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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蓬门贵娘子》作者: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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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0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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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蓬门贵娘子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风光
【出版日期】2020年06月10日
【内容简介】
  
睁开眼,她不再是时尚教主名媛千金,而是古代贫穷小户的新媳妇儿,
婆母不喜原身娇气,让她一穿来就得面对千古难解的婆媳问题,
好在小鲜肉夫君很有肩膀,对她好得没话说,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考取功名,
她对婆母递出橄榄枝,并使出看家本事攒银子,展开脱贫大作战,
她画出别出新裁的设计图,靠着公爹的工匠巧手、小姑的精致绣花,
以及婆母擅长的络子,众人将小叔猎得的毛皮一一做成新奇饰品,果真大卖!
古人云有土斯有财,于是她以小本钱博大事,靠着犀利精准的眼光买屋卖屋,
从县城买到京城毫不手软,竟让家底翻了千百倍,
亲亲夫君也不负众望,殿试得了二甲头名,眼见好日子就在眼前,
竟冒出一个女人要来割稻尾抢走她的一切……

【链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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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20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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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脱胎换骨的媳妇儿

  「大郎,你说你这个媳妇有什么用?嫁进来好几个月,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什么事都不做,架子摆得老高,连话都没和人说过几句,这也就算了。现在不过掉河里吃了几口水,大夫也说她醒来就没事了,却硬是把你拖在了家中。这哪里是娶媳妇?我卫家是请了尊菩萨回来吧!」

  「娘,妳小声些,棠儿大病初愈,需要休息。」

  「休息?她都休息一个月也够了吧?你还要不要上学了?再拖下去,万一县学不让你回去了怎么办?」

  「我请了假的。」

  「就算请假也不能一次请那么久!平时旬休你都不会回来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媳妇才紧赶慢赶,可是下个月就是县学的田休,你是打算这几个月都不回县学了?你的课业怎么办?房里那女人若是自己觉得见不得人,平时要躲在房里我也认了,反正有她爹供著,不花老娘的银子我闭嘴。但她装病拖着你就是不行!要知道你明年就要乡试了……」

  「娘,和县学请假是我自己的主张,与棠儿无关。至于乡试我有把握,总不会落下这几月就跟不上了。若在妻子蒙难之时,我还自顾自的上学去,那县学里的夫子才要质疑我的人格……」

  屋外吵吵闹闹,将屋里睡得昏昏沉沉的江语棠惊醒。

  她猛地由床上弹起,眨了眨迷濛的大眼—— 抬头只见土墙破窗茅草顶,低头则是木床薄被黄土地,她果然还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古代,这一个月她所经历的,并不是梦!

  外头对话的是一对母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卫澈,及婆婆卫母。

  卫母是个大嗓门,性格泼辣直率,虽然没当面骂过江语棠,但对她的怨言与不喜也不会藏着掖着,说给别人听的同时自然不会收敛嗓门,也等于是说给江语棠听了。

  至于卫澈,是个去年才考上秀才的读书人,虽是江语棠名正言顺的丈夫,两人却连丝毫肌肤之亲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的清白还是同情他的清白。

  是了,她并不是这时代的人……应该说,这具身体的原主江语棠,早在一个月前落水时往生了,却被她这个来自现代同名同姓的灵魂取代。这一个月养伤期间,她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穿越至古代的事实,也渐渐了解自己在这破房子里究竟是什么处境。

  事情要从去年卫澈赴长治县院试时说起—— 当时卫澈正要赴考,路上无意间瞥见江家马车上外貌堪比西子、气质玉洁冰清的江语棠,当即一见钟情,向旁人问清了车内何人,心中遂发下豪愿,若此次高中秀才便央父母向其求亲。

  而后他成功通过院试,得了案首,意气风发的回乡,由于廪生有廪米及俸银,扣掉家给再加上平时抄书代笔等积攒,存了一年后,他方请父母提亲。

  寒门高攀,他原本抱着屡败屡战的心情去,想不到才去了第一回,江语棠的父亲江大成便干脆的允婚了。

  卫澈欣喜若狂的娶得了心仪的女子为妻,十里红妆热闹非凡,然而亲手为她揭开盖头时,面对的却是她的冷漠及厌恶,甚至连话都不与他多说,之后镇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不与卫家任何人有太多接触。

  他这时才体会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多么的难堪与失落。

  然而两人都成亲了,他试着与她相处,却处处碰壁,也只能落寞的回县学读书,谁知上回旬休回家,竟在半途见到江语棠落水,他连忙将她救起带回家养病,这一养就是一个月,终于惹得一直忍受这个富家千金儿媳的卫母,爆发了不满。

  换了芯子的江语棠如今回想起来,还真佩服卫澈的不屈不挠。原身对卫澈不屑一顾,他仍旧搁下了最重要的课业陪伴病榻,不离不弃,甚至在卫母面前替她美言,她都不知道那个死去的人儿,究竟何德何能可以嫁给这样真性情的男子。

  「罢了!横竖都穿越了这一回,我绝不要再过著原本江语棠那种活死人的日子!」握拳替自己打气,她可是来自现代的千金大小姐,人称时尚教主,成熟独立,只不过倒楣因为一场车祸来到这里,没道理在这个落后了不知多久的时代活不下去!

  振奋了精神,江语棠起身,用一旁卫澈先前替她打来的温水简单清洗了一番,接着翻开自己的衣箱,研究了一会儿,选了一件樱红色的百褶如意裙,搭配袖口绣上菊纹的月牙色窄袖上衣,因为样式不繁复,显得庄重却不贵重。

  江语棠的陪嫁都很贵重,但她可没忘了这里只是个小农村,真要绫罗绸缎大红大紫走出去,估计和集市里杂耍的猴儿没什么两样。

  接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这座胡桃木的镜台雕著富贵大气的牡丹,铜镜擦得极亮,是她父亲给的嫁妆之一。不可否认,这个江语棠柳眉杏眼,樱唇琼鼻,五官无处不精致,加上被江大成保护得太好,整个人就像个娇嫩的桃儿,感觉轻掐一下就能滴出水来。

  拿着篦子梳理了下茂密乌黑的秀发,要绾什么望仙髻、惊鹄髻她是不会的,只能弄了个最简单的垂髻,绑上了红绢缠金丝的头花,倒挺像一回事。

  接着是化妆,原身的江语棠今年才十六,正是如花年华,无须抹粉矫饰,所以她只在腮边及唇上点了些胭脂,替略显苍白的容颜增点血色。此外她的眉形极美,弯如新月,也只需用眉镊修去杂毛,一张清丽无双的俏脸便突显了出来。

  朝着镜子中的俏丽人儿点了点头,她是江语棠,就算出门倒个垃圾都要穿礼服的大小姐,即使换个时代,必然也要继续爱漂亮,打点好自己的外表,邋遢绝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最后,江语棠鼓足勇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不管!反正还有你老娘在这儿,也饿不死她,你明儿个就给我回县学去……」

  在前院对着儿子絮叨不休的卫母,看到了屋内出来的人影时,话声顿了一下,原本还想再骂,却在看清来人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竟是使不出来。

  因为那由蓬门荜户中行来的江语棠,嫋嫋娉娉,神色怡然,搭配不俗的装扮,气质高雅华贵,仿佛从鸡窝中走出了只孔雀,让卫母居然难得的一句话卡在喉头,目瞪口呆。

  江语棠亦是愣了一下,她以为院子里只有卫母与卫澈,想不到卫家全家人都在,她这么气势十足的出场,院里所有人都被她震住。

  在一旁砍柴的卫父柴刀一落,差点没伤到自己的脚;坐在凳上处理野兔毛皮的少年,该是卫家次子卫逢,险些没把手上毛皮给撕了;而弯身正在晒蘑菇的少女,如无意外便是卫家么女卫巧,则是猛地站直了身,把刚排好的蘑菇都撞歪了一半。

  他们都知道江语棠生得俏美,只是鲜少露面,就算出现也是像幽灵一般低头不语,没想到当她愿意正面视人了,竟是标致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唯独站在江语棠前方,背对着她的卫澈,因没有看到她,纳闷著全家人的反应为何齐齐像见到鬼似的。他忍不住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望,瞬间被自己的新婚妻子狠狠惊艳了一把,立即同化到一脸傻样的那一群人之中。

  如果说第一次惊鸿一瞥马车上的她,是他心目中高洁的白莲花,那么今日的她,就是亭亭玉立的一丈红,抢眼而不浮夸。

  江语棠还挺满意众人的反应,毕竟她对自己的巧手打扮相当有自信,更遑论这副皮囊生得极好,众所瞩目是理所当然。不过这样自信满满的她,看到卫澈时却是眼睛一亮,心跳不小心漏了一拍。

  原身对卫澈的印象极差,从不正眼视之,因此记忆中的他是模糊的。如今清清楚楚的瞧见,君子谦谦,温润如玉,身姿清瘦挺拔,只著一袭洗得褪色的青衫,年纪轻轻却卓尔不群。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就是一枚绽放著巨星潜质的小鲜肉,走的还是文青风。

  江语棠又在心中为那已逝的灵魂叹息了一声—— 这样的极品居然宁死也要往外推,这眼得有多瞎啊?

  「棠儿?」卫澈忍不住出口叫唤。今天的她特别不一样,感觉就是……鲜活!像是画中的美人儿活生生的走出来一般。

  然而现在的他,心情却是有些忐忑的,在他的掩护之下,母亲并不知道两人相敬如宾的事实,还以为私下小俩口感情尚可。万一江语棠表现出往常对他的不喜,他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抚母亲的怒火。

  想不到,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俏生生的人儿竟是破天荒的对他一笑。

  这一笑,倾国倾城。

  卫母也回过神来了,对于自己居然也会被美色所迷,显得有些恼怒,忍不住就把怒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当然也包含了江语棠。「还看什么看?活不用干了?该干么干么去,别忤著碍眼!还有妳,终于甘心出门了?妳房里莫不是藏了万两黄金,要这么日日夜夜的看着,什么孝顺公婆友爱弟妹都不顾了……」

  瞧卫母双手扠腰,大有再战八百回合的态势,每个人都同情起江语棠来。

  这时候卫逢忽然冒出一句,「娘您兔子肉炖好了?怎么味儿怪怪的?」

  卫巧也配合地低叫一声,「唉呀!莫不是汤汁烧干了?」

  「那怎么成?」卫母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开了,也顾不得骂人,一扭头便朝着厨房奔去。

  卫逢与卫巧低声笑了起来,卫澈见状哭笑不得,朝着弟弟妹妹拱了拱手,「二郎,小丫,多谢了。」

  两人嘻嘻笑了起来,调侃打趣自家哥哥几句,又偷偷瞥了貌美如花的嫂子好几眼,才各自转头忙去了,留下卫澈及江语棠两人留在院中,一向不亲密的夫妻俩相对无语,气氛好不尴尬。

  卫澈似乎不知怎么和她相处,有些无措,江语棠却突然说道:「你能带我去村里逛一逛吗?」

  这还是第一次她对他提出如此完整的要求,不由令他面露惊喜。「好!妳想去哪里?我都带妳去。」

  「不必走太远,带我看看这里的房子就好,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江语棠神情有些复杂,忍不住由院子望向村里大片的如画田园。

  她想弄清楚的,是这个江语棠身上最大的祕密。

  卫澈也知江语棠嫁来之后深居简出,对村子不熟悉,索性带她逛起了北河子村。

  北河子村大部分村民是务农维生,因此村里有大片的田地,连绵延伸到看不到的村外去。

  卫澈在田边停下脚步,指著远处缓缓说道:「靠村西那一片,约有六亩地,便是卫家大宅的田地,因为我们卫家属外来户,在北河子村落地生根还不到五十年,所以拥有的田产并不多。至于我们二房从大宅被分出来之后,并未分到田地……」

  卫家大宅除去家主卫老太爷和已故的卫老夫人,其实也就生了两房,长房卫如松及其妻黄氏,两人有一独子卫富,今年才十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

  二房卫如柏,也就是卫澈的父亲,幼时烧坏了脑袋,略显迟钝,因此卫老夫人很讨厌这个儿子,觉得他是自己的耻辱,幸好卫如柏的妻子够泼辣,才勉强让他在家里立足。

  两头会分家,是当年卫澈五岁时,卫母发现他记忆力好,有读书的天赋,便要求让他开蒙入学。但卫家并不富裕,二房三个孩子又都小,需要母亲在旁看护,于是自私的大房觉得养他们费钱,便借机撺掇卫老夫人力压体弱的卫老太爷,将二房分了出去。

  二房是净身出户的,卫老夫人和卫如松夫妇当初恶毒的话说尽,所以即使卫家离大宅走路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两边却不相往来。

  说到了难处,卫澈停顿了一下,遂隐去那段不堪的过往,苦笑道:「至少,农忙时我们不需要下地,否则村子里连媳妇都要到田里割麦子掰玉蜀黍,妳这样娇滴滴的可受不了。」

  也不知他是挖苦还是太老实,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像在嫌弃,但江语棠只是眨了眨眼,便接受了娇滴滴这个评语。

  她就是娇滴滴,能开口就不要动手,她有这个底气,不行吗?

