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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妾身见鬼了》(鬼友独钟3)作者:佟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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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5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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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见鬼了》(鬼友独钟3)作者:佟芯

《妾身见鬼了》(鬼友独钟3)作者:佟芯

佟芯《妾身见鬼了》(鬼友独钟之三)

出版日期:2016年3月25日

内容简介:

天啊,谁来告诉他这个女扮男装的丫头到底在说些什麽?!
突然跑来青楼门口堵他,还假借他娘亲的名义说有人下毒害他,
见鬼了!他娘早就抛夫弃子,死在跟情郎私奔的路上了好吗?
可见她一脸认真,还能说出娘与他的小秘密,
他将信将疑,请御医诊脉,发现自己真身中剧毒,
这才自她口中得知她能见鬼,是他娘找她帮忙救他,
而他娘被诬陷意外身亡、他会中毒,全都是他後娘下的毒手,
为了扳倒後娘,她假扮他的妾为他蒐集证据,
看她独自一人半夜找鬼,害怕得发抖,他牵起她的手给她安全感;
看她为了寄人篱下的弟弟担心不已,他出钱买大氅帮她讨好亲戚;
看她染上风寒的可怜模样,他让出大床,君子的去书房睡,
他越来越喜欢她的陪伴、她的机伶、她看到他时眼中散发的光芒,
可他的喜欢还没说出口,她却被人挟持,不知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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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5 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章
    京城一处市集里,人潮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声不断,其中有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叫卖,其实她是个姑娘家,宽大的粗布衣袍掩饰她的苗条曲线,後脑杓束着时下少年常用的长马尾发型,加上她那双精神奕奕的双眸、清亮的声嗓,还真有七分像个少年。
    「百用药膏喔,可以治蚊虫叮咬、跌打损伤,用过的都说好,快来买喔!」
    「夫人,这个耳坠子是最新的款式,很适合你,戴了会年轻个十岁……」
    铃、铃、铃!她摇着一个玩具,发出响声,朝一个抱孙子的老妇人道:「这位婆婆,给你孙子买一个吧!你瞧,你孙子多喜欢啊!」
    这个扮成少年的小姑娘名叫苏小满,年约十七、八岁,很奋力的叫卖,在她的摊子上有女人家喜欢的小玩意,例如梳子、簪子、耳坠子、荷包、胭脂水粉,也有卖小孩的玩具、各式酸痛药膏,就连扫帚、毛巾都摆上几样,一看到有客人靠近,她马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招呼,上了年纪的大婶特别喜欢她这个笑容可掬的少年,都会自动靠过去,她便趁机推销,把货卖出去。
    「多谢关照!」
    苏小满开心的将钱妥妥当当的收入荷包内,再喝喝水润喉,吃个包子裹腹,接着又继续叫卖,一直到近申时才收摊,将推车推回租来的小屋,可还没得闲,稍作休息後,她得赶在酉时前到客栈当洗碗工。
    当她结束工作时,已经戌时了。
    像这样一天得兼两份工,从早忙到晚,苏小满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当然累坏了,可是没办法,为了早日接她两个弟弟到京城一起生活,她得死命赚钱。
    苏小满叹了口气,好怀念过去和爹娘在家乡一起生活的日子。
    原本她和爹娘以及两个年幼的弟弟住在乌桐县的水林村,靠着务农过生活,日子虽不富裕,但一家五口也过得和乐。她爹有着满腹的学问,听说爹小时候,爷爷在村子里是个有钱的大地主,请了夫子教爹读书,是後来家道中落,爷爷奶奶又相继过世,爹才没有进京考科举。
    农务闲暇时,爹总会教她和两个弟弟识字,娘会准备甜汤给他们吃,隔壁家的孩子也会一起来听课,爹都不吝啬的一起教他们,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充满欢笑声,可没想到一年前,爹娘出门时,坐着的牛车意外翻车,两人一起走了……
    苏小满眼眶一红,想起爹娘还在时,舅舅一家虽然势利点,总爱巴结村长,但待他们一家也不差,怎料爹娘一死,舅舅和舅母就开始嫌弃他们饭吃的多,一点都不感念爹在世时会教他们的孩子读书,娘对娘家也付出许多,那两个长辈居然以筹她爹娘的安葬费为由,没说一声便将他们的房子给卖了,用剩的钱还私自独吞。
    更令她心寒的是,他们拿钱就算了,竟想将她嫁给村长的儿子,拜托,那个家夥自喻潘安再世,实则脑袋空空草包一枚,她才不想嫁给他。
    为了躲避婚事,加上苏小满发现弟弟们待在乡下是不会有出息的,往後也只能辛苦的种一辈子的田,又想到爹生前最大的愿望是看到两个弟弟赴京考取功名,好弥补他无法实现的遗憾,因此她才会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工作,想说等赚了钱,再接两个弟弟上京城来,供他们读书,好好栽培他们,让他们光耀门楣。
    而这段日子,她也只能让两个弟弟继续住在舅舅家里,她想舅舅、舅母再不好,也不至於让他们饿肚子,何况她每月都有寄钱回去贴补家用,同时也拜托了好心的邻居帮她照看着弟弟,邻居们没写信来说什麽,她想是没事的。
    在把两个弟弟接来京城住的那天到来前,她每天都要努力工作才行!苏小满充满斗志的抡起双拳暗忖。
    洗完碗的苏小满准备回家,踏出了客栈门口,看到外头一片黑鸦鸦的,只剩月光微弱的照耀着地面,方才的斗志立刻缩了一半。
    那麽黑,又阴森森的,好可怕。她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哆嗦。
    在家乡时,只要天黑她就很少出门,但她工作到那麽晚,免不了得走夜路,从客栈走回家有一段距离,现在也只能忍着害怕走回去了。
    苏小满一边走一边尽量让脸上表情保持冷静,不流露出一点恐惧,她得让自己看起来跟寻常人没有两样。
    好死不死的,前面有个「人」挡道,长得猪头肥脑怪恶心的,她真想绕过去,可不成,会被发现,她只好忍耐的往前穿过那「人」的身体,当作没看见。
    没错,她看到的都不是人,全是鬼呀!
