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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战狼(上、下)》(魔影魅灵9)作者:黑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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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8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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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4-3-1 21:24 编辑

书  名:战狼(上、下)
系  列:魔影魅灵之九
作  者:黑洁明
出版日期:2014年2月18日

【内容简介】
战狼(上)
他是战士,是士兵,
是在上位者手中的棋!
他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了讨口饭吃。
 
在这个年代,人如蝼蚁,比狗不如,
消失得比草上的朝露还要快。
 
他一直知道他会死,是人都会死,
可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
他会为自己找来一个小小的死神,
不只赔上一条贱命,
还把灵魂与心,都交给了她……

链接:
https://www.yqtxt.net/thread-35213-1-1.html


战狼(下)
她恨那个怪物,
那个冷酷残暴、心狠手辣的怪物,
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因为如此,才自愿跟去了奴隶营,
希望终有一天,能找到机会报血海深仇。
 
谁知道,那暴虐的怪物竟还有心,还懂情,
她恨自己靠得太近,被迫看得太清,
当她有了机会,却无法将刀狠狠插入他的心,
反而被迫面对自己一生的过错。
 
他说他不需要她的原谅,只把命给了她。
可待她醒觉,这男人早已在心中扎根,
而一切都已追悔不及……

链接:
https://www.yqtxt.net/thread-35214-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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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30 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战

  夜很深。

  躺在床上的男人,悄悄坐起身来。

  身旁的家人睡得很沉,可有种不安攫抓住了他,他坐了半晌,才发觉是什么困扰了他。

  虽然已是三更半夜,但夜好静。

  太安静了。

  这儿虽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可他也知,即便是在荒野,也不可能如此安静,空气像是被凝结成冰,将一切事物都冻结了起来。

  他起身套上外衣,下了床,套上鞋,抓起了桌上的蜡烛,想想却又放下,推开门,穿过院子,来到大门边,从门缝中往外偷看。

  矛头银光,在黑夜中隐隐闪动。

  一队士兵,正浩浩荡荡进入前方大街。

  门内,男人心头一凛,只生恶寒。

  打从七个月前,为了摆脱王爷,他就带着家人离开京城远走高飞,他还以为他已经带着家人,走得够远。

  可这一瞬间,他终于领悟,这么点距离,是不够的。

  他早该知,王爷府内定有奸细,他不该以为到了异国就能安心,消息恐怕早已传了出去,才会引得军队前来。

  只到北地,还是太近了。

  他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开,快步奔回房里,许是因为他起了身,妻子已经醒了,夜儿也是,两人身上都披着衣。

  “有军队。”

  两人一听,立刻抓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安静的同他一块儿出了门,外头肃杀的气息比方才更重,只有枯叶随风飞舞着。

  妻子想走后门,他拉住了她,摇了摇头,指着一旁墙边的狗洞,同她悄声交代:“别走后门,走这儿。出去后,别去驿站,把车便宜卖给回回人的商队,躲在车底的夹层里让他们带你与夜儿出关,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再回来。”

  丈夫的话,教她的心一紧,不禁愕然回头看他。

  他喉微紧,几乎想再次将她紧拥在怀中,但已没有时间,他握紧了她的手,然后松开。

  妻子眼眶含泪,那一刹,知她晓得,他打算做什么。毕竟夫妻两人同床共枕二十年,他屁股一翘,她就知他在想什么。

  没有第二条路吗?

  他几乎能听见她把话问出口,可她没有,而他摇了摇头。

  知他心意已决,她牙一咬,含泪转过头,钻进了那狗洞。

  “爹,你呢?”

  她出去了,可他那聪明的孩儿,没有跟上,却忧心的看着他,只瞧那狗洞一眼,就知他体型太大,定钻不过。

  “三人太醒目,我翻墙从另一头出去,咱们在城外会合。”他推着那聪明的孩子说:“快跟上,再慢来不及了。”

  因他从不说谎,那孩子不疑有他,跟着钻了出去。

  明知没时间了,可他仍忍不住在孩子出去后,趴了下来,朝狗洞外看去。

  孩子的娘,也趴在那儿,一双美目里的泪水早已夺眶。

  “我到城外等你。”她怀抱着希望哑声说。

  “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左清秋定为你做牛做马。”他忘情的悄声道:“绝不负你。”

  她脸上再滑下两行清泪,嘴角却漾出一抹温柔的笑。

  “别忘了你说的话。”

