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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红妆小译官》(姑娘上朝去之一)作者: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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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3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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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3-4-19 20:26 编辑



【书  名】红妆小译官
【系  列】姑娘上朝去之
【作  者】风光
【出版日期】2022年03月23日
【内容简介】
  
娘子太优秀,破格奉旨当官,
而本将军自愿做她背后的男人!


他荣焕臣和顾巧是海口村的臭石头和小臭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确定彼此心意后,她耗费两年青春等待从军的他归来,
期间差点被她娘逼迫嫁别人,幸好他携从龙之功抢亲成功,
在成亲时依约给她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此外他身为掌管水军的指挥使,还能给她大展身手的机会,
她从小喜欢研究新奇知识,又跟外邦人学会西洋的语言文字,
对西学信手拈来,不只帮助他改良马车与火炮,增加水军战力,
让他在皇上面前大大露脸,她也成为教导国子监生的西学先生,
更被皇上破格封为七品官,在西洋使节来访时在皇上身边当通译,
他为他的小姑娘骄傲,她却背着他干大事……

【链  接】https://www.txt520.net/thread-131100-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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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3 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楔子 香香的点心

  刚搬到海口村的荣家小院,每到傍晚就会传来一阵甜香味。

  那不知道是什么糕点,反正绝不会是他们这靠海的小村子做得出来的味道,香飘十里。

  村里的人能把鱼贝晒成干让孩子嚼着玩,能把海带熬出冻让孩子抓着吃,可是那种带着蜜香,还有着些微花香的甜点,小渔村的婆婆大婶不可能有那手艺。

  三岁的顾巧天天闻,天天想,每回午睡起来口水都能流到地上。终于在那传来的香气发出槐花的味道时,她受不了了,鼓起勇气迈开小脚步,走出家门,悄悄的摸到了荣家小院的大门口。

  每年这个季节,她的娘亲都会摘下许多槐花,或蒸或炸,或包饺子或炒鸡蛋,每每让小顾巧吃了个肚儿圆,槐花也一直位居她心中美食榜首,如今荣家似乎用槐花做出了甜食,让她如何能忍?

  顾巧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只要看看就好,站得近些香气也闻得足,就能想象自己吃到了。

  乡下的房子没什么讲究,大门敞开看到的就是正厅,尤其海口村是个渔村,都会留个平坦的大院子晒晒海货,所以顾巧在大门外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荣家的女主人由屋后端出了一盘槐花糕,顺手搁在正厅的桌上。

  屋内的周清雅笑了笑,对今儿个蒸出的糕点相当满意,想着等会儿七岁的儿子荣焕臣玩回来后可以填填肚子。

  然而盘子放下头一抬,便与院外那半个身子躲在门板后的小不点对上了眼神。

  那小不点圆溜溜的大眼写满了渴望,樱桃似的小嘴儿直吞着口水,肉乎乎的脸蛋在春日的阳光下莹白无瑕,衬着头上的花苞头娇嫩可喜,一身粉色短衫干净整齐,任谁看了都有伸出手抱一抱捏一把的冲动。

  这般天真可爱,让周清雅忍不住逗弄起小娃儿,「是谁家的小可爱在那里啊?」

  被发现的顾巧有些心虚,伸出新笋般白皙圆润的指头,指着村里某个方向,老实巴交地道:「小可爱是顾家的,我是顾巧。」

  周清雅噗嗤一声笑了。「原来是顾家的小可爱顾巧啊,小顾巧妳来做什么?」

  顾巧站直了身子,表情有些慌,两只小胖手急急在胸前挥着。「我没有吃,我只是看看,只是闻闻……」

  这么一说,周清雅就懂了,「那妳想吃吗?」

  顾巧的圆眼儿顿时亮了。「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只生了一个牛一般的儿子,周清雅对这浑身散发着娇憨的小女娃自是爱极,当下决定牺牲儿子的点心,替他拐个妹子来玩。

  顾巧本能就想跨过门坎入院,但抬脚前小身板顿了一下,先站直了来,胖胖的小手扶了扶头上娘亲替她别的花儿,又拍了拍被门板压得皱了的衣服,才乖巧地说道:「谢谢婶子。」

  娘亲说,要干净整齐人家才会喜欢,臭美的小顾巧一直奉为圭臬。

  这一番操作又让周清雅在心里笑了一阵,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呢!瞧瞧人家小女孩就是白净喜人,顿时又觉得自己那每天玩得脏兮兮的儿子简直泥猴一般,比都不能比啊!

