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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收录] 《糕饼厨秀》作者:宁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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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30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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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糕饼厨秀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宁馨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16日
【内容简介】
潘芸的穿越人生可真不简单,且不说她父母双亡,
有一双弟妹要照护,又有视财如命的奇葩亲戚一心想抢夺房子,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卖屋搬离是非地,开始她的糕饼大业,
精心制作的蜂蜜蛋糕大受欢迎,打通茶楼销路正开心呢,
哪想到先前搭救过她的赵源找上门,直说她绑架了他儿子平安,
所幸误会说开,她的机缘也因此到来,
为了赔罪,他不只提供她贵得离谱的糖霜做原料,还与她合伙开点心铺子,
搭配她脑中各式各样新奇的甜点,生意火热不在话下,
却也因此引来贪婪亲戚上门撒泼,害平安受波及晕倒,
谁知事有蹊跷,平安压根是中了毒才会如此,
细查之下才知此事竟是牵扯到他家镇国公府兄弟间的利益……
【链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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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30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奇葩亲戚上门闹

  梅雨时节,随时随地都会下雨,天空乌压压的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伴随着一声闷雷,紧闭的窗户被风吹开,睡在床上的潘芸猛地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几个木柜,锅碗瓢盆整齐划一的摆放在一块,看起来穷困潦倒却也算是温馨。

  潘芸揉了揉眼睛,有些昏沉的脑袋一阵迷糊,她明明记得自己被电死了,就算没死也应该在医院啊,这是哪里啊?

  正当潘芸疑惑不解之时,屋外一阵哭嚎声响起,她半撑著身子坐了起来,挪动到窗边,把屋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怎么拦著不让我这个老婆子见见大孙女啊!」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坐在泥地上哭天喊地,像是有天大的冤屈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骂着。

  再看看周围的人一个个穿着打扮都很古怪,粗布衣裤,男子束发,女子巾帕包头……

  潘芸心头一颤,她该不会是遇见了传说中的……穿越?不会这么倒楣吧?

  因老妇人骂得难听,身边的人见状纷纷站出来指责她。

  「刘婆子,妳这么说就过分了。潘先生过世了,潘嫂子也跟着去了,我们念著潘先生教导娃娃的情分,谁都盼著芸姐儿他们姊弟三个好。如今芸姐儿病著,妳虽然是他们的外婆,但总归是外人,要芸姐儿病好点头你们才能进来啊,否则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你们贪图潘先生的家财呢。」

  当先说话的是周家媳妇,因为住在隔壁,平日同潘家处得好,对潘家的杂事知道一些,最是看不上刘婆子和刘大头这对母子,总是跑来潘家打秋风,如今见他们要借机霸占潘家宅院,说话自是毫不客气。

  「臭娘们,妳说什么呢?妳再说我娘试试!」本来在一旁假装哀哭的刘大头一听他们母子的心思被揭破,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周家媳妇哪里怕他,往自家男人身后一躲,刘大头就对上了身形壮硕的周老大,一时有些胆怯,只能跳脚大骂。

  眼见情况如此,被村民请来的村长有些难为情,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不好插手,可若是袖手旁观,这两个白眼狼指不定会怎么欺负潘家的仨孩子,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窗户边的潘芸皱着眉头,看得云里雾里,猜测着他们说的话同她有关系,但一时又搞不懂如今的境况,只能静观其变。

  这会儿刘婆子耍起了无赖,坐在地上继续嚎啕大哭,「你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芸姐儿他们好,我老婆子只是想来照顾几个外孙,你们居然这么为难我,就是存了贼心,惦记我外孙的家产。」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年过半百的村长彻底不耐烦了,冷著脸举手指著两人说道:「本来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不应该插手,可芸姐儿还卧病在床你们就跑来闹腾,无非就是欺负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们真当这世上没有王法了是不是?大不了咱们去县城报官,看看你们刘家人能不能做潘家的主!」

  刘婆子和刘大头都有些心虚,但依旧梗著脖子,一副为了外孙好的模样。

  屋门边站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五六岁的模样,白胖可爱,女孩七八岁,有些黑瘦。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哭,眼睛红肿,看得潘芸有些心疼,又莫名觉得亲切。

  两个小家伙跑去抱住村长的胳膊,不住的摇头,「娘亲说了,我们没有外婆,呜呜呜……村长爷爷,我们不要外婆和舅舅。」

  围观的村民听得这话,越发有了底气,七嘴八舌开了口,鄙夷不屑的向刘家母子吐了唾沫。

  「刘婆子摆明就是想鸠占鹊巢,话倒是说得好听。都是一个村子的,谁不知道潘先生家里的事,先前刘大头来要钱还赌债,还把潘嫂子气病过呢。」人群中一个妇人开口,说话犀利,简直是一针见血。

  「对,潘先生那时候给娃子们上课走不开,我还帮忙进城抓过药呢。这次说不定又是赌输了,打量芸姐儿他们好欺负,跑过来抢家产。也不想想潘嫂子刚过世,不怕遭报应啊。」

  「是啊,是啊!心思也真是够歹毒的。」

  眼见众人骂个不停,再加上潘芸卧病在床,昏睡不醒,两个小孩子做不了主,刘婆子就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如愿了,她眼珠子一转,正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村长又开口了。

  「刘婆子,妳也别无理取闹,我们村里头没人欺负潘家孩子,也没人会打他们家财产的主意。今日大伙儿肯定不能让你们搬进来,不如这样,你们先回去,等芸姐儿病好了,到时候乡里乡亲的,请几个见证人前来,若是孩子们同意你们进门帮衬,我们绝对不拦著。」

  大家听了村长的话纷纷点头。

  眼瞅著天色不早了,也快下雨了,再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刘婆子和刘大头对视一眼,也都默契的点点头。

  他们心里头早就打好了主意,横竖只是几个小孩子,只要住进这院子,不出几日就能笼络住,到时候还愁得不到家产吗?

  刘婆子装作无奈,叹着气从地上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睛,看着藏在村长身后的两个孩子,说道:「既然村长这么说,我们就改日再来。我也是为了几个孩子着想,虽说我那闺女跟我有些隔阂,但我毕竟是她亲娘,怎么可能对她的骨肉不好?我这做外婆的绝对不能在这样的时候撒手不管几个孩子,否则以后到底下我闺女怕是要埋怨我。」

  村长深知跟这种人不能纠缠,只得敷衍道:「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每次来都没有给孩子们拿点东西,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你们赶紧走吧,以后再说。」

  刘大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两个孩子,摸了摸手臂破烂的袖子,先前他趁著村人不在跟前,硬闯进来的时候,这两个小崽子放狗咬他,以后等他们落在他手里,看他怎么报仇。

  他一边哼哼一边带着刘婆子走了。

  住在潘家前头的李大娘瞧着刘大头眼神不善,赶紧上前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有些担忧的看向村长,「村长,这么硬拦著也不是个办法,过几日他们肯定还会来闹腾,到时候如何是好啊?」

  众人点点头,但也无能为力。

  村长亦是左右为难,想起潘先生在世时是个好人,平日没少给村里的老少帮忙,如今留下几个孩子孤苦无依的,他们再难也要尽力维护啊。

  但刘家母子俩显见是铁了心,不好打发。

  他突然想到什么,惊呼道:「哎呀!快去看看芸姐儿怎么样了,方才不是说烧得厉害吗,这一闹腾,别更严重了。」

  潘芸如今年方十五,刚刚及笄,又因为父亲是个秀才,她能写会算,行事有礼,自然与一般农家姑娘不一样,再加上生得好看,也得村里老少多看重三分。

  没有进过潘家后院的年轻小伙子们眼见机会难得,都有些按捺不住,纷纷踮起脚尖就要往屋里凑,结果被李大娘抬手撵走了。

  而屋内的潘芸立刻缩回床上,规规矩矩的躺好。

  李大娘带着两个孩子进来时,就见潘芸慢慢睁开眼睛,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眼神却清明,于是忍不住试探的问道:「芸姐儿啊,刚刚院子里吵闹,妳都听见了?」