  接着,他带她转了个身,看向村后的大山。「这座小山包看起来不高,但却连着西面的太岳山脉,里面都是深山老林,充斥毒蛇猛兽,所以村民会在雨后上山去附近采些木耳、蕈菇之类的山货,身手好的会在入春后进山里打些山鸡兔子野味,二郎就常和住在附近的柱子一起上山打猎。」

  卫逢今年十六岁,对读书一点兴趣也无,但他身手矫健,体力充沛,和隔壁的赵铁柱两人兴趣相仿,还一起和镇上的老镳师学了些把式,如今卫家除了卫澈的廪银和卫父替人做工的收入之外,他打的猎物可说是卫家收入的最大宗。

  「而我们现在走的路,是村里唯一一条大路,呈环形串起了各家各户,中间小路交错纵横,最后只剩一条笔直的路直通丹朱镇,一般村民要置办些生活用品柴米油盐,都往镇子去。若是坐牛车,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而由丹朱镇到长治县,乘骡车则需两至三个时辰,马车就更快了,也算是交通便利。若妳有事要出村,可以每日寅时正到刘叔家,会有牛车出去,只要给一文钱就好,妳放心,村里人都很好,有什么不懂的,那些叔叔婶子都会教妳……」

  说到这里,卫澈的声音停了一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有些难堪地对她勉强笑道:「我忘了妳不爱说话,不喜与人交际,我只是想让妳多了解我们村子,却是显得囉唆了……」

  原本的江语棠,无非是回以一张冷脸,但如今的江语棠却很欣赏他说起故乡这种朝气蓬勃的样子。要知道他已经是秀才了,在村子里也算有地位的人,对自小成长的穷困村落及亲友邻居却无一丝轻视,话语中很是亲近,足见他守住了本心,并没有得意忘形。

  所以,她破天荒地对他嫣然一笑,轻声道:「这样很好。」

  仅是这么一笑,就让卫澈心花怒放,整个人都呆了,全世界像在此刻浓缩成为一个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美好,再容不下其他。

  江语棠因他的傻样心头大乐,出口揶揄道:「你要在此处站到傍晚?」

  「当然不是。」卫澈回过神来,再一次微恼自己的失常,连忙说道:「我说要带妳认人,并非虚言。妳性格清冷,无须与旁人深交,只是生活在村子里,总是要知道邻里何人。」

  说完,他便带她继续往前走,直到一个带院子的土胚房前,停下脚步。

  江语棠看了看这家人的房子,与卫家的风格差不多,这村子里大多是这样的设计。

  趁著卫澈不注意,她闭上了右眼,只用左眼看向了屋顶,果然看到屋顶上散出褐色夹杂着绿色的光芒。

  再张开双眼,所有景物恢复正常,江语棠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不是错觉,自己的这双眼睛,若只用一只眼去看的话,真的能看到不同房屋屋顶上,散发出各色光芒的异状。有的红,有的褐,有的蓝,有的绿,第一次发现时,她着实震惊了很久。

  原身的江语棠自幼就被这双眼的异能吓得不行,即使江大成对她极其宠爱,长大后她仍益发寡言沉默,抗拒人群,怕被人视为异端,最后变为解不开的心病。在现代人的角度来看,约莫就是自闭症加上社交恐惧症,还是后天的自我封闭。

  也就是这样,她抗拒卫家,抗拒卫澈,江大成让她成亲试图改变她的性格,最终却造成了江语棠香消玉殒,被现代的这个她趁虚而入。

  卫澈并不知她这一瞬间心里想了这么多,犹自兴冲冲的介绍道:「这里就是柱子家了,柱子家里姓赵,平时赵叔和赵婶子对我们家多有照顾,以后妳在村子里遇到了什么事,若家里人顾不上,可以找他们帮忙。」

  卫澈在门口与江语棠交谈,很快便被屋内的赵家人发现了。柱子第一个冲了出来,大声的喊了澈哥,跟在其后的是赵叔及赵婶子。

  「秀才公,怎么没在县里给跑回村了?现在可不是你放假的时候。」赵叔是个开朗的中年人,一见到卫澈便呵呵笑着,一掌拍在他背上,看得江语棠胆战心惊,深怕那单薄的身子骨会被一掌拍飞了去。

  不过卫澈倒是比她想像的结实,挨了一掌之后依旧不动如山,只是苦笑地道:「赵叔可别打趣姪儿了,什么秀才公的听着别扭极了,我取了个功名可没改名儿,继续叫我阿澈得了。我没回县学是因为家中有事,今日想着我媳妇儿过门这么久,都没带来给赵叔赵婶子看过,特地来认认门。」

  他将身后的江语棠拉到一旁,向她说道:「这是赵叔和赵婶子,从我们家搬到附近,就一直帮着我们家。赵家大哥现在好像不在,旁边这个是他们家的柱子,大名叫赵铁柱,身手可好著,做事又稳重,和我们家二郎是金兰之交……」

  赵婶子听到这番介绍,呵呵笑起来。「什么金兰之交,读书人说话就是文雅,明明是两只皮猴儿天天往山里窜。阿澈,这是你媳妇儿?唉呀这长得可真标致啊,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是的,赵婶子,这是我媳妇,娘家姓江。」

  依理说介绍到这里,机灵点的新妇都会急忙叫人显点亲热,但卫澈知她不喜与人亲近,对世人习惯的俗礼更是不耐及冷淡,便直接替她解释:「赵叔、赵婶子、柱子,我媳妇新进门害羞,所以寡言了些,你们可别介意。」

  赵家人还没回应,江语棠倒是朝着他们点头微笑,出乎卫澈意料的唤道:「赵叔,赵婶子,柱子哥,你们好。」

  那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柔,令人心生好感,卫澈更是喜不自胜,惊喜地看着她。

  江语棠不着痕迹地看着身边男子的喜悦神情,原本她的笑容只是做面子给他,现在也慢慢真心了起来。

  短暂的与他交流,她便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面面俱到的人,他这样的性子非常适合当官,走读书的路算是走对了。不过她却想不到这样心思缜密的男人,会被她的一颦一笑影响得屡屡失态,身为女人的虚荣,简直在此刻被完全满足了。

  「好好好,妳也好。」赵叔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村子里哪找得到这样娇嫩柔美的女娃儿,他当真打从心里喜欢。

  赵婶子更是上前抓起了江语棠的纤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真是好姑娘,前阵子听说妳落水,现在身子大好了吧?可别勉强了。」

  卫澈看着赵婶子抓着江语棠的手,说不出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是什么。不过比起自己的吃味,他更怕江语棠一个不喜就拍开赵婶子,那可当真失礼了。

  不过江语棠并没有让他失望,依旧保持着合宜的微笑,柔声道:「谢谢赵婶子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赵婶子抓着她细滑的小手,这触感好得令人有些舍不得放开,不过在卫澈炯炯的目光下,她还是哭笑不得的缩回了手。

  此时,柱子突然憨厚地笑道:「澈哥,连你家的小丫都没叫过我哥,这柱子哥听起来真令人舒服啊!」

  孰料赵婶子听到这句话,却是啐了一声笑骂道:「还当哥呢!你和阿澈媳妇同年,你可是年尾生的,怎么都不会是哥!」

  柱子一听,一张脸垮了下来。「怎么这年头要当个哥这么难了?」

  「当哥没什么了不起的,当叔叔才厉害,别忘了你嫂子才刚生了个娃。」卫澈正经八百地道:「像我是家里最大的,注定是当不了叔了。」

  这番打趣的话捧了柱子更捧了赵叔,赵叔哈哈大笑起来,朝他背上又是一掌。「我说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中肯呢?」

  赵婶子又骂了一声,一群人笑了起来,江语棠有些羡慕这样的气氛,在现代她生活的圈子,都和些俗称高大上的人来往,那些虚伪的笑容和应酬从来没让她觉得如眼前这般温馨过。

  对于古代的新生活,还有这个男人……瞥了卫澈一眼,她开始有些向往了。

  之后卫澈又带着她拜访了村子里几家人,江语棠也对自身异能似乎有点了解了。各家各户屋顶上的颜色,应是反映着这家人的运势,只是不知每个颜色代表着什么。

  北河子村大部分村民屋顶都是褐色光,她猜测与家家户户都种地可能有关,又如柱子家还间泛绿光,他们家唯一与别人不同的,就是最近生了个孩子……

  江语棠乱七八糟的猜想着,看来要弄明每个颜色背后的意义,还得多观察一些人家才行。

  在她深思的时候,卫澈却着迷的看着她的侧颜,心旌晃动。

  他认识的她沉默寡言、冷漠疏离,排斥与任何人往来,更包括他。想不到这趟出门,她却愿意跟着他,听他说话,也在他安排下乖巧的和每个人打招呼,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原就美貌,现下笑脸迎人,又是大病初愈,村里人只当她以前不出门是新媳妇害羞,这回倒是搏得了不少好感及怜爱。

  「妳今天……很是不一样?」他含蓄地试探著。

  其实若是聪明,他不该问的,就故作不知让她这么一直下去,成为他想像中举案齐眉那种妻子。但他心里清楚这是反常,万一习惯了她的温顺柔和,哪天她突然又变回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会受不了。

  江语棠当然清楚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们成亲也才没几个月,又是聚少离多,对彼此根本不了解,所以她想掩饰自己性格为何大变并不难。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既然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那么我想好好与你相处试试看。」她说的可是实话,他由河中救起的江语棠已经是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她,说是他给了她重生的机会,确有道理。

  「那么……我问妳,妳先前落水,是意外,还是……自杀?」他今日挂了一天的笑容,慢慢沉了下来,换上的是凝重。

  这个问题,是村子里前阵子议论纷纷的事,他今天带她出门还特地一家家拜会邻居,也是想破除谣言,不想日后村里的人带着异样眼光看她。

  如果是前者,那么两人还有未来;若是后者,说明她宁死也要逃离他,那么迎接他的是万劫不复。

  他急需这个答案。

  讵料,江语棠的神情却是有些古怪,柳眉上挑,好半晌才道:「你说的……都不对!」

  卫澈与江语棠逛到了村尾处,突然赵家的柱子远远地朝他们跑来,边跑边嚷着,「澈哥!」

  也亏得他体力好,跑这段路并不短,脚步仍快,不带喘气地清楚说道:「你快些回家吧!你大伯和大伯母,又从卫家大宅那里来闹了!」

  卫澈皱眉,「都已经分家了,还有什么好闹的?」

  「唉,自你考上秀才后,大宅那些人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就想来沾你的好处。是你在县里不知道,卫伯母也不想让你分心所以没说吧?」柱子也说得很气愤。

  「我立刻回去看看。」说完,卫澈撩起长衫就想跑回家,但想到了身边的江语棠,脚步又定住。

  江语棠见状,心知他是不好将她丢在这里,总不会要她一个弱女子跟他跑回去,但要带着她肯定是个累赘,便识趣地道:「夫君你先回吧,我跟在后面,村子也就这么一条路,我不会迷路的。」

  卫澈听得一阵感动,他不知妻子为何变得如此体贴,不过他欣喜于这种改变。原本两人才成亲不久,她又为人孤僻,加上他大部分时间在县学里,两人相处并不多,或许他从来不了解她。

  「棠儿,那为夫就先行一步,妳无须赶,慢慢回家就好。」说到这里还是不放心,他转向了柱子。「柱子,可以麻烦你送棠儿回家吗?」

  柱子一拍胸脯。「没问题!」

  于是卫澈便急匆匆地跑离开,只剩不熟悉的两人立在原地,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柱子不知道怎么和女性相处,尤其是江语棠这种千金大小姐。末了,他终于摆脱心中挣扎,领着江语棠走了,却是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举止为了故作文雅也显得别扭,让江语棠忍俊不禁。

  这是个好孩子啊!

  「柱子,」她沉吟了一下,索性由她先破冰。「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能和我说一下卫家大宅的情况吗?」

  终于有话说不这么尴尬了,柱子眼睛发亮,频频点头,「当然可以!其实卫家大宅过去闹的那些事,全村的人都知道。唉,除了卫老太爷,大宅里其他的真不能算是好人,包括死去的卫老夫人都一样。偷奸耍滑,蛮不讲理,而且为人刻薄,我听我娘说,你们当年会分家,是卫伯母想求卫老太爷让澈哥上学堂读书。但供一个读书人花费不小,卫家大伯和大伯母自然不答应,就说动了卫老夫人,将二房分出去。」

  江语棠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根本没有柱子说的这些,她不由心中暗骂,原身的江语棠究竟在干什么,嫁人三个多月了还没探清夫家底细,全村都知道的事就她这媳妇不知道,害得她现在束手束脚,还得从装乖开始。

  柱子自是不知她心路历程,接着说道:「卫家大宅原本只是座小茅房,连我们家住的土胚房都不如,能有这么大的青砖房,还有那几亩田地,还是当年卫二伯苦干实干,还有卫伯母做些卖吃食杂什的小买卖,赚来的钱盖的。卫家大伯只会占便宜钻营,什么事都不做,他娶的卫大伯母也是个懒的,两人成天捧著卫老夫人,就将卫二伯使唤得跟狗一样……啊!这些都是我娘和我说的,我那会儿也还没出生呢!」

  他干笑一声,像要取信于她似的,将他娘八卦的性子也给捅了出来。

  「卫二伯……他脑子不太好,可是为人实在,被分出去的时候,也不会替自己争取什么,还是卫伯母找来里正,和卫家大宅的人吵了一架,情愿断绝关系保证二房不会拖累大宅,才争取到一袋粗粮,免得被扫地出门马上断粮。

  「后来卫二伯和卫伯母好不容易撑起了一个家,为了澈哥读书人的名声,每年还是给卫家的老人孝养金,就算前几年卫老夫人过世了,孝养金也没减少,但他们不满足,只要能得到好处就来闹。不说去年澈哥考上秀才时,卫家大宅的人居然还有脸上门来,要将澈哥的名字迁回去大宅,让他们的田地可以免税……」