  见顾巧自己跨过门坎有难度,她索性趋前将人抱了起来,只是自个儿瘦弱的身板也抱不了太久,和怀里还带着奶味儿的小女娃亲香了一下,便又放下,任娃儿自己进屋,跑到桌前坐定。

  周清雅将装了槐花糕的盘子往顾巧身前一推。「妳可以叫我荣婶,今儿摘的槐花不多,只做出这几块,都给妳了。」

  「谢谢荣婶!我就知道是槐花啊!从我家闻里就闻到了,好香好香的……」

  顾巧两手抓起一块槐花糕,先深深地闻了一口,小脸满是陶醉,之后张开嘴巴咬下,只觉唇齿生香,满足得圆眼都瞇了起来。

  这、也、太、可、爱、了!周清雅满腔母爱几乎融化,笑着替她抹去脸上糕点的碎屑,自然也偷偷揪了一把。

  「好吃吗?这是荣婶老家济宁那一带的做法,海口村这里没有的。」

  顾巧吃都来不及了,哪里有空回答,只是猛点着头,又咬了一口。

  这方吃得尽兴,突然门外猛地跑进了一名总角少年,一身蓝衣短打沾满尘土,显得灰扑扑的,他的发色有些淡,眸色也比常人的墨黑显得浅了些,不过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容貌相当出众。

  「娘,今天点心吃什么?」少年一进门便嚷嚷,想都不想就奔到桌旁觅食,当他看到桌前端正坐着的顾巧,不由一愣。「妳是谁?」

  顾巧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好漂亮的大哥哥,大眼眨了眨,讷讷地道:「我……我是顾家的小可爱,我是顾巧……」

  「是村长隔壁的顾家?」

  少年便是周清雅唯一的儿子荣焕臣,刚搬来海口村没几日,已和村中少年混熟,早把村里几十户人家都认了遍。

  村长家隔壁的大院子一家姓顾,有个小女儿,他也了然于心。

  只是他每日出去疯玩,伙伴都差不多年纪,倒是没接触过女娃儿,还是年纪这么小的。

  他看顾巧两腮一鼓一鼓的,心忖不妙,不由问道:「妳在吃什么?」

  「槐花糕,很好吃的……」顾巧扬了扬手上的糕点,笑吟吟地道。

  讵料荣焕臣面色一变,手指着吃得欢快的顾巧,不依地叫了起来。「那是我的!我娘说今天做槐花糕给我吃的!妳怎么可以偷吃了?」

  许是被他的大嗓门吓到,又被指控偷吃,顾巧圆溜溜的大眼随即红了,很快地凝聚起了水气,可怜兮兮地嗫嚅道:「我没有偷吃,荣婶说我可以吃的……」

  「石头!槐花糕是娘给她的,谁叫你玩得这么晚才回?」周清雅瞧顾巧一副快哭的样子,不由责怪起自己鲁莽的儿子,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喊这么大声是想吓谁?「何况你天天都有点心吃,让一次给小顾巧吃又怎么了?」

  荣焕臣玩了一整天,饿得可以吃掉一匹马,点心被人虎口夺食,怎么不许他说了?「我……可是那明明是我的,她没有问过我就是偷吃,我肚子也饿了啊……」

  顾巧一听他又提起偷吃,直接号啕大哭起来。「呜哇……没有偷吃,巧儿没有偷吃……」

  「乖乖乖,巧儿没有偷吃,是他乱说话。」周清雅心疼地把顾巧搂在怀里,指控似的啐了荣焕臣。「瞧瞧你这泥猴,把这么可爱的小巧儿都弄哭了。」

  顾巧的哭声也让荣焕臣惊呆了,他……他只是肚子饿,可没有欺负人的意思,原来小女娃这么容易就哭了?

  方才和村头的大牛打了一架,大牛打输哭了他也没觉得如何,但眼前这顾巧一哭,怎么他就觉得天好像快塌下来?