  “绝不。”他斩钉截铁的说。

  “好,我等你。”

  她喉微哽,凝望着他说,这才退了开来,拉着那孩子走了。

  他心痛难舍,却仍爬起身,跑回房间里,从床底下拉出一只木箱,将里头两副人骨小心翼翼抱了出来,放到床上。

  早在几个月前,他内心深处,早已知会有这么一天,那天深夜经过乱葬岗,才会去盗挖了这两具人骨。

  他跪在床边,朝那两具人骨磕了三记响头。

  “抱歉,借您俩贵体一用,救我家人,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说着,大门已被人踹开,众多士兵闯进了院子,围住了屋,率众前来的武将上前来,扬声高喊。

  “左先生,将军久闻您技艺超凡,特派咱们来请您到府一叙──”

  他起身,点亮了蜡烛。

  火光一亮,门外士兵们动了一下,隐隐浮现不安。

  他推开门,却没踏出门槛,只看着那队士兵,和那全副武装的武将,道:“左某才疏学浅,只一小小工匠,现也已身有残疾,也做不得工,实不方便上门叨扰将军──”

  “左清秋,废话少说,老子都已特别来请,你他妈的还摆什么架子!一句话,你去是不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脾气暴躁的家伙,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去。”

  这一下,激得那武将火冒三丈,将腰上大刀拔了出来,指着他道:“好,你不去也行,把你所有黑火的制图都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他冷看那家伙一眼,只道:“这天下,火都是红的,是青的,是蓝的,哪有黑的火?”

  武将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王八蛋,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他闻言,只往前踏了一步,疾言厉色的大喝一声。

  “谁敢进来,我一把火烧了他!”

  所有士兵闻言一僵,一时竟没人敢动,连那武将也被他冷然的气势震慑住。

  “中原此处,两百年来,征战连年,致城废田荒,千里寸草不生,饿殍遍野,我造黑火,原是为保家卫国,不是为争!为战!”

  他怒目瞪视着院子里所有的人,扬声高喊:

  “告诉将军,若真有黑色的火,它既是黑的,便不见容于世!就算我左清秋真有黑火,也不会将此物交给任何人,绝不容人起兵兴战!我宁愿带着它与我妻儿,共赴黄泉!”

  说着,他将手中蜡烛,狠狠丢掷在地。

  只见瞬间,火舌由他前方四射窜出,沿着门框、窗框、梁柱攀爬,跟着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屋子往内缩了一下,下一刹,冲天烈焰爆飞而出,将院子里的众人炸飞开来。

  士兵们被炸得头昏脑胀,昏沉抬起头来,只见火焰如龙般高窜黑夜,跟着竟又内缩,所有人见状,恶寒陡生,再顾不得多想,爬起来就仓皇往外奔逃。

  烈焰再次爆闪,席卷周遭一切,没多久就已吞噬掉这整栋宅子。

  那火烧得极猛且强,教人靠近不得,待得火熄烟灭,天早已大亮。

  士兵们在仍有余热的屋骸中翻找,只找到了三副被烧得发黑,几乎一碰就碎的人骨。

  人人灰头土脸的,心有余悸的面面相觑,只能摸摸鼻子,走了。

  风,萧萧飒飒的吹着,将黑色骸骨吹垮了、吹散了,让那黑灰漫漫上了天,越过万里晴空。

  西去。

  第一章

  热。

  骄阳高挂天上,晒得草原上的草也热得奄奄一息。

  热风吹过枯草,卷起一阵黄沙。

  一双牛皮靴子啪地踏在草地上,将枯黄的草踩扁。

  虽然有风,但风也是热的,皮甲中的汗水浸湿了衣。

  这一日天气很好,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直到远处的天地交接处,都没有丁点云彩。

  “杀啊──”