  最后,柱子叹了口气。「总之大宅的人就是一团乱,澈哥也不算他们养大的,现在有了成就却要来摘桃子,要换成我有这样的亲人,我也愁啊。」

  瞧他人小鬼大的样子,江语棠就觉得一阵好笑。她在现代的年龄也接近三十岁了,这十几岁的少年在她看来很可爱,偏偏卫澈不同,且不说他远超过实际年纪的稳重,就说两人的关系,也值得她对他另眼相看。

  她可以用一个姊姊的角度去看柱子,却本能的用一个女人的角度去看卫澈。

  说著说著,两人已经回到了卫家附近,抬头便能看到家门前围了一群村民指指点点,而那吵吵嚷嚷的声音也不断传入耳中。

  「……我说老二这傻头傻脑的样子,说是秀才的爹简直太埋汰了。这可是爹说的,大郎的名字得转到大宅本家来,过继给我们,免得让二房的人丢了秀才的脸。」

  江语棠看见说这话的,是一个与卫父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只是卫父给人憨厚的感觉,此人却是带着猥琐,想必就是那卫家大伯卫如松了。

  「我们当家的不聪明又怎么了?至少他勤劳肯干,总比些好吃懒作的人要好!大郎五岁就和我们一起被你们赶出大宅,现在我们靠自己供他考上秀才,你们就想来分一杯羹?想要大郎过继,还不是想占他秀才礼遇便宜?我告诉你们,没门!」卫母手扠著腰,明嘲暗讽,气势丝毫不输人。

  「这可是老爷子开的口,老爷子说的话你们不听了?卫家的事由男人解决,要妳这娘们儿来多嘴?叫老二出来跟我说!」卫如松不依不饶。

  「你才说老二傻头傻脑,现在又指名和他说,不摆明欺负人?」卫母冷笑着,她可不是好欺负的。「咱们把话挑明了吧!当年那大宅的青砖房怎么盖起来的,还有那几亩田怎么买的,村里的人都是看在眼里,我们二房没有占大宅一点便宜,反而是大宅一再利用我们二房。

  「当年你们让我们二房分家出户,也只给了一袋粗粮,之后我们每年给老人家的孝敬也没有少,我敢说我们大郎没有欠你们一粒米一滴水!你们现在凭什么想让大郎过继大房?我们可是已经分家了。」

  村子里的人听到卫母的话,质疑的目光便落在卫如松身上,不由让他恼羞成怒,气得脸色忽红忽白,指著卫母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身旁的黄氏按住了他,她面带微笑,故作好人地劝道:「虽然分家,但大郎还是卫家子孙,大郎要过继到大房还是可以的。老爷子这么打算,也是想享享儿孙福,让大郎孝敬他。要知道大郎以后还要往上考,有个孝顺的名声不挺好?万一老爷子不高兴,告他一个不孝,那对大郎的前途可是有很大影响。」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卫母脸色大变,这么多年来,不管日子多苦,不管她多么讨厌大宅那些人,都坚持着给孝养金,就是为了二房的名声,不想给卫澈带来麻烦。但现在大宅还有个卫老太爷,万一老爷子被卫如松夫妻说动了,犯起浑来,坚持说卫澈不孝,还当真会影响卫澈科考,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连功名都会被剥夺。

  此时,卫澈清朗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音量不大,却清清楚楚,扎扎实实的扎进了卫如松夫妇的心窝子里—— 

  「是不是对爷爷不孝,自有村民为我卫澈做证,甚至是里正也能证明,我每个月的廪米与俸禄,都有送到大宅一份,不是你们可以罗织罪名的。要知本朝律例,告斗殴婚姻田宅等事,官司不受理者,各减犯人罪二等,罪止杖八十。若你们执意诬告,届时告不成,先挨板子不说,还要受刑罚。」

  卫如松与黄氏对视一眼,两人皆是面色难看,最后卫如松咬牙道:「要告你不孝的可是老爷子,我怕什么?你要敢让老爷子挨板子受刑,那你才真是坐实了不孝的罪名。」

  这是诡辩,亦是耍赖,可是偏偏这样的无理取闹,却让卫家二房一点办法也没有。本朝注重孝道,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就算没有真的不孝,也要染上污点。

  卫澈正待张口再辩,此时默默回到卫家的江语棠突然步出人群,淡淡地道:「是谁说要告我夫君的?」

  卫如松与黄氏一见江语棠的丽色,先是一愣,之后马上明了她是谁。卫如松给了黄氏一记眼神,黄氏立刻夸张地道:「唉哟,这不是大郎媳妇吗?妳放心,大郎过继给大房后,我们让妳一并过来,不必担心二房会贪了妳的嫁妆。」

  江语棠因为娘家钜富、嫁妆丰厚,在卫家的地位是有些特别的,连大宅的人都不敢对她太过分。尽管已经分家,但大房听说她深居简出不管事,该是个好拿捏的,眼下正是笼络的好时机,说不定还能由江家那里得点意外之财。

  不过他们显然看错了眼前的江语棠。不说这个江语棠有的是现代人的思维,不会被随意愚弄,这卫澈是她的男人,还是她喜欢的类型,怎样都要护着,哪里有让人伸手就想打的道理?

  「这位是大伯母吧?你们可知道,我前阵子落了水?」江语棠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道。

  不说卫如松夫妻,其他听到这句话的村民们也齐齐一愣,什么时候戏演到这一段来了?

  江语棠要的也不是他们的回答,她踏着小碎步往前,边走边道:「其实我不是意外落水的,我是被人推下河的!」

  此话一出,卫澈第一个变了脸色,其他村民更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而卫如松夫妻则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提起这茬做什么。

  「推我下水的人,我没看到他的长相,不过我看到了他穿的鞋子。那脚的大小绝不是个成年人,估摸也就十岁上下。那鞋子脏得很,沾满了泥沙,最重要的,是左脚鞋子的大拇指处破了个洞,似乎是用红色的布补过……有了这个特征,我想不难找到凶手吧?」江语棠虽是语声软嫩,却目光锐利地望着卫如松夫妻。

  村民们一阵交头接耳,连忙回想自家的孩子都穿了什么鞋,而卫如松夫妻由原本的不明就里,越听越是心惊胆跳,到最后冷汗都流了一身。

  如果说村子里穿破鞋的十来岁孩子,那满村都是,但左拇指地方破了个洞,还用红色的布补了,那就只有一个—— 卫如松今年十岁的独子,卫富。

  江语棠如何知道推她下水的人就是卫富?其实原身在成亲那时看过卫富的模样,被推下水在水中挣扎时也看到了岸边逃走的卫富,所以她一直知道是谁害了她。

  如今的江语棠拥有原身所有的记忆,没有把凶手挑明了,也是刻意留一手。她虽不太懂古代的法律,却知道要考功名的人,家中血缘近的亲属都不能有犯罪纪录,所以她说出这番话,恐吓意味居多。

  她给了卫澈一记眼神,故意问道:「夫君,这十岁的孩童故意杀人,律法是怎么判的?」

  卫澈不假思索地回道:「依本朝律例,满十岁以上孩童,犯故意斗殴杀人之罪,处绞监候,且不得以银钱赎之。」

  「绞监候啊……」是什么玩意儿啊?江语棠面不改色,冷笑着走到了卫如松夫妻面前停步,低声说道:「听到没有?你们敢告不孝,我就敢告杀人!反正我爹有钱,还认识县太爷,看谁玩得过谁!」

  父亲江大成认不认识县太爷江语棠不知道,但很有钱是真的,她这番恐吓兼糊弄的话一出,卫如松与黄氏脸都白了,连连退了好几步,离江语棠远远的。

  「我们不告了,不告了!」说完,两人连滚带爬的跑了,村民们看得一头雾水,对于狼狈的两人议论纷纷。

  只有面色凝重的卫澈移了一步来到江语棠身前,朝她长身一揖。

  「为夫谢娘子搭救。」刚才她低声威胁大房那句话,他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卫澈礼数做得可足,却惹来江语棠娇俏地一笑。「我只是要向你证明……你真的弄错了嘛!」

  第二章 进城寻点子

  请走了闹哄哄的村民,卫家一家六口呆站在家门口,都有种历劫归来的感慨。

  「好了好了,时间也晚了!这饭还没吃呢,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全都干活去!」卫母没好气地将所有人赶回屋内,却是目光奇异地瞥了沉默的江语棠一眼。

  一回屋子,卫父又回到老位子开始编竹篾,卫巧赶忙去煮晚膳,卫逢见母亲脸色不好,也聪明地溜到厨房帮妹妹生火打下手。而江语棠见卫母及卫澈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顿觉头皮发麻,也默默的跟在卫逢后头,去看卫巧煮菜了。

  待人都走光了,卫母才语重心长地道:「大郎,你这媳妇儿今天不得了,落了水后怎么反而开窍了?」

  「根据她的说法是,都死过一遍了,所以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卫澈若有所思地说道。

  「要不是她今天开了口,我还以为她是哑巴呢。」卫母当然不是真这么想,只是说到她的事,就忍不住讥讽。「不过她那身气势还挺唬人的,把你大伯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是因为她有底气……」卫澈停顿了一下,索性讲明了。「推她下水的人,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大房的卫富。」

  「什么?」卫母立刻横眉竖目起来。「卫富敢推你媳妇儿,那混小子是活腻了?看老娘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虽说卫母不喜欢江语棠,但到底人是嫁进来了,也算是家里的人,护短的她可无法忍受家人被欺负。

  瞧卫母抄起扁担一副准备出门打架的模样,卫澈连忙拦住她。「娘别冲动,棠儿今天不把话讲明了,就是想留点余地。」

  「还给老家那些人留什么余地?本想着他们只是贪,现在都要杀人了!到底要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卫母气得一把将扁担丢在地上。

  卫澈平静地说道:「是孩儿不好,因为参加科考必须身家清白,三代五服内不许有人犯罪,我想棠儿是考虑到这个,所以将委屈吞了下去。」

  卫母闻言怔然,「还有这种事?那你媳妇儿她不就白白被……」

  「她变了,娘。」卫澈神情很是复杂,如同他的心绪,对她有着怜惜,有着惭愧,更多的却是不断膨胀的喜爱。「既然她愿意改变,我们也不该用过去的眼光看她。今日到村里去,她认了好些人,赵叔里正他们也都夸了她乖巧呢!」

  「是这样吗……」卫母终也是压抑下了心头的不快,目光难解地往江语棠消失的方向望去。

  不多时,屋内传来卫巧叫唤的声音,卫母与卫澈也停下了交谈,过去拉起一心忙着编竹篾的卫父,一起进屋里用膳。

  当大伙儿在正厅摆的餐桌旁坐定,江语棠也慢悠悠的由内室踱了出来,在卫澈身旁落坐。不过她这么一坐,却引来所有人的侧目,屋子里有瞬间的静谧。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因为原本的江语棠根本不出房间的,用膳都是自个儿在房里吃。不过既然决心改变,她索性装傻,眨了眨水灵灵的杏眼,故作不解地与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卫母轻咳了一声,语气平静说道:「用膳吧!」

  儿子刚刚才说了媳妇的改变,基于家庭和谐,卫母不反对给江语棠一个机会,尤其她方才还站出来替儿子赶走了大宅那些讨厌鬼。

  卫家二房并不富裕,甚至可说是贫穷,但在卫澈考上秀才后有了俸禄,他本身也会做些抄写代笔的工作,而卫逢能上山打猎,卫巧女红也不错,做的荷包绣的帕子都能往外卖,加上卫父外出做工和卫母的小买卖,所以家境也渐渐好了一些。但即便如此,晚膳的菜也不会太丰盛,也就是炒几个素菜,顶多在卫逢打猎有收获时加些荤食,主食也不会是干饭,通常都是粥或是粗面饼、馍馍之类的东西。

  然而今日的菜色显然不同,一样是常见的炒白菜,里头却加了木耳和黄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炒蛋,却炒得酥松;另一盘煎豆腐里头似乎夹了什么馅,还用大葱煸过;醃黄瓜居然被拿来炖了蘑菇;还有这普通的炒豆子,竟也能炒出了肉香味?

