瑜不让自己别开脸,固执看着这让她伤心欲绝的一幕,凝睇着深爱的男人吻着另一名女子,她不懂,即使被伤得这麽深,她的心怎麽尚未麻木?

  她在府里早被孤立,尤其是夏天擎对几个小妾的宠爱、对她这名当家主母的冷落让新进奴仆们也有样学样,当几名宠妾讥笑她的腿疾时,几个善於迎合的奴才也敢出言批评,全然没将她这当家主母当回事儿。

  但就算纪香跟苏玉曾经气不过的去找齐江,让他将这情形转告给夏天擎,得到的回应却是——

  「呃,爷说他很忙,没空理这些琐事。」

  这句话如利刃狠狠砍在樊芷瑜心上,作梦也没想到,她曾经是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但到夏天擎眼中竟成了微不足道的琐事。

  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深情惹的祸,她苦涩一笑,怪谁呢?

  苏玉担心的看了主子一眼,见她脸上苦楚,气得都想哭了,「爷难道不知道夫人现在只剩下他了吗?不对,从爷让老爷收养到府里後,夫人除了老爷外也只亲近他跟咱们两个丫头,他怎麽可以在夫人面前这样对另一个女人……真的太残忍了!」明知说了也没用,但她就是忍不住要说,她快被一肚子的不平与怒气给憋死了。

  「你别说了。」纪香哽咽的朝她摇摇头。

  夏天擎残忍吗?樊芷瑜泪眼看着拥着爱妾在百花里漫步的他。

  三个月前,卧病在床半年的爹饮下毒酒自杀的那一夜,她抚屍痛哭,夏天擎令所有奴仆退出房间,她还傻傻的抱着他,难过的频频问:「爹为什麽要自杀?呜呜呜……为什麽?」

  不在乎她的心痛、她的泪水,他冷漠的推开她让她踉跄扑跌在地,再冷冷的告诉她一个震撼却又无法恨他的秘密,其中最让她痛苦的是—— 他说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从那天开始,他不曾踏进过她的院落,就算在爹的丧礼上,他的视线也从未放在她身上,接下来的日子,外传她丧父伤心太过一病不起,府中无女主子持家,他随即纳了南越侯府的庶女梁芝芝为妾,另外,还收了两个外貌姣好的通房丫头。

  此後原就孤僻的她也被孤立了,西晴院里鲜少有人进出,除了梁芝芝时不时会带着两名通房丫头过来,嘲弄一下她的残疾以自娱。

  此时,再看着夏天擎摘了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温柔地插在梁芝芝的耳际,衬得她那张明艳动人的容颜更加娇媚,脸上笑容比顶上的阳光更为灿烂。

  够了吧?还不够吗?樊芷瑜不笨,她明白夏天擎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看,看她这个正室究竟有多麽不受宠!

  「我想回房了。」她低声道,身子因为寒了心而冷得发颤,只能将雪儿抱得更紧。

  纪香跟苏玉早就待不下去了,这会儿连忙掩住脸上的悲愤,推着轮椅离开,不打扰另一边卿卿我我的一对俪人,往西晴院而去。

  一路上,樊芷瑜低着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在流泪,一回到寝房,她立即放下乖巧的雪儿,从轮椅上起身,两名丫鬟正要上前扶她——

  「不用,我自己来,我可以自己走!」

  她难得显露厉色,但不是气她们,而是气自己,怨自己这麽没用,还有这该死的右脚,她是瘸子!她配不上俊美如天只的天擎哥哥,她还自以为是的以为他爱她,她是白痴!

  她在心里嘶声呐喊,将梁芝芝骂过自己的话拿来再羞辱自己一遍。

  她想她要疯了,她愈走脚步愈快,微跛的身子一拐一拐的走到床前时,一个踉跄直接扑跌到床上撞到膝盖,一阵痛楚袭来,原本隐忍的哭声再也忍不住,热泪崩溃地落下,「呜呜……呜呜……」

  「夫人……」纪香跟苏玉也忍不住哽咽,跟着哭了出来。

  这一天,樊芷瑜狠狠的痛哭一场,她躺在床上吃不下也睡不着,终究又病了。大夫来看过,没什麽大碍只是身子虚,但咽不下任何东西,没病也有病了,偏偏什麽药也入不了口,她一日日的憔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某一日她睁着乾涩的双眸看着放在寝房一角的轮椅,她突然觉得她再也用不着轮椅了,因为她连再看天擎哥哥一眼的机会都没了。