  忽地,震天杀声灌入耳里,冲杀声中,艳红的血划破万里晴空。

  那是座土夯的小城,伫立在草原中不知有多少年,土黄色的城墙用稻草、糯米混着沙石夯成,却意外的相当结实。

  守城的军队奋力的抵抗着,但在经过十多天的死守之后,仍被攻破了城。

  云梯被架上了土夯的墙,厚重的大门被撞城槌撞破。

  男人随着队伍冲杀上前,手中的弯刀架挡着敌人的刀剑,旋转,卸去力道,上切、下砍,割肉砍骨。

  鲜血喷洒在空中,溅了他一头一脸,他没有迟疑。

  风很大,扬起沙尘,将杀伐声传得很远很远,眼前敌人扭曲狰狞的脸孔、恐惧痛叫的哀号也感觉很远很远。

  一记长矛戳来,戳掉了他的头盔,擦过他的额际,他及时曲膝侧身闪过,反手抓住长矛一拉,被磨得极为锐利的刀斩破长风,刷地划过被他拉下马的骑兵颈项。

  血又溅,他没有停下来,只是松开长矛继续前进。

  最初的战争究竟是如何开始的,他其实不是很清楚,也不是特别在乎。

  他是战士,是士兵,是在上位者手中的棋。

  他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了讨口饭吃,跟着军队,他就有饭可以吃,有地方可以睡。

  当一名士兵,不需要思考。

  他很擅长这个,擅长什么都不去想,就像他很擅长用刀一样,就像他很擅长生存一样。

  他在军队里混得还不错,许多年前,他就以战功换回了自由,他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功名,也没有特别积极去争取,他不像有些人,总是妄想奢求更多。

  但有时候,光是能一直存活下来就够了。

  一开始,他连刀都没有,然后他有了五人的小队,跟着变成了十夫长、五十夫长,最后成了百夫长,他带着被分派到他手下的士兵们冲锋陷阵,就像多年前另一位百夫长带着他和其他人冲锋陷阵一样。

  他们总是在最前面的,身边的人死得很快,帝国的大军总是不停的在进攻交战,人们死得太快,一个人倒下,另一个就会递补上来。

  久了,他不和人交心,不和人交友,不浪费时间和人把酒言欢。

  在这个年代,人如蝼蚁,比狗不如,消失得比草上的朝露还要快。

  他踩着倒下的敌人,提着砍杀敌人的刀,染着腥红的血冲杀进城里。

  敌军边挡边退,以土夯成的小城位在军事要道,城里坊墙纵横,为的不是区隔邻里,为的是能在敌袭时,能争得一时挡敌退敌。

  每一区街坊都有墙,只要坊墙上的门一关上,就是座更小的城,易守难攻。

  难攻,不是攻不下来。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小小的门墙挡不了。

  他吸气,他吐气,在大风中举刀冲进街坊巷道,在黄沙中怒目奋勇杀敌咆哮,直到再也没有人挡在他面前。

  “阿朗腾──”

  那是个熟悉的声音,他回首,看见那个刚被拉进队中的小兵。

  小兵声惊恐、眼含泪,稚嫩的脸发白,这尚未满十七的兵是上一座城池的降民,所以才在他队上,因为之前只是个牧羊人,武艺奇差,所以他让这孩子当了弓弩手。

  可此刻,那家伙的箭没了,刀断了,眼看敌人大刀就要对那年轻的弓弩手当头砍下。他不该理会,战场上没有谁顾得了谁,但那是他的兵,而他已反射性将自己的刀飞射过去,银亮弯刀在空中旋转,准确的穿过敌人后颈,教人立即毙命。

  一刀从旁再来,他侧身闪过,反手以左肘击胸,夺下那刀,继续杀敌。

  他冲杀再冲杀,前进再前进,甚至没时间看着敌人倒下。

  战事结束时,他总是第一个知道,因为再没人举刀挡在他面前。

  士兵也是人,是人就懂恐惧,知道害怕,当他浑身浴血却依然不倒,再英勇的敌人,总有溃散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砍杀了多少人,当风停沙止,他在清澈的蓝天下提着敌方将领的头,在城中广场伫立。

  那颗头滴着腥红的血,所有的人都杵在三步之外,无论敌我双方的每个人都看着他。

  他高举起那颗脑袋,仰天长啸。

  那声长啸传得很远,引来更多人转头看来,不知是谁开始喊了起来。

  “阿朗腾!”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人跟着喊。

  “阿朗腾!阿朗腾!”