  除了煮菜的卫巧,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讶异,像不知道如何下筷。最后是卫澈在桌下用脚轻踢了下卫父,卫父回过神,摸摸头傻笑一下,首先就动箸夹了一堆的白菜。

  家主开动了,其他人也开始动筷。今日的主菜是馍馍,当江语棠伸手想拿时,卫巧突然轻声叫道:「啊!大嫂真抱歉,因为妳以前不在主屋吃,我忘了拿妳的菜出来……」

  她尴尬地缩了缩脖子,起身飞奔而去,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竹篮,她直接走到江语棠身边,将竹篮里的两道菜和一碗大米饭摆在她面前。

  两道菜一道是木耳黄瓜炒鸡肉,另一道却是蕈菇炖鸡汤,加上卫家舍不得吃的大米,菜色显然比桌上的都要好多了。

  江语棠有些无语,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开小灶,而是卫家每天都会特别替她准备一份膳食,必然要有荤和干饭,因为原身的江语棠不喜欢面食。这是当初结亲时,江大成特别要求的,钱由他出,但不能饿着他宝贝女儿。

  以前的江语棠都躲在房里吃还不显得奇怪,但现在她独享的菜色摆上桌,和众人泾渭分明,那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她抬头看了看卫澈,目光有着求救,她知道他会懂。

  卫澈的确懂了,却只是摇摇头,安抚道:「妳安心吃吧!没关系的。」

  江语棠可不想要这种特殊待遇,如果满桌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这份「特餐」她会吃得毫不扭捏,但她想要在古代活得舒坦,就必须试着融入这个新家,搞个人主义可不是什么好事。

  环视众人一圈,她心中有了主意,决定从最容易突破的点开始。

  也不再问,她直接拿起那盘木耳黄瓜炒鸡肉,拨了三分之一给不会拒绝的卫父,细声说道:「爹,这是我孝敬您的。」

  接着是卫逢,她直勾勾的瞪着他,来了一句「长嫂赐不可辞!」然后卫逢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碗里多了些肉。

  剩下的江语棠全给了卫澈,她连说都不想说了,谅他也不敢不接受。

  最后,她将鸡汤也分成了三碗,卫母、卫巧和她自己,一人一碗。

  卫家人愣愣的看着她飞快的将菜分好,连拒绝都来不及,特别是卫澈,望着她的目光流转,像是隐含着什么动人的情绪在里头。

  就见她笑咪咪的,柔声道:「好了,大家可以开动了。」

  卫家人的性子都是实在的,众人一阵沉默,不知该不该吃,他们没想在这上头占江大成的便宜,今天分到了好处,都有种愧不敢当的感觉。

  卫澈见状,又在桌下踢了卫父一脚,想不到这次有反应的是卫逢,他夸张地叫了一声,贼兮兮地睨著卫澈。「哥你别再踢了,你这准头真不行,怎么每回都踢到我,我还得替你再踢一下爹。我吃,我当然吃,我早馋嫂子那一口馋很久了!」

  他饿鬼缠身似的吃了起来,瞬间化解了场面的尴尬僵持,瞧他那鬼头鬼脑的模样,众人也哭笑不得地吃将起来。

  不过吃着吃着,众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我觉得家里的素菜还比嫂子的肉菜好吃?」卫逢不经大脑地说道。

  卫父今天似乎胃口特别好,只是不停地夹着各种菜,口中也不落地说著「好吃、好吃」,他平时用膳可没这么大反应。

  卫澈和卫母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今日的炒白菜多加了其他的东西,变得特别香甜;煎豆腐里夹的居然是茄子,却有吃肉的感觉,用葱煸过更是香;醃黄瓜炖蘑菇出乎意料的开胃,从来没想到酸汤喝起来也这么好喝;至于那炒豆子的肉味,他们怎么吃都吃不出来是怎么办到的。

  所有人不由齐齐转头看向卫巧。

  「那是……」卫巧有些不好意思。「大嫂的肉菜是先做好的,也就是用我平时炒菜的方式,你们才会觉得味道不怎么样。后来大伯父和大伯母过来闹完,我才开始做晚膳的菜。那时大嫂在旁边看,说我炒菜太寡淡,教了我几个方法,我想也不多费什么材料,就按她说的煮,想不到真是好吃呢!」

  原来又是她!卫母忍不住对着江语棠咕哝道:「妳倒是有一手。」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眨,但依卫母对江语棠的成见,讽刺的意味肯定多少有些,但江语棠却似不觉,笑盈盈地回道:「谢谢娘,我也不过出张嘴而已,没什么的。」

  这回话,差点没让卫母给噎著。

  难得见到母亲吃瘪,卫澈忍住笑意,哄著母亲喝了口鸡汤,有了菜色上的升级,即便多了一个江语棠,晚餐却是意外和睦。

  今日,只是江语棠踏出房间的第一日,却已然让卫家的所有人刮目相看。

  晚膳开得晚,待众人吃完后,又整理了下厅里,已是月上树梢。

  卫母将每个人赶回房里,免得费她的灯油,入了夜,卫家唯一允许点灯的,就是卫澈的房间。待小俩口回房,油灯大亮,江语棠才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夫妻,就是要睡在一起的吧?

  成亲这几个月,每回卫澈由县学回家,就是原身最痛苦的时候,她宁可窝在绣榻上也不与他同床,卫澈也不好强迫她。但现在江语棠的灵魂可是换了一个人,她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睡绣榻,但要和他同床共枕,她仍旧不太习惯。

  虽然卫澈长得清俊秀气,是她最喜欢的类型,但毕竟两人还不熟,今天还算是第一次交谈,才刚认识就要躺在床上交流,江语棠有些难以接受。

  想着想着,她不由流了满身汗,浑身黏腻让她很想洗个热水澡。原本想着身在古代她能活得如鱼得水,但现在她当真想念自己别墅里那座按摩浴缸,这里连要点热水都得烧火,依她短短时间内对卫母的了解,这样浪费柴薪,卫母会破口大骂的吧?

  一双会说话的大眼巴巴地望向了卫澈,卫澈原本在整理明日回县学的行李,恰好将包袱打了结,一抬头便与她眼光对上。

  「对了,我去烧点水让妳洗浴吧!今日走了一天的路,妳这么爱洁的人,应该是受不了的。」他神色自若地道:「我会告诉娘是我要用的,如果她来找妳,妳也这么说,全推到我身上就好。」

  说完,他当真又步出了房门,让江语棠一颗芳心小鹿乱撞,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个小鲜肉三言两语给撩了。

  如此体贴又上道的男人,要令人不心动是很难的,以前的江语棠是怎么拒绝他的,想想都佩服她的定力。

  不一会儿,卫澈真的打了热水回来,卫母倒是没有来闹,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定的。江语棠在浴房里自己有一个桧木桶,那是她的嫁妆,卫澈将热水倒入,替她兑好水后,便退出了浴房。

  江语棠穿越到古代这么久,因为卧病在床,也只能擦擦身子,现在终于能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而原身的江语棠也挺注重享受的,用的不是皂果而是香胰子,一旁还有干燥的花瓣,难怪她一身肌肤又嫩又白,毫无瑕疵,还泛著淡淡的香气,且胜在年轻,比现代的江语棠还要细致三分。

  一想到这身娇躯以后可能要便宜了卫澈,饶是自信独立的江语棠也不由微红了脸。

  穿好中衣出来后,江语棠回到房里。卫澈正坐在桌边读书,忽然看到她出水芙蓉的模样,一下子竟是看呆了。

  「呆子,看什么!」她低低喊了一声。

  卫澈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居然起了欲念,连忙在心中把孔子孟子老子荀子几位古圣先贤全搬出来清了清心,方有些狼狈地道:「我也去清洗一番。」

  看着他简直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江语棠掩唇一笑,方才好一阵子的心理挣扎,突然觉得平衡了。

  她坐在窗边绞干自己长发,一边回想这一下午看到的各种屋顶颜色。

  想想原身的江语棠一直认为自己眼睛的异能是妖魔鬼怪才会有的,所以自我封闭,怕别人看出她的异状。可是现代的江语棠却觉得,这绝对是种了不起的天赋,若她能成功发掘出来,无疑是她在这两眼一摸黑的古代中生存的最大倚仗!

  此时卫澈已经洗好回来,内心已然平静,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恬静美好的模样。他有些着迷的多看了一眼,多么希望今日的一切不会是昙花一现,她能一直维持着这种姿态,不要哪天又缩回了她的壳里,他会难以承受。

  不过她一脸的若有所思,让他忍不住问道:「妳在想什么?」

  「我在想,褐色代表着什么意思?绿色又是什么意思?还有最重要的红色……」江语棠直觉地回道,一回神才发觉自己说得没头没尾,不由羞涩地笑了笑。「就是对各种颜色的象征有点兴趣而已。」

  没想到卫澈却认真的回答了她的话,让她惊喜莫名。

  「自古我朝就有所谓五方正色之说,也就是东南西北中五方,对应的是木火金水土五德,而这五德,各具青赤白黑黄五色。这五色是天地五德的本体颜色,所以被视为正色,而五色相染,如青黄之绿、赤黑之紫、黄白之褐等,视为间色。正色代表的意义通常是正面的、上等的;而间色便多是负面的、下等的。」

  卫澈喝了口水,说起这些杂谈也是信手拈来,真不知他究竟读过多少书。「不过随着时代演变,人们对间色的看法也慢慢改变,正色也不见得全是好的。如赤黑之紫,可是一品官官服的颜色,而绿色以前被人视为贱色,但事实上绿色是大地植物初始之色,代表着生命,褐色更是与泥土色相同,是代表着农民的颜色,士农工商,农可是排在前两位的。又如正色的黑代表着黑暗与死亡;青衣代表着奴仆,赤衣更代表着罪犯。」

  「那红色呢?」江语棠对这个颜色非常有兴趣。

  卫澈微微一笑。「红色自是喜庆的颜色,妳没瞧过年过节都是一片红,以我们北河子村的习俗为例,家里有人娶妻生子,墙上会贴红纸,去年我考上秀才,家里也贴了红纸的。」

  被他这么一解说,江语棠顿时豁然开朗,因为他说的全中了。

  北河子村的大部分人家屋顶都泛褐色,因为大多是农户,而柱子家有新生儿,便泛著代表生命的绿色,李爷爷腿伤了,所以他家的屋顶光芒掺了点灰黑……

  她突然直勾勾地瞅著卫澈,笑得莫测高深,有了他这行动字典,她还纠结去认识各种颜色代表什么干么?不懂问他就好了啊!

  小鲜肉加上博学,内外兼具,如何叫人不心动?江语棠发现自己没这么排斥与他同床共枕了。

  「好,我懂了,没问题了,可以睡了。」说完,她踢掉了鞋,便先上了床榻,而卫澈虽不解她为什么会对颜色产生兴趣,却也没有深究的打算。

  他灭了油灯趋前来,原以为他要上床了,想不到他只是替她盖好了薄被,接着便退开走到了绣榻那里去。

  「你不睡吗?」江语棠不由纳闷,油灯都灭了。

  「我知道妳不喜与人同床,这次我睡绣榻吧!」说完,卫澈当真窝了上去,连盖条被子都没有,长手长脚的缩在上头,还真是委屈他了。

  江语棠在黑暗里看不清他,只能看到个影子,但他这般处处替她想,却让她睡不着了。

  因为她希望他上床来啊!难道还得她开口邀约,自荐枕蓆?眼下可是入夏了,似乎也不是说相公我好冷的时候,她若是霸王硬上弓,包准把他吓死。

  江语棠这会儿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庆幸还是遗憾,这个男人不仅俊秀,体贴,最重要的还具有无穷潜力,她不好好把握怎么成?

  因为,卫家屋顶上的颜色,可不是一般村里房子的褐色,而是妥妥的大红色啊!

  隔日,江语棠以为自己起了个大早,想不到绣榻上的卫澈已经不见人影。

  她飞快的梳洗着装,穿上了件湖水绿的云纹缂丝衫,下搭散花水雾罗裙,再试着绾了个螺髻,低调地插上一支蝶形玉簪。她自顾自的在房里转了一圈,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对于自己在古代的样貌,她可是满意得很。

  待她出了房门,却发现屋子没有人在,而桌面上摆满了清粥小菜,特别是有一碗蛋羹。看到那蛋羹就知道,这一定又是她的特餐,今日卫巧倒是学聪明了,没有把早膳端到她房里,而是摆到了正厅等她起床吃。

  不过这分量真是多了点……才这么想,卫澈已由屋外走了进来,朝她温润一笑。「棠儿起身了?」

  江语棠猜想现在应该才刚过卯时,怎么已经算是全家最晚起床的吗?她有些欲哭无泪地道:「夫君,我睡晚了……」

  「妳今日算早的。」他安慰她。

  「……」虽然听在她耳中又是另一个重击。

  卫澈哭笑不得地道:「先用早膳吧!我陪妳一起吃。」

  江语棠一听,就知道卫澈是刻意不吃在等着她,或许是怕她一个人吃心中尴尬吧。如此贴心的举动,终于让她心头好过了些,与他并肩坐了下来。

  卫澈替她添了碗粥,他似乎很清楚她的胃口大小,分量拿捏得刚好,还送到她面前,简直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江语棠将碗拿在手中又是百感交集,边吃着粥,边忍不住偷偷观察着他。

  昨夜晚膳时众人都在,她没能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他吃东西很快,却不给人粗鲁的感觉,斯文而有规律,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不过看着看着,她才发现两人虽用着一样的菜,但那碗蛋羹他却碰也没碰。

  她在心中暗自叹息,连问也不问了,直接拿起勺子,拨了大部分蛋羹到他碗中。

  「棠儿,这……」卫澈一顿,这是她每日早餐必吃的,怎么分给他了?

  「我不要自己吃,我们一起吃。」她像是有些撒娇地道。

  不消说,卫澈立刻中了招,认为这是她的体贴,满脸的喜意藏也藏不住,小俩口终于有些像新婚了。

  这幕落在了屋外院子里默默看着的卫母眼中,内心当真五味杂陈。

  她对江语棠虽是有些改观,但还不至于觉得这儿媳妇就是个好的。光她睡到日上三竿就让自己不喜,不过意想不到的是,这儿媳妇居然还会把好吃的分给儿子,她以前可都是吃独食的。

  卫母在心中轻叹口气,终于低头继续洗衣服。

  屋内的小俩口吃完早膳,卫澈收拾了碗,拿到后头去刷洗,江语棠有个连家事都替她代劳的夫君,乐得眼儿都瞇了起来。

  她慢悠悠的起身来到院中,发现卫父正在给水缸挑水,卫逢早就不见人影,卫巧坐在一旁纳鞋底,而卫母则是就著卫父打来的水在洗衣服。

  一辆骡车,正停在屋外。

  柳眉微微一挑,江语棠这才发现,屋子里大伙儿各忙各的,就连读书人的卫澈都知道要去洗碗,似乎只有她无所事事,一点产能都没有。

  虽说她嫁妆丰厚,还有个有钱老爹,就算在家废到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这可不是她的性格,尤其她不想白白到古代走一遭,总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价值。

  更别说她还有个书生相公,以后要考科考当大官,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可多了去。依卫家人的骨气,是不会要她掏嫁妆贴补他的,但看卫家如今的光景,供卫澈到京城考完大概就是极限,以后官场上需要的银钱,卫澈不可能拿得出来。

  也就是说,他注定当个两袖清风的清水官员了。

  总不能夫君过著穷酸的生活,而她自己吃香喝辣吧?因此江语棠环视著卫家这一群小蜜蜂般勤劳的家人,心中有了些想法。

  此时,卫澈已拎着他的包袱出来,今日卫父要用门口那辆借来的骡车带他回长治县的县学,于是他向母亲妹妹道别,最后走到江语棠面前。

  「棠儿,下次我再回来,应是田假的时候了,届时会有一个月的长假,我就能好好陪妳了。」卫澈离家到县学,第一次生出了一丝不舍,而这不舍的源头,自然是来自她。

  江语棠静静地看着他,语出惊人道:「我能跟你到县里看看吗?」

  「妳要到县里?」卫澈以为他听错了,她不是不喜欢出门?