  然而,日日夜夜睡梦中无意识的呓语,狼狈地透露她这最後的想望。

  纪香跟苏玉为了她这个无用的主子跑到东云院长跪不起,只求夏天擎能去看她一眼。

  「求求爷,夫人已经撑不下去了!奴婢们请求爷去见她一面吧,求求爷,呜呜呜……」

  一求再求,两个丫头最後还磕头磕到头都流血了,连齐江也忍不住的下跪求情,才让铁了心肠的夏天擎绷着一张俊颜来到西晴院。

  但他身边还是带着他最宠爱的梁芝芝。

  当这对俊男美女走进飘着浓浓药味的寝室,乍看到躺在床上的樊芷瑜时,脸上的惊愕之情是那麽明显,但夏天擎很快恢复一贯的漠然。

  「呼呼……」樊芷瑜想说话,她知道她看来肯定很可怕,她亦能想像自己定是一副骨瘦如柴、眼窝凹陷、皮肤青白的模样,过去那个美丽出尘的少女已不复见。

  但她不在乎自己的美丑,她只想再听一次他的声音,想再多看他一眼,所以她连眨眼都不舍,只贪婪的、眷恋的凝望着他。

  老天爷,她是多麽的爱他,即使他不曾爱过她……

  「爷,这屋里药味好重,我不舒服……」梁芝芝一手抚着明显的六月肚,美丽的脸蛋都揪起来了。

  夏天擎原本漠然盯视着樊芷瑜的视线立即转到自己宠爱的小妾身上,黑眸也变得忧心,「我们出去。」

  「不要啊!爷,再待一会儿吧。」

  「对啊,爷,求求爷再陪陪夫人吧,夫人日盼夜盼的好不容易才盼到爷来,求爷再留一会儿吧。」

  纪香跟苏玉急急跪下磕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哀声恳求。

  对,再留一会儿,再一下下就好,樊芷瑜虚弱的想伸出手挽留,但她提不起半点力气,那双难得有了光亮的眸子哀求地看着挽着梁芝芝就要离开的夏天擎。

  「爷……」

  夏天擎冷眼忽视两名丫鬟的苦苦哀求声,拥着爱妾转身离开房间。

  「天、天擎……哥哥……」

  樊芷瑜气若游丝的吐出她生命终点的最後一声呼唤,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决然背影,阖上了眼眸。

  人生谢幕的最後一幕太虐心,此番回想,伤痛泪水再度灼烫樊芷瑜的眼。

  不会了!绝不会再有那种剐心刺骨的痛楚,重生回到十四岁,这一世定会不一样,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若是再傻傻的爱天擎哥哥,那她就一拳拳的把自己打到清醒为止!

  没错,就是这样,不许再哭了!

  「作恶梦了吗?芷瑜?醒醒,你一直在哭,芷瑜,快醒醒。」

  蓦地,一个低沉熟悉的嗓音穿过重重回忆,在她耳边响起。

  她瞬间睁开眼眸,乍见夏天擎这张与回忆里重叠的俊逸容颜,想到他的冷漠、他的绝情、他的头也不回,美眸里突然冒出愤怒之火,樊芷瑜突然握住粉拳打向他!

  他迅速扣住她的双手,「怎麽了?是我,是天擎哥哥!」

  「坏人!坏人!你是大坏人!」她用力的挣扎着、哭叫着。

  他深邃黑眸迅速闪过一道惊讶,但很快地出声安抚,「你作恶梦了,芷瑜,这里没有坏人,只有你的天擎哥哥。」

  「坏人,呜呜呜……大坏人、坏人!」她知道是他,就是他将她的前世弄得乌烟瘴气,将她伤得又深又重,她知道他有理由报仇,可、可是……她心里还是有怨也有恨!

  就当她作恶梦吧,她也想揍他几下宣泄心中的苦,反正她也不可能真的伤了他。

  夏天擎却担心她在挣扎中会伤到她自己,不得已只能将她整个人拉起圈入怀中,紧紧抱着,「醒了吗?」

  醒了,却巴望着自己不要醒来,因为在她紊乱的呼吸里,有着属於他的阳刚气息,那是她眷恋不舍的味道,却也是今生碰不得的味道。

  她咬着下唇,努力再努力地忍住泪水,也努力抗拒他这个拥抱带来的诱惑及温暖,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我怎麽了吗?天擎哥哥?你怎麽抱着我?」

  他放开了她,低头看着垂着脸不敢看他的樊芷瑜,「你在椅子睡着了,还作了恶梦,差点打了我,我想安抚你,可你又用力挣扎,我只好……」

  「对、对不起。」她仍低着头,声音带着哭音。

  「芷瑜,抬起头来看我。」

  她深吸口气,这才抬起头来露出那张泪湿满面的容颜。

  他拿了袖里的帕子温柔地替她擦拭泪痕,却也敏锐的发现她僵硬着身子,眼睫低垂不看他。

  在他将手帕放回袖子前,她伸手拿走,低声说着,「我洗好再还给哥哥。」

  「何时与哥哥如此见外了?」他再度拿回帕子,见她低头不语,他抿紧薄唇一手执起她的下颚。

  她的脑海瞬间浮现他在花园里执起梁芝芝下颚的那一幕,如遭电击般,她急急倒退一步不想与他有任何碰触。

  「芷瑜,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我?最近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同,发生什麽事了?」他拧着浓眉问。

  糟糕,她对他的憎恶表现得太明显,这样是不对的,老天爷给了她另一个生命,并不是让她来怨,来恨的……

  她暗暗吐了口长气,小手在袖内紧握,这才抬头看着眼前比记忆中年轻的哥哥,努力露出一抹笑容,「没有什麽事,只是芷瑜长大了变得有些别扭,天擎哥哥莫要放在心上。」

  他定定的看着她,总觉得不只是如此而已,但想起她短短时间就病了两场,也许真的多想了些事,於是伸出手轻轻将落在她脸颊的发丝勾到耳後,「没事就好,我听爹说,你在练走路?」

  她忍着向後退的冲动,挤出笑容,对他暖心的动作,心里还是疼啊,看来有些伤口还是得多花点时间才能复原。

  「嗯,我想以後都不要坐轮椅了。」她再吐了口气,看着外头刺眼的阳光,「我走给哥哥看。」

  她走出书房,走得很慢还有一点儿跛,但她不在意,再跟他单独相处,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雪儿也不知何时已跑到亭台下晒太阳,半阖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她走到牠身边蹲了下来,雪儿就靠向她的手蹭了蹭。