  顾巧专注地哭着,压根没管惹哭她的罪魁祸首已经夹着尾巴,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了,小手巍巍颤颤地指着面色发青的少年。「哇哇哇……他还说他肚子饿了,要吃巧儿的槐花糕……」

  「让他饿让他饿!」瞧瞧她连哭都这般可人疼,周清雅心都快跟着碎了,更是看儿子不顺眼。「和一个三岁小妹妹抢吃的,你可真有脸,还不过来道歉?」

  荣焕臣这辈子当真没遇过这样娇滴滴一碰就哭的女娃儿,哭起来那委屈样彷佛让他觉得什么错都可以认了。

  于是他手足无措地走到她身边,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不起嘛!我点心让妳偷吃了,是我的错……」

  听到个偷字,顾巧的哭声当下又大了起来。

  周清雅瞪了他一眼。「你这臭石头在说什么?」

  荣焕臣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抓了抓鸟巢似的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余光瞥见桌上的点心,连忙随手抓了一块放到顾巧手里。「好啦好啦,妳别哭了,给妳吃都给妳还不成?」

  「都给我吃?」顾巧哭声停了,只是眼角还挂着泪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被她么一看,荣焕臣心狠狠跳了一下,更是坚定地说道:「对,都给妳吃。」

  「可是巧儿明天也想吃……」

  「明天啊……」莫非明天的点心也要让出去?荣焕臣犹豫了起来,嘴里却突然被塞进一块槐花糕。

  顾巧大眼湿漉漉的,却是绽出一朵甜美的笑花。「给你吃,石头哥哥肚子饿。」

  小女娃表现得这般乖巧、这般可爱,声音脆生生的,一双大眼彷佛会说话,从没有过妹妹的荣焕臣当下也沦陷了,心头像是遭受了重击,话没过脑子便豪气地出口道:「好!我明天的点心也给妳!」

  「如果巧儿天天都想吃呢?」

  「那我就天天给妳吃!」

  「我会分一块给石头哥哥的。」

  「那……那真是谢谢妳了……」

  听到这里,唯一清醒的周清雅不由一阵哭笑不得,开始怀疑自家儿子一向灵光的脑袋莫非出门打架打坏了,居然被一个三岁的小女娃给绕进去了。

  这时候的荣焕臣还喜孜孜的活在邻家小妹真可爱的幻想中,却不知自己年幼的一句话,可是将一辈子都承诺出去了……

  第一章 公认的小两口

  每到入秋,正是鲅鱼肥美的季节,今儿个渔船丰收,顾家的大家长顾安邦特地乘驴车由村口赶到海边,直接上船挑了几条大的,回家让婆娘做鲅鱼丸子。

  十三岁的顾巧,今儿个留在家中替母亲打下手。

  顾母刘念芙不让她碰鱼肉腥膻,免得身上染了味,便只让她拿漏勺捞起煮好的鱼丸放一旁搁凉。

  在这个连风吹来都带着咸味的村子里,顾巧显然是不一样的。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大多穿着宽松的长裤,方便下田或赶海,顶多在外头象征性的穿著罩裙,长度将将到膝盖,用的是小花布,已经算是秀气了。

  但顾巧打小就爱美,非裙子不穿,非漂亮的绢花不戴,鞋子上得绣花,头发要梳齐整的单螺髻,洗澡的桶子里还得洒花瓣……

  刘念芙出身不俗,祖上也有做过官,嫁与行商的顾安邦算是下嫁,所以有些见识,倒是很支持女儿臭美的行径。

  因此顾巧从小到大永远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因为读过书,谈吐举止皆不俗,走到哪里都是村里一道美丽的风景。

  按说这样鹤立鸡群的小姑娘该是被村里少女排挤的对象,但顾巧人如其名,心思灵巧,貌美嘴甜,父亲带回来外地稀奇的小饰品,她也不吝于分享。

  兼之母亲刘念芙温柔有见识,父亲顾安邦豪爽大气,还有个小弟顾原更是村里少数在镇上学堂就学的读书人,顾家四口人气质突出,反而在海口村这小渔村里混得风生水起。

  最重要的是顾巧与其弟一样相当聪明,村里没人学会的外邦语,就她一个人学得滚瓜烂熟。

  海口村北临渤海,南边是座小山,由村子西面的荒土坡望去,还能看到黄河奔腾入海的壮观景象。

  因为位置的缘故,时有遇难的海船被潮流冲到村北的海滩上去,所以村子里很习惯看到外邦人,什么金发碧眼、棕发绿眼,甚至还有倭寇,看久了也就不稀奇了。

  七、八年前有个自称西洋来的外邦人名叫史密斯,因为家园太远归国无望,更是直接就在海口村定居下来。

  顾巧的外邦语就是和史密斯学的。

  史密斯在西洋是一个学者,地位崇高,据他的说法可理解为国子监祭酒那样的层级,所以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带来的行李还有一箱子外文书,教授给顾巧的知识包罗万象,都是如今天朝大地上看不到的,也因此吸引她向史密斯学习,一学就是这么多年。

