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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染香》作者:米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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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5 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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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2-11-28 19:07 编辑


【书  名】染香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米恩
【出版日期】2020年10月28日
【内容简介】
  
归去始知身染香,十多年的等待,他总算找回熟悉的香气……

他以皇子之身留在异国十多年,是为了个儿时约定在等人,
然而当年答应嫁他的小姑娘,却成了性子截然不同的刁蛮千金,
直到无意间救了她一命,却发现落水失忆的她变得熟悉!
于是他死皮赖脸,以救命之恩为挟住进她家,要她在身边侍候,
果然被他发现种种小习惯,而且手残的她变得会调香,
不只研发出新香品,甚至打算重振祖传的调香事业,
只是人红是非多,幸好有他这个未来夫君守着,
除了赠十万两助她开铺子,找她麻烦的恶人更被他一脚踹下河,
当他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带着她回国成亲,
路上却杀出了个太后替他从小定下、等了他十多年的未婚妻……

【链  接】https://www.txt520.net/thread-130537-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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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5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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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穿成刁蛮千金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处假山身姿影影绰绰,雨丝吹拂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荷叶上,时断时续,溅出一朵朵晶莹。

  一名身着单衣,脸上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少女傻傻的看着眼前如诗画一般的景色,一双黑白分明却充斥着淡然的双眸缓缓闭上,约莫一刻钟,她再次睁开,发现眼前景色依旧,唯一的差异,便是那雨丝落得更加绵密了。

  「小姐,您已经看了一个时辰,是不是该、该用膳了?」一旁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问着打一起榻便发楞足足一个时辰的少女。

  少女缓缓的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小丫鬟,久久,才极轻的开口,「这里是哪里?妳是谁?」

  小丫鬟小脸一白,颤着声道;「小、小姐,您怎么了?奴婢是青芙呀!」

  青芙?少女那双细致的眉几不可察的拧了拧,「不认得。」

  青芙拿在手上的洗漱铜盆「咚」地一声,落了地。若换作平时,犯了这样的错误,青芙早已跪下求饶,然而在听见这句话后,她却是吓得转身就跑。

  少女看着她跑走的背影,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外头明明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景色,以及那洒落在地面上的水痕。

  她发楞的看着水中的倒影,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女,但却不是她的脸。

  两刻钟后,跑走的青芙再次回来,这一次身后却是跟了几个人。

  头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一进房便气急败坏的对着她大骂—— 

  「妳又在搞什么鬼!乐府的名声被妳拖累的还不够吗?现在又在演哪出戏?」

  青芙把小姐的异常禀告他后,男子听罢不仅不担心,反倒是怒上心头。

  少女看着眼前指着她鼻头骂的中年男子,缓声问道:「你是谁?」

  「妳—— 」中年男子噎了下,一张儒雅的脸涨得通红,最后憋出一句话,「我是妳爹!」

  少女那双漠然的双眸微微颤动了下,看向那个自称是她爹的男子,又问了句,「现在什么朝代?」

  乐仲礼再次噎住了,胸口剧烈起伏,那模样似乎是快被眼前的不孝女气出了好歹。

  「好了,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先让大夫为小九看一看。」走在最后头的老妇人敲了敲手上的龙头拐杖,沉声道。

  乐仲礼这才回过神,深吸口气,对跟着他们前来的老者道:「庄大夫,你快看看小九是不是被河水呛傻了,净说些胡话。」

  自家的女儿再顽劣、再不堪,也当不得外人的面出丑,就算庄大夫是他们用了十多年的大夫也一样。

  庄大夫似乎十分了解少女的脾性,呵呵笑了声才上前把脉。

  良久,他抚了抚一把花白的胡须,「姑娘已退了热,就是身子仍有些虚寒,老夫开个药方,吃上三日便会无事,若是没有好转,老夫再来把一回脉。」

  乐仲礼听出庄大夫的暗示,明白他这顽劣的女儿脑袋压根儿就没事,纯粹又胡闹罢了。

  于是他忍着气接过药方,让人送走庄大夫后,才回过身看着床榻上那依旧木然的少女,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见母亲对那不孝女开口问道—— 

  「小九,认不认得我是谁?」

  少女抬起眸,看向眼前一脸威严的老妇人,诚实的摇首。「不认得。」

  「妳连祖母都认不得,妳这不孝—— 」

  「你先出去。」乐老夫人拐杖一敲,把儿子赶了出去。

  乐仲礼想教训女儿,但老娘的话却不能不听,只能憋着气出了房。

  直至房内剩下两人,乐老夫人这才眯起那有些浊黄的双眸,对着她道:「小九,妳可知妳为何落了水?」

  少女摇首。

  「那妳可知妳犯了何错?」

  少女依旧摇首。

  乐老夫人一连问了数十个问题,少女却是连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最后她回了句,「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包括我是谁,我都记不得了……」

  初来乍到,她什么都不晓得,最好的方法就是装失忆。

  听见这话,乐老夫人看着眼前明显和以往不同的孙女,许久,才用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是真忘了?还是……」

  少女动也没动,仅静静的与她对视,眼中的迷茫丝毫不似造假。

  最终,乐老夫人唤来了少女的贴身丫鬟,「把小姐照顾好,不论小姐问什么,妳都照实回答便是,可明白?」

  「是,老夫人。」青芙连忙应声。

  乐老夫人再次深深看了眼那身形羸弱,却依旧挺直着腰杆的孙女,才缓步离去。

  秋末冬初时节,落叶纷飞、黄花飘零,天气渐渐转凉,乐府中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纷纷换上了秋衣。

  柳樱院里,一名身着月白底樱花纹水蓝斓边褙子的少女正在院子里荡着秋千,羸弱纤细的身子随着微风前后轻晃,未束的长发披散在后,乌黑光亮,犹如上好的绸缎般,轻轻飘扬着。

  青芙与青婗两人候在一旁,唇色有些发白,身子更是随着气温下降微微颤抖着,最后忍不住低声私语。

  「青芙,要不妳去劝劝小姐?这天都快暗了,再这么待下去,小姐才刚好全的身子肯定受不住。」

  想到小姐以往的脾性,胆小的青芙缩了缩颈子,不住的摇首。「妳又不是不知道小姐的性子,我、我不敢……」

  青婗见她如此,低声又说:「小姐自从醒来后,除了问咱们些事之外,连话都懒得说,更没有再骂过我们,妳不用怕,快去!」

  不怪青芙会害怕,乐玖兮本有四个大丫鬟,青芙便是其中之一,其他三个丫鬟,一个因为不小心把茶水溅到乐玖兮新制的罗裙上,被杖打三十棍发卖了;一个则是和她去法觉寺上香时,不小心绊了她一脚,害她跌倒出了糗,当场被打了十来个巴掌,最后赶去庄子做粗活;最后一个最惨,因为出了馊主意,诱导乐玖兮做了错事,甚至落水险些没命,被打得奄奄一息,最后卖到了西北去……

  四大丫鬟就剩下胆小怕事的青芙还留着,至于青婗则是二等丫鬟提上来,自然越不过青芙,只能在一旁劝着她。

  「可、可是我……」青芙仍然不敢上前。

  乐玖兮听不见两名小丫鬟的对话,却能从她们脸上的神情猜到她俩此时的纠结,于是停下秋千,站起身,说出让两名小丫鬟如释重负的天籁之音。「回房吧。」

  「是,小姐。」青芙与青婗松了一口气,伴在她左右,一同离去。

  乐玖兮走上一条石板小道,两旁本是翠绿的树叶已渐渐枯黄,前方是一处水塘,碧水无波,几只色泽艳丽的鸳鸯在水中嬉戏着。上得几级石阶便是一条长廊,说不上雕栏玉砌,但还算是精致,廊外一边是水塘,另一边种有一大片月季,有淡黄,有嫣红,每一株都亭亭玉立。

  这样的景致虽称不上奢华,却也雅致悠远,毕竟乐家不是官宦人家,只是一介商贾,虽富庶却称不上是富豪之家。

  她一边走着,一边消化着这几日得来的讯息。

  这具身子出生在花璃国,花璃国在明月大陆仅是个小国,依附在宗主国秦国底下生存,最大的出产物不是米粮、谷物,而是香科与香品,更以香料与调香而闻名。将这些香品、香料销售至明月大陆的各个国家,尤其是宗主国秦国,便是花璃国的生存之道。

  一开始,众国皆耻笑花璃国开国皇帝愚昧,竟舍弃能填饱肚子的米粮不种,反而大量种那些附庸风雅的花花草草,摆明了是自取灭亡,他们并不知道花璃国种不出米粮,只能另辟蹊径,于是在花璃国贩卖出第一批香品之后,众国震惊了。