    苏小满从小就看得见鬼,小时候她傻乎乎的,看到什麽都会说出来,总把村民吓得脸白,後来爹娘教她不能说出来,说会吓坏村民,当她是怪人,她才学着假装看不见,让村民以为她在长大後就失去见鬼的能力,事实上这十七年来她一直都是看得见的。
    虽然她已经见怪不怪,但人鬼殊途,她还是本能的会感到害怕,要是遇上厉鬼,还得担心被附身夺去身体。
    今天看到的不算什麽,之前还撞见死状凄惨,肠子掉出肚外,得用手接着的,或者是被砍头,一颗头飞来飞去的鬼,那才叫恐怖。
    以前她曾去买符咒来护身,但没有一次管用,後来发现装作看不见比符还有效,只要装作看不见,他们便不会找上她。
    当然大白天不是没有鬼,太阳高照,阳气重,自然少见,晚上可就很多了,像是每逢七月鬼门开,她都会看到满满的「人潮」像在逛庙会似的。
    如果可以,她更想再见到死去的爹娘一面,但也只那麽一次,交代她要好好拉拔弟弟们长大後便消失了,她知道爹娘是去投胎了,会逗留在人间的多是死不瞑目、有心愿未了,或是无人祭拜、阳寿未到自尽的,没看到爹娘是好事……
    在这条路上还有两、三只鬼,苏小满打着哆嗦往前走,继续装作没看到,心里念念有词着没看见、没看见,快速越过。
    咦,怎麽有个高贵的夫人蹲在地上哭?都那麽晚了,不怕有危险吗?
    一时忘了防备的苏小满向前关切一问:「夫人,这麽晚了你怎麽不回家,你的丫鬟呢?」
    贵妇人拭去泪水,站起身朝她道:「我心情不好,便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岂知这一走,走得太远了,多谢姑娘关心……」说着,她像想到什麽,美眸定在苏小满这个女扮男装,却逃不过她火眼金睛的姑娘身上,欢喜的道:「小姑娘,你看得到我?」
    苏小满脸色一变,倒抽了口气,快步往前跑。
    「小姑娘,你看得到我,求求你听我说……」
    苏小满跑得更快,她不想听,一点都不想看到。
    天啊,她这个笨蛋,居然把鬼当成人了!她一点都不想被鬼缠上,这是在自找麻烦呀!
    「小姑娘,求求你听我说……」
    苏小满回到家後,赶紧拴上门。
    「小姑娘。」
    幽幽的声音从後方传来,苏小满肩膀一抖,她忘了,鬼是可以穿墙进来的。
    「你听我说……」
    苏小满继续装作听不见,然後烧了热水去洗澡,要脱衣服前她心里迟疑了下,但想想对方是女鬼无妨,洗完後她整理好明天要卖的货物便想睡了。
    她得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才爬得起来。躺上床,她拉起棉被蒙头大睡。
    「小姑娘,不要不理我,求求你听我说,我被害得好惨……」
    「小姑娘,我被害死後,现在那个人要害我儿子,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儿子……我等了好几年,终於等到一个看得见我的人,就只有你能帮我了……」
    「呜呜……小姑娘,不要那麽无情……呜呜……」
    「哇啊啊啊……」
    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苏小满头埋在被子里,就算不想听,哭声仍透进来,逼得她快疯了。
    唉,她只想努力的赚钱,有朝一日接弟弟们来京城一起生活,只想过平凡的日子,为什麽老是找上她、要她帮忙?她只是一介平凡人啊……
    在僵持了一个时辰後,苏小满终於被吵得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今晚甭睡了,明早怎麽有力气叫卖。
    好吧,她认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还哭得那麽惨,说是等了好几年才等到看得见她的人,拒绝她的话她也太可怜了,自己就再一次……最後一次好人做到底吧。
    苏小满拉下棉被,盘腿坐起,「别哭了,你有什麽冤屈就说吧!不过,我听你说,并不代表我有办法帮你的忙,我只是个普通人,只做能力范围内办得到的事。」
    她先说清楚,免得这鬼以为她有多厉害,可以和皇族权贵对抗,为她报仇,到时她不被捏死就不错了。
    鬼妇人听她愿意帮她了,好不欢喜的抹抹泪道:「不,这只是小事而已,我不会让你做什麽为难的事,你只要帮我警告我儿子一声,说有个人要害他就行了。我儿子阳气太重,这些年来我始终无法接近他,连入他梦也做不到,只有小姑娘你能帮我这个忙了……」
    听起来很简单,至少不是要她去帮她报仇,只是替她去跟她儿子警告一声,有人要害他而已,对吧?