  潘芸微微皱了眉头,好半晌才轻点了头,「恍恍惚惚间听到几句。」

  小姑娘潘薇和小子潘海眼见姊姊说话了,都立刻扑了上去。

  潘薇抓起姊姊的手摸了摸,嚷道:「姊姊还是好烫,没好。」

  潘海也跳脚嚷着,「还没给姊姊煎药。」说完就拉着二姊往灶间跑。

  刚刚还哭哭啼啼的两个孩子一下子变得格外的体贴懂事,潘芸有些心酸,但也不敢胡乱说话。

  家里遭逢大变,显见这两个孩子迅速成长了。

  想她前世在育幼院长大,从记事起就要照管自己,然后帮助育幼院的老师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甚至照顾更小的孩子。

  没有依靠的孩子是没有资格撒娇发脾气的,懂事勤快是本能。

  李大娘见潘芸不说话,只当她还处于悲伤当中无法自拔。

  她环顾四周昏暗的房间,叹了口气拉起潘芸的手,安慰道:「芸姐儿啊,妳别太伤心,虽然妳爹娘不在了,但妳还有弟弟妹妹呢!妳要振作起来,妳那外婆和舅舅……」她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显见是不好说难听的。

  潘芸也理解,毕竟这是自己家的事情,旁人不方便指手画脚,李大娘出于好心怕她不懂事被欺骗了,这才多说几句提醒一下。

  想到刚才那两个死缠烂打的奇葩亲戚,潘芸忍不住皱了眉头,但还是打起精神,温柔同李大娘道谢,末了应道:「外婆和舅舅很少跟我们联系,逢年过节也从未见过,这个时候他们闹着要搬来,我也知道他们别有用心。」

  她说得小心翼翼,一字一句都是按照先前吵闹中从村民话里分析出来的,不敢多说,也不敢妄加揣摩,幸好没什么差错。

  李大娘欣慰的点点头,「这就好,妳心里明白就行,可千万别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不能让他们住进来,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只要妳不同意,村长他们不会坐视不管,大娘也会帮你们的。」

  停了半晌,她又为难的看着潘芸,补充道:「不过……芸姐儿啊,妳也得尽快想一个万全之策,毕竟他们是你们唯一的亲人了,若是他们胡搅蛮缠,村里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潘芸抬起头一脸感激的看着她,不住的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娘,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李大娘拍拍她的手背,叹气道:「那就好。我去帮海哥儿和薇儿做饭,你们都多吃点,这几日都累坏了,妳也要尽早好起来。」

  潘芸继续点头,毕竟多说多错,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应付著,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好办法。

  直到李大娘起身离去,潘芸才伸直了脖子欲哭无泪的盯着屋顶发呆,这日子太让人憋屈了。

  先前睡了许久,潘芸实在是睡不着了,只能把方才院子里的闹剧翻来覆去多想几遍。

  好半晌,两个小孩端著饭菜一前一后进来,好不容易在桌子上腾出个地方。

  潘芸在心中一叹,说实话,潘家这个模样实在算不得富庶,真不清楚那两个奇葩有啥可惦记的。

  潘薇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身形小巧玲珑,一身白色的麻布裙衬得她有些瘦弱。

  她端著一碗中药过来,满眼期盼的望着姊姊,声音倒是干净,脆生生说道:「姊姊,喝药了。」

  潘芸醒来后一直没机会看看自己的容貌,但瞧亲妹子这般好看,她想必也丑不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她下意识端起碗一饮而尽,于是下一瞬苦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真是后悔莫及。

  潘薇赶紧捏了一块果脯塞到姊姊嘴里,这才免了潘芸刚刚重生就被药汤苦死再度投胎的尴尬。

  李大娘家里还有活计,帮忙准备好饭菜后就回家去了,这会儿只有潘芸默默带着弟妹吃饭。

  两个小家伙乖巧懂事,吃完了饭刷洗碗筷,然后就爬上了床,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得潘芸头皮发麻。

  她该不会被发现了吧?这也正常,毕竟姊弟血脉相连,不可能看不出她是个冒牌货。

  正当她打算坦白从宽的时候,潘薇却是一脸紧张的握住了她的手。

  「姊姊,妳可千万别让外婆和舅舅住进来啊,他们会把我们卖掉的。」

  潘海也用力抱住潘芸的胳膊,「大姊,舅舅坏,外婆坏!」

  这下子轮到潘芸不知所措了,孤儿出身的她很高兴有家人,却不喜欢这般亲密接触,但她僵硬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慢慢抱住两个小家伙,重重点头,「你们放心,姊姊一定不让他们进来,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

  「姊姊真好,我明日就领着狗子守在门口,他们再来就咬他们。」

  「我也把灶间的粮食袋子都藏起来了。」

  两个小家伙得了姊姊的承诺,好像找到了底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比之先前活泼很多。

  潘芸听着,偶尔应上几句,慢慢的药效上来,她抵挡不住倦意就睡了过去。

  待再醒过来,潘薇和潘海还是同她挤在一张床上,她费力的抽出被弟弟压在身下的胳膊,脑袋昏沉,疼痛难忍,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差点惊叫出声。

  原来这个地方叫河东村,这个身子的主人也叫潘芸,有个和睦的家庭,父亲是个秀才,母亲刘氏勤俭持家,弟弟妹妹也乖巧懂事。

  当年刘婆子本意是想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员外当小妾,结果刘氏烈性,不愿做妾,看中了潘秀才正直善良,主动上门为自己说亲事,然后果断嫁了过来,以至于和刘家断绝了关系,上演一出极其感人的自主择夫,也曾是整个十里八乡的大八卦。

  遗憾的是年前潘秀才读书太晚,染了风寒,又没在意,拖来拖去居然成了重病,最后一场高烧没扛住,过世了。

  家里开的小私塾没了先生自然没有进项,早年积攒的所有钱财又都用于请医问药了,日子实在艰难。偏偏刘氏不知怎么就想不开,喝了毒药随着夫君去了,留下三个孩子无依无靠。

  潘芸这个大姊也不是个性子坚强的,父母齐齐过世,受打击之下她也病倒了,让在现代遭遇不幸的同名潘芸钻了个空子,接下了潘家这个烂摊子。

  说起来,潘家的遭遇真是让人同情,但潘芸最想不明白的还是刘氏服毒殉情。

  潘秀才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刘氏张罗了春播,明显是要带着三个孩子活下去,怎么就突然服毒殉情了?而且还是在很少来往的老娘和弟弟来了一趟之后,这实在是有些蹊跷。

  潘芸皱着眉头把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扔去脑后,低头看看窝在她身侧,小心翼翼蜷缩著身子熟睡的两个小家伙,即便睡着,他们依旧守着她,不肯离开半步。

  她心中暖洋洋的,第一次体会到有家人的感觉,怜惜的摸了摸他们的头,低声细语,「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姊姊了,一定会保护好你们,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的。」

  虽然鸠占鹊巢不是她的本意,但如今占了人家姊姊的身体,她也得尽心尽力才是,起码要把这两个孩子平安养大成人啊。

  穿越这种情况,她在前世读过的无数小说中已经见过太多次了,凭借著前世累积的见闻,想必要在这里活下去应该不会太难吧。

  说起来,她上辈子运气不佳,没爹没娘,无亲无故,死了也了无牵挂。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如今有了两个亲人,年纪虽小,却同她血脉相连。

  此时,屋外旭日东升,山林间云雾缭绕,死过一次的潘芸体会到了生命的奇迹以及重生后的喜悦,两世为人,她一定要活得更精彩。

  潘芸这般想着的同时,身边的两个小家伙也醒了过来,她下意识闭了眼睛装睡。

  潘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弟弟。

  潘海一向有起床气,被吵醒忍不住就红了眼要哭出来。

  潘薇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起床,两个人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潘薇一边替弟弟穿鞋,一边小声嘱咐,「大姊病还没好,一会咱们给大姊煮点粥,你帮忙我添柴好不好?」

  潘海擦掉眼泪,懂事的点点头,「好,大姊喝了粥就好了。」

  等到两个小家伙出了门,潘芸才睁开眼,起身晃晃头,自觉还状况不错就打算翻身下床,却因为在床上躺得久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好不容易稳下来,她就在屋里慢慢溜达。

  潘家这座房子不算大,总共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都是卧室。东边那间是潘秀才夫妻住的,西屋这间由潘芸平日带着弟弟妹妹住。

  本来潘秀才见儿子大了,打算加盖一间房,没想到还来不及动工人就没了。

  潘芸来到堂屋门口,透过门间的缝隙将院子里潘薇和潘海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院角搭了一个简易小棚子,里面有土灶和两个旧柜子。