  他们的国家也出产香料、制作香品,却制不出能够与花璃国比拟的香品。同样是香品,花璃国出产的香品味道更醇厚、更悠长、更稳定,那柔和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散,只要用过便再也回不去。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族、舍得一掷千金之人,品香这样风雅之事,本是这些贵族们闲来无事最爱的活动,不知从何时开始,各国的贵人们,开始比拚起谁身上的香味最出众、最特别,到了后来,更是以谁能拿到花璃国最新的香品而自豪,以此来增加自身的身价。

  渐渐地,花璃国的香品便成了明月大陆上不可或缺的绝品,替这原本穷困的小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正因如此,花璃国十分注重调香,为了国家的经济富庶,每五年都会举办一次调香大比,选出最出色的香品,而那被选出的家族,此后便能成为花璃国的一品调香世家之一,替家族带来极大的荣耀。

  从花璃国开国之来,仅有六大一品调香世家,而乐家便是其中之一。

  乐家先祖在数十年前,以一味取名为云香粉的香品在调香大比上一举成名,造成了空前绝后的回响,也奠定了日后乐家在调香界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惜的是,乐家除了那位惊才绝艳的先祖之外,再未出现足以比拟之人,之后所出的香品虽不差,但也只是不差,并没有到让人惊叹的地步,加上后起之秀崛起,乐家这老牌的调香世家是一代比一代黯淡,现在的乐家可以说是大不如前,若非还有传家之香云香粉撑着,恐怕这一品调香世家的位置早己被汰换下来。

  乐家到了乐仲礼这一代,人才可谓是更加凋零,供养的大香师几乎早已走光,只剩下一些不入流的二级香师,若是稍微有出色一点的人才,马上便被其他世家挖了去,尤其是新加入一品调香世家的安家,这些年更是挖去了乐家大半的香师,让本就没落的乐家更是雪上加霜。

  乐仲礼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让乐家起死为生,眼看着曾经轰动一时的乐家就要断送在他手上,他急得头发都要白了,而他的夫人帮不上忙便成日求神问卜。

  有一日,皇城外的法觉寺来了一名高僧,高僧乃明月大陆上鼎鼎有名的佛曰国的得道高僧,乐夫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得以求见到这名高僧,她将家族的困境告知高僧,期盼能得到一个能够挽救家业的方法。

  那名高僧也不负所望,给了乐夫人一句话,那句话十分简单—— 

  「府上的第九子,将于成年之时,达成施主的心愿。」

  第九子?乐夫人听得一头雾水,想再问清楚点,却已被请出了禅房。

  她返家后正要将这话转述给乐仲礼听,却看见厅堂里跪着一名身材纤细,面容秀美的女子,那女子一见到她便朝她盈盈一拜,唤了声「姊姊」。

  听见这一声姊姊,乐夫人哪还能不明白?她的夫君什么都好,长相俊美、温文儒雅,对她也十分的敬重,唯一的缺点便是好美色,乐府里的妾室、姨娘都好几个了,不算她生的嫡子、嫡女,那些庶子、庶女加一加也有四、五个,眼下竟还要再收一个?

  这家伙不是正烦恼着家落中道,连头发都白了?怎么还有闲功夫玩女人?

  乐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双眼冒火的看着眼前妖娆的女人,一句话也不吭,任凭那女子端着茶水跪着。

  乐仲礼见发妻恼火,自知理亏,可又舍不得爱妾一直跪在冰冷的地上,于是拉下脸面,语带恳求的告知妻子,爱妾有着身孕,能不能让她先起来再说?

  乐夫人本来气得头发都要着火了,一听见这话,瞬间降了火,伸出手指算了算,眼前这女人肚子里怀的不正是乐仲礼的第九个孩子?

  想到高僧的话,她当下也顾不得气了,让人安顿好女子,便拉着相公一块到乐老夫人的院子,把今日那高僧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乐老夫人信佛却不迷信,然而那名高僧德高望重、铁口直断,让人不得不信,于是乐仲礼那名爱妾便被好吃好喝的供了起来,几个月后,孩子呱呱落地,竟是个女娃娃。

  众人傻眼,原以为能够重振家业的应该会是个男娃娃,谁知竟是个女娃儿,但高僧的话言犹在耳,乐仲礼非但没看轻,还将这个女儿捧在掌心上,一出生便将她记到了乐夫人的名下,将她当成自个儿眼珠子一般疼宠,倒是这个女儿的生母没有福气,生下孩子后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这名集乐家众人宠爱于一身的女娃娃便是乐玖兮,据说能够振兴乐家、替乐家带来荣耀的第九个孩子。

  明年乐玖兮就要满十五岁了,然而她这些年来带给乐府的并不是荣耀,而是一场场的灾难—— 

  嚣张跋扈、骄纵任性、泼辣不讲理……这些几乎是乐玖兮的代名词,拔都拔不掉,就算乐仲礼再怎么隐瞒,她那娇蛮的名声还是传了出去。

  为了这个女儿,他可说是操碎了心,谁知乐玖兮竟自掘坟墓,还把自个儿埋了进去……

  因为那件事,乐仲礼对她彻底寒了心,他一反常态,收回了对乐玖兮的宠爱及权力,连日的冷落,让府中的下人不禁猜测,这一回风向是否真的转变了?府里骄纵任性的九小姐当真失宠了?

  主仆三人回到房间,乐玖兮突地停下脚步,身后两名小丫鬟措手不及,虽没撞上,却是踩了她的裙摆一脚,当场吓得跪倒在地。

  「小姐饶命!」

  乐玖兮侧过螓首,看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我有这么可怕吗?」

  虽说来到这朝代已有一段时日,她还是不习惯这儿的人动不动就跪下的习性。

  「没有、没有……小姐一点也不可怕……」两人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这让乐玖兮很是无奈,她弯下身子,将她俩扶起,「别动不动就下跪,身为我的丫头,要是连这点傲气都没有,倒不如不要跟在我身边。」

  乐玖兮的原意是想让两人奴性别这么重,谁知这话竟直接让两人吓得哭了出来。

  「小姐,奴婢会改,求小姐别不要奴婢……」

  她不知道乐老夫人曾发过话,要是她俩侍候不周,便直接发卖了。

  两人激动的反应让她很是无语,最后索性命令道:「记得我方才的话,别再下跪,若再跪一次,就滚出去!」

  她这话说得蛮横,谁知两个小丫鬟却如释重负的说「是」,看着她的眼神,甚至闪烁着「这才是她们的小姐呀」的意思。

  乐玖兮更加无语。这身子的主人个性究竟有多糟糕?

  夜凉如水,天空星子满布,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清晨下起今年第一场瑞雪,宣告着冬天的脚步正式到来。

  子时,熟睡中的乐玖兮蓦地睁开双眸,背后的湿凉让她明白自己又作了恶梦。

  这是她来到这朝代后第一次作恶梦,她本以为自己远离了那个世界,那让她难受的恶梦也会跟着远去,没想到那令人厌烦的恶梦依旧紧缠着她不放……

  「小姐?您醒了?是口渴了吗?」守夜的青婗听见动静起身询问。

  比起胆子小的青芙,青婗显然胆大了多,至少她敢在半夜时分询问有起床气的小姐。

  「没事,妳下去吧。」乐玖兮抚去额间的冷汗,哑声道。

  青婗听令退下。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乐玖兮想起了那无数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夜晚。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作恶梦了,每一次梦的结尾,都是自己孤伶伶地被送回育幼院的画面……

  她是个孤儿,自从父母因为公司倒闭双双自杀之后,她就成了皮球,谁也不愿意收留,虽然难过,但她十分懂事,明白亲戚们的困难后,也只能听话的去到育幼院,等着愿意收养她的人前来。

  很快,一对夫妻收养了她,可没多久他们又将她送回育幼院,一开始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不要她,她明明很乖很听话,努力成为能让他们骄傲的乖女儿,可他们还是一个又一个、一次又一次的把她丢回育幼院。

  随着年纪渐长,她才明白为何她总是被人抛弃—— 

  不是她不够好,也不是她不够乖,相反的,是她太好了。

  她智商高、她样貌好,她品学兼优、她举止优雅,这样完美的她,打击到了收养人儿女的自信心,有一个样样比他们出色的姊妹存在,他们还怎么活?

  或许会有人说,那就找个没有孩子的人家收养不就得了?