    苏小满叹了口气道:「说吧,你儿子是……」
    隐密的厢房里有着一对男女,男的俊美,女的娇艳,两人四目相对,让人以为他们正含情脉脉,下一刻便要情难自禁的抱在一起,上演什麽旖旎情事,但其实什麽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一点暧昧火光,更遑论含情脉脉了,男人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正经八百的说话,女人对他更是恭恭敬敬,像是听命於他。
    「奴家知道了。」
    女人轻撩长发,看起来很是妩媚,一般的男人早就被她迷死了,但男人却只是冷淡的睇了她一眼,做了个手势。「出去吧!」
    说完,男人喝了口茶,便拿起桌上的卷宗看。
    女人并没有马上踏出厢房,她的目光停驻在男人身上,舍不得离开。
    她从没见过长得这麽好看的男人,相貌俊雅如花,如天仙般俊丽,却难得的没有一丝阴柔,充满着不容忽视的阳刚气息,而且还那麽优雅,气质高贵,让入行多年什麽客人没见过的她,第一次见到他便怦然心动,可是……
    她盯着男人专注看卷宗的神情,完全无视她这个花魁的存在,让她不禁惋惜道:「唉,世子爷来青楼不玩姑娘,还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被称呼为世子爷的是镇远侯嫡长子淩子翊,听到她的嘀嘀咕咕,抬起淡漠高傲的眸,用一副你怎麽还在的眼神看她。
    「呵呵,开玩笑的,奴家马上去办您交代的事。」女人表面陪笑,起身离开,心里碎念着,可惜他长得俊、家世好,偏偏不近女色,性子也冷傲的不好亲近,把她曾有的心思都斩断了,不过她收了他的钱,只要帮他办妥事情就好。
    花魁离开後,担任护卫兼小厮的阿贵踏进厢房来,好言相劝道:「世子爷,您昨晚没回去,今天就早点回府吧,再待下去的话,又要惹侯爷生气了。」
    淩子翊从卷宗上抬起头道:「晚一点吧,我想等消息。」
    阿贵知道他只是不想回去,长叹一声,「世子爷,为何您不跟侯爷好好说呢,侯爷他一直误会着您,您就老实对侯爷说您会来青楼是为了替皇——?」
    被主子一瞪,他马上闭嘴,主子和当今圣上年纪相仿,十分得皇上信任,皇上总会将重要的案子交给主子侦办,这可是秘密,得小心隔墙有耳,而世子爷看中青楼龙蛇杂处,是蒐集资料最好的地方,因此时常出入,免不了传出他风流博浪、爱流连花丛的风评,侯爷对世子爷也因此有诸多斥责。
    阿贵又忍不住道:「世子爷,小的只是不忍您被侯爷误会您喜欢上青楼花天酒地,别人怎麽说您可以不管,可侯爷对您……若能让侯爷明白您可有多好。」
    「不管我有没有花天酒地,我爹都不想看到我这张脸。」淩子翊搁下卷宗,语气不逊的一哼,却也夹带着一丝苦涩。
    阿贵打小就服侍淩子翊,知道世子爷和侯爷有心结,是源自於世子爷的生母穆氏的死。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穆氏和侯爷器重的心腹搭着马车私奔,最後穆氏在途中摔下马车而死,这件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让侯爷难堪又伤心,那一阵子侯爷把自己锁在房里,也不肯见世子爷,所有人都猜测那是因为世子爷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使侯爷一见到世子爷便会想起妻子的背叛。
    而世子爷也因穆氏的事受到很大的伤害,穆氏和男人私奔,让世子爷受到侯爷的排斥,以及同侪和下人们的异样眼光,再加上之後世子爷遭侯爷仇家找来的刺客捉走,险些送命,因而被侯爷送到山上学武多年,更让世子爷认定侯爷无法容忍他这张长得像穆氏的脸,厌恶他才决定将他送走。
    纵然那已是多年前的事,如今世子爷早学武有成,回到府里有四年了,但父子俩当年埋下的心结仍未解开,世子爷在面对侯爷时总是叛逆不羁,常惹得侯爷大怒。
    「世子爷,那您也想想侯爷夫人会担心您的,早点回去让她放心吧。」
    淩子翊想到继母曹氏,脸上明显迟疑了。
    曹氏是侯爷的远房表妹,在穆氏身故後,曹氏对侯爷父子付出关怀,更将世子爷视为亲生子般疼爱有加,一年後,侯爷便迎娶曹氏当续弦,阿贵知道,世子爷将曹氏当成亲娘孝顺,自是不想让她担心。
    「再待一会儿就回去……」淩子翊淡淡吐出这句话,又拿起卷宗细看,最後仍是继续待在青楼里。
    阿贵摇了摇头,就算有曹氏的关爱,世子爷和侯爷之间的心结埋的太深了,心里化解不了的苦,让世子爷不想回家,心思都摆在皇上要他协办的案件上。
    世子爷还真是什麽危险案子都接,像是想藉由办案来忘却他内心的伤痛。
    这次皇上要他调查河北水坝工程崩塌一案,在日前造成五十多个工人被活埋,一查下去发现工程中使用的石材竟是劣质的建石,皇上大怒,这工程是在两年前他还没登位时开工的,当年先皇卧病在床,对许多政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居然有人胆敢藉机从中剥削朝廷拨的银子,用劣质石材来建水坝,这分明是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也在践踏百姓的性命,因此皇上要世子爷一一清查,这追究下来恐有许多官员涉案。
    世子爷怀疑还有更高层的官员牵扯其中,最近对这案子积极调查,发现名单内的可疑高官喜爱流连青楼,便命花魁加紧动作打探,阿贵真怕世子爷的身分哪天会曝光,性命受到要胁,但他只是个奴才,主子替皇上办事,他也不便多说什麽。
    终於,半个时辰後,淩子翊愿意打道回府了。
    一踏出包厢,淩子翊马上被花娘们簇拥着走下楼,一踏下阶梯,天香楼的鸨母、龟奴,还有更多的花娘也包围过来要恭送他,他蹙着眉,十分不耐烦,厌恶着被那浓呛的香水胭脂味沾上身,可他又不能命令花娘退开,免得他上青楼的来意遭到怀疑,只能忍耐着让花娘们包围他,任她们捉住袖子。
    阿贵见状苦笑,觉得世子爷还真是辛苦。
    天香楼外,苏小满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口处,心里真想用伞把脸遮了。
    她居然做出这种无比羞耻、会让爹娘蒙羞之事!她踏入京城最着名的花街,到一家家青楼寻人,站在青楼门口等男人。
    鬼妇人说她儿子不常在家,上青楼找他会比较好找到人,要不是她女扮男装,在京城又没人认得她,她的名节早败光光了!
    刚刚还险些被拉进去,大喊着她没钱才又被撵出来,甚至遭到龟奴狗眼看人低的鄙视,真是可恶极了!