  今日史密斯又到村南边的山上去,那里有块地方能看到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会上山观察海水的流向,这时就是顾巧在家躲懒的时候。

  「娘今儿个做这么多鱼丸,可吃得完?」顾巧捞着丸子,余光见到母亲没注意这头,便很快拈起一颗煮好的丸子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

  刘念芙只听到一声细细的嘶声,转头就见顾巧怪模怪样的,不由嗔怪地递上一杯冷水,「就妳贪吃!烫着嘴了吧?」

  顾巧好不容易吞下那颗丸子,一口喝下冷水,待那痛楚过去,顽皮地吐了吐香舌,居然还品评起来。「娘啊,下锅丸子姜末少放点,那个……味道比较好。」

  姜少放点?刘念芙若有所思地瞥了女儿一眼,才说道:「荣家的石头今天从镖局回来,他喜欢吃这个,妳荣婶身子骨不好,剁不来鱼肉,我便多做些让石头吃个够,晚上还能带些回去。」

  听到母亲唤荣焕臣那般亲热,顾巧皱了皱娇俏的鼻头,撒娇道:「娘对石头哥比对我还好呢……」

  刘念芙笑觑了她一眼。「妳荣婶难道对妳不好?」

  顾巧当下闭嘴了,自从三岁那年第一次抢了荣焕臣的槐花糕,之后荣婶做甜点都会特别替她准备一份,甚至有时候做得少了,荣焕臣只能干瞪眼,看她姑娘心情好不好能否赏赐他一块。

  他真的做到了他说的,每天的点心都给她吃,甚至到如今周清雅卧病在床,做不了点心了,荣焕臣到镇上的镖局习武打杂,每每回村都会带上她最喜欢的火烧——其实就是加了花椒与香葱的酥油饼,香脆不腻,大大一块她只吃得下一半,吃不下的荣焕臣自会替她包圆了。

  母女俩正谈论着,不久就听到外头厅里传来脚步声。

  顾巧放下漏勺,本能的调整了下头花的位置,才扭头出灶房去看,恰好看到身材高大的荣焕臣大步跨入门坎,因为门楣不够高,他还得稍稍低头才不会撞到,而他的后头跟着顾家的小书生顾原。

  「小臭美,今儿个镖局轮到我休息,反正学堂也是今日休沐,就去把妳弟带回来了。」荣焕臣回顾家就像回自家一样,大大方方的在厅里的八仙桌旁坐下。

  听到被他从小叫惯了的这个不太好听的昵称,顾巧轻哼了一声,故作没看见他,只亲热地拉着顾原嘘寒问暖,还兑了杯温水给弟弟。「在学堂读书可累?走这么大老远应该渴了吧?来来来喝水……」

  荣焕臣嗤了一声。「在学堂会有我在镖局累?他坐我的马回来的,我要敢让他走回来,还不被妳剥了皮?喂小臭美,要不要那般偏心的,我可是由镖局赶到学堂又赶回来,比顾原还口渴,妳怎不倒杯水给我?」

  「我才没有臭美!」顾巧跺了跺脚,怒瞪他。「我是爱干净!爱干净!哪像你这只泥猴,每回见你都没一次身上不沾土的!」

  荣焕臣好整以暇地比了比头顶。「妳头上的头花还是我上回押镖去历城帮妳带回来的,非大城里的款式不戴,还说自己不臭美?」

  顾巧冷哼,蓦地转头向自家弟弟。「顾原,你说姊姊我臭美吗?」

  正在慢吞吞喝着水的顾原差点没呛到,面对这自杀式的问题,没来由乐呵呵笑了起来,看上去还有些傻。

  「姊,石头哥在镇上大庙边买了火烧给妳。」海口村小书生顾左右而言他,完美地回避了姊姊的追问。

  果然顾巧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大眼儿滴溜溜地一转,毫不客气地朝荣焕臣伸出手。

  荣焕臣摇头失笑,由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给了顾巧。「小臭……啊不,那个海口村最美的顾巧姑娘,在下这样能换杯水喝了吗?」