  曾收养她的家庭里便有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他们对她很好,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她也样样达到了他们的期许,一家三口过得十分幸福,她以为这一次和以往不同,她真的找到了她的家。

  谁知,结果还是一样,她又被退回了育幼院,只因为她有一个能分辨出各式各样的香味的鼻子。

  有一回,她闻到养父身上有股极淡的香水味和肥皂味,因为家里并没有人用香水,所以她好奇的问出口,谁知养母却当场变了脸色。

  事后她才知,养父因为养母不能生养,在外头养了小三,想生个属于他的孩子,在收养她之前,夫妻俩便约法三章,要他与小三断了关系,没想到她无意间的一句话,打破了夫妻两人表面上的和平。

  从那次之后,养母便日日拿着养父的衣服给她闻,她那时候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闻到什么味儿便老实回答,害得他们争吵了无数次,养父最后受不了养母的歇斯底里,将她送回了育幼院。

  那是她最后一次被收养,也是那一次,让她知道自己有着与众不同的嗅觉。

  发生那样的事之后,她便拒绝了任何被收养的机会,她宁可待在育幼院里,一直到她高中毕业。毕业后她半工半读考上了知名大学的化工系,然后凭着对香气的敏锐度,找工作时成功录取以香水闻名的法国化妆品公司。

  她一步步的向上爬,成了名利双收的女强人,谁知一场空难竟将她带来了这里……

  穿越……多么不可思议,偏偏被她遇上了。

  她披起外衣下了榻,来到窗棂前,看着外头萧瑟清冷的夜色。

  来到这朝代已有半个多月,从青芙和青婗两个小丫鬟言行中以及脑中隐约残留的一点印象得知,这身子的原主是个十分惹人嫌的姑娘,因为一个得道高僧的预言,乐府将她当宝一般的捧着,事事顺着,造就了她任性骄纵、无法无天的性子,只要一个不高兴,对这些丫鬟不是打就是骂,撒泼是家常便饭、无理取闹更是理所当然,就是乐仲礼也拿她没办法,若不是有那预言,恐怕他早就忍受不住,将这个女儿给赶出家门了。

  然后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如今乐玖兮做出了让乐府丢尽脸面之事,就算有高僧预言,乐仲礼也难再容忍,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罚她禁足一个月,不得外出。

  这样的处罚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换作以往乐玖兮早闹翻了天,可半个月过去,柳樱院却是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没有,让众人既纳闷又惊疑。

  他们不晓得,乐玖兮早己被换了芯,不再是他们那蛮不讲理的九小姐,他们只觉得九小姐一反常态的装失忆,不晓得又在谋划什么鬼主意……

  乐玖兮压根儿没去理会他们的猜想,她的内心并不似她外表那样冷静。

  突然穿来这个朝代,成了乐府的女儿,让她彷佛又回到了生活在幼育院的时候,那时的她没有经济能力,只能仰赖他人,她厌恶那样的日子,也害怕那种随时会被抛弃的感觉,本以为原主做出那样的事会被扫地出门,在得知事情的经过后,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承想她竟只被禁足一个月而已。

  这让她很纳闷,她问了青芙,青芙则是一脸惶恐的回答她—— 

  「小姐您别乱猜想,老爷最疼的就是您了,怎么可能会把您赶出去?这次会将您禁足,也是因为气急了,等老爷气消之后便好了。」

  一个小丫鬟的话自然当不了真,但乐玖兮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默默观察。

  这一观察,她发现,她的吃穿用度当真一点也没有减少,唯一的差别便是被关在院子里罢了。这让害怕被抛弃的她松了口气,虽不知乐府何时会厌弃她,可至少在她犯下这般丢脸的错之后,他们仍然没想过要抛弃她,这就够了。

  没人比她更渴望有个栖身之处,前世的她虽在成年后摆脱了当皮球的难堪,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女强人,但没人知道她其实很想拥有所谓的亲情。

  乍然来到乐府,突然多出了祖母、多出了爹娘和一堆兄姊,说实话,她是欢喜的,唯一令她发愁的便是这位九小姐的个性。

  想到这半个月来贴身丫鬟那惧怕的神情,她总觉得自己期盼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画面似乎有些困难……

  她都被关了半个月,竟没有半个兄姊前来探望,由此可见原主的人缘有多差。

  「唉……」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正打算关上窗,眼角突然扫到一抹影子,让她那双冷然的双眸微微眯起,正犹豫着要不要唤人时,耳边突地响起一抹低笑。

  那极近的笑声让她心一惊,正要大喊,却发现自个儿的身子僵住了,想要喊叫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让她不禁瞪大美眸,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男子。

  这一看,乐玖兮忍不住赞叹。

  男子身高近七尺,身形瘦削,身着一袭绣着银纹的黑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乳白色对襟袄子,袍角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在淡雅如雾的星光下,显得身姿动人。

  她将目光挪至男子的脸上,微弱的光芒照在男子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棱角分明的冷峻,黑亮的发、斜飞英挺的眉、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琥珀色,那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她居然在一个采花贼身上看见了优雅?乐玖兮觉得自己傻了。

  男子见她一脸木然,毫无惊慌之色,顿时来了兴趣,伸出手缓缓朝她的衣襟探去。

  看着那只魔爪,乐玖兮眼眉不动,那漂亮的脸蛋丝毫没有半点变化。

  这让男子挑起了眉,他不信邪,一把抓住她的衣襟,长指缓缓一挑,挑松了她的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这样,也不怕?」

  这一回乐玖兮倒是有了反应,她张了张自己的嘴,给了他一记无语的眼神。

  男子恍然,轻笑的解开她的哑穴,低声警告着,「别出声,若是将人给唤来,吃亏的人只会是妳。」

  乐玖兮又不是傻子,她试着发出声音,发现能出声后,才哑声问:「你是谁?」

  男子再次挑眉。「这么快就把救命恩人忘了?」

  「你是玺郡王?」她记得青芙同她说过,救她的人正是秦国的二皇子,也是花璃国的玺郡王司徒重烨。

  司徒重烨扬起了笑。「看来妳是记起来了,不是说失忆了?」

  「能不能先解了我的穴道?」她不答反问。

  「可以。」司徒重烨手一挥,解了她的穴道。

  眼前的女人和他所认知的乐玖兮似乎不太一样,让他有了交谈的兴趣。

  动了动身子,发现重获自由后,她拉了拉自己被挑开的衣襟,仰首看着这比她高上一颗头的男子。

  「玺郡王深夜来访,有何贵事?」

  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女子,司徒重烨眯了眯琥珀色的瞳眸。

  眼前的女子真的会是「她」吗?

  他在找一个人,一个在他心底好几年的人。

  当初他听完且见识了乐家九小姐的「辉煌事迹」,直觉认定她不会是他要找的那个女孩,然而几年过去了,他寻遍整个花璃国都一无所获,直到他注意到她锁骨上的胎记,才惊觉眼前的乐玖兮有可能是他要寻的人,他甚至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她身上,可得到的结果与探子回报的一模一样—— 乐家的九小姐就是个刁蛮任性、脾性暴烈的女子,与他心中那可爱乖巧的身影完全搭不上边……

  然而那日她落水被救起后,他见到她那与往常完全不同的沉静眸子,那眼神让他莫名一阵心悸,也让他有了想亲自探查的冲动,这就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如今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心里的怀疑更是加深了一分,那样刁钻又蛮不讲理的女子会是眼前这一脸沉静、即使被陌生男子闯入闺房也无动于衷的姑娘?

  司徒重烨不信。

  「妳真的失忆了?」

  乐府为了保全乐玖兮的名声放出消息,说那日乐玖兮是因为身子不适才会不慎落入河中,并非是因为安锦容不愿娶她而跳河寻死,毕竟两人本就有婚约,又何来逼迫一说?