    「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要等到何时……」苏小满懊恼着,她可是请人替了她洗碗的工作才来的,少作一天就少许多钱,她好心疼她的钱,恨不得那个人快点出来,让她把事情办妥。
    「再等等……」旁边跟着的是缠上苏小满的鬼妇人,她自称穆氏,是镇远侯已逝的元配,有她在,苏小满才能知道她儿子镇远侯世子是哪一位。
    一家家青楼寻着,苏小满才知道这镇远侯世子,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她没听过这号人物,来到京城後她成天忙着赚钱都来不及了,哪有闲暇听八卦,现在知道这个人,对他的第一个印象便是风流倜傥的纨裤子弟,她想,他长得大概就像家乡里村长的儿子那样吧。
    苏小满回想起那一张粉面油头,老爱拿着扇子搧的自恋模样,便用力摇头。
    「小姑娘,那个人就是我儿子!」穆氏见到儿子的语气可是骄傲不已。
    苏小满朝天香楼门口看去,就见有个白衫公子被鸨母、姑娘们还有龟奴大阵仗的恭送出来。
    如花似玉。
    当苏小满注视着那男人的脸时,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他和穆氏的相貌有几分相像,但身为男子的他五官更加深邃,且姿态优雅,带有倨傲,高不可攀的神情贵气得很,岂是十个村长的儿子比得上。
    怎会有长得那麽好看的男人!苏小满还是第一次看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小姑娘,快帮我跟我儿子传话!」
    苏小满回了神,就见淩子翊已经越过她往前走了,在他前方停了辆马车,她怕他就这麽坐上马车离开,连忙追上去,在他背後急喊出声。
    「慢着!」
    那声音很嘹亮,令淩子翊无法忽视的转过身一看,没想到会被个瘦弱的陌生少年叫住,他以询问的眼光瞄向阿贵。
    阿贵摇摇头,表示他也不认得这少年,於是问向苏小满,「小兄弟,你有什麽事?」
    苏小满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世子爷说。」
    「帮我告诉他,娘对不起他,在他年纪那麽小时便离开了他,但这十四年来,娘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穆氏在她耳边慈爱的说着,盼望能让儿子知道这件事。
    真要她说出这番话?
    苏小满脸上有着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是这样的,世子爷,我看得到你娘,你娘要我转告你,她对不起你,在你年纪那麽小时离开你,但她这十四年来都守在你身边看着你,你并不是孤单一人……」
    此话一出,淩子翊的俊脸一沉,布上寒霜,阿贵也露出骇然神色,像是听到多麽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你告诉他,我当年和人私奔是被诬害的,我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爹的事,现在那个人也要害他,要他千万小心……」
    苏小满看着脸色极差的主仆俩,胆颤心惊地继续转达穆氏的话,「你娘还要我对你说,她当年和人私奔是被诬害的,她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爹的事,现在那个害她的人也要害你,她要你千万小心,那个人是——?」
    苏小满话还没说完,就被淩子翊锐利的目光瞪得戛然而止,心脏都快冻结了,接着就见他迅速转身上了马车,他身边的小厮也一脸怪异的看了看她後登上马车,随即马车便无情的从她眼前驶过。
    「这孩子怎麽跑了,不听你说完……」穆氏满脸忧愁,想追上,偏偏儿子又看不见她。
    苏小满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她自嘲的道:「这还用的着问吗?夫人你已经过世十几年了,我说我看得到你,还帮你传话,当然是被你儿子当成疯子了!」
    第2章
    「呜呜……」
    又来了。
    苏小满将头埋在棉被里,仍听得到那颤抖的哭泣声,细细的传入她耳中,她快疯了。
    她拉开棉被,「夫人,我已经尽力了,你没看到你儿子他狠狠瞪了我走人吗?他把我当成疯子啊!你已经死十几年了,突然有人对他说他娘说了什麽话,他当然会当我有病!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的!」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的呜咽声。
    苏小满又埋入棉被里,这就是她不喜欢被鬼缠上的原因,别说是要她帮忙击鼓申冤了,问题是根本没有人相信她所说的话呀,要她如何帮起?信她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的人都当她是疯子、骗子,来整人的,只会辱骂她,将她赶出去,所以她才说帮鬼的忙是在自找苦吃。
    苏小满想起她小时候见鬼都会傻乎乎的老实说出来,像是指着树上说坐着一个白衣小女孩,或是说她身边坐着一个老奶奶在跟她说话,大人因为看不到而感到害怕,便会斥责她说谎,要不就是害怕她,不敢靠近她,她真是受够了,她真讨厌自己有这一双看得见的眼睛。
    「呜呜……那女人为了得到我的丈夫,诬害我和男人私奔,让我的丈夫和我儿子误会我抛夫弃子……现在那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想害我儿子,好让她儿子继承世子之位……呜呜,我居然无法保护我儿子,我这个娘亲真没用……」
    苏小满听着她哭诉,想假装听不到,一句句却都清晰的传入被子里,微微刺痛她的心,让她想起昨晚她对她哭诉了一整晚的话,对她感到无比同情。
    穆氏说,她曾经有个美好的家,有个侯爷丈夫和可爱的儿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却在某一天,她丈夫身边的亲信对她说,她丈夫在外头出意外了,她便着急的跟着他前往,岂知受骗了,她遭那人打晕,等她醒来後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马车上,不知要将她载往何处,为了逃走,她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下来死了。
    被招魂回到家後,穆氏才愕然发现自己被冠上和那亲信私通的罪名,那亲信房里有她的手绢和往来的书信,被说成两人暗通款曲已久,但其实那是有人刻意仿她的字迹要陷害她,而那个欺骗她丈夫出事的亲信消失了,可以证明她清白的丫鬟也在当天失踪了。
    当时她的丫鬟原本是要陪她一块去的,突然间丫鬟家里有事,她又心急才会独自前往,失踪的丫鬟被当作是帮凶,所以心虚逃走了,再加上那些仿造的书信,府里所有人都当她和男人私奔,她的丈夫痛恨她的背叛,她的儿子也以为被她抛弃,幼小的心灵受伤,她好想告诉他们她没有抛弃他们父子,但她死了,她的心声无法传达给他们。
    一年後,丈夫再娶了,因为儿子还小,穆氏并不反对丈夫续弦,看到再娶的续弦曹氏是丈夫的远房表妹,性子温柔贤慧,对丈夫和儿子又好,她也放心了。
    但为人母的总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也怕续弦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偏心,便想多守着儿子几年,若曹氏真能对儿子做到一视同仁,她便能安心去投胎。
    隔年,曹氏生下一对龙凤胎,她观察了她和儿子的相处一年,见她依然对儿子很好,心想她终於可以放心离开,却无意间看到——?曹氏在她儿子背後变了张脸,用着嫌恶又森冷的语气说,儿子的相貌长得愈来愈像他生母了,真讨厌。
    察觉到曹氏的不对劲,一直待在儿子周遭,把儿子当成重心打转的穆氏才开始接近曹氏,打探曹氏私下的一面,进出曹氏的房间,才知曹氏自称有失眠症和丈夫分房睡,是因为她时常被噩梦惊醒——?