  高喊的声音如潮浪般朝四周扩散。

  “阿朗腾!阿朗腾!阿朗腾──”

  每个人都举起了他们的刀,兴奋咆哮高喊着这个称赞他的名号。

  随着呼喊声的扩散,军心大振,敌军死的死、逃的逃,冲杀声再起,但战斗已经变得零星,接下来的,再不是两军对战,而是追杀。

  将士们从他身边而过,只有他不再前进。

  充塞全身的激动慢慢退去,他站在原地,回首看着后头的骑兵们策马前来,滚滚的沙尘再起,士兵们往旁退开,把路让给了那队全副武装,身套金属盔甲、手拿长矛金戈的骑兵。

  那队铁骑,就连马首都有头盔,马身亦有战甲。

  带头的将领一身的白,盔甲是白的,头盔是白的,胯下的骏马是匹白马,就连长靴也是白的,那洁净的白在战场上显得更加异常突兀,那将领从头到脚,就只有顶上装饰着红缨穗,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万分耀眼。

  这人是前锋将军,拉苏。

  不像那将军的洁净,他满头满脸的血,手上的刀钝了,腿上的皮甲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支箭,拿来护卫自身的盾牌、头盔早不知去了何处,左手护臂的线绷断一处,脚下的皮靴几乎就要开口笑,就连身上的皮甲都被砍裂了开来。

  披头散发的他走上前,举起手,把那将领的首级交给了那将军。

  将军坐在坐骑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咧开嘴,啐了一口口水在那失去身体的头颅脸上。

  将军身边的骑兵都笑了。

  “马哈穆,赏一斯给。”将军抬手,指示身旁的人,说着便策马离开。

  将军身后的骑兵从挂腰上的钱袋中掏出了一锭马蹄银块,刻意朝他脚边丢掷过来,银块很沉,有好几斤重,深深的陷入黄土中,他扔掉那头颅,蹲下来挖那银块。

  “阿朗腾?我呸!不过是另一个只知银两的狗奴才!哈哈哈哈哈──”

  骑兵对准了他的脑袋也吐了一口水,跟着大笑出声,一抖缰绳,骏马昂首踏足从他身旁绝尘而去,再次扬起大片沙尘。

  他不气不恼,就像上阵杀敌一样,对这种羞辱他早麻木了,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

  一颗敌将的脑袋不只一锭马蹄银,不过他没有蠢到和他们争论这一点;一锭马蹄银有五十两,五十两可以让一般人家吃上一整年了。

  他在漫天的黄沙中,把马蹄银塞进怀中。

  杀喊声依然不绝,但已经慢慢远去,他起身走到街边,从他身边经过的大批队伍继续前进着,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们忙着进城,忙着抢劫,深怕慢上一慢,就连破铜烂铁都没有得捡,为了奖赏士兵与将领,抢劫夺取财物是被允许的。

  他曾经听说过,有些军队不允许士兵抢夺百姓,但那绝不是他待着的这支军队,他也从没见过那种将领。将领和强盗一样,士兵如土匪,骑兵像山贼,每次攻城时,烧杀掳掠的行为总是一再上演。

  他提着刀拐进巷子里,大部分的人都逃走了,不少人家的门户都敞开着,有些是被强行踹开的,有些则是根本没有关,里头不时传来啜泣哭喊声,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他没有理会。

  他找到一户大门敞开的人家走进去,一支先遣小队已经抢过这里,到处一片残破,但后面的小院中有座井。

  他打了一桶水,木桶里的水映着蓝天,和他染血的脸,他低头将水泼到脸上,洗去一脸血,这才转身去和军队会合,走在巷子里,他不时可以闻到空气中混杂着烟与火、血与汗的味道。

  巷弄里已经变得十分安静,军队已如蝗虫过境般将这条巷子横扫一空,前往下一条街道抢夺。

  远处还有大军的马蹄声,人们的哭喊叫骂声,但这里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残破的屋子,和漫天飞舞的黄沙。

  忽然间,有惨叫声从左手边的屋子里传来,他抬眼去看,只见一名士兵从敞开的门内摔了出来,眼窝上插着一支箭,胸口上也有一支,而且还有飞箭从门内接二连三的随之而来。

  是连弩。

  屋里传来金铁交击声,还有男人的咆哮、女人的怒吼,他本不想理会,但另一名士兵也逃了出来,身后一样有追击的飞箭,士兵满脸惊恐的挣扎着奔到他眼前,还是倒下了,背上插着好几支铁箭。

  他认得这张脸,他是百夫长。

  这是他的兵。

  他停下了脚步,快步奔了过去,箭矢依然在往外射,差点射到他,他举刀将铁箭挥开,跨过门槛。

  屋外阳光炽热,相较之下,屋子里显得很暗,他看不清楚,但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另一支铁箭又来,他再挥开,谁知还有另一支箭,正对着他的眼,他侧身及时闪过,铁箭擦过眉角,划出一道伤痕,鲜血涌出,遮掩了他的视线。