  虽说乐府极力澄清,但那日看见事情经过的人可不少,乐玖兮也因此成了皇都的大笑柄,这事甚至还牵连了乐府正在议亲的姑娘,所以乐仲礼才将乐玖兮禁了足,避免她出门丢人现眼让传言越演越烈。

  然而乐府对下人的约束力十分松散,乐玖兮虽然没出府,但她这半个月的言行举止依旧被传了出来,她因落水而失忆一事自然也瞒不了人。

  只不过众人并不觉得她是真的失忆,都认为她是装的,至于为何要装?自然是丢不起这个脸呗。总之,乐玖兮如今就是皇都百姓饭后茶余的谈资。

  「是或否,似乎都与玺郡王无关。」这男人难不成是特地来关心这事?「夜深露重,郡王还是赶紧说明来意。」

  她是被恶梦惊醒不错,她也的确不想一个人,可这不代表她愿意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秉烛夜谈。

  司徒重烨得不到答案也没恼,再未见到她之前,他也以为她是佯装失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不论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总有证实的一日。

  「自然是有事,妳以为本郡王的救命之恩这么好欠?」

  同属皇都六大调香世家的安家半个月前在汾阳河包下一艘画舫,打算在画舫上为了他们即将推出的新香品「想入非非」造势,因此举办了一场品香会。

  这样的盛事,乐府自然也收到邀请,只不过乐仲礼那日带的并非乐玖兮,而是他第五与第六个女儿,乐楚黛与乐楚玥。

  没人知道乐仲礼为何没带上乐玖兮,更没料到的是,乐玖兮竟扮成了侍女混上画舫,最后闹出了跳河一事……

  众人都以为玺郡王是好心救了她一命,却不知他会救她,是因为她极有可能是他在找的那个人,为了就近观察她,他包下一艘画舫跟上安家的船,谁知会碰上她寻短见。虽说这一个多月已足以让他确认她并非是他要找的人,但他还是让人将她救起,至于为什么……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郡王这是来讨债?」她挑眉问。

  司徒重烨扬起恶质的笑,「当然。今日要是没能让我满意,我可不会离开。」

  乐玖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请问玺郡王想民女如何让您满意?」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很明显的,眼前这位就是没有肚量的小人。

  「妳说呢?身为女子,妳有何处能让我满意?」司徒重烨轻佻的扫了眼她仅着单衣的身子,伸手挑起她柔滑细腻的下巴。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还是挺有料的,宛若山峦般高耸的双峰、盈盈一握的纤腰,单薄的单衣下,那若隐若现、修长如玉的长腿……撇去她足以媲美成熟女子的身段,就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也是极为精致。

  她的眉宇之间有种超越她年龄的气质,淡淡的柳眉仔细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就像两把小刷子,似能扫动心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明亮得令人心悸,似乎闪烁着超乎她年龄的智慧。

  除了那漂亮得宛如瓷娃娃一般的精致五官,她还有一身白皙无瑕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粉,与那如玫瑰花瓣般娇嫩欲滴的粉唇十分相衬。

  这是司徒重烨打进门后头一次正眼看她,这才发觉,除去那顽劣不堪的脾性不提,乐府这位骄蛮的九小姐倒是有张倾城倾国的脸蛋。

  他那露骨的言语、放肆的目光,十分清楚的告诉乐玖兮他的目的。若换作其他女子,恐怕早已哭着求饶,毕竟在这朝代,女子的清白可以说比命还重要,更何况这样被夜半闯入闺房,当成青楼妓子一般的羞辱?

  不错,司徒重烨便是要羞辱她,他等着她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的那一刻,可他却不知,眼前的乐玖兮并非寻常的女子。

  只见她缓缓解开腰带,雪白的单衣刷地落在地面,像极了外头将要凋零的雪白月季花,那十分傲人的身段顿时展现在他面前,耳边传来她清冷的嗓音,问道—— 

  「一夜可够?」

  看着翻墙而出,不知为何身形有些仓皇的主子,守在乐府外的汤池快步上前,低声问:「郡王,您可讨到好处了?」

  闻言,司徒重烨的俊脸微微一僵,沉声骂,「多嘴!」

  汤池很无辜。「属下怎么就多嘴了?」

  说起来他也真倒楣,这位小祖宗脾气喜怒无常,一连换了好几个贴身侍卫,偏偏皇上就疼这个外甥,将皇宫里的御林军统领派给他当贴身侍卫兼使唤小厮。

  这能进御林军的大多都是勋贵子弟,更别说御林军统领了,武功高强是一定的,可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大,然而碰上司徒重烨这位唯我独尊的主儿,想横都横不起来,一个个被他整治得哭爹喊娘,甚至有好一阵子,御林军无人想当统领,甚至爆出请辞潮。

  这不,当时他不过是刚进御林军没一年的小毛头,就这么莫名其妙破例升为御林军统领,派到司徒重烨身边,一待就是三年,想请辞还辞不掉……

  日子苦闷,他唯一的兴趣便是看自家郡王整治其他人,所以在听见他要向乐府九小姐讨救命之恩时,他便自告奋勇的跟来了。

  谁知本该意气风发的与他分享战果的主子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说错了什么?

  司徒重烨没理会他,而是一个甩袖,展施轻功回到府邸。

  一想到那脱得仅剩亵衣、亵裤的女人,司徒重烨俊美的脸庞倏地一红。

  今日他真是丢脸丢到了家,本是怀着试探的心态前去,却落了个落荒而逃的下场,司徒重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竟会有这般狼狈的一日。

  虽然早已逃离,但脑中却不知为何总浮现出乐玖兮那张绝美却过分冷静的小脸,以及那傲人的身段……突然,他感觉鼻子有股热流,伸手一摸,竟摸到一抹鲜血。

  「殿下!您流鼻血了?」耳边传来汤池的尖喊。

  司徒重烨想也未想的抬起腿,将那多嘴的家伙狠狠踹向天边。

  「乐玖兮……本郡王记住妳了!」他咬牙切齿地道。

  第二章 除夕上门的麻烦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天与地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哪个是天、哪个是地,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从空中飘洒下来,随着飒飒的寒风漫天飞舞,似轻柔的柳絮、似飞扬的鹅毛,在广阔的天空遨游……雪,益发大了。

  乐玖兮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景色,吃着小丫鬟送来的水晶芙蓉糕,再配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那模样简直不能太悠哉。

  「小姐,您这都关了一个多月了,禁足早就解除了,是不是……该到前堂向老夫人请安,并回族里的女学上学了?」青芙看着那慵懒斜坐在长榻上的女子,鼓起勇气问道。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青芙发觉失去记忆的九小姐似乎真的和往常不同了,不再动辄对她们又打又骂,甚至连脾气都好了不少,每日起床后不是看着窗外的景致便是看书,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要求,这让一直提着心的她松了口气。

  以她对小姐的了解,若她真是佯装,绝不可能超过三天,如今都过了一个月,看样子是真忘了一切,就和幼时一样……

  「请安?上学?」乐玖兮微微挑眉。她极少看电视剧,也从不碰小说,为了能尽快搬出育幼院,她一直都是拚了命的读书,因此她是是真不清楚古代人的作息。

  青芙极有耐心地解释,「府里未嫁娶的公子小姐,每日都得到长青院向老夫人晨昏定省,并一块用膳,小姐您是因为禁足的缘故,膳食才会让灶房单独送来,要不,府里主子们都得一块用膳的。至于乐家的族学分两处,公子们一处、姑娘们一处,族里的姑娘一直到出嫁之前都得去族学学习。」

  失去记忆的小姐不仅把所有人都忘了,就是一些极为平常的事也忘了一干二净,宛若新生儿,身为贴身丫鬟,青芙自然得认真解说。

  乐玖兮听罢,微颔首。「明儿个再去吧,今日晚了。」这都快午时了,这时候去请安还不让人笑话?至于上学……她倒是好奇古代的学校是何样子。

  她正想着,屋外却传来青婗慌张的叫喊,「五小姐、六小姐,我们小姐正在歇息……」

  房门倏地被人推得大敞,寒风卷着雪花飘进房内,吹散了地龙烧出的暖意。

  乐玖兮仰首望去,看见了一对姑娘。一个身着水蓝色的衣饰,衬得肌肤如雪,上有繁复华美的金色花纹,款式雅致,绣纹精美绝伦。身材高䠷纤细,一头青丝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头上佩戴精美的玉钗及配饰,衣领微微敞开,露出曲线优美白皙修长的脖子。

  而她身旁的姑娘则身穿一袭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衫,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一袭雪白斗篷。

  两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水蓝色衣裳的女子花容月貌,双眸沉着、修眉端鼻,冰雪反射而来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穿着牡丹花纹衣裳的姑娘则有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肤色晶莹,粉嫩可人,脸上隐隐有着一双小小的酒窝,然而却瞪着一双圆眸,忿忿的看着那慵懒躺在长榻上的乐玖兮。

  「乐玖兮!妳害得五姊被没了亲事,竟还像无事人一般,妳还有没有良心?」圆脸姑娘,也就是乐府的六小姐乐楚玥忿然的瞪着她。

  「六妹,妳小声点!」乐府的五小姐乐楚黛朝她摇摇首。「九妹大病初愈,还丧失记忆,妳这样会吓着她。」

  「哈!」乐楚玥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夸张的大笑出声,「她会吓到?五姊妳就是太善良了,都被她害得没了亲事,还帮着她说话!说什么丧失记忆,依我看根本是骗人的!妳看过谁失去记忆还能像她这样悠哉的吃糕点?」