  潘薇和潘海都是一身白色的麻布衣,围着灶台团团转,添柴点火。

  看着他们娴熟的动作,显见这些日子做得多了。

  潘芸也不担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翻箱倒柜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末了忍不住坐在木凳上叹气。

  房契和地契倒是齐全,可惜太寒酸了,就三间屋子外加四亩田地,旁的什么金银都没有,这样居然还招了刘婆子母子惦记,他们眼皮子可真够浅的。

  从刘氏自尽到出殡下葬,田地扔了十几日,估计也荒了,算来算去,自家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了。

  潘芸看着这些东西发愁,好半晌才接受现实,一回头,潘薇和潘海就端著粥进来了。

  潘海扬起脏兮兮的小脸,惊喜喊道:「大姊,妳好了!我和二姊熬粥了,快来吃。」

  潘芸好笑的找了块布巾为他擦了擦脸,笑着嘱咐,「以后早起先洗脸,做饭的事有我和妳二姊呢。」

  潘薇大一些,放心不下姊姊的身体,就问道:「姊姊的病好了吗?怎么下床了?」

  潘芸听得心暖,赶紧应道:「放心,姊姊已经好了,咱们这个家还得靠姊姊支撑呢,姊姊不会倒下的。」

  潘薇自然欢喜,赶紧给姊姊盛粥。

  潘芸端著粥碗有些心酸,实在是这粥稀薄得都能照到人影了,但两个小家伙却吃得香甜,显见是饿坏了,她看得心疼。

  如今他们所剩的资产就是这一座三间房的小院子,一些零零散散的家俱和那已经不知道荒成什么样子的四亩地。

  生在现代都市的她虽身世坎坷,却很少接触农活,靠种地……暂时怕是不行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能够赚钱的法子,最起码能够让弟弟妹妹吃饱饭。

  至于那些莫名上门还满肚子算计的亲戚……

  潘芸微瞇双眸,轻笑了一下,「骑驴看唱本—— 走着瞧囉!」

  「大姊,妳在嘀咕啥?」潘海好奇地打量着她。

  潘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们,不让任何人欺负咱们家。」

  「嗯,大姊最厉害了。」潘薇舔了舔唇,唇角还沾著些许粥水。

  潘芸笑着捏起半旧的帕子给她擦拭干净,末了试探著问道:「薇儿啊,姊姊这一病,脑子糊涂了些,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一会儿妳帮大姊一个忙好吗?」

  「大姊是头疼了吗?」潘薇满脸的担忧。

  「没事,不疼。」潘芸柔声道:「只是病刚好,好些事儿都忘了,一会儿咱们吃饱了收拾出一点东西,你们带大姊去一趟村长和李大娘他们家行吗?」

  姊弟俩齐齐点头,应道:「好啊,爹说过要知恩图报,村长和莫大叔、周嫂子、李大娘都对咱们家有恩,大姊既然身子好转了,理当上门致谢。」

  「哎哟,薇儿真聪明。」潘芸很是欣慰,大大夸赞了一句。

  她都忘了原主的爹本就是秀才,薇儿姊弟年纪再小,这些道理还是会早早传授的。

  三人开开心心吃完了粥,没等潘芸起身,潘薇和潘海就各自收拾了桌面,打扫屋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想了想,潘芸扒拉着方才从柜子里找出来的点心和果脯,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再找出一些碎布条来,剪成更细的长条,挨个将油纸包绑出好看的蝴蝶结。

  李大娘就住在前头,最是近便,姊弟几个收拾俐落了就提着这些包裹出了门,径直去李大娘家。

  潘芸自醒来就在屋里躺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忍不住四下张望起来。

  出了院子便是一处斜坡,潘家的院子背靠大山,沿着下坡小路往下不足五十步便是村里的主干道,大路的另一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溪。

  李大娘家的院子不远,就在小溪的对面,姊弟几个踏着架在沟上的石块,两步就到了院子前的晒谷场。

  「大娘!大娘您在家吗?」潘芸踮起脚往院墙里张望,脆声喊人。

  李大娘家的院墙是用竹子围成的篱笆,但墙脚下种了一些豇豆和南瓜,把院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踮起脚来还真看不到里头。

  「来啦,在呢。」李大娘从屋里走了出来,见院墙外潘芸露出半个头,顿时笑着过去开门。

  「哎哟,芸姐儿,妳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潘芸笑着走过去,「我好多了,就想出来走动走动。」

  「大娘好,东子哥在吗?」潘海平日同李大娘的儿子玩得好,这会儿就笑嘻嘻仰头问道。

  李大娘指了指院内,笑道:「在屋里看书呢,你进去寻他吧。」

  「不了,我们正在热孝中,不便进屋。」潘芸拉了有些跃跃欲试的弟弟一把。

  李大娘点头,懂礼的孩子总是更招人喜欢。

  她带着他们在院外的桃树下坐下,这里放著一组石头做的桌凳,被树荫挡着,坐下去十分沁凉,很是舒服。

  李大娘给他们倒了凉茶,又从井里捞出一个冰镇好的西瓜,切了几块给他们吃,剩下半个送进屋里去。

  两个小的纷纷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动手拿起来吃,齐齐把目光转向潘芸。

  正好这会儿李大娘回来了,见他们没动西瓜,嗔怪地摆着手,「客气什么啊,快吃瓜呀!这么热的天,吃这个最解暑了。」

  两个小的又把目光转向潘芸,这怕是早就教导过了,未经允许不能随意吃人家的东西。

  潘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点了头,向李大娘道了谢才挑两块递给潘薇和潘海,自己却没吃。

  「大娘,谢谢您,我生病的这几天全仰仗您照料,不然……怕是熬不过了。」潘芸站起来行了个万福礼。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话怎么说的,快起来。」李大娘局促地上前搀扶,脸都红了,「真不愧是潘先生的儿女,就是礼数重。」

  李大娘原本就与潘家交好,当初刘氏还在世的时候就与李大娘最为亲密,他们家的事情李大娘也是最了解的。

  姊弟几个当场拜谢后,潘芸试探著提了提刘氏死前的事,毕竟刘氏的死真的疑点重重,实在是太蹊跷了,不问明白,她心里总有些过不去。

  李大娘左右看了一番,确定附近没人了,才拉着潘芸躲在树后小声嘀咕,「原本我也不想这么快提起这事惹妳伤心,不过既然问起,那我就说道说道。」

  潘芸正色应道:「谢谢大娘,请您说吧,我只想搞清楚我娘真正的死因,没有别的想法,也绝对不会拖累大娘。」

  李大娘迟疑了一会儿,又环视了一圈,这才凑到潘芸耳边低语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心里有了底,相互给了个眼神便没再多说。

  从李大娘家拜别后,潘芸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凝重,潘薇与潘海偷偷打量姊姊,乖巧的没有打扰她,只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下一家走。

  潘家姊弟一一拜谢了这些人家,把手中所有的点心都送出去了,潘芸也获悉了许多资讯。

  比如村人对刘家母子很是不齿,但毕竟大伙儿都不是潘家族人,可以同情,可以帮忙说几句话,但是当真出面同刘家母子对上,一来没有资格和立场,二来也不想得罪人。

  潘芸没有生气,这些道理她都懂,这毕竟是潘家的家事,外人管得多了反而会留下话柄,惹人猜忌。

  看样子是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村长等人身上了,他们必须自己强硬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潘芸深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不管如何,她既然借潘芸的身子活了下来,就不能任人肆意欺凌,潘家的一切她都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

  第二章卖房送地想搬家

  第二日清晨,潘芸早早起床,准备做点像样的早饭吃。

  躺了这么些天,今早她觉得身子松泛了许多,就没好意思再躲懒了。

  如今正处初夏时节,后山的荒地还能采到一些野菜,潘芸摘了自己认识的马齿苋和蒲公英,准备做野草饼子吃。

  好不容易凭著原主的记忆用火石引著了火,潘芸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抹了额头的汗,洗干净手准备揉面做饼煮粥。

  等饼子摊好,粳米粥也煮得差不多了,潘芸赶紧把粥盛出来,洗净了锅子,从油罐子里舀了一点油出来,俐落地把汆烫过的马齿苋放进锅里翻炒起来。

  许是躺得多了,才忙一小会儿功夫,潘芸竟觉得有些发晕,不禁停下动作细细喘气。

  「大姊,快坐下歇著,让我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呼,潘芸回头看去,便见潘薇一脸担忧地跑过来,抢过她手中的锅铲,又让潘海扶她坐下。