  不一会儿,夏天擎也走到她身边,微笑看着她以手指头轻轻搔着雪儿的肚子,让小奶狗舒服得四脚摊得开开的。

  「你走得很好,哥哥也很开心你终於愿意舍弃轮椅。」他说。

  「我想学着自立,也想出去走走。」她没抬头,长睫低敛,仍与雪儿在玩。

  他眸光一闪,心里的疑惑更深,她真的变得不太一样。

  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困惑,她站起身,勇敢的抬头直视高大英挺的夏天擎,这个男人看来温文儒雅,无形中散发的傲气将这张俊美容貌衬托得更为不凡,只是一旦发火时,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同样令人胆战心惊,这在前世她感受最多,几度心痛欲死。

  但这一世她会紧紧守着自己的心,不再绕着他转。

  没错!她想清楚了,不管他是不是命中注定的丈夫,这一生她有三件大事要做。

  一是要她爹远离朝堂,行善积德以弥补过往所为,希望能减少夏天擎的恨意,就算不能,至少要求他可以饶她爹一命。

  二是要帮助夏天擎得到真爱,前世他纳梁芝芝为妾,而她这个仇人之女占了正室之位让他心爱的女子委屈,这一世她成全他,应能化解他一些戾气。

  三是这辈子她要低嫁,嫁一个就算世人会嘲笑她,但能让她平实过日子的男人就好。

  夏天擎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那双明亮黑眸一会儿黯然一会儿又亮了起来,像是做了什麽决定似的。

  「天擎哥哥还有很多事要忙吧?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她说。

  「什麽?」

  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总之,哥哥去忙自己的事,我也有事要忙了。」

  第3章

  雕花铜镜前,樊芷瑜打量着淡扫娥眉的自己,乌黑发丝上仅斜插一只珍珠发钗,手上一只翡翠手镯,身上再无其他缀饰,但一袭绸缎粉白裙装也衬得她美得如梦似幻。

  纪香跟苏玉站在她两旁看来看去,皆很满意,难得主子想打扮,两人可是卯足了劲替她梳妆,怎知主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一些繁复贵重的钗饰及首饰全不要,连缀珠华服也舍弃,她们原本还有异议,却没想到如此素净的打扮更适合主子呢。

  「走吧。」

  樊芷瑜笑容满面的带着两个丫鬟离开院落,吩咐下人备轿说是要外出,这可让纪香跟苏玉吓了一大跳,「小姐怎麽突然想出府呢?老爷不知道吧?」

  「爹跟天擎哥哥在书房忙着呢,我先前去了一趟,没打扰他们,但留了话,没问题的。」她边说边往门口走。

  纪香连忙拉了一名小厮交代些话,又匆匆追上主子,而苏玉还在劝着,「不行啦,小姐。」

  不意外,大门的小厮压根不敢放行,小姐可是老爷的心头肉,过去小姐鲜少出门,但只要是离府,就算只是到城中庙宇上个香那也是大阵仗,奴仆随行外还派了不少暗卫保护,就怕出了差错。

  毕竟老爷在外的风评太差,为官手段也算凶残,树敌不少,小姐这一外出,就怕那些找不到老爷报复的人会将脑筋动到小姐身上。

  樊芷瑜简直不敢相信,她一个主子要出门竟然会被守门侍卫给挡下!

  纪香跟苏玉无奈的交换了下目光,再看着主子道:「小姐再等一下,小厮去禀报老爷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樊秉宽跟夏天擎连袂走来。

  「怎麽突然要出门?」樊秉宽皱着眉头,看着打扮简单素净的女儿。

  外面的世界,她太陌生了,她总得去走走才知道有什麽事可以让爹或自己来行善积德以弥补过错,可是她不能说。只能轻叹一声,不看夏天擎,只向父亲解释她只是想出门走走,她知道爹跟天擎哥哥在书房中议事,她也留了话……

  「还说呢,爹差点没将那小厮给罚一顿,你是爹最在乎的人,你要出门,要他不要打扰爹,他就真的不打扰爹,若不是知道你心慈善良,我惩罚小厮你又难受,爹早就让他下去领板子了。」樊秉宽不敢对女儿生气,当然只能发泄在奴才身上了。

  樊芷瑜突然觉得喉间被什麽硬物梗住了,疼宠她的父亲总把她放在第一位,深怕她会受到一点点委屈,即使有一点点难过,他也不舍。

  「怎麽眼眶红了?爹绝不会惩罚那小厮的。」见状,樊秉宽急急又拍着女儿的肩膀保证。

  她努力压抑胸臆间涨得满满的感动,重生一回,她一定要避免很多憾事的发生!

  夏天擎不知道她想到什麽,但那双闪动泪光的明眸突然坚定无比,而这样的眼神从来就不曾出现在孤僻又安静的樊芷瑜身上。

  樊芷瑜收拾情绪,美丽的脸上重现笑意,向父亲说明自己看了许多书,虽然住在京城,知道他常让金绣坊、怀宝楼的掌柜送衣服首饰到府中,天擎哥哥则多次到文书坊、三合书馆替她买来各样杂书,也知道两个丫鬟时不时的叨念着京城多家好吃的餐馆及糕饼店,她有这麽多的「知道」却未曾去过,她想去看看。

  长长一席话说下来,所有人都安静了,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愕,就连夏天擎也是,在他们印象中,这是樊芷瑜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樊秉宽眼圈突然一红,他上前握住女儿的双手还微微颤抖,隐隐透露出他心里的激动,天知道女儿因腿疾自卑不愿外出,让他每每想起就心痛不已,如今她愿意出门了,终於不再将自己关在府中,他都要喜极而泣了,「好好好,太好了,那就让天擎陪你出去走走吧。」

  她一愣,急急摇头,「不用,呃……我是说哥哥事情那麽多,不如爹陪我去吧。」

  夏天擎注视着她,这不是她第一回婉拒他的陪同,过去那个总是眼巴巴的望着他,期待他能多陪伴她的樊芷瑜,难道是知道了什麽事?