  乐玖兮被楚足一个月,她也憋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时间到了,她左等右等,却等不到乐玖兮上门来向五姊道歉,这才会不顾五姊的阻拦,亲自兴师问罪,没想到竟会看见乐玖兮一脸无关紧要的边吃糕点边赏雪,让她更加恼怒。

  提到那原本就差交换庚帖的亲事,乐楚黛一脸黯然。她早到了议亲的年纪,然而乐府在皇都虽是六大一品调香世家之一,却早已没落,加上她庶女的身分,夫婿人选并不好找,导致亲事拖延至今。

  直到有一回她跟随嫡母至郊外的法觉寺上香,巧遇同为调香世家的金家二公子,金二公子身为嫡子,却表示对她一见钟情,当下摘了他的贴身玉佩要送她。

  他这样的行为其实很唐突,乐楚黛本以为他是个轻浮之人,正欲离开,金二公子却拦住她,并表示虽然两人过去曾有几面之缘,今天才第一次说上话,但他很清楚她就是他的妻子人选,他并非她所想的那般轻浮,只是一时情不自禁,他会请媒人上门提亲。

  他的真诚打动了她,也对他有了一丝的好感,但她怕被人说是私相授受,不敢接下他的玉佩,害羞的跑走了,谁知没过几日,他竟真派人上门提亲……

  嫡母打听了他的为人,确定他是个不错的人选,两家便口头定下亲事,就差换庚帖而已,没想到出了九妹那件事,金家没多久便派人来说,亲事作罢……

  中间她曾与他也有过几次书信往来,只觉他无处不好,更是默默期待能成为他的妻子,如今亲事没了,她心里难受的很,但一贯温柔且息事宁人的性子让她再苦也只会默默流泪,不曾也不敢怪罪任何人。

  乐楚玥见她一脸难过,再次将矛头指向乐玖兮,「五姊因为这件事已经好一阵子食不知味、夜不成眠,妳还不道歉?」

  青婗因拦不住两位小姐,又见她们如此逼迫自家小姐,忍不住开口。「六小姐,小姐她是真的全都忘了,您就别逼她了。」若她没介绍,自家小姐恐怕连她俩是谁都不晓得……

  「妳们是谁?」

  瞧!她才刚想着,小姐便开口问了。

  「妳!」乐楚玥气得差点没吐血。「乐玖兮妳还装!妳以为妳还是之前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九小姐?我告诉妳,爹爹早已发话再也不管妳了,这一回妳休想我会让步!」

  乐楚玥觉得很气闷,明明她才是姊姊、明明乐玖兮与她一样都是庶女,偏偏她的命就是比她好。还未出生便得了高僧预言,因为这点,整个乐府就将她视为重振家业的救星,当眼珠子一般宠着,就连他们这些兄姊也要如此,自己就是不甘,还是得让着她。

  因为不让不行呀!只要惹得这小魔头不高兴,到爹爹那告上一状,他们就会换来一顿骂,爹和嫡母那颗心简直偏得没边去了,就算是乐玖兮的错,挨罚的还是他们,久而久之,兄姊们也懒得同她计较,反正到最后挨罚的肯定是自个儿,计较又有何用?

  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她都忍气吞声,若不是这一回乐玖兮实在太过分,竟不顾自家姊妹的名声做出那般丢人现眼之事,她也不会指着她的鼻头大骂。

  乐玖兮无视乐楚玥的大骂,她正忙着从青婗口中得知眼前两名姑娘的身分。

  经过贴身丫鬟的介绍后,她才知道那一脸悲伤的姑娘是柳姨娘的女儿,也是她的五姊乐楚黛,另一个则是庄姨娘的女儿乐楚玥,是她的六姊。而这两位也是见证汾阳河事件经过的观众之一。

  得知两人的身分后,她才看向乐楚黛,缓缓的站起身朝她走去。

  乐楚黛见平时气势凌人的九妹朝她走来,下意识白了俏脸,往后退了数步。不怪她没有姊姊的样儿,实在是平时受这个得宠的妹妹欺悔得太惨了。

  「五姊妳别怕,有我呢!」乐楚玥见她上前,心里也有些怕,却还是挡在乐楚黛身前。她今日可是豁出去了,就算爹爹之后要怪罪她、责罚她都好,她非要乐玖兮道歉不可。

  本以为嚣张成性的乐玖兮上前来便会是一巴掌,两人严阵以待,谁知她竟突然朝乐楚黛弯身行了一个大礼。

  「五姊,是妹妹不懂事,害惨了妳,妹妹在此同妳说一声对不住。」

  就算犯错之人不是她,但她占了人的身子,自然得还债,这声道歉她必须给。

  乐楚黛傻了,僵硬的看着那一脸真诚的少女,小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楞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耳朵没毛病?

  乐楚玥也是一脸的懵,见鬼似的看着眼前的小魔头,好半晌才涩涩开口,「妳、妳是怎么了?没理由呀!这都一个多月了,难不成还发热……」

  乐玖兮落水后高烧了整整三日,差点连命都没了,可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还发热?

  乐楚玥其实也挺矛盾的,一直嚷着要乐玖兮道歉,可她真道歉了又觉得不对劲……

  乐楚黛一听,原本发白的俏脸顿时有些急了。「小九,妳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庄大夫来一趟?」

  她脸上的着急、语气里的关心十分真诚,让来到这朝代后一直面无表情的乐玖兮微微扬起一抹笑,那抹笑容彷佛能融化外头皑皑白雪,美丽得不可方物。

  这下连乐楚玥都急了,「完了完了!这是傻了?五姊妳可看见了,我可没碰她,妳等会儿在爹爹面前可得帮我作证!」

  乐楚黛连忙点头,正欲去唤人,就见乐玖兮一脸无奈地道—— 

  「妳们不是想我道歉?」她道歉了却反被当成傻子,原主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导致道个歉就吓得两人这般反应?

  可惜没人理会她,乐楚黛担心得直接唤人去叫乐仲礼,乐楚玥则是抓来青芙和青婗训话,问她们究竟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这情况让乐玖兮好气又好笑,心头却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很快的,乐仲礼过来了。

  正在训斥丫鬟的乐楚玥一见到他,立马冲了过去。「爹!您找庄大夫过来没?小九似乎脑子烧坏了!」

  乐仲礼正因为自家铺子玉香斋的一名大客户被抢去而焦头烂额,乍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小女儿,一想到就是因为她的丑事才会发生今日的事,火气不由得上扬。

  「妳又惹了什么麻烦?我不是警告过妳不要再给我惹事?妳是不是想再被禁足一个月?」知女莫若父,乐玖兮就是关不住的性子,罚她不吃不喝都没禁她足来得有用处。

  「女儿什么麻烦也没惹,就是同五姊姊道了声歉罢了。」乐玖兮一脸无辜。她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知错能改,有必要闹得家长出面吗?

  「道歉?」乐仲礼的反应却是拧起眉。「这还不是惹事?妳又在搞什么花样?妳五姊姊好好一桩亲事因为妳黄了,妳竟还打着道歉的名号嘲笑她,妳就不能省省心,安分一点吗?」

  这不怪乐仲礼,因为这样的事小女儿还真没少干过,每每都打着道歉的旗号再一次羞辱那些因为她受罚的兄姊们。

  他承认自己偏疼小女儿几分,不仅是因为高僧的话,也因这个女儿从小便养在他身旁,幼时的乐玖兮特别的灵动可爱,不仅会撒娇嘴巴也甜,就像尊瓷娃娃似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疼宠。

  他也知道自己的溺爱造成了小女儿的骄蛮任性,等他意识到不对时,她的性子已经扭不回了,可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每每她眼眶一红,他就整颗心都偏向她,造成其他儿女心里不是滋味。

  直到这一回画舫的事,他终于惊觉再这么下去不行,他的溺爱只会害了小女儿,也会让孩子们离了心,这才狠下心来整治她。他打定主意,这一回定要将她的性子给扳过来才行!