  潘芸有些哭笑不得,「看妳吓的,大姊没事。」

  「还说没事,我都看见了!」潘薇回头沉着脸说:「妳身子都在摇晃,是要……是要晕倒才算吗?」说着她竟带着几分哭腔,眼眶都红了。

  这下潘芸歉疚了,慌忙摆手,「没有这么严重,就是躺久了一时不适应罢了,别哭,大姊真没事。」

  「噗嗤!」原本还想哭的潘薇不知为何突然破涕为笑,指著潘芸的脸笑得话都说不全,「姊,妳的……妳的脸……」

  「怎么了?」潘芸不解地瞪大了眼,继而把脸凑到潘海面前,「海哥儿你说,姊的脸怎么了?」

  潘海也忍不住笑起来,咧开嘴,嘴里的门牙掉了一颗,那样子可有喜感了。

  潘芸被他们感染,忍不住笑问:「到底怎么了?」

  等菜都炒好了,潘薇给她打了一盆水,水里的倒影映出一张糊了好几条黑色污渍的脸,潘芸这才明白过来,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姊弟几个欢欢喜喜地吃了早饭,正商量著一会儿去地里看看情形如何,刘婆子母子俩就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潘芸立刻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警惕地瞪着这土匪一样的母子。

  「芸姐儿,看样子妳恢复得不错啊,吃了不少好药材吧?」刘婆子一脸奸相,紧紧盯着潘芸,「既然妳好了,那就赶紧把妳爹娘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外婆给妳收著,保管看得好好的。」

  刘大头也挤上前,生怕老娘抢了先,嚷嚷道:「你们姊弟仨啊,毕竟是小孩子,妳娘当年嫁过来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当嫁妆,如今她死了,你们还小,赶紧交给我保管才妥帖。」

  「不劳烦您了,我爹娘没留什么东西,不过是勉强维持我们几顿温饱的口粮罢了,您要是真的好心可怜我们,不如拿出些银两来救济我们吧。」潘芸扯了扯嘴角,双手微微展开护住身后的弟弟妹妹。

  「什么,还想要我拿出银两来给你们?我呸!」刘婆子气得脸都紫了,指著潘芸唾沫横飞地跳脚大骂,「妳娘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们就是小白眼狼!聪明的就赶紧给我交出来,不然……我可不讲什么亲戚情面。」

  「对,识相就赶紧交出来!」刘大头也梗著脖子装腔作势。

  潘芸恨得咬牙,冷著脸道:「吃相还真是难看,若是我没记错,当初我娘嫁过来时可是什么也没有,你们如今倒是真有脸说,这是恨不得把我们全家的油皮都刮下来一层吗?这会儿我们没了双亲,你们连装都懒得装了吧。」她翻了个白眼,冷笑起来,「不过……出于好心,我还是想提醒提醒你们。」

  刘婆子母子被揭破心事,恼怒得厉害,不过听到这话倒是迟疑了,不知这个素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到底在搞什么鬼。

  潘芸鄙夷地斜眼看着他们,心下真是万般瞧不起。这母子俩真是够了,脑袋被门夹了吗?潘家都穷成这样了竟然还觉得他们藏着啥金银宝器,真是又蠢又贪!

  好在她昨天已经做好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昨天啊,村长担心我们姊弟孤苦无依,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欺负,就特意去县衙说了这事儿。我爹是秀才,深得县老爷器重,就让我们把最值钱的东西寄存到县衙去了,还说万一有人居心不良,再上门来吵闹,就立马派衙役过来。」潘芸娇俏地笑着歪了歪头,嘲讽道:「你们看,有县衙护着,可比放在你们那里安全多了,你们能放心了吧?」

  「县……县衙?」

  刘婆子母子俩大惊失色,他们不过是普通农户人家,别说什么县衙,就是村长里正都敬畏,哪里敢跟县衙杠上。

  可是细细想来,便是潘秀才尚在,也没道理让县衙这么护着他的儿女吧?潘秀才不过一介书生罢了,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哼,妳唬我的吧?县衙又怎会管老百姓这点小事。」刘大头虽然害怕,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不一会儿就猜到潘芸是故意吓他的。

  说罢,他扭头对刘婆子道:「娘,您别信,这贱丫头是在吓唬咱们呢。别忘了妹子在世前可是拿出了不少银子孝敬您,家底肯定厚,他们两口子蹬腿死了,肯定把东西都留给这几个小崽子了。」

  刘婆子最听儿子的话,听完就定了心,横著三角眼呵斥道:「真是没教养的贱丫头,竟敢骗我!我们不过是来要回当初妳娘的嫁妆罢了,那可是我们刘家的东西,妳竟然这么不懂事,那就别怪我们不念情分。」

  说著,她不顾潘芸姊弟的阻拦,强横的闯进房间,把柜子、箱子都打开到处乱翻。

  潘芸没想到他们当真这么蛮横,上前阻拦,大骂道:「住手!你们是强盗吗?我家根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

  「滚开!」刘大头猛地扯开潘芸的手,拎着潘海后面的衣领就将人往后丢,一同帮着老娘翻找。

  潘芸往后一阵趔趄,好不容易扶著墙站稳,眼见潘海飞了过来,惊恐地快步上前接住。

  潘薇吓得大哭起来,搂着潘海四下查看伤势。

  潘芸气得浑身哆嗦,这一刻所有胆气都凝聚在一起。

  「丧心病狂的畜生,竟然打我弟弟,我跟你们拼了!」潘芸一声怒吼,将弟弟妹妹推到墙角,然后去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就冲进了屋子。

  正好这个时候村里人听到动静,也拿了柴刀或者斧头跑来探看。

  刘婆子和刘大头没想到潘芸会动刀子,吓得到处躲,刚跑出门就见村人们围上来,吓得屁滚尿流,嘴里大叫着,「杀人啦!」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眼见刘婆子母子跑远,潘芸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松懈下来,竟忍不住抱着弟妹嚎啕大哭起来。

  她长到这么大,便是历经两世也没碰见过这样的糟心事,况且……况且那使横的还是这原主血脉相连的外婆和舅舅。

  见着方才冲在前头的中年男子正是昨日他们亲自登门致谢过的莫大叔,潘芸再一次郑重地上前行了万福礼。

  莫大叔慌忙伸手虚扶,「哎哟,使不得使不得,都是街坊四邻,用不着这些虚礼。往日潘先生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如今你们有难,我们又岂能置之不理?你们且宽心,有我们在,那老虔婆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说着他便顿住了,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可惜其他人都不说话,潘芸又岂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想。

  说话得留三分,大家彼此心里有数就是,她照旧道谢,寒暄了一会儿大伙儿便相继离开。

  潘芸看得清楚,乡亲们的神色里有同情,但也添了几分厌烦。她在心里叹气,果然这世上能依靠的从来都是自己,别人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

  她揽著年幼的弟弟妹妹,狠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薇儿,海哥儿,咱们……咱们搬家吧。」

  潘薇和潘海齐齐抬头看向她,潘薇神色有些惊慌,到底还是说道:「我们听大姊的,大姊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潘芸重重吐出一口气,扭头望向天边,高升的旭日驱散了山谷中缭绕的云雾,她微微瞇了瞇双眸,低声道:「那……我们就卖了院子,搬去县里吧。」

  「为什么要去县里啊?不能留在家里吗?」潘海到底只是个懵懂小儿,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只知道自己从记事起就住在河东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若是离开,总归是有些舍不得。

  就连稍大些的潘薇也抿著唇低下头来,不让姊姊看到她眼底的不安。

  潘芸轻轻拍拍弟弟妹妹的小脑袋,无奈叹气道:「咱们若是不走,怕是没有安静日子好过了,那对贪心的母子一定会总来闹。乡亲们都要过日子,不可能永远都护着咱们,在我们没有能力对抗坏人之前只能选择避开,离开这个村子。」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跟东子哥玩了?」潘海担忧的皱着眉头。