  「怎麽回事?上回上元节不要天擎陪,这回又是,我的女儿是长大了,懂得不好意思了?」樊秉宽心情大好,忍不住又调侃起女儿。

  她低下头,长长眼睫颤动着,掩饰眼眸里的自嘲,「的确是长大了,未出阁女子合该恪守礼仪,不该跟哥哥同进同出。」只是长大的过程太惨烈,每每回想一次就心疼一次。但既然她已经清楚他宠她、哄她都只是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而这一切也将在那个可怕的秘密曝光後全变了调,她怎能允许自己再让他宠、让他哄?

  「但爹有事,还是让天擎陪你吧。女子恪守礼仪确实重要,但京城里谁不知道天擎就是你未来的夫婿?你别多想,爹知道你也想让他陪的。」

  樊秉宽呵呵一笑,知道女儿有多爱夏天擎,眼里、心里全只有他,知道要嫁给他了,这才决心积极起来、也想外出,不在乎他人对她跛脚的目光,这一切全都是夏天擎的缘故。

  樊芷瑜一见爹看着夏天擎那满是赞赏与感激的神情,她知道若在此时强调她不嫁他,爹也听不进去。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怪谁?怪她的死心眼、怪她的无脑执着,身边人不信她也是活该。

  她的目光移到夏天擎身上,他一袭白色绸缎圆领袍服,整个人看来斯文俊雅,但隐藏在黑眸深处的仇恨之火,肯定日日燃烧着吧。

  她心情很复杂,不敢说完全没有怨怼,但也仍然心疼他,坦白说易地而处,她也许会做跟他一样的事,「天擎哥哥,如果你忙……」

  「哥哥没事,有时间陪你。」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麽坚持,但他的确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一直想将他推得远远的,而这样的感觉令他不悦。

  唉,这时候的他对她还是很好,但她并不想接受他的好,看来她得慢慢来,让爹跟他习惯她已不再是他们记忆中的她。

  「那就劳烦哥哥了。」

  片刻之後,两人已乘坐马车来到最热闹的京城大街。

  下了马车,夏天擎陪着樊芷瑜走在熙来攘往的街上,这儿是最繁华、商家林立,永远都只见得到富足安乐的富贵大街—— 因为这条街是定国公与其心腹用尽心机建立的大道,好让皇帝坐皇辇出宫时看看他治理的秋邑王朝是如何繁华,百姓又是如何富足。

  但在其他小街小巷甚至近郊,穷苦百姓多如过江之鲫,毕竟历经一场夺嫡、残杀同胞兄弟的皇室悲剧後,承继皇位的十二皇子又年少荒淫,还真应了当年施太傅一句沉重的话—— 「鼠入牛角,势当渐小」。

  如今,皇室式微,定国公一手遮天,秋邑王朝政治腐败,老百姓苦不堪言只能一日撑过一日。但这些困顿苦楚在长长的富贵大街上全看不见,酒肆、茶楼、粮行、药铺、书坊、玉石铺、绸缎坊等等琳琅满目的商家,就连路边吆喝的摊贩也穿得乾净,笑容满面,连一名乞儿也没见到。

  其实在街道暗处,不少穿梭在人潮中的衙差,他们的职责就是挡下一些穿着破烂、面容枯槁、过於削瘦的老百姓,好维持这条大道独有的富足假象。

  所以,能在这条街上自由走动的非富即贵,再不然也是过得小康的平民百姓。

  这些人对夏天擎一点都不陌生,但真正见过樊芷瑜的却是少之又少,因此好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全投注在她身上,又惊艳於她出尘脱俗的容貌,不少人看得出神。

  只是,还是有人注意到她行走时微微倾斜的身子,以及听到夏天擎叫她的名字,因此开始有不少百姓低声交谈,说她就是樊秉宽的掌上明珠,果真如传言是名倾国倾城的天生丽人。

  然而,也因樊秉宽的势力与种种作为,不少百姓看樊芷瑜的眼神就变了,有的不敢多看,有的畏惧,但也有鄙视的。

  在这些目光下,樊芷瑜有种寸步难行之感,原本一些有兴趣看看的店家也没了兴致,她抬头看着一直放慢步伐与她并行的夏天擎,「我想回去了。」

  他蹙眉,「你才出来一会儿……」

  「下次吧,别再这麽劳师动众,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难。」她一脸认真的说。

  夏天擎目光迅速的扫过四周,除了随行的丫鬟小厮近六名,养父还另外派了暗卫随时警戒,他的目光回到她美丽的脸上,「你以後还要出来?」

  她微微一笑,「对。」

  他真的迷惑了,依他对她的了解,就这些目光,她应该不会想再出门才对。而这双璀亮眼眸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他形容不出的慧黠与坚定,像是看透了什麽。

  两人四目相交,一个是俊美无俦的挺拔男子,一个是娇小纤细美如天仙的少女,这画面太美,四周很多人忍不住伫足凝望。

  纪香跟苏玉偷偷交换一下诧异的目光,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能直视少爷这麽久,她总是羞怯低头。