  「女儿真的只是向五姊姊道歉,并没有说其他的话,您若不信可以问问六姊姊。」乐玖兮再次重申。

  乐仲礼狐疑的看向乐楚玥。

  乐楚玥急急点头,边说边模仿。「爹!小九说的是真的,她方才不仅恭恭敬敬的向五姊姊道歉,还行了一个大礼,吓坏我了……」

  乐仲礼闻言有些不信,「妳说的是真的?」

  「爹,是真的!」乐楚黛在一旁连连点头。

  两人连番保证,总算让乐仲礼脸色微变,来到乐玖兮面前,担忧的抚着她的额。「小九,妳是不是哪不舒服?快告诉爹!来人、来人!快去请庄大夫来一趟。」

  看着眼前围着她团团转的父女三人,乐玖兮简直哭笑不得,笑着笑着,不知为何泪水突然落了下来。

  这就是家人?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令人感动……就是前世爸妈还在时,也是忙着自己的事业,从未这样关心过她,除了外婆……可外婆也在爸妈自杀不久生病走了……

  这样的亲情她一直想要拥有,没想到会在这个朝代达成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她那模样吓坏了众人,尤其是一向偏疼她的乐仲礼。「小九妳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来,爹扶妳到床上去!」

  「小九!妳、妳别哭了,我不晓得妳是真不舒服,我、我……」直肠子的乐楚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乐玖兮就是性子再惹人厌,毕竟还是她的妹妹啊!

  一旁的乐楚黛见状竟跟着哭了起来。「都怪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六妹妹也不会跑来替我出头,小九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是众人头一次见到乐玖兮哭得这么令人心疼,乐玖兮性子一向倔强,从不示弱,就是装可怜,顶多也是红一红眼眶,从未见她落过泪,甚至还曾恶质的一边装哭、一边朝他们扮鬼脸,可这一回她却是货真价实的哭了,那直直落下的泪水让人心慌。

  乐玖兮没有反对,任由他们将她给扶上榻后才哑着嗓道:「爹、五姊姊、六姊姊,之前是小九不懂事,从今以后,小九不会再如以往那般任性了,只要你们一直待我好,我也会全心全意的待你们好。」

  这是乐玖兮来到这个朝代给的第一个承诺,她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重承诺,只要是她答应之事,就是豁出一切也定会做到。

  谁知她越是慎重,三人就越恐慌,直到庄大夫前来替她把了脉,一再保证她没事,乐仲礼这才低声喃着—— 

  「难不成是真的转性了?」

  乐楚玥也紧拧着眉头,直接了当的问:「小九,妳真没装?」

  乐玖兮没理会他们,她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她对着一旁的乐楚黛说:「五姊姊,其实妳不必为了那婚事伤心难过。」

  「为何?」乐楚黛看着眼前似乎不太一样的九妹,好奇的问。

  「若他真心喜爱妳,便不会轻易放弃,自会再次上门。倘若他放弃了,那就代表他心性不坚,只会盲目听信家族长辈之言,即便没有我惹的事,以后也定会有其他事左右他,若是妳真嫁了过去,才是痛苦的开端,既然如此,五姊姊又何必伤心?」

  听完这席话,乐楚黛一楞,郁闷了一个多月的心结似乎在一瞬间拨云见日,好半晌,她才柔声道:「九妹,妳说得对,若他真因这些事而不愿娶我,想必当初口口声声说的真心喜爱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我的确不该为此难受,让大家为我担心。」

  乐玖兮挺喜欢乐楚黛的个性,不仅温柔还明事理,她相信这样一个姑娘定能嫁个好人家,金家二公子若是错过了她,定会后悔。

  「五姊姊毕竟是因为妹妹的不懂事受到牵连,姊姊若是能想通,妹妹自是欢喜。」

  乐楚玥瞪大眼,看着眼前姊妹二人相视一笑的样子,突地凑至自家老爹身旁,低声道:「爹,您瞧小九真的没事?会不会是庄大夫老眼昏花看差了?要不换个大夫瞧瞧?」

  她真心不信眼前这正经八百,还能说出一番道理的姑娘会是她那惯常撒泼叫骂的九妹,压根儿就两个人!

  乐仲礼也怀疑不已,频频点头。「好主意!爹这就去找大夫。」

  听见两人低语的乐玖兮额角频抽,在乐仲礼要去找大夫前,深吸了口气道:「你们父女有完没完?要是无事就出去,别打扰我歇息。」

  这语气!这神情!

  乐仲礼和乐楚玥同时松了口气,露出一脸欣慰。

  「看样子小九没病呀!」

  「这才是我们家的唯我独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九嘛!」

  乐玖兮:「……」

  循序渐进……循序渐进……她忍!

  时日过得飞快,一眨眼除夕便要到了,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皇都街上万头钻动,挤满了办年货的百姓。

  乐府上下也是如此,即便家世大不如前,年节的热闹依旧没少,天未亮,下人便开始做最后的打扫,除旧布新,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乐楚玥拧着眉看着眼前将闺房弄得和灶房一样的乐玖兮,「小九,妳这是在做什么?」

  经过几个月的时日,乐府上下总算习惯了乐玖兮失忆之后,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转变,就连一向与她极为不和的乐楚玥也接受了这个变得不一样的九妹妹。

  乐仲礼是独子,可天性风流,除了正妻蔡氏外,一共育有三子六女。乐夫人蔡氏共生养一子两女,大小姐乐楚菱、三公子乐琦伟以及四小姐乐楚君,其他的子女皆是妾室而生。

  前头的公子、姑娘早些年便已嫁娶,就连七公子、八公子也早早成了亲,这些庶子们都已分出去管理外地的田产庄子,并不在皇都,如今府里未出嫁的姑娘便只有五小姐乐楚黛、六小姐乐楚玥和九小姐乐玖兮。

  乐玖兮自从落水后变得文静许多,不再和往常一样成日吵着要出府,而是静静的待在自己的院落捣鼓着一些新玩意。就像今日的除夕,厨娘们正忙乎着准备年夜饭,她也吵着要掺和,有着以往经验的厨娘们是有苦难言,好在如今的九小姐好说话的很,理解她们的难处后也不为难,而是讨了些食材回院子准备自己动手。

  乐玖兮正在和面,娇俏的小脸上还沾了些许的面粉。「我在做饺子。」

  「饺子?」乐楚玥一脸的怀疑。「妳这是在浪费食材吧?」

  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何时会做吃食了?更何况是乐玖兮,那双手除了会搞破坏外,和灵巧一向沾不上边。

  他们乐家是调香世家,家族内的公子姑娘自小便要学调香,偏偏最被寄与厚望的乐玖兮手笨得很,从小到大别说是调出一盒香了,别将学堂弄得怪味四溢便偷笑了,若不是祖母念她大病初愈,特准她年后再回族学,学堂恐怕又没人想靠近了。

  如今她竟还想学人做饺子?她光是想便觉得可怕。

  乐楚黛倒和她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六妹,妳忘了小九连捏面人都能捏出来?」

  能捏出比长年以此技为生的街头小贩还要精致、还要活灵活现的捏面人,乐玖兮那一双手岂能不巧?

  这也是乐楚黛纳闷之处,难不成一个人失去了记忆,竟会将那些笨拙之处也忘了吗?

  看着乐楚黛探究的眼神,乐玖兮仅是浅浅一笑。

  她十八岁便离开育幼院,一直半工半读,她曾在面包店当过学徒、也在手工糖果店打过工……虽说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还真少有事情能难得倒她。

  一提到那让她啧啧称奇的捏面人,乐楚玥眨了眨圆眸,拉住正要将处理好的菠菜汁和进面粉里的乐玖兮,「小九,妳上回答应过我要教我的,妳可别忘了。」

  花璃国的民风虽开放,却还不至于能让世家小姐随意出府,除了些特定的节日,比如正月十五、七夕、中元、重阳……这样的日子是允许女子结伴出游外,一般还会让家中的兄弟跟在左右照应。

  平常时日,稍微有些家底的世家,大多是约束着府里的姑娘,因此对于这类街头的小玩意儿,乐楚玥十分的新奇。

  乐玖兮没拒绝,而是道:「五姊不如同我一块包饺子?」

  她一直是一个人过年,育幼院的照护员并不喜欢她,唯一对她好的院长又在她离开育幼院的隔年便调去了别处,所以她一直是一个人。

  虽说父母过世的早,但她依稀记得,妈妈还在的时候,每年的除夕都会带着她回外婆家,外婆总会包上一锅五彩缤纷的彩色饺子,然后温柔的喂她吃下,那对她而言,是极为难得且美好的回忆,因此每年的除夕夜,她都会动手包上一盘五彩饺子。

  乐楚玥一脸嫌恶。「我不要,那会弄脏我的新衣裳。」

  为了今晚的除夕夜,她特地换上一袭青织金的褙子,襟上绣着明艳的海棠花,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娇嫩,她可不想弄得一身都是面粉。

  「连饺子都不会包,还想学捏面人?」乐玖兮揶揄她想一步登天。

  乐楚黛闻言忍不住掩嘴一笑,乐楚玥则是小脸涨红,不服输地便要挽起衣袖。「谁说我不会的?让让!让妳瞧瞧妳六姊姊的厉害。」

  乐楚黛见她当真不顾一身新衣,套起乐玖兮特制的罩裙,包起了饺子,顿时也起了玩心。「那我也加入。」

  「行!」乐楚玥自然乐得有人陪她一块脏,连忙让出了位置,就在三姊妹包饺子包得不亦乐乎时,外头突然传来青婗急切的声音—— 

  「小姐!老爷请您马上到前堂。」

  乐楚玥一脸扫兴,「可有说何事?我们正包着饺子呢……」

  青婗的脸色有些白,一脸欲言又止。

  「妳倒是说呀!」急性子的乐楚玥又催。

  青婗牙一咬,低声说:「是玺郡王来访……」

  乐玖兮包饺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青婗。她想起了那一夜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难不成又是来讨债?