  潘芸笑了笑,安抚道:「等咱们进城安顿好,再回来找东子玩好不好?不过暂时不要同任何人说咱们要搬家,省得被坏人听见,咱们就走不了了。」

  「好,我们听大姊的。」潘薇和潘海乖巧点头,齐齐应了。

  潘芸欣慰地搂着他们,又多安慰了两句。

  其实住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他们不搬走,这三天两头的闹腾,谁也受不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继续下去只会更加助长刘婆子母子的嚣张气焰,而且她毕竟是个女子,手底下又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在,自然得为日后做长远考虑。

  至于生活的问题,潘芸自认为有能力养活一家子,在现代时她高中毕业后就去一家甜点店里做学徒,那老板经常去育幼院做义工,最是心善,二话不说就答应雇用她了。

  她的手艺可是得了老板的亲传,不说顶尖,也算是不错的了。

  所以若是他们搬到县城去,寻个繁华的路段开个甜点铺子,或是找一家点心铺子做甜点师傅也是极好的。

  略略想了一番,潘芸想要离开河东村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潘薇和潘海看在眼里,并不知潘芸所烦忧的是什么,只当她是久病初愈还未好全罢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抢在她前头,生怕她累著。

  第二日天刚濛濛亮,潘薇和潘海就在厨房忙活起来,闲得快发霉的潘芸实在是坐不住了,把弟妹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放进大木盆里,捏了一小块皂角,蹑手蹑脚地往溪边走去。

  潘芸才刚蹲下便有两个妇人过来,与她就隔着一丛浓密的蒿草,对方看不到她,而她却能听到她们说闲话儿。

  「欸,妳听说了没?村长的小儿子要娶媳妇儿了。他家不是好几个儿子吗?原本还没啥,如今倒是觉得房间少了,说是要加盖两间屋子给小的做婚房。哎哟,不得了啊,那大儿媳死活不依,闹得那叫一个厉害。」

  「啥,村长家?他家不是一向最安静吗?大伙儿可羡慕他们家了,儿子多,又个个能耐孝顺。」

  「屁哟!谁家逢著这种大事儿能安静得了?他家儿媳个顶个的厉害,哪个像是能吃得了亏的。」

  那两个妇人聊得起劲,躲在蒿草后的潘芸却欣喜至极。

  还真是一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老天爷真的太眷顾她了!

  既然村长一家正为房子的事发愁,与其花那么大精力去加盖房屋,不如直接把他们家的小院买下来做新房,这不是现成的吗,倒是省了她费劲再去找买家。

  潘芸兴奋地把剩余的衣服洗好,匆匆回家,晾好衣服就往村长家赶。

  果然,才刚到村长家的院墙边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吵闹声,还伴着女人的哭泣声。

  潘芸略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唇,虽然这个时候上门的确有些不妥,可她不是来看热闹的,应该没事吧?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从院墙内飞出一只鞋来,直直朝潘芸面门而去,吓得她猛地一个激灵扭头避开。

  「哎哟,老天爷呀!」伴着一声惊呼,村长和他婆娘王氏赤红著脸跑了出来,见潘芸正惊魂未定地杵在院墙根愣愣看着他们,两人都是一脸的歉然。

  「芸姐儿,对不住,对不住,妳没事吧,砸到没?」

  「我没事,没砸到。」潘芸抚著胸口笑了笑,「真是抱歉,村长爷爷,这个时候还来打扰你们。」

  村长松了一口气,笑道:「这话怎么说的,都是街坊四邻的,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就错不了。说吧,遇着啥事儿了,是妳那亲戚又来闹了?」

  「没有,没有,不是这事儿。」潘芸讪讪笑道:「今日来是为了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

  见村长夫妻一脸茫然的样子,潘芸抿唇暗自思量一番,示意村长和王氏借一步说话,走到一旁才压着嗓音说:「村长爷爷,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我听说你们正为了房子的事儿发愁。若是……若是你们要买房子,能不能把我家的房子买了去?」

  「什么,妳要卖房子?」村长惊讶地看着她,若非看到潘芸做出噤声的动作,他险些就大声嚷出来。

  潘芸有些尴尬地扭了扭袖口,应道:「村长爷爷,您是不是觉得我冲动了?可是我并非一时冲动,是真的想卖。」

  「卖了房子,你们姊弟要住哪儿?你们也得过日子啊。」村长夫妻面面相觑,满脸的担忧。

  「我准备带弟弟妹妹搬去县城,只是……」潘芸的神色变得凝重,嗓音不自觉地压低,「此事不宜声张,若是让我那两个耍无赖的外婆和舅舅得知,只怕我们更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我知道村里的乡亲们都护着我们姊弟,但毕竟大伙儿都要过日子,总不能天天让那母子给折腾得不得安宁,不若把房子卖给你们,我带着弟弟妹妹离得远远的,他们怎么闹也没辙了,况且便是他们再蛮横,也不敢在您头上动土啊。」

  听了这话,村长和王氏都沉默了,思量著潘芸说的话,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村长才点头答应,「这事儿的确是要赶紧解决,那毕竟是你们的长辈,我们这些外人纵使再想帮忙也越不过去。如此也好,我这把老骨头虽说不怎么中用,好歹还有几分威信在,妳且宽心,院子交给我们准错不了。」

  潘芸连连道谢,就连一旁听着的王氏也是点头,感慨潘芸读过书就是聪明。

  如今这般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谁家也禁不起这样三天两头的闹腾,更别说潘芸他们姊弟年岁小,父母又都不在了。

  最重要的是潘家的房子虽布局简单,可胜在结实稳固,材料都是潘秀才精挑细选的,买回来绝对不吃亏。

  王氏试探著问道:「芸姐儿,妳家院子打算卖多少银子?」

  潘芸急着脱手,也没坚持价钱,直接说只要市价的一半价格就成。

  潘家院子市价最少要四十两,半价就是二十两,不等村长应声,王氏就赶紧一口应了下来。

  事情谈成潘芸就迫不及待地回家,正要进屋,想起自家还有四亩田地没安置,又顿住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走,那就得全部都安置妥当了才行。与其让那黑心的刘婆子母子抢占了去,还不如把地给对他们家有恩的李大娘,多少还是个人情。

  想到这儿,潘芸就转身朝李大娘家跑去。

  才刚到晒谷场,她就看到正在桃树下搓麦子的李大娘,赶紧笑着走了过去,「大娘,您真忙呢。」

  「欸,芸姐儿来啦!」李大娘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麦麸,从石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道:「地里的荞麦差不多熟了,我在瞅这麦粒够不够老呢。」

  「您就是勤快。」潘芸仰头喝了一口沁凉的凉茶,也跟着坐下来搓麦粒,小声说道:「大娘,有件事儿我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帮不帮的,咱们还用得着客气?啥事儿直说就是。」

  这些天的相处,潘芸深知李大娘最是爽快,便没多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包括他们要搬家的事儿。

  一听她说要搬走,李大娘就满脸的不舍,拉着她叽叽咕咕的劝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她说起刘婆子母子,李大娘这才无奈点头答应。

  若说旁的,李大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让他们姊弟离开的,可是……那劳什子的长辈着实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李大娘还说这地只是暂时帮他们姊弟看管,日后若是回来,地还是潘家的,谁也抢不走。

  潘芸自是一番感激不提,回家就跟潘薇和潘海说起这事儿。

  待到吃午饭的时间,村长就带着印鉴过来了。

  潘芸把房契和地契好好揣在怀里,跟着村长一起去了县城。

  他们手续齐全,又是双方同意的大好买卖,有村长在,衙门不好为难,没有什么过多的手续就直接给过户盖章了。

  买卖文书一到手里,潘芸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心下略有些感慨,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这么顺利,今早起来的时候她还在为卖房子的事发愁呢,不过半天时间居然就成功卖出去了。

  以刘婆子和刘大头那个无赖样子,若是把房子卖给旁人,怕是还要纠缠一番不可。可村长就不同了,他们便是再大的胆儿也不敢公然跟村长硬杠。

  这本在潘芸的考量之内,原以为不容易做到,却一一实现了,如何不让她兴奋。

  只是这事儿在村长看来多少觉得有占便宜的嫌疑,心里怎么著都不大舒坦,才刚出了县衙,他就领着潘芸去找相熟的中人租房子。

  潘芸正愁找住处的事,没承想村长能帮忙,自然再好不过,高高兴兴随他去了牙行。

  也不晓得是潘芸运气好还是怎么的,他们才刚到牙行就被告知有一间大院要出租西厢房。

  屋主是一对老夫妻,一辈子无儿无女,守着一个大院子,东厢房早先已经租出去,西厢房空着也是空着,就也想找人来租,家里也显得热闹些。

  这事儿赶事儿的实在是太巧了,连潘芸这个无神论者都不禁感谢老天对她着实不薄,虽说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还遇上那样的糟心亲戚让她很烦躁,可这会儿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早就抵消了当初的那点怨。