  「我们回去吧。」夏天擎突然开了口。

  不久,一行人再度坐上马车,返回樊府。

  灯火通明的书斋里,香炉上燃起袅袅白烟,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沉香味。

  夏天擎坐在桌前,难得的对桌上摊开的卷宗视而不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樊芷瑜那双璀亮黑眸不时的在脑海里盘旋。他们在马车内时两人也不再交谈,她坐得远远的,拉起窗帘专心的看着窗外街景,直至下了马车。

  到了午膳两人同桌吃饭,过往她一定顾不得吃,时不时的偷偷看着他,但今天她却专注的用餐,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寥寥可数。

  晚膳时养父在外用餐,她也差了丫鬟来说她想一人在西晴院吃。

  齐江边磨墨边看着主子,桌旁还放着他刚沏上的香醇好茶,微微冒着烟,他看了一眼後,目光继续往另一边满满的书柜看过去,没看到雪儿。

  他始终搞不清楚那个小东西是怎麽进到书斋的?明明他进来时,还会特意在屋内巡了一遍,再将门严实的关上,但一连几天了,那小东西就是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屋里!

  「咚」地一声,一团毛茸茸的白球撞到桌脚,发出异响。

  齐江脸色丕变,想也没想的放下墨条往声音处看去,一见到那团小白球,他倒抽了口凉气,颤抖着手指着,「少、少爷……雪儿牠又来了,我说了吧,牠是突然出现的。」

  夏天擎因他那惊吓的拔高音量回了神,「别多心了,你刚刚端了热茶,许是那会儿就跑进来了。」他边说边走到雪儿旁边,弯下身要抱起牠,没想到牠又往门口跑,用狗爪挠挠门板。

  他走到门边,弯下身子一把将牠捞起抱到怀中後,走回长桌坐下。

  此时是亥时,变身为雪儿的樊芷瑜无言的趴着看看他,再探出头看看颇高的地面,最後又抬头看看夏天擎。真是的,干麽不开门让她离开就好?这麽高,她哪敢往下跳?

  夏天擎也不知自己怎麽了,但只要思及樊芷瑜对他的态度转变,他就变得烦躁,他想起她在亭台下以手指轻轻搔痒雪儿的画面,不由自主的,他的手掌也缓缓往下,轻轻揉着雪儿的小肚子。

  干什麽?干什麽?他的手放哪儿啊?她都四肢开开的露肚子了!

  「汪汪汪—— 汪汪汪—— 」

  她窘得脸儿发烫,挣扎着想起身,偏偏不知怎麽回事,他这动作让她浑身酥麻,舒服的一直想阖上眼睛,没力气起身啊。

  夏天擎瞧牠昏昏欲睡,终於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难怪有人说养只宠物会让人心情变好,他放开手,见牠又平躺好一会儿才扭着短短身躯起身。

  荧荧烛火下,小家伙圆圆的眼睛发亮煞是可爱,见他看着牠,突然又别过小脑袋像在生气,身子微微伏低,毛发直竖。

  樊芷瑜生气啊,虽然变身成狗,她也不想让他摸来摸去的,虽然,那样真的很舒服。

  蓦地,夏天擎神色一凛,看向还在纠结雪儿是突然出现的齐江,「你去厨房拿个木碗盛点水,再找颗小家伙玩的木球来。」

  齐江点点头,又蹙眉看了被主子放在桌上的雪儿一眼,这才步出书房。

  房门甫关上,一条黑影倏地从窗外掠了进来,一在桌前站定就见桌上那只巴掌大的小奶狗立即拱起背,像是叫嚣似的朝他轻汪一声,再对他龇牙。

  这人是谁?他又想做什麽?樊芷瑜担心的看向仍坐着不动的夏天擎。

  「少主,这是?」黑衣人微微一怔,他多次摆平廖博均那老家伙安排在院子四周盯梢的暗桩,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向少主报告事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小家伙。

  夏天擎轻笑出声,轻弹雪儿的小脑袋瓜後,再以厚实的大掌顺顺牠的毛发,从牠的小头抚过背部再到小小屁股——

  樊芷瑜不由自主的趴卧下来,这是狗的习性呗,被这样抚弄着,全身自然酥麻的软趴趴……

  「一个近来很爱往我这里跑的小家伙,说吧。」夏天擎收回了手,表情也跟着变了。

  黑衣人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启禀少主,外面的人都处理好了,半个时辰後就会醒过来,醒来後也不会发现异状。」

  「嗯。」

  樊芷瑜抬头看着两人,听不懂在打什麽哑谜?什麽少主?

  「另外,也已经照少主吩咐,安排暗卫在何大人身边保护,何大人这阵子找了几位大人,他们手上都有福州刺史跟旗国舅强抢民女的证据。」

  「哼,荒淫皇帝,而那些要臣为了皇上的美人还真是用心。」他一脸轻蔑。

  「即使旗妃正受宠,皇亲国戚犯命案依律还是该处斩,可是……」暗卫首领曹晔不满的说道。

  「不急,旗国舅也是廖博均的心腹,他出了麻烦,廖博均也得忙一些,只是不能再让无辜的百姓死亡,这一点你费心些。」夏天擎剑眉微拧,知道这一点是为难了这群忠心的下属。为了报仇血恨,他要顾忌的太多,实难两全。

  曹晔也知道,为了将廖博均跟樊秉宽从云端拉下地狱,有些事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尽力。

  「不管是福州刺史还是旗国舅,他们一定都找得到脱罪的理由,何大人又听不进我的劝,我们只能私下保护他。」夏天擎语气中带了点疲倦的挫折。

  樊芷瑜下意识的以身子蹭蹭他的大手,她想安慰他,虽然她听不太懂两人的对话,但她知道她爹对定国公有多麽言听计从,夏天擎想对付定国公……难道当年施太傅被栽赃导致百口人被抄家灭族一事,定国公也同她爹一样是祸首之一?