  顾巧似是终于满意了,才倒了杯水给荣焕臣,自己则是打开油纸包,将一块大饼扳成两半,大的一半给了荣焕臣,小的一半又分出了一块给顾原。

  顾原拿着分量显然很卑微的火烧,这回换他用眼神控诉着姊姊偏心。

  顾巧拿着刚好够自己吃的分量,略带心虚地道:「顾原你可别嫌我给的少,不是姊姊贪吃,而是今儿个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鲅鱼丸子,你得留着点肚子。」

  那方三两口都快把半块火烧吃完的荣焕臣,最后一口险些没咬到自己的手,眉头微挑看向顾巧。「鲅鱼丸子是我最爱吃的吧?」

  「明明顾原也最爱吃啊。」顾巧为了自己的面子,朝弟弟阴恻恻地一笑。「你说是不是?」

  又是一个自杀式问题,顾原再次傻笑了起来,「娘做的鲅鱼丸子最好吃了!」

  在后头灶房煮了几碗鲅鱼丸子汤,用托盘端出来的刘念芙恰好听到了儿子这句话,心花怒放地立刻附和,「那可不,娘做的鲅鱼丸子在这海口村里人人都说好,够劲道。」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一碗给儿子,一碗给女儿,而分量最大的那碗则是给了荣焕臣。

  她笑吟吟地对后者说道:「石头啊,顾婶知道你最爱吃鲅鱼丸子,顾原倒是吃腻了,难得他还会说我做的好吃,我做了很多,你尽管吃……」

  话说到这里,正吃着丸子汤的顾巧不明所以的剧烈咳嗽起来,一张俏脸咳得通红。

  「妳怎么啦?连个汤也不会吃?」刘念芙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又朝着荣焕臣继续未完的话,「石头,你吃完后记得盛一碗回去给你娘,后头灶房丸子分成了两锅,给你娘的由左边灶头上的锅捞,右边那一锅是给你特制的,难得我们巧儿记得你不爱姜味,特地叫我姜末加少一点……」

  「是啊,巧儿妹妹人真好,还记得我最爱鲅鱼丸子的口味。」荣焕臣似笑非笑地瞥了下脸几乎要埋到碗里的顾巧,手里的丸子汤似乎随着刘念芙的话益发美味。

  脸皮几乎要被母亲扒光,顾巧再也坐不住,一碗丸子汤才吃了一半便急匆匆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赶。

  「荣婶的汤,我去送吧……」

  「我也去。」荣焕臣哪里会就这样放过她,三两下喝光手上的汤,也追了过去。

  刘念芙看得一头雾水,「他们两个在急什么?」

  「可能是怕凉了影响味道吧……」

  小书生顾原呵呵地笑着替母亲解惑,手里的火烧沾着丸子汤吃光了,又顺手将顾巧来不及吃的那一半拿过来,慢条斯理的享用。

  别人的东西,果然比较好吃啊!

  一大碗的鲅鱼丸子汤,烫呼呼的,还有点分量,当然不会是顾巧拿着,后头跟上的荣焕臣很自然的接过,两人朝着荣家小院的方向前进。

  荣家与顾家离得并不远,中间也就隔着几户人家,这里算是海口村里比较好的地段,顾安邦是商人,早早就在村里盖了大房子不说,荣家在搬来海口村之前也是小有资财,所以才会坐落在这个地方。

  只是这些年来随着周清雅病倒,大笔大笔的医药费支出,荣家也渐渐有些捉襟见肘,荣焕臣于是在十二岁那年到镇上的镖局打杂赚取家用。

  镖局的镖头见他身高体壮根骨好,也不吝于教授他武功。迄今他十七岁了,在镖局已能算是一把好手,从两年前就开始独立走镖,稳稳当当地把家撑起来。

  由于两家交好,荣焕臣与顾巧并肩而行的画面并不少见,他们捧着汤碗一路笑笑闹闹,和村子里的婆妈叔伯们问好,大伙儿也朝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会心一笑。

  两人本就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每个村民都觉得他们感情好是理所当然的,未来结亲势在必行,所以荣焕臣一把年纪了都没有闺女来相看,顾巧漂亮又读过书,居然也没有人表现出提亲的意思,村里人都很有默契,不去打扰这对人人看好的小两口。