  于是潘芸只粗略地看了一下房,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二话不说定了下来,直接交了五百钱押金,拿了钥匙与屋主说好明日清早搬过来。

  交钥匙的时候,村长拉着中人老杨在一旁嘀咕,「不瞒你说,这是我侄女,我那兄弟夫妻都去了,偏我家人口多,实在住不下,这才找你帮忙。日后……还请多多照顾我那侄女儿姊弟几个啊。」

  「好说好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你侄女儿。我老杨在这片住了几十年了,别处不熟悉,这里可是门清儿,你就放心吧。」

  村长笑着拍拍老杨的肩,「可不是吗,要不然也不能找你帮忙啊。哈哈,那这事儿就有劳你了,改天请你喝酒。」

  村长这般尽心,潘芸感激更甚,看惯了人间冷暖的她自然明白村长的用意,不过是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受欺负,故意说她是自家侄女儿,以防让人欺负了去。

  看来她当初决定只收二十两银子房款是真的没错了,好歹算是还了一些村长的恩情。

  回家的路上潘芸忍不住一再道谢,倒是把村长给说得红了脸。原本他就只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过意不去才出面找中人,没想到得了这么真心实意的感激。

  果真不愧是潘秀才教的孩子,就是懂事。

  等他们回家吃了晚饭,潘芸姊弟几个就连夜把行李都收拾起来,好在他们的东西并不多,上次潘芸清点资产的时候就已经整理了大部分的东西,这会儿只要把这些再拢一拢就成。

  第三章惊人的高昂物价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村长就带着二儿子赶着牛车过来,见潘芸姊弟已经把行李整理好了,倒是省心了。

  他们没多说什么,怕动静太大会引起周边邻居的注意,直接把东西都搬上马车,载着潘芸姊弟几个就往县城赶。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县城开了门,他们进城往大院而去。

  潘芸找出钥匙开了锁,就在村长他们的帮助下把行李都搬了进去。

  这西厢房一共两间,一大一小,大的做卧房,小的做会客厅。虽然小,家俱什么的却还算齐整,柜子桌子椅子和床板都有,几乎不需要潘芸再另外购置。

  窗户右侧还有一片空地,潘芸准备在这儿搭个灶台,好存些柴火。

  会客厅平日用于起居、吃饭,姊弟三个挤在大屋睡觉暂时不成问题。不过以后还是要想办法改善。

  潘薇也就算了,再如何年纪大,跟她睡一屋也没什么,只是潘海到底是个男孩子,如今还好,再大些就不好住一屋了。

  想到这儿,潘芸想要赶快赚钱的心思就更加迫切了。

  先前她想过要做甜点,虽说他们现在手里有些钱,二十两够他们姊弟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可若是做生意本钱,还是有些少了。

  「潘大姑娘?妳在屋里吗?」

  听得屋外有人召唤,潘芸同妹妹比了个手势便带着几分疑惑过去开了门。

  门外头站着的正是屋主老黄夫妻俩,潘芸笑着上前招呼,「阿公阿婆,原来是您二位啊,快进屋里坐。」

  老黄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挥了挥手,「不了,你们先收拾,一会儿过来我们屋里用饭吧。」

  黄阿婆也笑着应和,「是啊!你们才刚搬过来,灶台都没搭呢,忙活那么久肯定都饿了。我们两口子没儿没女,就想着家里多热闹热闹,你们几个就当是陪陪我们两个老家伙吃顿热乎饭,别客气。」

  「哎呀,瞧您这话说的!」潘芸笑道,「您二老能把屋子租给我们,已经是很照顾我们了,如今哪里好意思再劳烦。您二老歇着便是,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就做些吃的给大家尝尝,顺道给我提提意见,我想做吃食生意呢。」

  老黄夫妻俩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都没想到潘芸这般娇滴滴的姑娘还有手艺傍身,就道:「好啊,没想到姑娘还会想做吃食生意,真是厉害。」

  这话倒是说得潘芸好一阵脸热,赶紧说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些粗糙手艺,都还没做出来呢,可当不得夸奖。」

  几人说笑了几句,老黄夫妻俩就回了屋,以免打扰潘芸姊弟收拾屋子。

  这屋子虽然有些时日没住人,但老黄两夫妻很爱干净,几乎每几天就打扫一次,屋里压根儿没什么灰尘。

  潘芸他们只稍稍擦洗了一下,把行李分拣出来一一摆放好,就借老黄家的灶台开始做吃的。

  潘芸这次带过来的东西里有十几斤面粉和半袋大米,都是先前家里存下的,不过潘薇和潘海舍不得吃大米,这几日多是煮玉米糊糊吃,偶尔用面粉做一屉大白馒头就够他们欢喜的了。

  潘芸简单收拾了一番,舀出一些面粉来,让潘薇去附近的杂货店买点白糖和牛乳,一会儿准备做小蛋糕给大家尝尝。

  一听说潘芸要牛乳,东厢房的夫妻俩就从屋里探出头来,问道:「潘大姑娘,你们是要牛乳?正好我这儿还有点儿,这就端给妳?」

  「好啊,嫂子妳那里有多少,我要买一斤。」

  「有,足够了。」

  潘芸赶紧捧了个空瓦罐过去接,顺带同这夫妻俩说说闲话儿,认识一番。

  原来住东厢房的这对夫妻,男的叫张小树,是个泥瓦工,妻子柳氏则是在附近乔口村的农庄里挤奶,带着五岁的儿子冬生租在这儿,做活什么的也近便些。

  柳氏每日给农庄挤了牛乳后,要挑出最好的牛乳给主家送去,剩下的一般要丢弃。

  她过日子节省,眼见那些牛乳就这么浪费了着实可惜,便央求管事把那些不要的牛乳给她做赏赐,带回家给儿子当汤喝。

  可惜牛乳味道实在腥膻,冬生根本不喜欢喝,于是也就留下来一些,正巧便宜了潘芸。

  潘芸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牛乳虽然腥膻,但只要处理得当,去了腥味就可以用,完全没必要担心。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牛乳很是醇厚,不是现代那些鲜奶可比的,大概是那主人家太过挑剔,连这么好的牛乳都说不要就不要。

  将牛乳煮沸之后,潘薇也带着二两白糖回来了。

  潘芸把牛乳和白糖倒入面粉中搅拌,把分出的两个鸡蛋黄搅碎了倒进去,细细拌匀,再将蛋白以匀速打发成奶油状,一起倒进搅拌好的面糊里,再倒进锅里盖上盖。

  没有烤炉,只能暂时用这个法子做了,希望效果不会太差。

  潘芸暗暗吐了一口气,让潘薇好好看着火头就去准备其他的食物了。

  半个时辰后,蛋糕出炉,虽然模样有些差强人意,但好歹味道还行。

  潘薇做了两种不同口味的蛋糕,又在牛乳里加了糖和果脯煮开,端给冬生喝。

  没了腥膻味,冬生果然爱吃了,咕噜咕噜一会儿就把一大碗牛乳羹喝了个干净,看得张小树夫妇瞠目结舌,连连称赞潘芸心灵手巧。

  潘芸生怕大家吃不惯太甜腻的东西,另外还炒了几个小菜,让潘薇煮了一锅白米饭。

  老黄也拿出自己尘封的老酒热了一壶,三家人围着大桌子吃得很是欢喜。

  吃完饭,潘芸用最后剩余的一点牛乳做成奶茶煮给大家尝尝,大伙儿围坐在院子里的榆钱树下,边喝茶边其乐融融的话家常。

  得知潘芸要搭建烤炉灶台,张小树立马乐了,这不就是他最擅长的活儿吗?哪里还用得着另外找人,收拾出工具来,他一天就能搞定。

  至于这个烤炉如何搭建……潘芸还真要费心思画出设计图来不可,否则张小树不知道要怎么做。

  现代的设备,潘芸自然不敢奢望做得出来,但是她可以尝试自己设计出一个简易的烤炉。

  河东村闹腾起来了。

  潘芸姊弟离开村子的时候天还暗着,大多数人家都没起来,便是起来了也没注意有牛车出村。

  等到了傍晚,众人瞧见村长一家子在收拾潘家院子,还搬了不少八成新的家俱进去,才恍然发现潘家姊弟已经离开河东村了。

  一时之间,乡亲们都偷偷嘀咕了起来。

  「这芸姐儿倒是个厉害的,竟然一声不吭就搬走了,要不是刚才村长的大儿媳在那嘀咕,我还不知道芸姐儿那丫头竟然把院子卖给了村长呢。」

  「什么,芸姐儿真把院子给卖了?别是村长……」

  「呸呸呸,村长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啊,搁这儿胡说八道什么!那院子当然是村长买来的,没瞧见他家小儿子手里还捏著房契在看吗?」