  「敢问少主,五皇子的事可有进展?」曹晔忍不住又问,毕竟他的人在暗,只有少主能与何定羲大人面对面接触。

  「他不肯透露,也只能等到他相信我的那一天。」这一点夏天擎倒没太介意,身为樊秉宽的养子,能与何定羲有目前的交情,他算是满意了。

  谈完了公事,曹晔忍不住关心起少主的私事,「少主跟樊姑娘的婚事听说近了?」

  「我会娶她,但再多就没有了。」夏天擎淡淡的说着。

  樊芷瑜虽然早就知道了,可听了还是很难过。

  前世成亲後,她以为他们还有一个月的甜蜜期,眼下听来,显然当时夏天擎只是在演戏。

  所以前世婚姻中,他在娶了她後不久就将她独留在西晴院,直至一场场悲剧扑天盖地的席卷向她,终致灭顶,都是他计划好的?不是她以为的,他婚後才知道那个秘密?

  「如此就好,虽然樊姑娘对少主一往情深,但是少主跟樊大人的敌对关系已经注定是场悲剧,少主别放入太多感情是好的。」曹晔语重心长。

  「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说。

  瞧他眼底的漠然,笃定的神态,樊芷瑜忽然惊觉,她前世怎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出身?这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与贵气,怎麽可能是个流落街头的乞儿光凭在府里长大就养成的?

  夏天擎与曹晔又说了些话後,曹晔就从窗户飞掠离开了。

  不久,齐江一手木碗一手木球的走进来,将两样东西全放在桌上。

  「下去休息吧。」夏天擎心不在焉的道。

  「那雪儿呢?」

  「小家伙自己会回去。」

  也是,还懂得每天固定时间来报到呢!齐江有些不是滋味的想着,哀怨的看了还能留在屋内的雪儿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夏天擎挠挠小奶狗的下巴,再将木碗推到牠面前,「喝吧。」

  樊芷瑜不太想理他,她的情绪很复杂,原来心里想着要宽容、要饶恕、能释怀是一回事,她这颗心偶尔还会闹情绪、会气会怒呢。

  但他看来心情也不怎麽好,绷着一张俊颜,黑眸漠然,抓着木球的大手关节冒青筋,可见也在努力克制着什麽。

  她摇摇头,再低头看着木碗内倒映出雪儿那张可爱的小脸,她伸出粉红小舌喝起水来,她还真渴了,不知不觉喝了半碗。

  夏天擎的手无意识的来回滚着木球,陷入沉思。

  怎麽会与前世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他心绪难静。

  他与樊芷瑜的婚事应该在一年後才会论及,这回时间却突然提前了。

  前世,樊芷瑜并未婉拒他在上元节的邀约,但此世她却偷偷外出。

  还有这段日子,她的态度改变、个性改变、行为改变,与前世皆不同。

  不可否认的,她与前世的不同让他捉摸不定外,又多了一些他始终无法辨别的情绪,聪明如他也只能解释为那或许是他曾为了报答樊秉宽的养育之恩,因此对她产生的兄妹之情在作祟。

  要他对一名女子神魂颠倒,将女人放在心上、甚至付出真心是不可能的事!前世没有,此世更不可能!

  前世,他的父亲被栽赃,家中搜出通敌叛国的证据以致满门抄斩,当衙役无预警的上门抓人时,父母为救他这独生子拿起刀剑与府中奴仆全力抵挡,让几名奴仆带着他逃。

  危难之际,明明是来抄家的樊秉宽却突然杀了身边两名衙役,要他继续在柴房内藏好,直至他带领大队人马离去。当晚夜深人静时,樊秉宽独自返回,并带着他离开那充满刺鼻血腥味的大宅院。

  当年的他七岁,误信了樊秉宽的自圆其说—— 他知道施太傅不会通敌叛国,但他没能力拯救,只能救下他这唯一血脉。

  而因他出生体弱,幼时就离京养身,才回京两日就遭遇大劫,识得他面容的本就少之又少,经此一劫又多已死去,樊秉宽才能让他改名换姓将他收养。

  而樊秉宽又不知动了什麽手脚,制造出「离京」的他已病死他乡的假消息,算是周全地掩盖了他的存在。

  樊秉宽对他好,用心栽培他成为文武全才,他则认定他是救命恩人,尊敬他、感激他,即使长大後得知樊秉宽做的并非全是善事,也愚蠢的认为那是他受制於定国公,不得不从。

  对於有腿疾的樊芷瑜,樊秉宽自小就叮嘱要他好好照顾她,待长大後,他要将女儿交给他,当他的妻子。

  为了报答恩情他真的娶了她,直到婚後不久他生父留下的暗卫终於找到他,告知他那令他悲愤自责、认贼为父的真相後,他才展开一连串的报复计划。

  之後,他成功的爬上高官之位,接手樊秉宽的资源及人马,并暗中下药将他软禁,在樊秉宽无力回天,饮毒酒自尽後,他更不忘纳妾给予恩宠,讥笑樊芷瑜的残疾,藉此来折磨仇人之女。

  但仇恨未雪,害死他太傅府一门百条生命的幕後主使还活着,靠着荒淫皇帝的圣眷荣宠活得顺风顺水的廖博均,才是他的头号敌人!