  青婗抿了抿嘴,接着又说:「一同来访的……还有安公子和安老夫人身旁的庄嬷嬷,他们、他们……」

  「他们什么他们!妳倒是说呀!」乐楚玥最不耐烦人话说一半。

  「安公子怎么在这时候来访?」乐楚黛微拧眉,总觉得有些不安。

  没人会在除夕这日上门拜访,撇去不按牌理出牌的玺郡王不说,安锦容带着安老夫人身旁之人登门着实有些古怪……

  相较于她俩的反应,乐玖兮倒是一脸平静,将身上的自制围裙脱下后,随手拿起一旁银丝绣腊梅雪枝的青色斗篷披上。「我去去就回,姊姊们继续。」

  外头飘着小雪,她索性戴起帽子,未等青婗打伞,便往前堂而去,留下两人一脸忧心。

  屋檐下挂的红绸纱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碎光纷纷,虚掩的堂屋隔扇中,却透出暖黄的烛光。除夕日有个习俗,烛火不能熄,此时虽是白日,烛光映衬着外头浅蓝似海的天空,在这冷风萧瑟细雪中,却有着别样的韵味。

  若不是厅堂内诡谲的气氛,乐玖兮倒是想好好欣赏一番。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朝准备通报的丫鬟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静静伫立在门旁,看着里头的情势。

  主位上坐着的是乐府的乐老夫人,乐仲礼则站在她身旁,面前则是安锦容与庄嬷嬷,却不见玺郡王的身影。

  「你们安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乐仲礼指着眼前之人破口大骂。

  对于他的指责,安锦容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倒是他带来的庄嬷嬷脸色极差,「乐老爷您这是什么话?要说欺人太甚,也该是你们乐家才是,竟跑到我们安家举办的品香会上闹出这样的丑事,我们已经够仁慈了,没在事情发生的当下便上门,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

  乐仲礼闻言险些没吐血。

  仁慈?若是仁慈会不顾乐家的扶持,心狠手辣的抢去他们乐家大半的老客户?若是仁慈会选在这样的日子上门退亲?如今竟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仁慈?

  他差点没一口将唾沫呸在庄嬷嬷脸上,忍着冲动,他咬牙道:「我倒宁可你们早点上门!特地挑在除夕是什么意思?」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人过个好年!

  「伯父,这是锦容的不是,前些时日锦容去了安肃一趟,才会拖至今日,请伯父见谅。」安锦容一脸温和,那模样丝毫让人感觉不出他今日登门是为了退亲。

  安锦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乐仲礼的枪口立马对向他,「你告诉我,我家小九究竟哪里配不上你?你们俩自小便定了亲,说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也不为过,小九的个性是骄纵了点,但她性子率真,对你更是一往情深,若不是你对她说了那般过分的话,她又怎会当着众人的面跳下汾阳河,闹出这么多事来!」

  乐玖兮再如何都是他自小疼到大的女儿,她脾气是坏、爱使小性子,却没有坏心,且她对安锦容一向是百依百顺,他说往东她绝不会往西,有时连他这个做爹的都不免吃味。

  乐玖兮不止一次跟他说安锦容似乎不想娶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来看她了,就是她到安府也是见不到人,这让她很担心,她害怕安锦容是不是有了其他想法,因此当她知道安家这一回的品香会是安锦容一手操办的时候,便吵着要去,她要亲自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乐仲礼当下只以为她在胡思乱想,再说,他太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一发起脾气谁都拦不住,那样的场合如何能让她任性?于是安抚她说他会替她问问安锦容究竟是什么意思,让她不用担心,甚至在离开前还特地嘱咐下人看好她。

  谁知乐玖兮竟自个儿混上了画舫,当时他站得远,没听清两人在谈论什么,是事后有人传出,乐玖兮当下质问安锦容为何避着她,最后甚至当着众人的面逼迫他与她提早成亲,他若是不应,便从画舫跳下去……

  乐仲礼一开始是气小女儿的骄纵任性,竟为了让自己的未婚夫早日迎她过门,以死相逼,丢尽了乐家的脸,可事后想想,她与安锦容本就定了亲,等她明年及笄便会成亲,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跳河?

  虽说小女儿失去记忆,想不起来当时之事,可乐仲礼不是傻子,当下是气昏了头才会想不明白,今日见安锦容登门退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女儿正是被眼前的负心汉退婚,才会气得跳河,险些连命都没有了!

  提到那日之事,安锦容敛下的双眸闪过一丝异样,却还是好脾气地道:「伯父,锦容早已与小九言明,我与她的个性相差甚远,我对她仅有兄妹情分,并无男女之情,就是勉强结为连理也不适合,但小九听不进去,故锦容只能慢慢疏离她,盼她有一日能够明白,却没想到小九竟会如此偏激……」

  乐仲礼越听越气,「这亲事自你俩幼时便已定下,岂是你说退就退?你们就没想过若是被退了亲,小九的名声要如何是好?」

  「贵府九小姐还有名声可言?」庄嬷嬷忍不住插话。

  乐玖兮的骄纵在皇都可是出了名呢!

  「妳!」乐仲礼差点冲过去揍人。

  「够了!」乐老夫人沉声喝止。

  见母亲开口,乐仲礼这才忿忿不平的甩袖,不再出声。

  乐老夫人看也不看庄嬷嬷一眼,锐利的目光直视安锦容,道:「退亲一事,是安家长辈之意,还是你自个儿的意思?」

  安锦容对乐府这位老夫人一向敬重,坦诚道:「是长辈之意,也是锦容之意。老夫人,这亲事是两府长辈自小定下,锦容违背不得,也试着与小九培养感情,但……」

  他心目中的妻子,是温柔娴雅、善解人意,识大体懂进退的姑娘,而非乐玖兮这样自小被娇宠到大,刁蛮任性,眼里只有自己的千金小姐。

  随着年龄增长,他便越排斥娶她为妻,加上乐府益发没落,因此在他向祖父提起退亲一事时,祖父想也未想便答应了,甚至同他说,乐府已经不行了,近十多年没推出新香品,就是结了这门亲也给不了他们助力。

  当年他会为他定下这门亲事,是因为他们安家是后起之秀,家底太薄,就算得了调香大比的魁首也只是调香世家末流,这才会挑了乐家结亲,方便他们安家站稳脚步。

  当年的乐家虽已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的的确确给了安家不少的助力,在乐家的帮助下,安家一日日茁壮,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如今不论是声势还是生意,都稳稳压过乐家一头,自然不再需要这门亲事。

  安锦容听完祖父之言有些错愕,他总觉得祖父这番作为有背信忘义之嫌,但他真的不愿娶乐玖兮,因此他不仅昧了良心,甚至还设下了圈套,诱得乐玖兮一步步上勾。

  他成功了,脾气极差的乐玖兮果然如他所料,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更如他所愿在他表明退亲之意后做了出格之事,如今他上门退亲,不仅不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得到众人的同情和认同。

  但他与乐玖兮毕竟自小一块长大,多少有些情分在,这么算计一个深爱他的姑娘,他也不好受,因此他才会亲自上门赔罪。

  而要说乐府有谁能看出他的伎俩,那就是眼前的乐老夫人了。

  安锦容猜得不错,精明过人的乐老夫人在这时已看出这是一个圈套,但又能如何?

  安家已成长至他们无法撼动的高度,就算她说出这一切都是安锦容的计策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如今的乐家早已是人人皆能踩上一脚,可惜府中的子孙没有一个能看破,更是连眼前的安锦容都比不上,这样的乐家如何能不败?