    她亲耳听见曹氏在睡梦中大喊她不是故意害死她的,穆氏这才明白她被诬陷和男人私奔与曹氏有关,原来曹氏这个表妹爱慕她丈夫已久,收买丈夫的亲信制造她和男人私通的假象,在她死後对她丈夫和儿子嘘寒问暖,如愿成为续弦,夺走她的幸福。
    穆氏充满怨恨的去找续弦曹氏,让房间里的物品飞起来吓她,曹氏知道自己撞鬼了,从此身上带着佛珠符咒,房里也放了加持过的法器饰品,让穆氏近不了身,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盯住她。
    穆氏说,若曹氏愿意好好善待她的儿子,她愿意原谅她诬害她,间接害她摔死一事,偏偏她只是表面上装着疼她儿子,私心却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无法接近曹氏的她,只能远远观察,看着她在打什麽主意,那次儿子遭刺客掳走,曹氏满脸的不安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与她脱不了关系,幸好儿子聪明的脱困获救,接着儿子被丈夫送到山上学武五年,她心想着去学武也好,这样她就不用再担心儿子会被害。
    可,她错估了那女人狠毒的心肠,在她儿子学成回来後,她知道儿子武功高强对付不了他,竟阴险的对他下毒。
    什麽毒物她并不知道,只知下了毒,那女人非常怕鬼,这几年来她始终无法靠近曹氏,进她的房间,就连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也都戴有曹氏给的符咒,她难以近身,无法从中查到更多事。
    已经四年了,从儿子十九岁回到府中的那一年,便一直下毒至今。
    穆氏说她一直很想提醒儿子这件事,要他小心曹氏,也提醒丈夫别继续被那个蛇蠍女人给骗了,但他们却看不见她,让她好无助……
    「呜呜……我可怜的儿子……我真愚蠢,死了几年後才知道是那个女人害我的,丈夫被她抢走,连儿子也无法保护……我可怜的儿啊,一直误会我抛下他和男人私奔,这些年来和他爹也处不好,那女人表面上对他们父子好,实则在挑拨离间,让他们父子关系愈来愈差……他还被那女人下毒,我每天都胆颤心惊,怕他会被毒死……呜呜,该怎麽办才好……」
    苏小满真想捂住耳朵装作没听见,可那哭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哭得好凄惨,愈听愈让人於心不忍。
    可是,她明天还要做生意……
    苏小满挣扎一番後,终於忍不住掀起被子,朝缩在墙角的穆氏喊道:「你儿子把我当成疯子看,还凶狠的瞪我,你要我怎麽做?想救你儿子,你得先让你儿子相信我说的话才有用啊!」
    可恶!她明明想眼不见为净,什麽都不管的,为什麽总心软招惹事?
    穆氏听她这麽说,一眨眼飘来苏小满的床上,抹抹泪欢喜的道:「小满姑娘,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我有法子让我儿子相信你说的话,只要你对他这麽说就行了!」
    苏小满再次忍着羞耻心来到花街,打探一番後,这次是待在牡丹阁门口等人。
    穆氏因为昨晚哭了太久体力透支没跟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鬼会体力透支这种事,所以她只好一个人来。
    当然苏小满又托人替她在客栈的差事,心里不免埋怨又少赚钱了,她同时也有点忐忑不安,照穆氏的话那样说,她儿子真的会信她吗?想起她儿子昨天那样子瞪她,还真令人头皮发麻。
    今天等候的时间并不久,没一会儿,苏小满便看到淩子翊踏出了牡丹阁,她不能无功而返,於是鼓起勇气走向他。
    阿贵率先看到苏小满,惊愕的杵着不动,淩子翊也看到他了,想起是昨天那个少年,脸一沉,朝阿贵使了眼色,然後朝停在右侧的马车走去。
    阿贵马上意会主子的意思,挡住苏小满,不让他靠近,「小兄弟,你昨天胡乱说话,让我们世子爷很生气,你就别再说什麽了,快走吧……」他好声相劝,不想为难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少年。
    苏小满眼见淩子翊就要搭上马车,连忙绕过阿贵追去,朝他喊道:「世子爷,我昨天话没有说完……」
    要命啊,别再提到死去的夫人了!阿贵吓得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往前追,「不是要你别乱说话,快走吧……」
    「我没有乱说!」苏小满被捉住,只能朝那要踏入马车的颀长身影喊出,「我没有说谎,我看得到你娘,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为了让他信服,苏小满豁出去了,她硬是向前走了几步,小声的朝凌子翊说出穆氏交代的话。
    「世子爷,你娘对我说,你到七岁时还很爱缠着她唱摇篮曲哄你睡,还喜欢她亲亲你的脸颊,但你爱面子怕被说成爱撒娇,所以你娘都是把仆人遣下去後偷偷做的,你爹也被瞒着,这是你们母子间的秘密;还有在你五岁时,玩蜡烛烧了书,她为了灭火被烫伤手,手背上留下一个烫疤,你娘怕你挨你爹骂,都说是她自己烫伤的,要你不能说出去,这件事发生时,奶娘和丫鬟都不在,这也是只有你们母子才知道的秘密……」
    苏小满喘了口气又道:「还有,在你……屁股上有个月型胎记,因为你觉得丢脸,每次都坚持自己洗澡,你娘便笑你说,以後只有你的新娘子才能看你的屁股……」天啊,让她一个闺女说出这番话,也很丢脸呀。
    闻言,淩子翊全身僵住,并没有上马车。
    这样他信了吧,不会再当她是骗子了吧。
    苏小满看他停了下来,得意洋洋的暗忖,岂知他一转过身,那双漂亮狭长的黑眸竟朝她迸出冷冽的冷光。
    苏小满瑟缩了下,呃,该不会她说出他屁股有胎记,说得太大声,让他生气了吧?