  岂料廖博均比他认为的更强大,老家伙的武功竟然比他更精湛,末了他报仇不成反倒死在他手上,含恨而亡。

  当他再睁开眼时,重生回到十岁,老天爷给了他再一次报仇的机会,他主动找上父亲生前留下的暗卫组织,安排眼线、积极练武、博览书籍,尤重权谋,这一回廖博均在明,他在暗,他不信还成不了事!

  思绪太沉太深,当他回过神时,桌上已不见雪儿。

  只是——

  他蹙眉看向关上的房门,站起身来到处看一看也不见小东西的身影,牠是怎麽出去的?他狐疑的目光挪向半开的窗户,那小短腿……可能吗?

  翌日,夏天擎与樊秉宽用早膳时,就见他似乎心不在焉,吃一口粥便咀嚼许久,但再半个时辰就该进宫上朝,他放下碗筷正要发问时,樊秉宽先开口了。

  「天擎,你说芷瑜怎麽了?她一大早就到我房里跟我说,再来的每一天她都想出门走走,而且不要一大串人跟着也不要麻烦你作陪,她只想带着两个丫鬟。若我真的不放心就派暗卫跟着,但除非她有危险,他们也不得现身……」樊秉宽一股脑儿的吐了一堆话後才叹口气,「我就宠她,答应了,却又後悔极了。」

  「爹,既然暗卫跟着,芷瑜就不会有事。」夏天擎道。

  樊秉宽再叹一声,摇摇头,既而坦承,他担心的其实是女儿会听到一些有关他的手段及恶评,那些事府里的人不敢拿来嚼舌根,但外面百姓们的议论可不少,他怕女儿届时会以嫌恶的眼神看着他,那他怎麽受得了?

  樊秉宽,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夏天擎在心中冷笑,但开口仍然温和道:「如果爹担心她会听到什麽不好的话,别担心,我会替爹解释的。」

  闻言,樊秉宽拢紧的眉头舒缓,笑道:「好好好,她最听你的话,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两人用了早膳,乘坐轿子进宫。

  在轿内,夏天擎才从樊秉宽口中得知,樊芷瑜日後三餐可能都不会跟他们一起用膳,一来,她想外出,回来的时间不定;二来,再过一个月天气就暖了,京城许多人家会有各种名目的邀宴,可能是赏花宴、茶宴或诗宴,她都想去看看。

  「她说她想做的事很多,但我看来她这麽做全是为了你,日後成了你的妻子,难道不必外出与其他官夫人交际应酬?」樊秉宽又骄傲又欣慰,「她真的是长大了。」

  黑眸一闪,真的是这个原因?夏天擎不确定了。

  就在两人离府一个时辰後,樊芷瑜也在两名丫鬟陪同下坐上暖轿出门。

  一想到昨晚,她就大大的吐口气儿,她不知道天擎哥哥在想什麽想得那麽专注,她傻傻的盯着他晦暗不明的俊脸看,不觉时光流逝,直到狗鼻子痒痒的提醒她变身时间快到时,她惊慌之余只能急忙跳下桌子,幸好,在视线一黑一亮间,她安然回到自己的床上,至於天擎哥哥要是不解雪儿怎麽不见的事,她不管也管不了,只知道未来这种惊险时刻会更多……

  月老爷爷,这种特殊技能太可怕了,能退回吗?她无奈的在心里想着。

  思绪间,她再次来到热闹繁华的富贵大街。

  这一回只有两名丫鬟陪同,樊芷瑜不想猜测有多少暗卫环伺保护,她放松心情穿梭在几个商家间,虽然因为昨日那遭已有不少店家认出她,但一来她身边没有太多的排场,二来她笑容可掬毫无架子,店家开门就是做生意,两相对谈下来倒也觉得这鲜少见上一面的知府千金竟是亲切可人,极好相处的。

  主仆三人逛了几家店,累了也渴了,选了一间外观古色古香的茶楼休憩。

  樊芷瑜刻意提醒两个丫头别提自个儿的身分,两个丫头虽没提,但一看店小二及一楼客人满脸惊艳的看着自家主子,毫不迟疑的就要了间上好厢房,避开这些傻笑或看痴的眸光。

  主仆上了二楼厢房,点了几样糕点,没一会儿茶跟糕点上了桌,樊芷瑜看着两个不敢动手的丫鬟,脑海浮现两人在前世为了她磕头磕到血流满面的事……

  那时她病重,是院子里的小丫头不忍,偷偷告诉她的。

  强忍住梗在喉间的哽咽,樊芷瑜深吸口气後笑着说:「不是提过了?三人独处时没有主仆之分,我们是朋友,是姊妹。」

  两个丫鬟互看一眼,脸红红的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的想,主子真的变太多了,光想到刚刚她在几家店内谈笑自若的模样,她们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姐,你真的好不一样,变得好能和人聊天呢,我好喜欢现在的你。」苏玉用力点头,特别强调的说着。

  「我也是,只是小姐怎麽有那麽多话题可以谈?还很自在。」纪香也好奇。

  「以前看那麽多杂书,就很向往书中的人物,总在心里幻想自己若是书中人会怎麽对话、怎麽应对。」樊芷瑜一想起前世与书为伍的孤寂生活,眼眶忍不住泛红。

  两个丫鬟哪知她怎会忽然伤感起来,连忙转变话题,让她嚐嚐香甜的三色杏仁糕再喝口香醇好茶,总算让樊芷瑜破涕而笑。气氛正好时,隔壁厢房里来了不少人,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名姑娘娇嫩的谈话声。

  樊芷瑜主仆原本还没注意,迳自吃东西、喝茶,直至隔壁声音益发热络,话题也绕着夏天擎打转时,三人才突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