  来到了荣家小院,荣焕臣雇来看护母亲的村里大婶从屋内迎出,看到这登对的小两口连袂行来,男的健硕女的娇巧,当下秋日的阳光都觉灿烂不少。

  「你们回来啦。」花婶露齿一笑。

  「花婶,我娘做了鲅鱼丸子,等会儿让石头哥盛一些给妳。」顾巧笑吟吟地道,她在家里弄了这么一大碗,当然不可能让荣婶一个人喝完,早把花婶的分量算了进去。

  「那敢情好。」花婶也不客气,乡下人原就是家里有什么就送来送去,明儿个她也把自家做的腌疙瘩送些到顾家就好。

  荣焕臣自觉地端着丸子汤到屋后灶间,花婶也跟了进去,周清雅如今病弱,丸子太硬怕咬不动,得再炖得更软些,这些事怕石头一个年轻人不够细心,她得自己动手。

  顾巧则是进了周清雅的房里,比起十年前只是清瘦,随着病情加剧,如今的周清雅可说是形销骨立。

  见到顾巧进门,周清雅笑了笑,消瘦显得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印堂发黑。

  「荣婶我来啦!您今天觉得怎么样?」顾巧笑得甜,十年如一日的朝周清雅打招呼,视而不见对方的病容。

  她知道荣婶这是心病,是牵挂着荣焕臣的亲生父亲思念成疾,所以自己表现得越自然,荣婶越不会难受。

  「老样子了。」周清雅听到外头的动静,看都不看就知道儿子由镇上回来,肯定又到顾家蹭吃蹭喝,不由微赧道:「我这身子骨不中用,石头真是麻烦妳爹娘照顾了……」

  「荣婶您也没少照顾我啊!」顾巧顽皮地眨眨眼,「小时候抢了多少石头哥的甜点啊,我不吃亏的!」

  周清雅闻言笑了起来,和这丫头说话就是心旷神怡,彷佛沉痾都消除了大半。

  外头花婶已经回家了,荣焕臣端着热好的丸子汤来到房外,看到顾巧拧干了水盆里的巾子,正仔仔细细的替母亲擦手脸,动作相当自然,两人有说有笑,就像亲母女一样,他不由看得痴了,竟是无法移动脚步,不想破坏这美好的画面。

  周清雅享受着顾巧的服侍,深深地看着这面目姣美的小丫头,或许是自小看到大,总觉得这丫头无处不好,无处不熨贴,她多么希望把顾巧变成自家人啊……

  抱着这种异样的心态,周清雅忍不住开口问道:「巧儿啊,妳觉得妳石头哥人怎么样?」

  房外的荣焕臣自然也清楚听到了这个问题,不由拉长耳朵,心跳有些失速地期待着顾巧的回答。

  「他啊……」顾巧正在替周清雅按摩腿,闻言手停了一下,也不过迟疑了几息便大而化之地回道:「除了长得太高像头熊一样,衣服老是脏得洗不干净,食量大了点,脾气坏了点,其他还算是不错的吧。」

  这怎么听不太出来是褒还是贬啊?周清雅表情有些难解,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妳……喜欢妳石头哥吗?」

  居然问得如此直接,荣焕臣背脊都僵硬了,呼吸当下停滞,一张轮廓深邃的俊脸憋得发红,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自己错过了顾巧的回话。

  顾巧一下子没深思这问题背后的涵意,一边按摩边直率地回道:「唔,我也说不上来,像他买火烧给我吃、对我好的时候我就喜欢,说话难听老爱招我生气的时候就不喜欢!」

  周清雅苦笑起来,原来这丫头压根没开窍啊!白瞎了自家儿子这么多年眼中只有她一个。

  荣焕臣更是扼碗地想撞墙,为了避免这丫头说出更戳心窝的话,他抬腿迈入房中,没好气地数落道:「小臭美,原来我不在的时候,妳都是这样编排我的?」

  听到最不喜欢的外号,顾巧立刻又炸毛了,「臭石头,我哪里编排你,我说的是实话!」

  荣焕臣将汤碗递给母亲,扶她坐直了,才专注心神全力对付臭丫头。「我哪里长得像熊?长得太高还是我错了?明明是妳长得矮!」

  居然批评她矮?自认身量还不错的顾巧站直了伸长脖子,骄傲得像只长颈鹅。「我哪里长得矮?我还比村长家的大丫高出半个头呢!至少我不像你一天到晚撞我家门楣!」

  这倒是真的,荣焕臣被堵得有些无语,随即又振作起精神。「那痛的还不是我,妳家门楣也没崩啊!还有我的衣服也没有脏得洗不干净,镖局的衣服本来就是深色,最好脏了妳看得出来……」