  正围在潘家门前看热闹的乡亲们说著话,齐齐把目光转向一旁站在院门口的村长家小儿子煜哥儿。

  他手里果真攥著一张纸,隐约能看出红色的官府印文和指印。

  「哎,煜哥儿,潘家的院子真卖给你们家了?」与村长较为相熟的莫大叔第一个开口问道。

  煜哥儿笑着拱了拱手,应道:「是啊,莫大叔,我家买了这座院子,这不刚搬东西过来嘛。」

  「芸姐儿他们几个呢?住哪儿去?」莫大叔倒是真关心潘芸姊弟几个,问得也不客气。

  煜哥儿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含糊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们半夜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没说去哪儿吗?」莫大叔焦急起来。

  煜哥儿警惕地左右看看,见没有外人,就凑到莫大叔身边耳语几句,「这个您老放心就是了,他们是我爹送出村的,保管安全。至于去处,我是真不知道,毕竟……」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有人高声喊道—— 

  「你们是谁?在我家干啥呢!」

  村长的大儿子正在搬东西进门,被吓一跳,差点摔了箱子砸到脚。

  大伙儿齐齐把目光转过去,见刘大头拽著刘婆子正往坡上赶,一脸被人抢了钱财的样子。

  「住手,都给我出来!你们干啥呢,到我家来乱倒腾啥!」刘大头粗蛮地上前想要把人拽出去,没想到不但没拽动,自个儿反倒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刘婆子气恼的上前搀扶儿子,末了拍著大腿大叫,「哎哟,天杀的!你们这是要强抢民宅吗?芸姐儿呢?我外孙女呢?快让她出来见我!」

  煜哥儿先前得了父亲的嘱咐,知道这就是想要强占潘家的刘婆子母子,顿时没了好脸色,「如今这已经是我家了,还请两位站远些,搬东西磕磕碰碰的,免得伤了两位。」

  「什么?怎么是你家?」刘婆子母子眼睛都瞪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刘婆子惯会耍横,哪里肯信,当即上前拉扯煜哥儿,吓得他连连后退。

  莫大叔赶紧伸手拦截,生怕细皮嫩肉的煜哥儿被刘婆子给伤著了。

  刘婆子却不管不顾,指着他们大骂起来,「好呀,敢情你们才是对我家芸姐儿图谋不轨的,定是你们强逼芸姐儿,我要上衙门去告你们!」

  煜哥儿是个读书人,素来端方有礼,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辱骂,顿时脸红脖子粗地甩着手中的房契道:「瞧清楚了,这可是房契,早已在官府盖章过户了,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呢。潘大姑娘已经把房子卖给我家了,您可别瞎攀扯,否则上了县衙,吃亏的可是你们。」

  刘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知道这是不是房契,可刘大头好歹算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便是不认得几个字,却多少也认得出县衙的官印,这个可是做不了假的。

  眼见老娘不知天高地厚又要开骂,刘大头慌忙拽着她到一旁嘀咕起来,「娘,这怕是真的,我刚仔细瞧了,那上头的印的确是县衙官印,那臭丫头把咱们给耍了。」

  「什么!」刘婆子大为震惊,听了这话,脑袋一热,白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刘大头慌忙掐著老娘的人中,嚷着,「哎哟,我的亲娘,您可别厥过去啊!」说著,转头恶狠狠地对煜哥儿吼道:「还不快说,你们把芸姐儿他们藏哪儿了?要是把我娘吓出个好歹来,我要你们偿命!」

  这会儿周围聚过来的村人越来越多,煜哥儿原本还有些慌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冷笑道:「少在那儿装模作样了,你们若真关心潘家姊弟,又岂会逼着人家年纪小小就背井离乡?你们若还要继续闹,那就一起上公堂论理去。」他是头一回这么严厉的说话,一时脑袋有些发晕,停下抚了抚额,方才继续说道:「别说我不知道潘家姊弟的去向,便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们,任由你们去祸害他们。」

  一听这话,方才还「晕死过去」的刘婆子抽了一口凉气,差点真给气得厥过去了。

  围观的百姓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些日子以来,这母子俩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是谁非大伙儿心里跟明镜似的,此番做派实在令人作呕。

  刘婆子一心以为自己就要得到一大笔家财,哪里甘心就此作罢,村民们的话就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剐在她心上,恨得她咬牙切齿,再也顾不得装晕了,一下从地上爬起,顺手抓了一把石子就往煜哥儿身上砸去。

  大伙儿顿时吓了一大跳,刘婆子发起疯来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发怵。

  「住手,都给我住手!刘婆子,妳好大的胆子!」

  闻讯赶来的村长见儿子脑门都被砸红了,气得脸黑得像锅底,双手紧握成拳,险些没忍住直直朝刘婆子脸上招呼。

  他毕竟是村长,实在不好动手打人,但是其他人却忍不了了,跟在村长身后一同过来的几个后生都是同煜哥玩得好的,这会儿立马涌上前,几乎要把刘家母子吃了。

  就是李大娘一家、莫大叔等人也都围了上去。

  刘大头方才也是气疯了,毕竟好好的宅子和田地在他眼前飞了,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如今的形势又容不得他耍横,只能软了脾气,腆著脸谄笑,「诸位……诸位息怒,都是误会,误会啊!我和我娘是来带芸姐儿他们回家照顾的,只是瞧着几个孩子可怜,想帮着管管罢了。你们看这事儿闹开来多不好啊,往后都是街坊四邻……」

  「呸!去你娘的,我们才不会让你们这样的肮脏货住这儿。欺负芸姐儿几个年幼也就罢了,怎么,还想欺到村长头上去不成?」李大娘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会儿见他们居然还在这儿颠倒黑白,气得手扠著腰破口大骂。

  「潘家院子本就是芸姐儿姊弟几个的,芸姐儿都及笄了,又受潘秀才亲自教导,知书达礼,还用得着你们这些大字不识半点的来管教?」

  「就是就是,两个外村人也敢大言不惭跑这儿来撒泼,识相的就赶紧滚,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这不欢迎你们!」周围聚著的乡亲们也纷纷附和。

  刘婆子颤着手指向众人,想骂几句,到底是不敢。

  若是这院子没卖,再多的理也敌不过她的长辈身分好使。可是如今院子已经卖了,芸姐儿姊弟又不知去向,他们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真的讨不到好处,还要惹一身麻烦。

  刘大头早就怂了,拐著弯地问潘芸姊弟的下落,可惜村民们本就不知他们去向,自然问多少遍都是同样的答案—— 不知道。

  久久纠缠都不得其果,对方人多势众又占著理,刘大头只好搀着气得发晕的刘婆子悻悻离开。

  他们暗自想着,出了村子就一路打听,不可能找不到,不过几个小孩子,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等日后逮著了非得狠狠折磨一番,以解他们心头之恨。

  「啊嚏!」

  县城大院里的潘芸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心头突然涌上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莫名其妙打喷嚏,别是那狗皮膏药一样的母子俩又在村里闹腾了吧?

  潘芸突然有些愧疚,那母子是冲他们姊弟去的,如今她倒是离得远远的了,可村长他们怕是要遭殃了。

  「姊,咱们是不是该去买口新锅了?」潘薇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口破了洞的小铁锅。

  潘芸注意到这口锅是中午她用来烤蛋糕的,底下糊了一层,她就用铲子铲了,怎么这样就破了呢?