  「我爹说,樊大人告诉他,夏天擎就要当他的女婿了,所以这两日外头盛传樊姑娘终於肯踏出府,原来是好事近了。」

  「虽然夏大人是樊大人的养子,但谁说一定得娶樊姑娘,这是强迫吧!」

  「不然呢?夏天擎中举前,樊大人对外介绍都说他是未来的半子,他可是樊大人养大的,能不从吗?但真的很可惜,听说他很得何大人欣赏,想藉由他力劝樊大人别再当定国公的走狗,出面承认自己的恶行,供出他跟定国公狼狈为奸的罪证……」

  「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也要小心祸从口出。」

  「本姑娘怎麽不敢说?我姊姊可是皇后呢,哼,定国公不是好官,老找些美人与皇后争宠,皇帝更是夜夜笙歌无心朝政,那樊大人更是定国公的第一号走狗,声名狼藉,夏天擎有那样的岳丈日後能做什麽,也成狗官吗?」

  「其实,樊姑娘若真是为夏大人好就该拒绝这婚事,别误了他的一生。」

  「就是,听说樊姑娘还是个残废呢,怎麽配得上夏大人那样俊俏斯文的好男儿。」

  几个女子在上等厢房里畅所欲言,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殊不知厢房隔音没那麽好,让隔壁的苏玉跟纪香听得一肚子怒火,但从她们的对话听来,这些人个个身分矜贵,她们想替主子出口气还真没能耐。

  但看着主子娇柔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们实在於心不忍,正想开口……

  「我们走吧。」樊芷瑜突然起身,两个丫鬟互看一眼,闷闷的起身,提起方才购买的物品走到门口。

  「亏你们都是出身书香之家的千金闺女,竟三姑六婆的议人长短。」一个仗义执言的女音突然响起。

  樊芷瑜陡地停下脚步,脸色唰地一白,这是……好熟悉的声音,不会错的,即使隔了一世,她也不会错认这个让她嫉妒到几近疯狂的声音!

  「二姊,可是她们说的没错,夏大人是多麽出色的男子,文武双全,要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没人有异议,为何他只能娶个跛脚的女子为妻?她又有何资格?」另一个不平的女声语带轻蔑。

  「千千,没有人想要跛脚,你没有同情心就算了,不必跟着落井下石。」

  「二姊,你这话也不对,你没听过吗?不少百姓们私下议论她跛脚是报应,是她那个酷吏爹坏事做尽才报应到她身上。」

  「她父亲是她父亲,她是她,不能混为一谈,何况她深居简出全城皆知,樊大人做的坏事怎能算到她头上?你的脑袋跟厢房里的千金们一样装了糨糊了?日後还是少出来丢脸。」这话一语双关,骂自个儿的妹妹也骂那些长舌的姑娘。

  樊芷瑜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地快步走出厢房,一眼就看到站在隔壁厢房门口的梁芝芝,她身边还有她的嫡长兄梁祖睿及庶妹梁千千,在前世,她都识得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梁芝芝那张几乎刻印在她心上的丽颜,她真的在替她说话

  多麽不可思议,但回头想想,她跟梁芝芝第一次见面是她成了小妾那日,再来两人从来没有机会好好认识彼此,她虽然觉得梁芝芝率性敢言,但她看着自己时总是一脸鄙视,总以言语嘲弄,「一副可怜兮兮的,是想故作柔弱勾引谁?」

  此世重生,她们不仅提早遇见,她竟还替自己说话,这是否意谓着她要做的第二件事,让梁芝芝成为天擎哥哥的正室,老天爷听到了?光是这麽想,她的心就像被刀刃狠狠的捅上几刀,倏地抽疼。

  樊芷瑜的眼睛刺痛,泪水迅速盈眶。

  偏偏梁千千没注意到她,还不住口,「二姊,少出来丢脸的怎麽会是我?樊姑娘明知自己是个残废,还要出来……」

  「够了!我家小姐是哪里惹你们了?那麽多人要说她坏话?」苏玉冲口而出,气愤的哭叫。

  「就是,她什麽也没做啊。」纪香眼眶红红,也不平的叫喊,一见到主子泪流满面,她们什麽都忍不住了。

  两人这一喊,站在另一间厢房门口的梁家兄妹,及三人身後的四名小厮跟婢女齐齐看向樊芷瑜主仆。

  而厢房内,原本六名打扮贵气的年轻姑娘在梁家兄妹出现时,已尴尬无措的看着门口的梁祖睿,这会儿又冒出两个丫鬟哭叫不平,她们就算想驳斥也不敢开口,毕竟,若说夏天擎是京城女子最想嫁的第一人,那第二人就数梁祖睿了,谁也不想在他面前上演泼妇骂街的戏码。

  但好奇心太强大,几个人倒是忍不住探头看被她们拿来当茶余饭後话题的樊家千金长啥模样,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妒火都燃烧了,怎麽会是这麽个柔弱动人的大美人呢?

  甭说她们,连梁千千也难掩嫉妒的绷起脸来,没想到有个恶官父亲的樊芷瑜竟有着如此沉鱼落雁之貌。

  倒是梁芝芝的凤眼露出一抹惊艳,「好一个天仙美人。」

  连美人看多的梁祖睿也难得看直眼,忍不住开口,「你就是樊大人的千金?」

  此时樊芷瑜惨白着一张小脸儿,晶莹泪滴在水眸打转,楚楚可怜之态如一朵风儿轻吹就能摧折的白莲花,让他看了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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