    阿贵听苏小满说完,也望向淩子翊,像是在问着,这些话都是真的吗?世子爷屁股上真的有月亮胎记?
    淩子翊横了阿贵一眼,再冷冷瞪视苏小满。
    「世子爷,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都是真的。」苏小满拉开阿贵捉住她的手,鼓起勇气跨步到他面前,对着他那双寒目道。
    淩子翊那阒黑的眸底流转着深沉复杂的思绪,令人看不透,但下一刻他笑了,微微启唇,轻轻笑出,本来就是个美男子的他,这和煦一笑是多麽倾城倾国,迷倒众生。
    「我娘还对你说了什麽,可以再跟我说得详细一点吗?这里太吵了,不如上马车说吧,比较不会受到打扰。」他指着马车,亲切的邀请道。
    这话是……他信了?
    苏小满看到他乍放的笑容,先是一震,半信半疑的,总觉得哪里古怪,但她又想,自己说的可是只有他娘亲知道的事,他岂有不信的道理,而且他也示好的愿意听她说了,再怀疑人也不对,而这事自是得隐密的说,这里人来人,进马车上说她是可以理解的,於是她听从了他的话。
    她完全没看到他眸底一闪即逝的冰寒。
    当苏小满发现误上贼船时,为时已晚。
    淩子翊在她之後上了马车,那高大的身躯随即挨坐在她的左侧,袭向她,用右手勒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制住,她动弹不得,吓都吓呆了。
    「说,那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此时,淩子翊脸上哪还有一丝和煦温柔的笑,那是他向来用在拷问犯人时让人失去戒心的招术。
    苏小满从惊吓中回过神,恨恨地瞪他,搞了半天,他还是不相信她,「我说过是你娘告诉我的!你这是在做什麽,快放开我!」
    她想拿开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但她根本挣不开,强烈的威胁感让她感到害怕,而且她发现,她愈挣扎,他就挨得愈近,近到可以清楚看见他完美无瑕的五官,嗅到他身上淡淡混和着酒、茶和胭脂味的男性气息。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有何意图?是想说些怪力乱神的话来扰乱我,妨碍我做事吗?说,唆使你的人是谁?」淩子翊倾下脸,对着她鼻尖道。
    他无法不这麽想,他和皇上交好,或许有人得知他秘密帮皇上办案,故意派了这少年来妨碍他调查。
    苏小满对上他锐利的深眸,感到莫名其妙,被他当成疯子就算了,现在还被他当成犯人审问。
    但,苏小满再生气,也不打算跟他硬碰硬,说她没骨气也好,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哪有办法跟达官贵胄斗,更别说现在性命还握在他手中。
    「没有人教唆我,真的是你娘拜托我来找你的!放了我吧,世子爷!」她乾笑了笑,恳求的道。
    淩子翊看她求饶,讥讽一笑,「也对,你看起来不机灵,不像当细作的料。」
    她哪有不机灵!苏小满被损了,依然谄媚的笑,「所以,别这麽掐着我的脖子了吧,世子爷,有话我们慢慢说……」
    这少年求饶的模样真是流里流气,装模作样,淩子翊轻轻一笑,「我想到了,你故意调查我的事,是想让我信服你有见鬼的能力,日後再说我身边有厉鬼,要帮我消灾解厄,对我狮子大开口,是这样吧!」
    苏小满真不敢相信他说的,连假笑也装不出来了,「你、你当我是神棍在对你招摇撞骗?」
    「不是吗?不从实招来,就送你到官府。」淩子翊敛住笑,眯起俊目威吓道。
    苏小满一肚子气,又在威胁她!这个人什麽都不听,只爱扭曲别人的好意!
    她也看出了他对她沸腾的怒气,实在不明白他为何那麽生气,好像她说她看得见他娘,是件罪无可逭的事。
    淩子翊如何不勃然大怒,他的生母是他心里的痛、他的禁忌,就算有人在外头对他的生母议论纷纷,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谁料居然有人堂而皇之的一再触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不只如此,说的还是只有他和娘亲两人才知道的秘密,为什麽这个少年会知道?
    敢拿他死去的娘大作文章,对他装神弄鬼,想藉此讨得什麽好处,他是不会原谅的!
    苏小满受他羞辱,又被他威胁,觉得自己真是好心没好报,难道她还要低声下气求他放了她?