  黑暗中,血气很重,他听见男人的惨叫,看见另一名士兵在他面前倒下,他隐约只看见一道人影持着强弩。

  他看不清人,但他能看见箭头的光芒,他知道这种小型连弩,虽然小,射程也只二十多尺,但其速度快,一支弩能装十八支箭,一次能发两箭,这种弩很少见,但在街巷战中却极为实用。

  那人不偏不移的将箭头对准他,再次放箭,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想,也不需要想,这是敌人,而屋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他左右挥开疾射而来的双箭,在那人来得及射出另外两箭之前,将手中的大刀投掷出去。

  他从旁人那儿抢来的银刀刷地笔直而去,硬生生穿透对方的咽喉,将那家伙给定在了墙上。

  敌人手上的连弩掉落在地上,然后,他才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那是个女人,一名身着汉服,样貌秀丽娇弱的妇人;她衣衫不整,裙裳已被扯破,唇上胭脂遭抹开,而地上有死去的士兵裤子被褪,这情况明摆着是有人意图强迫她。

  她还活着,一双黑瞳大睁,右手握着插在她喉头上的大刀,她试图吸气,却只换来鲜血从伤口泉涌。

  他愣住了。

  他活在战场上,总不免有遇见女人的时候,可他少有错杀妇孺的时候。

  战场上多是莽夫,少有妇孺,攻城时,大部分的女人都会躲起来,不会在街上奔走,而他很少进人家门,他杀敌将取头领赏,不夺人妻女,不强抢人财。他不是一开始就是兵的,当年大军来袭,他娘为了救他而死,可到头来,一切都是白费,他还是成了俘虏,成了奴隶──

  蓦地,有人从旁提剑攻来,来人舞出一朵剑花,招式很美,直袭他的双眼,他不懂得什么招式,但他懂得如何保命。他矮身扫出一脚,在对方失去平衡时,抓住来人手腕,夺剑,将其摔倒压制在地,反手握剑,朝袭击他的人的咽喉捅去,可动作到一半,他看清那家伙。

  那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那么大。

  手中的剑在那瞬间,一偏,铿地一声,戳刺在那孩子咽喉旁的石板上。

  但与此同时,被他钉在墙上的女人发出愤怒的声音,他从眼角看见她为了孩子,明知此举会造成大出血,仍空手奋力拔出插在喉上的刀朝他冲来。

  恍惚间,似看见多年前的娘亲。

  所有的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鲜血如泼墨,从她的伤口喷了出来,再次溅了他一头一脸的腥红。

  这情景,如此似曾相识,教他头昏气窒,待回神,已发现自己起身以剑挥开了刀、制住了她,还捂住了她脖颈上的伤,他试图替她止血,但她的伤口太大,失血太多。

  “娘──”那被他打倒在地的孩子爬起来失声大喊,声极凄厉:“放开我娘!”

  孩子不顾他手上仍有剑,用尽全力试图撞倒他,那没用,他很高大,这男孩却太瘦弱,像当年的他,这小小的一撞,只让她的血从他的手中更加漫流而出。

  男孩伸出双手,想要抓开他钳在她脖颈上的手。

  他举剑想要逼退那孩子,女人却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她的手又白又冰,冻得像冬日屋檐下的冰柱,他抬眼朝她看去,只看见她乌黑的瞳眸盈满着泪与绝望的恳求,用那失去血色的唇,虚弱颤抖的说。

  “别……别杀……我孩儿……”

  她要死了,他知道,他的刀戳穿了她的喉颈,他能感觉到生命正从她身上流逝,他阻止不了什么,改变不了什么。

  他松开了手,看见她眼里浮现释然。

  那着汉服的男孩不再试图攻击他,转而抱住了倒下的女人,跪倒在地,抱着她哭喊着:“娘──娘──”

  血如河,流淌过她的颈、男孩的手与膝,湿了两人的衣,在地上形成一小小的血泊。

  男孩试图要替她止血,那当然不可能成功,她要死了,他知道,那孩子也知道,她抬起了染血的手,试图抚摸男孩的脸,但才触着,已无力垂落。

  她咽了气,死了。

  男孩泪流满面,将她紧拥,痛哭失声,忘了他人还在这,显然也不再在乎自己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战争。

  战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来杀你。

  他没有错。

  她手上拿着连弩,她对他射出箭矢,他只能杀了她,没有第二种选择。

  看着那悲恸万分的孩子和那已失去气息的女人,他只觉无法呼吸,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看见多年前死在他怀中的娘亲。