  一旁的卫母听到两人交谈,不由眉头大皱,顾不得洗衣服,站起身来不悦地打岔道:「妳到县里做什么?大郎一不在妳可别就想著作怪!」

  卫澈闻言脸色不豫,想替她说些什么,江语棠却轻拉了下他的袖口,还能面带微笑地朝着卫母开口道:「娘,我想到县里买点布,替夫君做衣服呢!」

  她指着他的小包袱,「我发现夫君的长衫只有两件,洗到都有些褪色了,所以趁著爹要带夫君到县里,我也想一起坐车去挑布,反正爹也还要回来的,就再一起回来。」

  竟然是这种理由,卫母神情立刻缓和了下来,没了脾气,挥了挥手道:「要去妳就去,可别在县里丢了!」

  江语棠就知道卫澈是卫母的死穴,这理由绝对不会有问题,她朝着卫澈一笑,后者忍不住欣喜地执起了她的手。

  见她如此聪慧,这么快就知道怎么与母亲相处,着实令他内心欢喜。他知道买布替他做衣服应该只是个借口,或许她也与他一样不舍,所以才打算陪他一程,多挣得一点时间相处总是好的。

  若是他知道江语棠只是想借机到县里溜达,不知道会不会玻璃心碎满地。

  总之小俩口在家人的目送下,一起上了骡车,卫父则坐在前方车辕上,熟练的驱骡前行。

  这一路上,卫澈都没有放开江语棠的手。

  而她,也没有拒绝。

  长治县多山,县名取其长治久安之意,东望太行,西枕太岳,是古西燕都城所在,历史悠久,景色清幽沉凝,民风简朴和善。

  这个地灵人杰的地方,出了不少英雄豪杰、文人雅士,如尝草兴稼的神农氏、衔木填海的精卫、开荒筑城的丹朱等等,甚至前两个朝代都出了长治县出身的名相。

  因此长治县文风兴盛,能进县学的都非泛泛之辈,甚至有人千里迢迢前来附庸风雅,结交士子。

  县学就位在县衙不远处,离闹市还有段距离,因此卫父的骡车在县学前先让卫澈下车,道别之后再带着江语棠往闹市里去。此行他可不只为了当车夫,还得将卫母交代的一些米油盐酱、生活杂什给买回去。

  虽然卫父迟钝了点,说话也不利索,但买东西这样的小事还不至于难倒他,因此到了平时买货的杂货行,江语棠与卫父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后,便自己往反方向逛去。

  方才行车时一路她都看清楚了,进闹市前有一整条路卖的都是女性用的饰品衣物和胭脂香胰等物,身为现代时尚女神,对于古代的流行趋势,总让她心头痒痒的想弄个分明。

  于是趁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她迅速地逛了几家店,由于她打扮虽素却雅,衣料也是不俗,又自带女神气场,所以伙计们见到她都十分殷勤地招待,对于她的提问也有问必答。

  只是这一路过去,她往往是抱着高昂的兴致入店,却是败兴而出。因为这古代的女性饰品衣物,与她的时尚审美观着实大异其趣。就说衣服,来来去去就是那几种样式,顶多换一下颜色还有绣花的不同;至于首饰,不知是囿于工艺抑或是时人当真没有创意,大多线条简单得令人无言,花纹只会重复使用而不会交错。比如使用菱纹的,就是一菱到底,也不会加点弧线,又或是祥云,就整片都是祥云,也不懂加点飞鸟纹或水波纹,而比较昂贵的通常是以物为形的,不是蝶就是花,看久了都腻心。

  最后,她也只在布店订了几匹细棉布,毕竟她离家到县上的理由是替卫澈做衣衫,虽说是借口,但她见他总是那两件衣服换穿,也是真心想为他做几件衣服的。

  回到与卫父约定的地点,卫父早已在原地不知等了多久,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阳光下,汗都打湿了衣服也不懂得避阳,这汉子的老实当真令人叹息。

  江语棠马上转身,回头向那凉水铺的伙计吩咐了声,马上有人提着凉茶的茶壶到卫父身旁。原本卫父还不敢收,但那人远远的指了江语棠,卫父立刻笑呵呵地喝了好几杯。

  「爹,劳您久等了。」待江语棠走近,抬头看了看日正当中,方对卫父说道:「现在也午时了,我们去买些东西路上吃,顺便去把我方才订的布料和甜点搬上车,再捎点去县学给夫君,就可以回家了。」

  「好。」卫父咧开一口白牙,他一向都是别人说好就好,而且只听亲人的话,他心中已接受江语棠是儿子的媳妇,所以对她也是唯命是从。这亦是卫母放心让他去县里买东西的原因,因为跟他说买五斤米,他绝对不会买成六斤,给他的铜钱永远是刚刚好,去的也都是熟悉的店铺,不怕他被人讹了。

  在骡车远离闹市前,江语棠拿了一串铜钱给卫父,让他去买几个肉夹馍充饥,结果他傻兮兮的将那串铜钱花个精光,拿了二十个肉夹馍上车,还递了一个要给她。

  「……」这么多是准备喂猪吗?江语棠目瞪口呆,僵硬地朝着卫父摇摇头。

  卫父笑着将手收了回来,一边驾车便一边吃起肉夹馍,江语棠这才发现卫父的食量还真不是盖的,她以为他是不知变通才会买那么多,现在才知道他压根是就吃这么多。

  她好像开始知道要怎么和他沟通了。

  骡车途中经过布店,卫父去取了那几匹细棉布上车,隔壁是糕饼店,他也进去拎了几盒甜点出来,不过他知道这不是给他的,也就没有吃,手上几个食盒全帮江语棠放进了骡车。

  她喜孜孜的由卫父手中拿过甜点,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块红豆糕出来咬了一口。这年代做糕饼可不舍得多放糖,甜味却反而没那么腻,正合她胃口。

  她还多买了几盒甜点,因为她必须改变卫家对她吃独食的看法,所以点心除了给卫澈的份,还有家人的。卫母爱不爱吃甜她不知道,不过家里的小叔和妹妹她挺喜欢的,相信这县里来的稀罕甜点应会合他们的意,而且因为见识到卫父的食量,她还临时追加了好几盒呢!

  来到了县学门口,那门房认识卫父,问明他们来意后,立刻进去将卫澈给唤了出来。

  此时正值午休,出来的不只卫澈,还有他几个同窗。远远的,江语棠在骡车上就听到他同窗的调侃之语,听得她哭笑不得。

  「听说明湛的新婚妻子可是历尽艰辛求娶而得,想必是贤良淑德,天人之姿,明湛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明湛上次一回家就是一个月,如此夫妻情深亦是少见,足令我们几个好奇究竟是如何的奇女子,能这般抓住明湛的心啊!」

  「每次提到尊夫人,明湛就是支支吾吾,这会儿人都来了,你可得好好替我们介绍介绍。」

  明湛是卫澈的表字,江语棠由车窗看出去,便能看到他被一群同窗损得不轻,俊脸都有些泛红,不过倒没有显得扭捏,只是朝那群人拱了拱手,打趣讨饶。

  原来他在县学里是这副模样啊?江语棠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解他一点。

  这时候一行人已经接近骡车,其中一名同窗方才说道:「行了行了,明湛的夫人还在车里,你们如此作派岂有文人之风?拿明湛取乐是一回事,论人妻女,总是不好。」

  几名同窗才觉得自己过火了,连忙向卫澈告罪。他们年纪不见得与卫澈相近,大十岁的都有,却都喜欢与他交往,只因卫澈的学问在他们之中是最好的,秀才排名也是第一,因此对他,他们还是保有敬意的。

  这群人平时感情都不错,卫澈不以为意地笑道:「感激尚瑾替在下解围,夫人内向,只怕当真禁不得几位兄台调侃的。」

  他这么说,也是替自己和江语棠留点余地,因为他当真不知道江语棠会不会愿意见他的同窗。

  待他们停步,江语棠也由骡车上下来了。她噙著温婉的笑,衣着举止皆是不凡,娇媚的脸蛋在她巧手装扮下,更是画龙点睛地让美貌更上一层楼。

  卫澈的同窗们原只是听闻江氏长相不俗,其实并未多在意,想不到见到本人,竟是如此清新脱俗、貌似天人,众人齐齐看呆了,一下都忘了和她见礼。

  江语棠落落大方地朝众人一福,抬起头面对的却是一群呆头鹅,让她不解地望向了卫澈。

  卫澈轻咳了一声,很能理解这些同窗的感受,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江语棠时,也是同样的反应。

  同窗们被卫澈这么一咳,终于回过神来,纷纷不好意思地向她见礼,他们眼神清正,倒没有亵渎之意。卫澈一一向她介绍,这位姓张、那位姓李,而方才为卫澈解围的,名叫乔珩生,尚瑾是他的表字,看得出来他与卫澈的交情又比其他人更进一步。

  卫澈这才问起她又折回县学的原因。

  江语棠浅笑道:「劳夫君挂念,因为我与爹要回家了,恰好经过县上的糕饼铺,看到几样新出的糕饼,想着带些回去孝敬母亲,也顺带替夫君捎来一些。」

  说完,她将食盒给了卫澈。卫澈表面冷静地接过,实则内心澎湃汹涌,他不知幻想过无数次妻子会来县学探望他,不过以前都觉得是奢望,如今他幻想成真,在接过食盒那一刹那,当真有飘飘欲仙之感。

  一旁的同窗们看得羡慕极了,纷纷出言赞美江语棠贤淑。

  江语棠听得眉开眼笑,又道:「我有特地多备一些甜点,食盒内的分量应该够几位公子分享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喜,要知道县学的伙食可不怎么样,只要有亲人送食物来,大伙儿都是羡慕嫉妒恨,这次还是街上那家有名糕饼铺的新品,他们有幸分一杯羹,如何能不开心。

  即使卫澈再不舍,江语棠也只是送个东西,无法待得太久,与众人告辞后便乘着骡车离开了,徒然让卫澈看着车轮扬起的灰尘,久久不语。

  握著食盒的手蓦地收紧了,这盒里的糕点,他知道自己是吃不起的,必然是她用自己的嫁妆补贴给他。身为一个男人,岂能总是靠着自己的妻子享受?此刻的卫澈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挣出一分荣耀,让自己成为她可以依靠的人,即使离开了江家,也能衣食无虞,过着她千金大小姐的富足生活。

  而坐在骡车上正与卫父分食糕点的江语棠可不知道,自己只是因为好吃,却让这个朝代在未来,横空出世了一个名流青史的人物。

  骡车回到卫家,已是日落时分,卫父在家门前将江语棠放下,卸下了所有采买的东西,便驾着骡车去归还了。

  江语棠看着卫母和卫巧忙进忙出,还真没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因为她压根不知道那些买回来的东西要归置在哪里。那几匹棉布也交给了卫巧,因为她女红好,三两天帮哥哥做一件衣服出来一点问题也没有,更何况江语棠可是买了全家人份的布料。

  也就是看在这个分上,江语棠杵在那儿看大家忙碌,卫母一句话也没有说,毕竟拿人手短。

  此时卫逢也从山上打猎回来了,不过他这次回家动静可大,砰的一声不知把什么摔在院子,众人听到这声巨响,都急匆匆地出了屋子去看。

  看到地上躺着的那只像鹿的大家伙,江语棠傻眼了,愣愣地问:「这是什么?」

  卫逢笑道:「大嫂,这是麂子啊!难得这回让我猎到了一只麂子,还是我独个儿猎的,等会儿我将牠剥皮后肉割出来,还得分一些给柱子,是他替我搬回来的。」

  「行。」卫母欣喜地绕着这只麂子转了一圈,蓦地皱起眉。「啧啧,这么肥的麂子啊,就是可惜你多射了几箭,这身皮毛不完整,否则那可值钱了!」

  卫逢苦笑,「娘,若不多射那几箭,也抓不到这只麂子啊!」

  听着他们母子对话,江语棠突然想到,这麂皮不完整,卖不了大价钱,可是如果做成小饰品呢?