  「是我刚才……铲坏的吗?」潘芸小心翼翼地看着妹妹,神色有些尴尬。

  潘薇侧着头用肩膀蹭了蹭有些痒的脸颊,应道:「怎么会是大姊弄坏的呢?这锅本来就破了,方才我洗锅子的时候洗得重了些,这才弄出这么大的洞来,大姊,妳不会怪我吧?」

  潘芸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既然破了那再买就是了,反正一会儿咱们还要出去添置些东西。」

  潘薇这才重展笑颜,乐颠颠地把破铁锅放到摆放杂物的小耳房里去。

  对于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铁锅便是再破也是有用的,能融了铁做成旁的东西。

  因下午都没有什么要紧活计,老黄两口子和张小树夫妻就搭把手帮着潘芸姊弟拾掇屋子,算是中午那顿好饭的回礼。

  张小树已经答应帮忙搭建灶台,老黄则拎着工具修整老旧的木器。里屋的桌子原本断了条腿,老黄叮叮当当的敲了好一会儿,桌子腿已然稳固如初。

  眼见潘芸姊弟几个带了书,老黄还特地用废弃的木板搭了个书架,刷上一层桐油,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潘薇喜欢养花,出来的时候顺手把家里几包花种带了出来。

  她和潘海在墙根下的空地用石头垒了一圈矮栏,松了土,就把那些花种都撒了。

  稍稍收拾了一下,谢过众人,潘芸就带着几两银子出门了。

  这次出来得急,家里好些东西都太重了,不便携带,现在得补齐,最重要的是还要再买点面粉和白糖。

  早上潘薇买回来的白糖太少了,哪儿够用啊,她也没来得及询问,这会儿正好亲自去看看,毕竟要做生意,这些原料的价格心里要有数。

  在铁匠铺里买了铁锅和菜刀,潘芸又去布庄扯了两块花布,托付伙计一会儿送去青衣巷的大院,也就是他们如今落脚的地方,然后她就直奔集市去了。

  她不知到哪儿才能买到白糖,刚才倒是忘了问妹妹,这般一路琢磨一路逛,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家点心铺子门口。

  闻到阵阵香气,她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打量。

  这味道闻着倒是不错,只是似乎太香了一些,遮掩了原本的面香,怕是味道也差强人意。

  「姑娘可是要买莲花糕?」铺子里,一个戴着小帽的小伙计见潘芸停步在门前就笑着打招呼。

  潘芸笑着问了一句,「这位小哥,不知你方才说的莲花糕怎么卖啊?」

  小伙计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几眼,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明的意味,「这莲花糕是新出的点心,二两银子一屉,姑娘妳是要……还是不要啊?」

  「这么贵!」潘芸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二两银子!这莲花糕是金子做的吗,她全部身家也就只能买十盒点心?

  小伙计好似听不得别人说自家东西贵,赶紧反驳道:「姑娘长相不俗,也不像那等穷酸的人家出身,应该知晓今年咱们青阳县最时兴的糕点是啥吧?就是我们铺子的莲花糕。而且只有我们掌柜的才有这手艺,在这城里可是独一份。您不买就算了,可不能说贵,赶上我们掌柜的犯懒,妳就是捧著大把银子还买不到呢。」

  听着这话,潘芸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她倒是有心置气,但二两银子一份的莲花糕她还真是买不起,于是便连连摆手,「再矜贵都好,我确实吃不起。不过其他糕点呢?不会都这么贵吧?」

  小伙计顿时失了耐心,扁著嘴嘀咕了两句,「除了莲花糕还有菱角糕、桂花糕、千层糕、水晶糕、梅花酪、丁香乳。其中最便宜的就是桂花糕和菱角糕,五十钱一斤,妳要买吗?」

  潘芸暗暗盘算一番,左右她都是要做甜品点心的,不如先调查一下这里的行情,也算知己知彼,日后等她的买卖开张,也心里有数。

  「给我一样来二两吧。」

  「您可说准了?」小伙计好似生怕潘芸买不起,再次确认了一遍。

  潘芸也不恼,又耐著性子重复一遍,「我说,给我一样来二两,每种都要。」

  小伙计这才笑了起来,请潘芸稍后,然后麻利的跑了进去。

  好一会儿过去,小伙计提了满手的油纸包出来,用绳子串成两串,每个油纸包上面都写糕点的名字,摸著还有余温。

  「承惠,一共二两零八十文钱。」

  听到这价格,潘芸很是出乎意料,就算种类多,但每样不过二两重,她以为有个几百钱就够了。

  然而话都说出口了,人家又包得这么仔细,若是反悔就太不近人情了。

  潘芸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拿出银子。

  小伙计将银子在掌心里掂了掂,说是要称一称,让潘芸再等会儿。

  潘芸倒也不怕他捣鬼贪钱,顺手提过点心凑到鼻间嗅了嗅。

  标记着千层糕三字的油纸包好似味道最好,她就解开,拿了一小块品尝。

  原来这千层糕就是一个多层的点心,模样挺精致的,捏上去有些松软。

  潘芸迫不及待凑到唇边咬了一小口,结果味道却是差强人意,因为甜味不够。

  正好那小伙计拿着一小串铜钱出来,她就道:「小哥,你们铺子也太小气了,点心里的糖不够,味道差太多了。」

  不想小伙计听了这话,却是直接把铜钱扔到潘芸怀里,气呼呼道:「姑娘真会说笑,这点心才几十文一斤,糖霜那么矜贵的东西哪能随意多放,姑娘是成心跑来找碴的吧!」

  「白糖……很矜贵吗?」潘芸有些错愕,转而恍然大悟。

  在她的印象里,白糖就是非常普通的调味品罢了,倒是一时忘了这是古代,怎能跟现代比呢。

  她正巧想知道白糖的价格,就耐著性子再问:「小哥说糖霜贵,但到底多贵,你清楚吗?」

  小伙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懒应道:「一斤糖霜五两银子。」

  什么?一斤白糖就是五两银子!怪不得昨日潘薇只买了二两白糖,而且没把剩下的钱交还给她。她原本以为妹妹是想留点私房钱,没想到居然是半文没剩。

  潘芸看着手中满满当当的糕点,突然特别后悔。

  「这个……小哥,我能不能……退掉一些点心?这个菱角糕、桂花糕和梅花酪留着。哦,还有这个千层糕我吃过也不退,其余的都退了。」潘芸尴尬的问道,脸上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哎哟,妳这人怎么这样啊!」小伙计顿时恼了,将汗巾甩到肩膀上,嚷道:「买不起就别买啊,这会儿都打包好了,钱也收了,妳又跟我说要退,没有这么办事的!对不住,小店本小利微,一经售出概不退还。」

  说著,他抄起门边敞口瓷瓶里的鸡毛掸子,大力掸起门窗上不存在的灰尘,开始撵人,「妳赶紧走吧,再捣乱我就喊巡街的官差了。」

  潘芸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但实在舍不得银子,然而若真闹大了,他们姊弟刚刚进城落脚,人生地不熟,又容易吃更大的亏,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两人这般吵闹,动静大了些,免不得引了闲人围过来看热闹。

  潘芸到底忍不得,咬了咬唇,转身迅速离开了。

  家里要置办的东西不少,但她已花掉了二两多,就只能缩减其余用物了。

  她既然打算卖点心谋生,糖霜是最不可少的东西,却又买不起,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想到这儿潘芸就愁得头疼,点心若想好吃,差不多两斤面粉就得消耗一两白糖,这么算下去,成本必定很高,售价自然也要高。而售价高就不容易被顾客接受,毕竟点心铺子到处都有,谁会花大钱买点心啊。

  难怪方才那个莲花糕会卖二两银子,原来是因为用料太贵了。

  若是不用白糖做点心,就只能想法子用其他甜度比较高的东西来代替。

  潘芸低着头边走便琢磨,突然有小贩拦路兜售—— 

  「姑娘,买蜂蜜吗?上好的野蜂蜜,就剩这一小罐了,只要八十文钱。」

  潘芸闻言脑中灵光一现,对啊,没有糖霜,总有蜂蜜吧。

  这里不同于现代社会,处处都是山林,寻个蜂巢割几斤蜂蜜,岂不是省了买糖霜的本钱?

  「哎呀,太谢谢你了,小哥。」

  潘芸欢喜坏了,对着卖蜂蜜的小贩连连道谢,末了抬腿就跑。

  小贩摸不著头脑,还以为碰到了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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