  啪──

  在那孩子的恸哭声中,有种奇怪的声音响起。

  啪──

  那声缓缓又响,他不由得低头望去,只看见他的手上,还有着女人的血,那温热的液体在指尖汇聚,滴落。

  啪──

  滴落的声音,听在耳里好大声,不知为何像把锐利的箭,戳进了心口。

  腥红的血像月圆下涨潮的大湖,徐徐、缓缓,汩汩淹没了他。

  他没办法思考,也不想思考,身为士兵不需要思考,他把所有的情绪和蠢蠢欲动的过往回忆都摒弃在脑海之外,推开,抹去。

  他让自己麻木,变得更加无感,然后转身离开那间民宅。

  屋外的阳光亮得刺眼,让眼前一片白茫,他让双脚交替着,踩着脚下的石板,穿街过巷,风沙吹拂过他冷酷湿透的脸庞,让血冷了、干了,他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他再次找到一口井,他再次麻木的洗净脸上与身上的血迹,孩子的哭声却如影随形。

  这是战争。

  他再次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这不是他的错,那男孩也不是他的责任。

  他必须要跟上部队,他得去集合,他们还有仗要打,有另一座城要攻。

  女人的死很不幸,孩子的遭遇很凄惨,但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人生,他比谁都还要清楚。就算那孩子被下一个闯进来的士兵宰掉,或被俘虏,被鞭打、被虐待,被带到下一座城,在军队要进攻之前,推去前线做军事工防,然后在开战时,成为第一排冲锋陷阵的另一个替死鬼──

  无论那臭小子遇到什么样倒楣的事,都和他不相干。

  他前进再前进,一个小队和他擦肩而过,那不关他的事,不是他的事──

  他们拐进了那条巷子,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不需要理会那孩子的死活,他的情况根本也不可能照顾他,他对那家伙的情况无能为力。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再次举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   ☆☆☆   ☆☆☆

  怀中的娘亲没了呼吸。

  不。

  可是,娘亲温热的血浸湿了他的手,浸湿了他的衣。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

  前一刻,娘还活着的,还坚持要他躲藏起来。

  这是战争,不是游戏,非纸上谈兵,若敌人攻进城里来,战乱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知道情势有多糟糕,他能听见战鼓急急,能听见金戈交鸣、听见杀伐声响。

  娘将他关进了柜子里,不准他出来,才一会儿,人就冲了进来,那些人试图非礼娘,他在混乱中,硬将柜门撞开。

  他看见了那个冲进门里的人,抓着剑冲了上去,可他太慢了。

  太慢。

  他紧抱着娘亲,哭得声嘶力竭,可无论他如何摇晃,娘都不曾再应他一声。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

  闯进门内的敌人不知跑去了哪里,他也不再在乎,泪不知何时干了,只有心疼若烧。

  他紧拥着娘,只觉痛。

  若不是他贪图一时之快,得罪了王爷,爹便不需带着娘与他离开中原,不会误信庸主,不会落得被烧死的下场;若非是他,爹与娘还会活着。

  如今爹死了,娘也走了,没有了心跳,停止了呼吸。

  这世上,他再无亲无故,他离家很远很远,没了疼他的爹、爱他的娘,那儿也早已不是家了。没了爹娘,他还活着干嘛?还活着做什么?这世上已没了他所在乎的人与事,还不如脖子一抹,同爹娘一起。

  “你想抱着那具尸体抱多久?”

  冷酷的声音,乍然响起,他猛地抬首,看见了那个披散着一头张狂的乱发,如狼一般的怪物。

  怪物身上的皮甲衣靴都染了血,就手与脸是干净的,他洗了脸,但仍是狼,清洗过的手与脸,只让身上染血的皮甲和衣靴看来更加恐怖。

  “那女人已经死了,你抱再久,她也不会活过来。”

  冷酷的话语,从那张臭嘴里冒了出来,让他原本死寂的黑眸中,浮现了一丝怒气。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大踏步上前,抓住了他瘦弱的手臂就往外拖。

  “不要!你做什么?放开我──”他拚了命的挣扎着,气愤的伸手殴打他,试图挣开来,边喊着:“我要和我娘在一起──娘──”

  他将他拉到身前,低头俯首,冷声问:“她已经死了,你和她在一起能做什么?等死吗?”