  她脑中随即浮现了现代的手机吊饰、钥匙圈、小钱包、发圈、皮夹、皮带等等皮件饰品,越想眼神越是晶亮起来,竟是脱口而出说道:「这块皮不要卖,留给我吧?」

  所有人都纳闷地看向她,卫母更是沉下了脸,那音量随即拉了起来。「妳说什么?」

  江语棠像是没听见卫母的不悦,依旧笑意盈盈地说道:「这皮不是破损了卖不到好价?不若卖给我好了。」

  听到她愿意出银子买,卫母的神情才缓和了些,不过仍是提防地问道:「妳要这麂皮做什么?」

  江语棠坦然说道:「我想做饰品!」

  卫巧偏了偏头,清秀的面容充满疑惑。「大嫂,我只知麂皮能做鞋面,但这块麂皮取下后,只怕做一双都够呛,还能做成饰品吗?」

  「就是因为无法大面积使用,所以我才想着做成饰品啊。」江语棠想了想,还是决定有图有真相,一个转头竟折回了屋子里。

  「你们说她在搞什么鬼?」卫母看着江语棠消失在屋子深处,只觉莫名其妙。

  其他人的反应也没比卫母好多少,尤其卫巧更是疑惑,「这块麂皮破洞那么多,做成饰品也得先切得七零八落,会好看吗?」

  母女两人面面相觑皱眉苦思,最后卫母沉声道:「算了,她要就给她,也不用她花银子买了,她帮我们买的那些布料,买下这块皮子也够了。」

  卫母心中仍是有着一把尺,占些儿媳妇的小便宜无妨,往大了去她就坐立难安。像那些点心她吃得很欢,不过江语棠今日带回的布料可都是细棉,村子里还没几家穿得起。

  说穿了,卫母仍未将江语棠完全视为自家人,否则也不会这么计较著。不过严格说起来,江语棠真正走出房间与众人相处,也不过就这几天,要说与卫家人多亲近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开始,已经很不错了。

  卫逢就是个心大的,毫不在意地笑道:「顶多就是饰品上缺几个角,若是做出来好看,还能和人说那是我箭术好呢!」

  卫母与卫巧同时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前者更是嫌弃地啐了一声。「你能笑得聪明点吗?」

  卫逢觉得很无辜。「我就长得像爹,笑起来就是这副德行。娘怎不叫爹笑得聪明点?」

  卫母举起手来就要打,卫逢抱着头在院子里绕圈子,弄得卫巧抚掌大笑,正在这一阵混乱中,江语棠已由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平时卫澈练字的黄纸,上头画了好些图。

  「你们看看这些!」她扬着手中的纸。

  众人围了上去,看到纸上有着好些图案,光花朵就有各式,明明知道这是凤仙、那是蔷薇,却从来没想过可以画成这样简练的图案。剩下的还有山水人物、小动物等等,什么猫、狗、牛、羊、猪,甚至是老鼠,都是一眼能明辨,却又有说不出的可爱逗趣。

  她还简洁地画了一个用几片麂皮拼接出来的小盒子,连一针一线都不用缝,令众人大开眼界,看得目不转睛。

  「把麂皮做成这些图案,再搭配一些络子、布带等,只需一小块麂皮,就能做成挂饰、剑穗、扇坠、手环、发饰、颈圈、荷包、收藏盒……用途可大了!甚至还可以几片拼成一个立体的东西……呃,我的意思是相嵌做出凹凸的效果,就能巧妙闪过皮子上的破洞,多做好几个饰品出来!」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尤其是卫母眼睛都发亮了起来。

  她可是从十几年前被卫家大宅分出来后,就开始捣鼓一些小生意,只要能换成钱的,从吃食到生活用品无所不卖,时间一久,眼光也练出来了,就江语棠想的这些麂皮做的新鲜玩意儿,若真能做出来,那可是好大一笔商机!

  「妳做这些东西出来是准备……」卫母试探性地问道。

  「卖啊!」江语棠笑盈盈地,她前面铺陈这么久,就是为了说接下来这句话啊!「娘,您说咱们家来卖这些小饰品如何?麂皮可不是什么便宜的材料,一定能赚钱的!」

  卫母眼中简直都要出现星星了,兴奋之意溢于言表。如果江语棠说那些饰品她是要自己留着玩,那么卫母也不会有第二句话,只会在心中觉得可惜。但江语棠现在说的可是让家里卖啊!代表她认为这是家里的生意,收入是要归公中的,何况这块麂皮是卫逢猎的,虽说主意是江语棠所出,但她现在是卫家媳妇啊!这生意要做起来,也不算占用了她的嫁妆。

  第一次,卫母看江语棠渐渐顺眼起来,只觉得这娇滴滴的媳妇儿大病一场后,似乎上道了许多。

  「不过……」江语棠突然又迟疑地开口,这个词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一脸担忧,怕她说出什么冷水浇头的话。

  「……这些图案要做出来好看,得要手艺好的皮匠来做才行,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就算找到了,应该也不便宜吧?」

  讵料众人一听,却齐齐松了口气,缓和脸色笑了开来,仿佛她说的问题,一点儿也不是问题。

  一直静静听着她们交谈的卫逢,更是笑得蹲在了地上。「大嫂,妳说的手艺好的皮匠,我们家就有一个啊!」

  「谁?」江语棠瞪大了眼。

  院子里站得大马金刀的卫母,拿着那几张图纸的卫巧,还有笑得蹲在地上的卫逢,突然齐齐伸手指向了大门口,异口同声地道:「妳公爹啊!」

  而站在大门外的,便是刚还完骡车回家的卫父,见自己被全部人指著,一脸茫然的露出傻笑,问出了个傻问题—— 

  「有什么好吃的要给我吗?」

  第三章 赚进第一座铜板山

  卫父看了江语棠的草图后,轻而易举地做出了那个相嵌而成的麂皮小盒子,而且怕盒子太软,主动用了两层麂皮相黏,嵌入铁线反复锤打,这可是连她的设计都没有提到的部分,成品完美得令江语棠叹为观止。

  她眼中的卫父,立刻由憨厚迟钝变为鲁班再世,如果他脑袋再好一点,堪堪直逼皮匠界的宗师级人物了。

  有了这么个专家做后盾,还有卫母打的包票,江语棠便放手一搏,全心栽进了麂皮小饰品的设计。

  这天晚上,卫澈的房间里亮了一整晚的油灯,而卫母少见的没有过去拍门骂人,而是听之任之。

  隔日卯时初,卫家的人就都起身了,卫巧去煮早膳,卫母到后院喂鸡,卫父劈柴、卫逢挑水,几人忙和好一阵之后,早膳也完成了。

  如今卫巧的早膳可不若以往那样,清粥加两个醃菜就打发了,她学会了煮咸菜粥,搭配萝卜乾和油条正是绝配,有时候早上吃烙饼,她还会在里头夹些菜料和蛋,做成煎饼果子。

  当然,这些都是江语棠教的,虽然她只动了动嘴,但卫巧做出的成果全家人都很满意。

  「娘,早膳做好了,要去叫大嫂出来吃吗?」卫巧问道。

  江语棠已说以后会出来和大家一起用膳,也不必特别准备她的,而江大成前两日送来的那些肉蛋蔬果等物,直接让她充了公。卫家的膳食因此更上一层楼,但卫母也不白吃江家的,回送了一些土产的咸蛋醃菜干蘑菇什么的,虽然价值比不上,总是一分心意。

  卫母知道卫巧为什么会这么问,平时江语棠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但昨夜她显然熬了一夜,现在可能都还没入睡,所以考虑片刻后,卫母断然说道:「去叫她吧!让她稍停一下,也不能一直撑下去。」

  卫巧乖乖地到卫澈的房间去叫人了,不一会儿,江语棠推门出来,手里还拿着好几张纸。

  卫巧以为自己会看到大嫂无精打采、面容憔悴的模样,想不到江语棠一如往常的艳光照人,头发都没乱一根,衣着整齐,脸上那妆容不知怎么画的,看不出一丝熬夜的痕迹。

  只是从她的眼神,还是能看出她很疲倦就是了。

  江语棠挥了挥手,熬了一夜,连说话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她随着卫巧来到正厅,此时其他人都在桌前坐定了,江语棠也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过先将手上的纸拿给了卫母。

  「那张麂皮,应该能利用得淋漓尽致了。」江语棠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上头可都是她绞尽脑汁,将未来许多流行且合于时宜的图案给画出来。幸好她大学主修的是美术,国画也有些底子,拿毛笔画东西还不算太为难她,否则拿着枝笔尖软趴趴的笔,光这些图案,不画个三天三夜哪能完。

  卫母看了看,越看心跳越加速,而坐在她身边的卫父原本只顾著吃,但余光瞄到那些准备做小饰品的图稿后,一时也忘了吃,竟是愣愣的就盯着不放。

  黄纸上的图案,比昨日更清楚明了,样式自然也更多,还有清楚标明了什么图案可以用在什么地方、哪些适合搭配络子或荷包、哪里要打洞……等等,还有很多复杂拼接的图,更是让卫父看直了眼,差点就伸手把图抢过来看个清楚。

  不过在卫母长久积威之下,他自然是不敢,只是整颗头都伸过去了。

  卫母的视线全被卫父的后脑杓挡住,不由啼笑皆非,一把拍下去后,索性把纸全推给了他,然后略带喜意对着江语棠道:「光这些就要做好几天了,妳可以休息一下。」

  江语棠点点头,她也真是没精神了,胡乱地盛了半碗粥喝掉后,便道:「爹,娘,二郎,小丫,我去补个眠,接下来用膳就不用叫我了,我起来自己会找东西吃。」

  说完,她又像幽灵一般飘离餐桌,朝着房间方向消失。

  「行了,等会儿吃完后,咱们就开始做这些东西。」卫母吩咐著,不过声音显然小了很多。「等会儿都轻点声,可别把我媳妇儿给吵醒了。」

  卫逢与卫巧听到这句,都险些没呛到,但有了卫母要求轻声,他们连咳都不敢太大力,在卫母的瞪视下,只能摀著嘴无声地咳著,憋得脸都红了。

  之前还是大郎媳妇,现在已经变成我媳妇儿了,变心都没这么快的,顿时卫逢与卫巧都有种失宠的感觉。

  用完膳后,卫母一声令下,大伙儿有了新工作全来劲了。卫母将自己私藏的丝线全拿了出来打络子,她女红没有卫巧好,但编络子倒是精巧。卫巧则绣起了荷包,还参考着江语棠给的图案,务必使麂皮饰品做出来更好看。

  卫逢拿起了弓箭,到隔壁去找柱子,准备再猎头大家伙回来,只因为卫母说,这门生意若做得好,可以一直做下去,皮子可不能少。

  至于卫父,拿着硝制好的麂皮,就著江语棠那几张黄纸,便开始制作各式各样的皮件。

  卫家就这么扎扎实实忙了一整天,午膳根本也不会有人去吵江语棠,因为连其他人自己都忘了吃。一直到卫巧和卫母都觉得头昏眼花了,抬起头来,才发觉已经差不多申时了。

  「哎都这么晚了,娘,我去蒸些粗面馒头!」卫巧吓了一跳。

  卫母也连忙去叫卫父停工,倒了杯水给他。这个呆子只要忙起来就没日没夜,而且这还是他有兴趣的事,没叫他停他都不会停的。

  卫巧馒头都还没蒸好,卫家又来了不速之客。

  前几天才被江语棠吓走的卫如松夫妇,竟然又上了门,因为乡下人家的大门一向都是不关的,卫如松与黄氏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了院子,看到卫父蹲在一旁,还想打探他在做什么,一副当自己家的样子。

  卫母眼明手快的用簸箕盖住卫父方才做好的一些半成品,转身不客气地问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黄氏一点也没有前两天才被人骂走的那种羞愧,竟然还能腆著脸笑道:「唉哟,二弟妹,听说妳家二郎昨天打了只麂子啊?」

  「那又怎么样?」卫母并不否认,因为昨天卫逢和柱子两人扛麂子回家那么大阵仗,村子里许多人都看到了,否认并没有意义。

  「麂子那么大的家伙,不是怕你们吃不完吗?」黄氏一双贼眼在院子里扫来扫去,像是想将那只麂子找出来。「爹也好久没吃顿好的了,他叫我们来跟你们要些肉呢!也不必多,五斤十斤的就好了。」

  还五斤十斤呢!卫母简直都气笑了,一只麂子能有个三十斤就不错了,黄氏一开口就要去三分之一,怎么不去抢?

  卫母直接冷下脸来。「麂子已经卖了,没剩肉。」

  她就不相信依大房将田佃出去的田租,加上他们二房每年的孝养金,老人家会好久没吃顿好的,肯定他们鬼扯蛋想着讨好处来了。

  这种事大房屡试不爽,卫母一开始还会看在老人家的分上给点东西敷衍一番,但卫老太爷已经好一阵子没出现了,听说是病倒了,老太爷那病大家知道是需要忌口的,怎么可能一天到晚喊吃肉?何况老太爷只是性子弱了点,也不是那种看别人好就眼红的人,大房若真要了什么回去,最后一定都只肥了他们夫妻俩和卫富那小胖子。

  「没有肉了?」一旁卫如松可不高兴了,卫母的话一听就是搪塞。「那卖了麂子应该也不少钱吧?怎么不拿些来孝敬一下爹呢?」

  卫母冷笑起来。「我们两边可是断绝关系了,你竟有脸来要钱?别忘了我们每年还是给孝养金的,那几两银子最后到了谁口袋,我们不与你计较,就算我们一分钱都没给,你也没资格说什么!」

  「放屁!」卫如松气得脏话都说出来,反正已经撕破脸,他也不怕把自己丑陋的居心表现出来。「总之那只麂子卖了多少,妳得分一半给爹,否则我就告你们卫澈不孝!」

  又是这一招!卫母咬牙切齿。「这又和卫澈什么关系了?」

  「卫澈现在有了功名,他不就代表你们二房吗?」卫如松总之是胡搅蛮缠,「为了你们卫澈的前程,拿个几两银出来可是很划算。也不多,我就要十两!」

  十两银在北河子村这样的地方,已经能让一家四口省吃俭用过上一年了!卫母想到了前几日江语棠将大房逼走的理由,便依样画葫芦道:「我儿媳妇可是说过,你们敢告卫澈不孝,她就告你们卫富杀人!」

  原以为卫如松会害怕,想不到他与黄氏一同笑了起来,他们早就防著这一手。「妳去告啊!上回卫澈不是说什么,没告成的话还要先挨板子?妳儿媳妇落水那天,我们卫富在家里呢!而且他也没有妳儿媳妇说的什么补红布的破鞋,我还怕她告?」

  那日被江语棠吓唬回家,他们夫妇俩就把卫富叫出来问了,原来卫富成天听父母说二房的坏话,耳濡目染之下就觉得二房都不是好人。那日他见到江语棠匆匆的往村口跑,因为卫澈成亲那日,揭盖头时他凑热闹去看了,知道江语棠是二房新媳妇儿,于是坏心眼一上来,他就冲过去将人推到河里。

  待江语棠溺了水载浮载沉,他才发现自己祸闯大了,吓得转头就跑。不过卫富保证他推人时没有旁人看到,所以大房夫妇认为这事死无对证,连忙将卫富那双补了红布的鞋处理掉。昨日听到二房猎到了麂子又有了进项,便厚著脸皮毫无顾忌地再次来讨好处了。

  听到大房竟说出如此无耻的话,卫母也是服了。虽说她就是不拿好处出来,大房的人总不能强抢,但他们一直不依不饶的站在这里,家里的事全不用做了,也是很令人困扰。

  要知道现在可是二房所有人全力赶工做饰品的时机,和大房纠缠的时时刻刻,都是浪费时间啊!