    「世子爷,你真是不孝子!」苏小满抬起下巴,对着他大胆指责。
    「你说什麽?」淩子翊眯起怒眸。
    「我说你不孝,你娘连死了都挂念你,央求我帮忙,就是为了提醒你有人要害你。」苏小满直直盯着他道:「难道你没发现你中毒了吗?而且还中毒多年了!」
    如苏小满所料,淩子翊露出震惊的神色,掐在她颈上的手也放松了,她就等这一刻,立即挣脱他要跳下马车。
    淩子翊反应很快,一举扳过她的肩,「说清楚,什麽下毒……」
    苏小满吓了一跳,挥手拨开他,淩子翊以为他要攻击自己,往他胸口一击,忽然意识到他只是个瘦弱少年,赶紧收回内力,但来不及收回手,手掌已往他胸前一拍,恰好拍在他左胸上。
    苏小满被这一拍,摔在马车中。
    淩子翊几乎是马上抽回手,看着那清秀的面容,纤瘦的肩膀,长得秀气纤细的男人不是没有,可他居然……
    「你是女人?」
    苏小满脸色可精采了,忽红又忽青。
    她真想大骂一声登徒子,却含在嘴里,又羞又恼的说不出话来。
    淩子翊脸上难得有着窘色,平日他虽然我行我素,傲慢惯了,但自小学习的礼教不允许他对女人失礼,只是心高气傲的他一时也无法开口向她致歉。
    苏小满看他僵住不动,硬是将满腹的怒气压下,现在不是和他吵架的时候,她可不想再被他掐着脖子审问了。
    她悄悄退到马车门边,在逃走之前,把最重要的话说完,「你娘说那个想害你的人就是你继母!她除了诬害你娘和男人私通、对你下毒外,跟你十四岁时被掳走也有关系。你娘要你小心她,说她只是表面上对你好,其实暗地里对你和你爹挑拨离间,想破坏你们父子的感情,目的是想拔除你,好让她亲生儿子继承世子之位!我话说完了,信不信随你!」
    淩子翊听得满脸震骇,脑袋一片空白,只能任由耳边嗡嗡响着她嘹亮的嗓音,看着她跳下马车逃走,动也不动。
    在外头的阿贵看她逃跑了,便探进头来想问该不该追上,却见主子一脸震惊,「世子爷,您怎麽了,脸色好奇怪……」他看着他的右手,无比忧心道:「您的手又……」
    淩子翊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抖得厉害,有点不受控制,这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我没事,回去吧。」他轻轻吐息道,接着不再多说一句话。
    不,他才不相信那个女骗子说的话。
    马车驶回了镇远侯府,淩子翊一回到府邸,那气宇轩昂的挺拔身姿立即引起骚动,上至大婶下至年轻丫鬟们见到他都心花怒放的喊声世子好。
    淩子翊虽然性格倨傲了点,不太亲切,但对於自家下人很照顾,因此他在府里人缘不错。
    颜总管看到淩子翊回来了,加快步伐去迎接,「世子爷,您回来了!刚好二老爷送了礼过来,也有您的份,就放在大厅上,去看看吧!少爷和小姐收到礼物很开心呢。」
    「叔叔真费心。」淩子翊唇角微扬,泛开几不可见的一笑。
    二老爷便是镇远侯的胞弟淩耀,也是淩子翊的叔叔,位居工部侍郎一职,已分家在外十二年,和镇远侯一家关系很好,因为住的远公务又繁忙,只有在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
    也因为淩耀没有成家,对於兄长的三个孩子总是特别照顾,三不五时就会送礼来,在淩子翊还小时,淩耀更是常陪着他读书玩乐,叔侄感情很要好,是淩子翊极敬重又信赖的长辈。
    淩子翊走在最前头,总管和阿贵在後,三人一起走过前庭,来到大厅,一踏入厅里,一对年约十二岁,相貌清秀可爱的龙凤胎立即朝他迎面而来。
    那是曹氏所生的一对龙凤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哥哥长得高一点,妹妹瘦小一些,五官更显细致,两人被养得白净娇贵,都很任性,撒起野来可是天翻地覆,但一见到淩子翊,马上又变得天真可爱,对他们来说,武功高强的哥哥是他们最崇拜的对象,当然在他面前会变乖一点。
    「大哥!」淩子希飞快跑到他面前,学着大人抱拳一揖。
    「大哥!」淩子蔷直接抱住他的手臂撒娇。
    淩子翊见到他们,平日总是淡漠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唇边泛开的笑意更加明显。
    「看你们俩那麽开心,是叔叔又送什麽好东西来了?」
    「叔叔送了我好多好多书!好多字我都不认得,大哥你可要教我。」淩子希其实不太爱念书,但崇拜哥哥的他当然要这麽说,让哥哥夸奖他。
    「叔叔送我好多好多漂亮的布料,我要娘帮我做衣裳,我想穿给大哥看。」这年纪是最爱漂亮的,淩子蔷话里满是开心。
    「大哥,快看你的礼物。」淩子希兴奋的道。
    「在这里!」淩子蔷拉着他到桌子前。
    大桌上放了一个木盒,淩子翊拿开盖子,是把漂亮的长剑。
    「是宝剑呢!」淩子希羡慕的道,他也想学武,可娘不喜欢他学武功,说会害他受伤。
    「真是把好剑。」获得宝剑,淩子翊心情甚好的举了起来,本想耍一下剑,却改变主意又放回木盒中。
    「大哥,你不试剑吗?」小兄妹们都很期待,用着盼望的双眼看着哥哥。
    「下次吧。」淩子翊面色微凛的道,握紧右手,似想压住那无法控制的颤抖,阿贵也看到了,微蹙了下眉。
    这时候,镇远侯听到胞弟送礼过来,和曹氏前来大厅,镇远侯一看到长子回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大声斥喝道:「还记得回来,差点就要差人去把你绑回来了,一天到晚都待在青楼里,真是不像样!」
    镇远侯淩震身形修长,身材保养的很好,可以看出年轻时有多英姿挺拔,当年他还是帮先皇打下蛮夷的先锋,被当做英雄人物,武功自不比儿子差,吼起人来中气十足,声音都震到门外去了。
    「好了,孩子回来就好,别骂了。」曹氏充当和事佬,身形娇小,相貌纤柔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慈母。
    镇远侯又看向儿子,想到他三天两头上青楼不归,让他担心极了,毕竟青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但这种话他又说不出口,每每说出的话都是指责,「再这样下去不行,一天到晚只会逛青楼,就像个纨裤子弟,看来得让你娶妻了,让你的娘子来管管你!就跟王将军的嫡女成亲好了,他的嫡女我见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刚好可以管你!」
    淩子翊本来心情不错,但一回来就先挨骂,又要他成亲,自顾自的说定了,完全不管他的想法,将他视为麻烦,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漠,语气也强硬起来,「爹,儿子现在还不想成亲,不需要有人管,您就不必费心,自己保重身体就好。」