  顾巧直接截断了他的话,这事她可是有证据的。「我看不出来,我洗得出来啊!从小到大我帮你洗过多少次衣服,搁水盆里再拿起来,清水都变泥水!」

  荣焕臣再次败退,自从母亲病倒,他的衣服除了在外地是自己洗,回家后这小臭美当真帮他洗了不少,这一点他承认他心虚,所以又连忙转移话题。「还有我食量哪里大了?」

  「你食量哪里不大?你每次买两个火烧,可以吃掉一个半,只剩半个给我……」

  终于轮到荣焕臣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他立时指控道:「小臭美妳可以再没良心一点,明明是妳一个吃不完把剩下的塞给我,妳刚才也说了,我买火烧给妳可是对妳好!我脾气不好我认,但我没对妳凶过吧?」

  顾巧话声一顿,气势马上弱了下来。「是没有啦……」

  真要说起来,他被她凶的次数早就数之不清,反倒是无论她惹得他如何生气,他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荣焕臣得意了,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所以妳得喜欢我,不许不喜欢!」

  顾巧皱了皱鼻子,娇哼了一声把头撇开,「可是你说话可损了,老爱叫我小臭美!」

  「……这个我改不了,妳本来就臭美!」

  两小无猜你打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吵嘴到最后居然变成嘻笑,周清雅由目瞪口呆变为哑然失笑,原本想提的事又默默的吞回肚子里。

  她这一身病啊,毕竟还是拖累儿子了,顾巧这个小丫头伶俐又可爱,她从三岁就看中了,好不容易等到小姑娘长到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她却是开不了口了……

  海口村一入秋季基本上就不怎么下雨,天候也会由夏天的炎热迅速转为寒冻,而这也是顾巧最喜欢最感到安心的季节,因为幼时的梦魇,夏季的大雷雨总让她吓得瑟瑟发抖,她宁可冷也不要打雷。

  偏偏这天儿就像和她作对似的,夜里刮起了风,空气里瞬间充满潮湿的味道,已经入睡的顾巧眼睛猛地张开,心忖不妙,每次闻到这个味儿,就代表——

  轰!轰!哗啦——

  果然,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一阵阵的雷声,顾巧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把自己埋进棉被里,但那隐约不停的震耳巨响却像是徘徊在耳际一般,挥之不去。

  就在她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轻拍着她的棉被,她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随即刷地将被子掀开。

  果然就看到荣焕臣一脸忧心地站在她的床边,皱眉说道:「妳还好吧?别怕,我在这里。」

  顾巧嘴一扁就想哭了,她从小就怕打雷,知道这事儿之后的荣焕臣,每遇雷雨,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飞奔过来陪她。

  小时候把她抱在怀里,唱着不成调的歌哄她,大人也乐得他去哄;长大后有了男女之防,长辈不许他抱她了,像这样的夜雨,他便会像今日一样偷爬窗进来,非得陪她到她不怕为止。

  可是今晚,不知怎么地,她特别心慌。

  「石头哥哥……」她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的叫他,大眼浮着水雾,泫然欲泣,長发披散在纤瘦的香肩,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纤纤弱质,弱不胜衣。

  即使是来陪她,荣焕臣仍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但是被她这么一唤,所有的理智就飞了,叹息了一声上前坐在她的床沿,将娇弱的她直接揽入胸怀。

  外头的雷声仍未停息,但窝在他怀中的顾巧莫名地不怕了,她贪恋地倚在他胸膛不想起来。虽然每次都嫌他脏兮兮,但她知道若是在她身边,他其实都会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

  他身上传来清新的味道,很好闻,她很喜欢。

  「石头哥哥你来得好晚……」她不依地轻搥他一下。

  荣焕臣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他居然很享受被她打的感觉。「在感觉要下雨的时候我就冲出门了,谁知妳这小臭美今晚居然锁窗,我怕动静太大被顾婶顾叔听到,费了一番功夫才撬开。」

  「你居然撬窗?」她倒吸口气,由他的胸膛弹起,眼神像在看贼。

  他无语瞪她,最后恶狠狠的在她白嫩的脸蛋捏一把。「妳这丫头良心一定被狗吃了。」

  顾巧吃吃笑了起来,又倒回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屋内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温馨。