  就在卫母挣扎着要不要拿个几两打发卫如松夫妻时,江语棠又默默地由屋内飘出。她似乎没睡饱,一脸的面无表情,松松的垂髻让她看起来有些慵懒,却又别有风情。

  但她这么懒洋洋的一站出来,却震慑住了卫如松夫妇,后者不知为什么本能的心虚起来。

  「吵什么呢?你们怎么又来了?」

  江语棠只是没好气地问了这么一句,卫母就劈里啪啦的将大房两人如何看到了自家猎了麂子,就无耻前来讨要好处的事全说了。当然,她更没忘了暗示自家儿媳妇,那大房可能已经将卫富推她下水时,她看到的那双鞋子处理掉了,所以要用和上回一样的理由,可是再吓不走他们。

  「是这样吗?」江语棠仿佛不当这是多大一回事,淡然地望着大房夫妇。「你们来讨卖麂子的钱,是要给爷爷用的?」

  「那是当然。」卫如松说得理所当然,他哪次不是拿卫老太爷当借口,虽然时灵时不灵,不过还是灵的时候多。

  「然后如果我们不给,你们又要用爷爷的名义,告我夫君不孝?」她说得很是无奈。

  「如果你们乖乖拿银子出来,自然就不告了。」卫如松笑了起来,已不想掩饰自己的贪心,因为他看出江语棠的不耐。这女人可是个有钱的,说不定嫌烦了,从指缝里漏一些出来,也足够他们挥霍好一阵子了。

  讵料,江语棠根本不按他的剧本走,反而语出惊人地说道:「我才嫁来没多久,就听了几次爷爷要告我夫君不孝,我听得都烦了。这样好了,既然爷爷认为夫君没尽到孝道,那就将他接到二房来让我们养,这样夫君可以直接尽孝,也省得你们一天到晚上门,弄得两边争吵不休,反正我们不差钱养得起。」

  她这番话,不只卫如松夫妇听呆了,连卫母都怔愣了好一会儿。

  一开始卫母是本能的反对,但往深点想,当年死命吵着要将二房分出去的是卫老夫人,可不是卫老太爷,相反的老太爷还阻止过。以前老太爷对于卫澈这个长孙也是很喜欢的,只是近年来因为大房的阻挠,老太爷身体又不好,才没能再见到卫澈几回。

  如果依江语棠的提议,干脆将老太爷接来住,倒真可断了大房老是用老太爷当借口来讨要好处的妄想。反正自家也不反感老太爷,每年给的孝养金,直接转为奉养老人,并没有多增加什么花费。

  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卫母现在对江语棠当真有些钦佩了,这种釜底抽薪的办法,她怎么就想不到呢!

  于是她二话不说的赞同道:「是啊!既然你们一直嫌我们不孝,那就接爹过来二房,我们还可以找来里正作证,以后也不用你们出一毛钱供养老人!」

  如今的卫老太爷可是又老又病,能将他推出去,以后还不用再奉养,按理说大房应该欣然接受。但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理由,卫如松夫妇听到了这个提案,竟是脸色大变,直接就恼羞成怒了。

  「哼!想接爹过来,你们作梦呢!爹……爹在家里过得好好的,可不想和你们一大家子搅和在一起,他嫌烦!」卫如松有些气弱地道。

  卫母手扠在腰上,忍不住便开骂了,「你们不是说爹病重了?病重了不需要看大夫吃药?这些都是钱吧!还嫌我们一家子烦呢,你家卫富可是比我们都闹腾多了!让你们把爹接过来我们养你不要,这不摆明了来讹我们二房吗?难道爹根本没有生病?」

  卫如松脸色阴晴不定地道:「爹、爹当然生病了!」

  江语棠听到这番对话,亦是疑心大起,说道:「那还不简单,我们一起到大宅去看爷爷,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病了!」

  「不准去!」卫如松大吼了一声,反应激动得过度了,居然还有些喘。「爹的病怕吵,你们去吵他,是要害死他吗?」

  一旁的黄氏也显得很紧张,急急忙忙附和,「就是!大夫说……大夫说爹要静养,一点声都吵不得,你们去了大宅,万一闹了起来,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所以你们不准去!」

  「我们只是去看一眼……」

  「不行不行!」卫如松断然拒绝。「算了,你们不想拿钱出来就算了。总之你们不能回大宅吵爹,听到了吗?」

  说完,他拉着黄氏匆匆忙忙地走了,脚步快得令人诧异,像后头有鬼在追似的。

  江语棠只觉一头雾水,不由望向了卫母。「娘,他们这是……」

  卫母脸色难看地朝着大房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只怕大郎爷爷真的没生病,被大房用来当成讹钱的借口,大房怕我们发现呢!」

  是这样吗?如果这么简单,卫如松与黄氏会惊慌成那个样子?

  江语棠思忖片刻,索性向卫母问道:「娘,大宅是往哪里走?我去看看能不能探出点什么。」

  卫母想这村子也不大,总共就那么一条大路几条小路,也不怕她走丢了,便干脆地点头。

  「妳想去就去,不过大宅都不开门的,怕妳也看不到什么。」她指著西边的高坡。「大宅就在那上头,妳走大路过了柱子家,在柱子家和里正家之间那条小路弯上去直走就到了。」

  有了准确的方位,江语棠便出了门,经过了柱子家后遇到了小路便转弯,走了一会儿,四周都没有别的人家,直到她看到小路尽头那间规模不小的青砖房。

  不用靠近,她就知道那一定是卫家大宅。

  她深吸口气,闭上右眼,再定神望去,落入眼中的画面却令她吓得退了两步,心跳都加速起来。

  因为卫家大宅的屋顶,泛著滚滚的黑色光芒,一眼望去恍似群魔乱舞,几乎要盖过底色的褐光。

  「我的娘啊,只怕爷爷的情况,和妳猜想的正好相反啊……」江语棠一张俏脸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喃喃自语道。

  她想,自己应该不用过去看了,这卫家大宅之中,一定有天大的祕密!

  忙了整整七天,卫家才将一整张麂皮用完,而江语棠设计的饰品也做出来了七七八八。

  卫母的心可大了,这些东西虽然在丹朱镇上也能卖得出去,不过镇上的人毕竟财力有限,比不得县里的人都有些小钱,而且这样新奇的款式,就连县里也没有,必然能让那些人看得上眼。

  所以卫母直接舍了镇上,决定直接到县里销售这些饰品。

  恰好明日就是集市,卫母和卫父起了个大早,天都还没亮,先打包了卫巧做的十几个饼子,因为卫父这个人食量奇大,但只要让他吃饱那可比牛还好使。接着拎着两个大包袱,出门蹭著刘家的牛车便进县里了。

  一进到县里,卫母便去占了她平时卖东西的摊位,和两旁熟识的摊主打了声招呼后,便打开了包袱,将里头的饰品整齐摆好。

  别说来来去去的百姓了,就连附近摊商们都好奇地凑过来看。都是认识的人,卫母也不怕丢,拿了几个让他们摸摸看,发现真是麂皮做的,图案又这么新奇精巧,个个都是爱不释手。

  卫母也是个有眼力的,见状便开出了一个至少三十文的价格,按做工的繁复和用料多寡决定往上加多少价钱。要知道一个馒头也才一文钱,一个汉子挑一天的货,也就赚个五、六十文,这一个小东西,可等于半天的工钱啊!

  听到这价格如此昂贵,许多人都讪讪地将东西放了回去。卫母也有耐心,相准了街上那些衣着不俗的客人招揽,要不就凑到那些看上去是有钱人家的下人前拚命介绍。

  可别说,这策略还真奏了效,在县里主簿家的婢女买了两个要回去给夫人玩赏后,一群观望的百姓全炸开了。

  连主簿家都有的饰品,怎么也要弄一个在家里,而且以往也没见过有人卖这样新奇漂亮的玩意儿,怕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

  县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家境尚可的,买个一、两个挂在身上炫耀炫耀,遇上了大户家的小姐,买个十几个回家,若自己玩腻了,还能赏给下面的侍女。

  所以才刚到午时,卫家忙了好几天做出来的饰品便全销售一空,有些想着逛完集市再回头来买的人,向隅之际也不由悔恨自己干么不一开始就买。

  卫父和卫母袋里满满的铜钱,也不敢算,就这么抱着走到回村的路口,等著谁家的牛车骡车要回村的,顺带搭上一回。

  恰好今日刘家人带来县里卖的土产也卖得快,所以卫父卫母又能搭上同一辆牛车回村。

  待他们回到家里,太阳都还没下山,卫巧马上就端了用井水沁凉的绿豆汤,还是加了糖的,一人盛了一碗。

  卫父一个人咕噜噜地就喝掉了一碗,马上又添上第二碗;卫母则是一边喝绿豆汤一边问道:「小丫怎么会做了绿豆汤?像是算准我们这时候会回来似的。」

  「可不是算准了吗?」卫巧笑咪咪地道:「大嫂说咱们家的东西一定好卖,过了中午爹娘就会由县里启程回来了,算算时间不就差不多现在到家吗?」

  「妳们倒是个灵巧的。」卫母瞥了眼卫巧,喜孜孜地说道:「去叫妳的嫂子出来,咱们来算钱了!」

  听到母亲这么说,今日收获不会小了,卫巧惊喜地一拍手,急急忙忙冲到卫澈的房间去敲门,里头的江语棠也午睡起了,整理了下仪容后,便从容不迫地由里间出来。

  正厅里,卫母已经将两个布袋的铜钱全倒在了桌上,堆成一座小山,每个人都看着这座钱山双眼放光,心头都不知怎么火热了。

  卫巧瞪大了眼。「这么多怎么算啊?」

  「有什么难的,十个一堆,百个一串,很容易就算完了。」

  江语棠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卫巧的难题,她大概是唯一没被钱迷了眼的人。别说她自己嫁妆就堆了半个房间,就算在现代,她的信用卡还是无限卡呢,对这点钱还真看不上眼。

  不过这也符合了这时代江家大小姐该有的作派,所以大伙儿对她的平静都觉得理所当然,自顾自地喜孜孜的算钱。当然算钱的主力是卫家母女俩,瞧她们兴高采烈的恨不得在铜钱里游泳,江语棠想插手都觉得多余,而对于算数一窍不通的卫父,就负责将百个铜钱串成一串。

  「二十两又八十七文!」卫母激动了起来。「二十两啊!这平时要赚上一年多的钱,居然让我们一天就赚到了!」

  卫巧的双眼也都快变成铜钱的样子了。「娘,妳说如果哥哥每天打只麂子回来,我们一个月莫不成能赚个上百两?」

  卫母虽然兴奋,却也没被冲昏了头,只是颇为无语地望了自己女儿一眼。「妳以为麂子自家养的这么好打?」

  卫巧吐了吐舌。「那二十两就够了。娘,有了这些,今晚总能杀只鸡吧?」

  卫母挑了挑眉。「看妳二哥能不能又猎些什么回来,如果有猎物,咱们还能省只鸡,他现在干劲可足了。」

  也就是说,卫母并不反对吃肉庆功,于是卫巧已经心花怒放地开始在心中盘算晚上要做什么肉了。或者再去找大嫂请教一番?她上回教的那糖醋味儿简直是一绝,她做的饼都快不够配了。

  此时卫逢回来了,他的猎物现在可是全家人的期待,只是在门口稍有些动静,屋里的卫家人就像箭一般冲了出去,将他团团围住,让来不及跟上的江语棠目瞪口呆。

  待她出去,就看到卫逢一脸傻眼的被全家人围着,然后就见他举起了手,上面是两头野兔。

  「今儿个就这些了,没看到有什么大家伙。」众望所归之下却让大家失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卫母和卫巧一副泄了气的模样,卫父倒是好整以暇,还记得指著屋内叫儿子进去喝绿豆汤呢!