  他无法置信的瞪着那家伙,即便这怪物洗了脸,他依然认得他,是他将刀掷了出去,是他杀死了娘亲,到头来竟然还来嘲弄他?!

  恨意从胸腹之中蜂拥而上,他话未完,他已抓起了在地上的剑,朝他戳刺来。

  他看也没看就以护臂斜对剑锋,用力一敲就将长剑敲离他的手,他揪抓着他的左臂,继续将其往外拖。

  “放开我,你放开我!”

  他愤怒的吼着,但他拖着他跨出大门。

  前方走来一小队,带队的十夫长看了他一眼,和他点头致意。

  他没理会,迳自拖着他继续往前走,他死命挣扎,还用靴尖死抵着脚下的泥土,边喊边叫:“臭蛮子!放开我!你想带我去哪里──”

  怪物不理他的叫嚣,只是拖着他往大街上走,他张嘴一口往他手臂上咬,混乱之中却一口咬在护臂上,牛皮做的护臂下还有东西,十分坚硬,他一咬下去立刻被那反震之力震得牙疼嘴松,捂着嘴泪流满面。

  这举动,让大街上的士兵们全哈哈大笑起来,他火大的转头对着他们龇牙咧嘴的骂道:“笑什么笑?你们这群杀人放火的王八蛋!通通不得好死──”

  几名骑马的骁骑经过,闻声转头看来,那怪物猛地回身甩了他一巴掌,将他剩下的话全都给打掉──

  ☆☆☆   ☆☆☆   ☆☆☆

  男孩被打倒在地,热血从他鼻子里流了出来。

  他在那嘴贱的小子身前蹲下,揪着他的衣襟,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我要你做什么你做什么!我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话,我让你张嘴,你才能张嘴──”

  “你作梦!”男孩吐了他一口口水,忿忿道:“臭蛮子,有胆你一刀杀了我,要我伺候你,我宁愿现在就死!”

  他没有闪避那口水,只眼角微抽,咧开嘴,露出冷酷无情的笑容,他松开他那漂亮的丝质衣襟,改强压男孩的脑袋,把他那张漂亮的小脸压到了沙土里。

  男孩奋力挣扎着,试图撑起自己却不敌他的力气,因为无法呼吸,男孩两手不再撑地,改为往上抓着他的手,不断的拍打、攻击着他。

  旁边的士兵见他那模样,再次大笑出声。

  他松开手,男孩立时爬起来喘气,那张小脸因为沾了那女人的血和沙,变成了小花脸。

  他一把再将那臭小子抓到身前,讥笑道:“你不想死嘛?想死还挣扎干嘛?”

  “我呸──”

  这次他歪头闪开了那口唾沫,再次将那臭小子的头压到地上,凑到他耳边道:“死多容易,想死随时都有墙等着你去撞,有崖让你跳,有绳子让你绑脖子,可你难道不想替你娘报仇了?活着,就能找机会宰了我。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

  男孩一怔,停止了挣扎。

  他从眼角瞄见那几匹骁骑掉转马头走了,这才松开了那男孩,站了起来,当那孩子再次爬起来,他双手叉腰,跨开双脚,冷冷俯视着那臭小子,皮笑肉不笑的建议道:“你想报仇就得活下去,活下去当我的奴隶,替我倒酒、喂马,帮我刷背、煮饭,你要做得好,我就给你一把刀,看你是要宰了自己或者你要是够厉害,想打倒我宰了我也行──”

  其他小兵听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你这也太为难他了,这小子就和只小老鼠没两样,如何能打得倒被称为阿朗腾的你,这不是叫他去摘月亮还容易些吗?哈哈哈哈──”

  男孩黑不见底的瞳眸中满是恨意,一张小脸涨得极红,可虽然喘着气,那孩子却不再试图攻击他。

  他看得出来,他已经把那报仇雪恨的念头塞了进去,塞进他那颗小脑袋里。

  这年头,好死比赖活着好,也许他应该让这孩子死去,对这孩子来说,死了或许还比较轻松。

  可现在这臭小子不会想死了,他会想尽办法杀了他,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当他转身离开,他知道那臭小子会自动跟上。

  而他也确实可以听到那小小的脚步声跟在身后,那是死亡倒数的声音,那是他给自己找来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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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1 23: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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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8 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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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1 11:0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澪会怎样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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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2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时候收录呢?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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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3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期待全文
希望这本不用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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