  两个少男少女夜半私会,居然彼此都不觉得此举不适当,活像他们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似的。

  「石头哥,其实你也不喜欢这种天气吧……」顾巧突然说道。

  荣焕臣目光微黯,轻轻拍着她的背。「妳知道?」

  「我知道啊,荣婶跟我说了……」

  当年荣焕臣的父亲离开自己的妻儿,就是在这样的雷雨夜。

  荣焕臣的父亲是一个棕发棕眼的外邦人,和史密斯一样因海难流落海外,之后与收留他的那家人的女儿结亲,并生下一子。

  但他比史密斯运气好的是,他国家的人居然寻到他了,他似乎在那个国家身分不凡,不得不离开。他告诉周清雅他的国家陷入动乱,只是暂时回国,等到动乱平息一定会回来接他们母子。

  那时候荣焕臣已经五岁了,就在大雨滂沱、雷声隆隆的夜晚,目送着父亲离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父亲始终没有回来,渐渐的荣焕臣对父亲也死了心。

  可是周清雅不同,她对那男人情根深种,痴痴地等待着他,到现在仍未放弃。

  当初他们居住的地方较为排斥外邦人,是因为荣父又高又壮,身怀武艺,他们一家人才没有被欺负。

  后来荣父不在了,邻里开始欺压、歧视这对母子,嘲笑荣焕臣是杂种,气得周清雅只在里正那儿留了口信给丈夫,便举家搬迁,直到在海口村落脚。

  海口村民善良好客,因为司空见惯所以对外邦人没有歧视,很热情的接受了他们母子,所以周清雅安心地一住就是十年。可她原本身体就不好,再加上这么久劳心劳力的等候,终于被病魔击倒,只凭一股意气支撑着。

  故而,荣焕臣对父亲复杂的情感已转成了对雷雨天的厌恶。

  顾巧明白他的心结,坐直身子,反过来环抱着他,学着他的动作轻拍他的背。「我原谅你今天做贼了,每次都是你安慰我,现在我也来安慰你。」

  「……」荣焕臣当真又好气又好笑,偏又放不下她,他这辈子可能就被这臭美的丫头吃定了。

  「妳不怕了?」他调侃道。

  「不怕。」她说的是真的,在他怀中,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一如她明白他的心结,他也知道她的梦魇,荣焕臣清了清喉咙,刻意把声音压低,表情阴森森地说道:「听说这样的雷雨夜是海怪出没的时候,海怪由海里来,翻过村子里的小土坡,潜进民宅之中,他会挖开人的胸口,吃人的心;打破人的脑袋,吃人的脑……」

  「啊!你不要再说了!」顾巧摀起耳朵,又埋进他的肩窝。

  荣焕臣低低笑了起来。「妳真是奇怪,明明和史密斯学了那么多年所谓『科学』的东西,实用为重,眼见为真,怎么还会怕这种怪力乱神?」

  她幽怨地望着他。「我就是怕嘛,不行吗?」

  「可以。」荣焕臣又轻拍起她的背。「反正有我在。」

  这句话真是说到顾巧心坎里,因为从小被他保护到大,某种程度来说,他的存在也是她勇气的来源。

  此时雷声渐隐,只剩淅沥沥的雨,又安然度过了一次惊魂夜,顾巧忍不住感慨道:「石头哥,你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会。」他说得毫不犹豫。

  「万一不得已要离开呢?」

  「没有不得已……」

  话才说一半,突然顾巧的房门就规律地响了起来,吓得床上依偎着的两人瞬间弹开,明明没有做什么,却像心里有鬼。

  荣焕臣反应极快地跳出窗,同时顾原的话高声传了进来。「姊,娘让我来问妳还好吗?」

  顾巧连忙关上窗,故作镇静地回道:「雨都下这么久了你才来问,我没事。」

  「没事就好,我回去睡了。」

  而后便听到顾原离去的脚步声。

  顾巧眨了眨眼,确定顾原走远了,抚着胸吐出一口大气,才连忙又将窗打开。

  荣焕臣没有走,但已淋成落汤鸡。

  顾巧与他面面相觑,突然开口道:「你不是说没有不得已?你刚刚想都没想就跳窗走了。」

  「……」荣焕臣气结。

  良心被狗吃了的少女噗嗤一笑,「好啦,『不得已』回去睡了,你也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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