  不过江语棠已经帮他端出来了,接过她手上绿豆汤的卫逢,对于还有人关心他累不累,当真感动得一塌糊涂,那副热泪盈眶的模样又令江语棠一阵好笑。

  「猎到了兔子啊?」江语棠看了看那两只灰兔子。「兔毛可是好东西,一样可以做饰品的,戴在女孩子头上一定可爱!尤其接下来天要冷了,如果我们用兔毛做一些围巾、帽子还是手套之类的东西,应该也不错。」

  她现在的思路,已经从装饰品拓展到服饰配件了,想当初在现代她还曾经应邀替慈善走秀,当时从头到脚的衣服、鞋子、包包、项链等配件,甚至是妆容发型,都是她自己搭配的,获得了极大的好评,她的审美眼光可是力压众多造型师的。

  所以要设计一些配件出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江语棠立刻向卫母和卫巧形容她想到那些配件的样子,上头还可以做什么变化等等,只不过现在碍于货源只有卫逢,无法把东西做多。

  卫母一听,光是个兔子毛还能有这么多花样,简直火力全开,立刻拍板道:「没问题!明儿个卫逢不要上山了,先去村子里的猎人家里收皮子,不够的话,到附近十里八乡的收,我就不相信没有!」

  横竖她今儿个赚了二十两银子,底气可足了!

  然而此时卫逢却提出了个关键问题。「可是再几个月到了冬天就没人上山打猎了,到时候一定收不到皮子怎么办?」

  这倒真是个困难,虽说冬天卫家也可以就不做了,反正届时银子应该也攒了好些,可是做生意哪里有人嫌银子少的?尤其这种东西很容易被人模仿,他们赚的也就是个新奇与精巧,一个冬天不做,那仿冒的都满大街了,他们要等到来春开始卖,谁还会买单?

  卫母越想越不对,不由将自己的担忧这么一说,所有人果然都沉默了下来,一天赚了二十两银子的兴奋也消失不见。

  唯有江语棠仍是不疾不徐的道:「那也没什么难的。首先,大家都知道是我们卫家开始卖新奇的饰品,以后就算有新品推出,那也是我们卫家先开始,几次之后,就算市面上有类似的东西,但大家都认准了卫家的东西就是比别人新、比别人好,那就没问题了。

  「而要做到这些,我们的商品就要多样化。比如我们现在的材料只有麂皮和兔毛,等二郎去收皮子之后,又会有更多花样,就算一样的图案,用不一样的皮子,甚至染上不一样的颜色,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甚至是用石头、金属、木头等,什么不能做成饰品?我们的新花样源源不绝,不怕人家模仿的。何况会买我们东西的人都有些财力,等我们有了口碑,那些不是买卫家饰品的人,说不定还会被笑话买到假货呢!」

  江语棠的话,很轻易地安抚了卫家众人,卫母现在对她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那江老爷不愧是大富翁,怎么生的女儿也这么聪明、会做生意,赚钱的路子一波接一波的。

  卫家的发达之路,好像在江语棠轻描淡写的话语之中,快要一步步的走出来了……

  每个人都雄心万丈,恨不得马上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可是……」然而此时江语棠突然话锋一转,又变得有些不确定,听得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只不过是一个转折语,所有人立刻齐刷刷转过来瞪着她,一脸踩了狗屎的模样,令江语棠有些无语,只得把话说得委婉一些,「我刚刚那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些窒碍难行之处。像那些木石金玉等等的材料,处理起来要比皮子难多了,几种材料还能互相搭配,搭配起来还得好看,能达到我要求的工匠只怕不多,要去哪里找呢?」

  原来又是这个问题,卫家的人肩膀一松,全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这副情景看在江语棠眼中,只觉似曾相识。

  「难道……」江语棠挑了挑眉。

  「可不是吗?」卫巧光看她的眉毛,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咭咭地笑开。「妳要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 」

  随着她的话,卫家人的手又整齐划一地指向了呆站在一旁的卫父。

  「……妳公爹啊!」

  而再次成了众人目标的卫父,依旧笑着抓抓自己的头,把头发都抓乱了,不过问的问题依旧如往常般的傻。

  「又有好吃的要给我了?」

  就在卫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很快来到了秋收的时节。

  北河子村有大片的农田,所以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忙着收割、脱粒、晒谷等。寥寥几户没动静的,不是像卫家大宅那样将田地佃给了别人,就是像卫家二房这样根本没有地的。

  不过这两种情况在村子里都是极少,卫家大房的卫如松是懒,二房的卫如柏是穷,北河子村在这一带的村子里算是比较好过的,这时只要进了村,就能依次见到高粱红、大豆香、麦浪摇曳,田地里到处是农人挥汗如雨地收割,就连小孩子也帮忙将麦子搬上车,运到村里的大广场,翻晒一个上午后,就可以打谷脱粒了。

  脱粒之后,那些没下田的妇女们,会将麦桔挑开堆成一个个的麦垛,这便是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因为那麦垛往往是他们玩捉迷藏的地方。有时候孩子们玩疯了不小心冲了进去,撞翻了麦垛,就会招来大人的一阵骂,但他们却乐此不疲。

  当放了田假的卫澈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派热闹景象。

  他喜欢秋收,因为这时候的气氛是欢愉的,大家虽然累,却都是带着笑在迎接忙碌了大半年的成果。不过现在村子里却有着更吸引他的东西,让他的脚步更加轻快,恨不得立刻就能到家。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的小媳妇儿了,不知道愿意走出房门的她,在家里和村里的生活是否习惯?能不能和大家和平相处?有没有被娘的大嗓门给吓著了?或者……她是不是又变回了以往那冷冰冰的模样,缩回了自己的世界里?

  带着忐忑的心,卫澈进了家门。

  殊不知,打从上回做皮革饰品时被卫家大房闯进来,卫家工作的地方便改到了后院,因此前院一片静悄悄,让卫澈有种不安的感觉。

  「娘?巧儿?」他边唤边进屋里,左瞧右看,这时候家里不该没有人啊,这情况令他觉得更不对劲。「棠儿?棠儿?」

  不管其他人在不在,他相信江语棠总该在的。

  这时候卫母突然急匆匆地从后院冲出来,一反平时他休假回来时的嘘寒问暖,反而兜头就一阵骂,只不过,是压低了声量的骂。

  「你这孩子怎么嚷个不停,怕人家不知道你回来了?小点声,你媳妇儿在睡觉呢!」

  这时候都快午时了,江语棠还在睡觉?卫澈脸色微变。「娘,棠儿莫不是生病了?」

  「人给你顾得好好的呢,哪里有生病?」卫母啐了一声。

  「那棠儿怎么还在睡?难道……」卫澈原本只是微变的脸色,已经显得铁青。「难道她又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了……」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卫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等会儿进房轻点声,可别毛毛躁躁的吵到我媳妇儿,她早上才刚睡下。」

  说完,也不给他任何解释转身便走,弄得他一头雾水,踌躇片刻,才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当初为了不吵到卫澈读书,他的房间是与主屋分开的,占了后院的东半侧,白日光线充足,也因此当卫澈悄声进了房后,便很清楚地看到自己想念了大半个月的娇妻,正平躺在床上,连他进门都没动一下。

  他放下书袋,静静地走过去,江语棠像是作著美梦,嘴角微微带笑,在窗子透进的阳光下,她的睫毛纤长根根分明,像最精致的翎羽,樱唇吐气芬芳,脸上肌肤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这是他魂萦梦牵的女人啊!但在那双眼眸张开之后,会是冷漠或是温柔,他真的不敢去揣测。

  就像在呼应他内心的挣扎,江语棠眼睫动了动,突然睁开了,那迷濛大眼定定地瞧着他。

  卫澈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等待着她的反应。

  江语棠忽地笑了起来,纤手伸了出来,在他俊脸上摸了两把,口中喃喃说道:「人帅真好啊……」

  卫澈被她摸得有些懵了,不过他知道这并不是不好的反应,一颗心渐渐雀跃起来,觉得满心满眼都被她占据了,有种充实的美好。

  「妳醒了?」

  「你回来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接着又各自笑了开来。

  江语棠可爱地伸了伸懒腰,由床上坐起身来,确认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他是真的回来了,不是在作梦。

  她起身走到镜台前坐下,拿起篦子交给他,明媚的大眼眨了两下,不语。

  卫澈像是著了魔般接过,本能的就开始替她梳发。她的头发又黑又浓,光滑柔顺,就算是刚刚在床上翻了一阵,还是能一梳到底,令他越梳越爱不释手。

  「我刚刚回来,前院一个人都没有,好不容易遇到了娘,她警告我别吵醒妳,我还以为妳病了。」他自嘲方才进房前那阵疑神疑鬼,也顺便调侃她。「结果妳在房里躲懒睡觉,害我白担心了一回。」

  他这么说,江语棠可不依了,随即转过身来,「我才没躲懒,我今天早上才睡的,熬了一夜画设计图呢!」

  「设计图?」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江语棠拉长了身去拿一旁大桌子上的几张纸,那凹凸有致的身躯在这瞬间一览无遗,让卫澈都看直了眼,但随即她又坐了回来。

  在卫澈遗憾的小心思下,她将那几张纸交给他,一边解释道:「这就是设计图囉!上次二郎猎了只麂子回来,这就是用麂皮做饰品的设计图,你看像这个可以做扇坠,这个可以做手环,还有这个拼起来的麂皮小盒子,可以收藏耳饰之类的小饰品……」

  她滔滔不绝地诉说著自己的创意,卫澈也越听越心惊,因为其中一个独特的图案他似乎看过,是同窗的妹妹送给自家哥哥的腰挂,当时还让书院里的人好生羡慕了一阵,听说所费不赀。

  原来是出自她的手?

  「……我画出来后就让爹去做,娘负责打络子,小丫缝荷包,二郎负责打猎,做了好几天呢!待我们做好后,就让爹娘拿到集市上卖,专门针对那些富户,一个最少也要卖三十文,你猜卖了多少钱?」她俏皮地问。

  卫澈停下了梳头的动作,在心里计算了下麂皮的大小,斩钉截铁地道:「应在二十两银左右。」

  「唉呀你真是太厉害了,这都猜得到!」江语棠笑得眉眼弯弯,纤指轻轻在他胸膛一点,她可不知道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后来我们觉得这生意可以做大,就让二郎去收购更多的皮子,也试着开始用金石木头等等材料做出更多的饰品……」江语棠不知他现在正强忍着拥她入怀的冲动,还兀自说著自家对这门生意的愿景。

  听到后来,卫澈除了情潮涌动,更多的是感激。「谢谢妳,棠儿。」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抱住她。「谢谢妳替家里多了进项,以后爹娘弟妹不必再为了存我未来赶考的费用而拮据度日。」

  他以为她会推开自己,也做好了唐突佳人后被责怪准备,想不到她顺势倒在他怀中,自然得像是时常这么做似的,曲起纤指开始细数起来。

  「我也不过出了张嘴,但你爹才是真的厉害!他做出来的手工艺品,说是鬼斧神工也不为过!还有娘简直是商业奇才,她身为女子当真可惜,如果给她资金发挥,她搞不好比我娘家的爹还有钱!还有小丫那绣的花啊,唯妙唯肖,让我都觉得惭愧了;对了,卫逢也是不得了,你说他年纪轻轻,怎么身手就能那么好,三天两头的打回来各种猎物呢……」

  听她细嫩的嗓音说著自家人是如何的好,娇娇柔柔的躺在自己的怀抱里,卫澈觉得天下最好的享受莫过于此了。

  还好还好,她依旧还是她,没有变回之前冷冰冰的样子,甚至这次再聚首,他觉得她已经很适应当他的妻子这个角色,两人的关系似是前进了一大步。

  「妳也很好。」他望着她的目光中,那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在我心目中,妳是最好的。」

  「可不是。」她得意地抬起头看他,他怕她掉下去,只能无奈地放开手,倒也没有毛手毛脚。江语棠悄悄地笑了,挺享受这种小年轻谈恋爱的暧昧气氛。

  「帮我梳个髻吧!」她挑眉暗示着他手中的篦子,可是停手很久了。

  想不到卫澈一张俊脸微苦,讨饶道:「我只会梳文士髻,妳不会想梳那个吧?」

  江语棠咭咭笑了起来,笑得直抱着肚子,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我得庆幸你只会梳文士髻呢!要是你熟练地帮我梳个飞仙髻,我才真要哭了。」

  「妳真顽皮。」卫澈自然听懂了她的暗示,摇头哭笑不得。「妳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怎样的?」她刻意回问。

  「简单说一句,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突然表情变得有些紧张。「棠儿……妳不会变回以前那样吧?」

  所以,他喜欢现在的她?江语棠觉得心肝儿都颤抖著,一阵一阵地往上飘。这男人虽不是在告白,但她却听出了他的情意,矜持却浓烈。

  她并不会去纠结卫澈喜欢江语棠这张脸才与她成亲这件事,毕竟她也知道以前的江语棠当真不讨喜。而如今的她,有自信将江语棠的美丽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所以卫澈喜欢现在的她,那是他有眼光。

  她收回他手上的篦子,语带玄机地道:「我只说一次,如无意外的话,现在的江语棠,就是以后永远的江语棠,这样你明白了吗?」

  至于所谓的意外,就是她也控制不了的那部分,就如她一缕芳魂为什么会由遥远的现代来到古代,这种意外就是无解,真要撞上大运再遇到一次,她也没办法。

  现在她绾髻已经很顺手了,她去县里逛街那天,可是找了家首饰店恶补了一下,还让老板替她介绍了几种当今流行的发式。巧手一挽,她替自己梳了个桃心髻,髻后连绵交叠了几个鬟,再拨一些头发由侧边倾泄而下,看上去娇丽妍美,姿态妩媚。

  简单的抹了点胭脂后,她与他出了房门。

  和家里人都见了面,瞧每个人都干劲十足的做着活,他们也帮不上忙,多聊几句还被嫌烦,小夫妻两个一起被卫母赶到了外头去。

  无奈的卫澈只好带着江语棠开始在村里绕圈子,只是走着走着,才刚过柱子家没多久,江语棠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在一条小路的交叉口前停了下来,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夫君,我有事要告诉你,你能到卫家大宅去看一下爷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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