    听到这话,俨然要他别管到他头上去,镇远侯更怒,「我都快被你气出病了,还保重身体!成天无所事事流连花街,你知道你的名声有多响亮吗?风流倜傥,人家说的多好听,其实是在笑我镇远侯生出了个纨裤世子!」
    「是,儿子害爹丢脸了。」听着父亲愤怒的话,活似多麽难忍他的存在,淩子翊挑高眉道,脸上充满不逊。
    镇远侯气得跳脚,指着他道:「你这是什麽态度……」
    「好了,侯爷,有话好好说,婚事也要看子翊的意思,总不能挑个他不喜欢的姑娘,只要遇上喜欢的,子翊自然就会改变了。」曹氏替淩子翊说着好话。
    龙凤胎自然是懂得看人脸色的,帮衬的道:「爹,叔叔也有送你礼物喔,快来看!」
    被龙凤胎缠住,镇远侯也骂不下去了,转移了注意力,也因为龙凤胎可爱又会撒娇,镇远侯对这两个孩子自然疼爱有加,严厉的脸变得温和,淩子翊不禁多看了这样的父亲一眼。
    这时候,曹氏朝他走了过来,柔声唤道:「子翊,你看起来瘦了,在外面吃总是没家里吃的好,我吩咐厨房帮你炖个鸡汤吧。」
    「谢谢二娘。」淩子翊将继母的关心看入眼里,感激的道。
    曹氏接着将他拉到一旁去,小声的道:「子翊,你爹他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他是心情不好,昨晚有丫鬟将你娘的东西拿出来清理,被你爹看到……」她叹了口气,「他对过去的事仍有心结,还无法走出来,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二娘,我没事的。」淩子翊心里明白,父亲对娘的恨有多深,就有多无法忍受他,恐怕爹到死都无法原谅娘的背叛。
    「你爹他太爱面子了,所以才无法忘记过去……二娘懂你的,你上青楼自有你的苦楚,二娘不会怪你,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二娘会在家等你回来的。」曹氏说的宽容,丝毫没有责骂。
    「二娘,谢谢你对我那麽好。」比起父亲,淩子翊更能感受到继母待他的好。
    「唉,难得你回来,要是能一起吃个饭多好,但你爹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先让他消消气好了,今晚你就待在房里吃吧。」
    「是。」淩子翊心想反正爹也不想见到他,他不在也好。
    曹氏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露出了手腕上的佛珠,起码戴有三、四条,在她眼里有着关心却又带有闪烁,不那麽真切,说的每一句话表面上都像是为他着想却怀有心机,让他们父子的关系愈来愈疏远,而淩子翊并没有察觉到。
    「娘,快来看看你的礼物……」
    听到龙凤胎在叫唤她,淩子翊朝曹氏道:「二娘,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好。」曹氏状似和蔼的点了头,而後快步朝龙凤胎走去。
    龙凤胎很会逗父母开心,不只曹氏笑着,淩子翊也听到父亲的笑声,他微微恍神,就这麽伫立不动的看着这一幕。
    印象中的爹总是在对他发火,总是在责骂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对他那样笑了,爹只有和二娘、龙凤胎在一起时才会感到快乐,他们一家四口感情很好,就像是一家人,而他,始终有隔阂无法融入,也因而不喜欢回家……
    淩子翊看了一会儿後,大步走出大厅,往他的院落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缓了一会儿才跨出步伐,表情有异。
    阿贵看到了,忧心忡忡道:「世子爷,您刚刚是怎麽了,该不会连脚都出问题了?您这毛病愈来愈严重了,很不对劲,是不是要换个更高明的大夫看?」
    阿贵真想问说,要不要告诉侯爷一声,但他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敢提。
    淩子翊也察觉到身体的异状,确实变得很不对劲,起初他只是体力变差,容易疲惫,他以为那是因为他帮皇上办案,长期在外奔波,待在青楼作息又不正常所致,之後他双手开始发麻发颤,帮他看病的大夫说他气血不足、气滞血瘀,可如今他吃了那麽久的药调养身子,症状非但没有改善,还更严重了,他变得连刀都很难握紧,刚刚居然还动不了,那种状况就像是他的身体不听脑袋使唤,让他背脊不禁发凉起来。
    淩子翊再想起一件怪事,当时他朝那个女骗子拍下一掌,纵然他临时抽回内力,她和他还是免不了会受到内伤,但并没有,她看起来好好的,只是皮肉痛,而他也没有受到内力反弹重击,证明他的内力减退了,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没发现你中毒了吗?而且还中毒多年了!」
    淩子翊心一凛,想起那个女骗子对他说的话。
    他真的中毒了吗?
    不,这是不可能的,在他被娘亲抛下,最痛苦的那一段日子里,是二娘待在他身边,陪他熬过,每当爹责骂他时,她也会为他说好话,平常待他更是嘘寒问暖,将他视为亲生儿子,又怎麽可能会害他?
    可是,那个女骗子又怎会知道他和娘之间的事?那确实是只有他和娘亲才知道的秘密。
    那个女骗子还说,他娘是被二娘诬害私通意外摔死的,多年前他遭人绑架也与二娘有关,又说二娘对他下毒多年,目的是让她的亲生儿子继承世子,这怎麽可能呢?
    娘亲的死在淩子翊心里是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而他十四岁遇上的掳人案,也是他心里的阴影,当年那名刺客是在他逛市集时,从保护他的护卫手中掳走他,将他带到一间破庙想杀掉他,幸好他机灵的用把玩的木刀偷袭对方,再捡起地上的石子砸向对方眼睛,方能逃跑,要不他早就死了,他并不相信二娘会对他做出那麽残忍可怕的事。
    至於下毒,他更不信那番鬼话。
    可,淩子翊想到在他身上的病症,是他学武下山後才有的,始终无法根治,确实有些古怪,他不能置之不理,还是得找医术高明的御医帮他诊脉。
    他这不是在怀疑二娘,只是想厘清自己的身体出了什麽状况,对他并没有坏处,若是他没有中毒,也足以证明那个女骗子在说谎。
    淩子翊心里忖道,决定明天一早进宫找御医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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