  乐老夫人心中的黯然并未表现在面上,仅淡淡地道:「将信物还给他。」

  「母亲!」乐仲礼急了。「这怎么可以!小九还没来呢,她肯定不会答应的,您—— 」

  「爹,女儿愿意退了这门亲。」乐玖兮缓步从门外走来,淡雅的杏眸扫过司徒重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此时他正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没理会,而是将目光挪至背对她的男子—— 她的未婚夫,安锦容。

  安锦容的衣裳白得纤尘不染,手上戴着个羊脂玉扳指,听见她的声音时转过头来。

  他一转身,乐玖兮才看清他的容貌。

  他的皮肤很白,就像绝大部分的文人士子一般,因为皮虑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尤其那一双厚薄适中的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却丝毫不显女气,眉毛略弯,俊眸温润,是一种如同菩萨慈悲面貌般的俊美。

  安锦容的容貌无疑是俊俏的,与司徒重烨那不论是将五官细分开来瞧或是合在一块都张扬得过分的容貌不同,是种含蓄且十分耐看的雅致,让人很容易便沉侵在他英俊的面容、温柔的微笑之中而无法自拔。

  她在打量他的同时,安锦容也看着那莲步轻移的女子。

  他有多久没见到乐玖兮了?除却那日在画舫上的争吵,似乎已有好几个月了,在他印象中,乐玖兮的步伐从未如此优雅过,她的个性一向大剌剌,总学不来寻常闺阁千金行不露足、坐不分膝、立不摇裙、笑不露齿等等的礼仪规范,她曾说过,要她过那样的日子,那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且她一向喜爱艳丽的衣裳,每回只要听闻他登门,总是无一例外的换上新衣,颜色不是大红便是桃红,若非她容貌生得好,一向只有她挑衣裳,没有衣裳挑她的分,恐怕真沦为庸脂俗粉之流。

  可今日的乐玖兮似乎不太一样,她衣着十分素雅,着青白底银线绣折枝桂枝桂花的宽幅裙,一件银白小袄,外面一件青色织锦绣银丝斗篷,那张绝美的脸庞竟罕见的不见半点颜色,不仅素面朝天,他似乎还在她那清丽的脸庞上看见了些许白面粉……

  没有精心的装扮、没有细致的妆容,有的是一份从容的随意……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他讶异之处,最令他惊讶的是她方才所吐之言—— 她愿意退亲?

  「小九,妳可知道妳在说什么?」乐仲礼以为她是伤心过头才会胡言乱语。

  「爹,您忘了那日我劝五姊姊的那番话吗?」乐玖兮反问他。

  乐仲礼一楞,复杂的看着她。「小九,妳五姊姊的情况与妳不同……」

  她和安锦容可是自小到大的情分,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她摇首,「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爹,还给他吧。」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是姻缘?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愿嫁他。

  她虽不了解原主和安锦容之间的问题,却知道眼前的男子是真心不愿意娶她,否则在她落水那一刻他为何没拦,甚至连救她都不愿?

  这朝代女子的清白比命还重要,若非司徒重烨带去的侍卫中恰巧有个女暗卫,那日她不只清白没了,连命也没了,这样狠心的男子,她如何敢嫁?

  乐仲礼看着明显和以往大不相同的女儿,知道她并非倔强,虽然不甘,却还是将当初安家送来的订亲信物以及庚帖扔给了庄嬷嬷,庄嬷嬷也将乐家的订亲信物及庚帖递了过去。

  安锦容本以为见到乐玖兮会有一番折腾,没料到恰恰相反,眼看顺利退了亲,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有股莫名的滋味。

  「如此,锦容便告辞了。」他朝乐老夫人行了个礼。

  临走之前,他深深看了乐玖兮一眼,发现她眼底除了平静之外仍是平静,似乎不像是佯装,这让他心里的异样更甚,但他依旧没有停留,脚步轻快的从她身旁掠过。

  送走了一个,乐老夫人却还不能松懈,只因还有尊大佛在呢!

  乐玖兮本以为这儿没她的事了,正想回去继续包饺子,却被乐老夫人唤住,带着她一块来到一旁的偏厅。

  方才要处理与安家的事,幸好玺郡王主动表示要避去偏厅,否则还真不知怎么办。

  乐老夫人拄着她的龙头拐杖,恭敬地对坐在偏厅等候的司徒重烨道:「让郡王久等,是老身怠慢了。」

  面对安锦容这个晚辈,她坐着与他交谈理所当然,可眼前之人就万万不可了。

  「老夫人客气了。」司徒重烨弯起唇,朝她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老夫人不必多礼,请坐就是,有话就在这里谈吧。」

  乐老夫人从善如流的在他面前坐下,也没开口请人移步正堂。

  乐玖兮柳眉微挑,看向不请自来的司徒重烨。

  与安锦容一身白衣相反,今日的司徒重烨依旧是一身黑袍,腰缠玉带,头戴玉冠,上面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明珠,玉刻般精致典雅的五官,却有一种冷然的气质,风采远比那日夜探她香闺还要出众。

  重点是,他为何会在这?

  见乐老夫人坐妥,司徒重烨才又道。「是本郡王不请自来,打扰了。」

  「不敢。」乐老夫人慎重的道:「郡王救了老身孙女一命,岂有打扰一说,郡王若是不嫌弃寒舍寒酸,乐府随时恭候郡王大驾。」

  司徒重烨的身分在花璃国可以说是十分特殊,他的生母是花璃国的长公主,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苏璃月。

  苏璃月当年爱上了来花璃国挑选贡香的秦国使者,两人一见钟情,不过短短时日的相处便毅然决定要下嫁予他。

  本以为那个使者不过是秦国的一名小官,谁知竟是隐瞒身分的秦国太子,即便如此,苏璃月为了爱情,依然决定嫁至秦国。

  然而付出一切,甚至为了爱情愿意离乡背井的苏璃月却不知道,秦国太子早已娶了太子妃,可他为了迎娶苏璃月对她撒了谎,而花璃国的皇帝为了不得罪秦国,以免失去宗主国的庇护以及动摇花璃国贩售香料香品的经济命脉,也瞒下了这个消息。

  因此当苏璃月满心期待地远嫁到秦国,才得知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妾,震怒与悲痛可想而知,伤心欲绝之下决定要和离。

  可秦国太子怎可能会放她离开?他是真心爱着苏璃月,对他的太子妃并无感情,两人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于是他用尽一切的办法,硬是将苏璃月留了下来。

  苏璃月即便被囚禁,仍没放弃离开的念头,偏偏在一次逃跑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甚至动了胎气险些送了命。最后为了孩子,苏璃月只得暂时放弃逃跑的念头,安分的在秦国待了七年。秦国太子以为她终于认命,她却再一次逃跑了,这一回她连年仅六岁的儿子司徒重烨都带走了。

  等秦国太子发现时,苏璃月早已逃得不见踪影,秦国太子第一时间便来了花璃国寻人,在他的认知中,苏璃月除了回花璃国找她皇兄外便无处可去,然而他却失算了。

  三年,他找了她整整三年,最后在花璃国皇都外的一处温泉庄子找到了他们母子,又苦求了她半年,才勉强将她劝回秦国。

  本以为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谁知回到秦国两年后又出了事,这回逃的人不是苏璃月,而是他俩唯一的儿子司徒重烨。

  那时他已登基为秦国皇帝,不像当太子那般自由,儿子跑了他只能派大批人马去找,最后还是花璃国的皇帝来信,告诉他司徒重烨这会儿人在他那里,并扬言不回秦国,除非等到他要等的人……

  秦国皇帝气得跳脚,问司徒重烨要等的人是谁,他偏就不说,秦国皇帝还能怎么着?他故意骗婚让堂堂一国长公主做小,对花璃国本就理亏,又深深爱着他们母子,加上这儿子的气性和苏璃月一样大,就是抓回来了肯定也会再跑,除非让他等到他口中的那个人。

  最后秦国皇帝只能将司徒重烨托付给舅兄,并告诉司徒重烨,不论他找不找得到人,都得在他弱冠之龄前回秦国,否则他便亲自来抓人。

  自此,司徒重烨便待在了花璃国,虽不是花璃国皇室的直系子孙,身分却远比那些皇子皇孙还要尊贵,毕竟秦国可是比花璃国强大不知几倍的大国,也是花璃国的宗主国,若是司徒重烨在这出了什么事,就是花璃国的皇帝都扛不住,更别说他对自己的妹妹还心怀愧疚。

  因此花璃国的皇帝对这个外甥比对自个儿的儿子还要照顾,简直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只差没当菩萨供着。

  皇帝的态度都这样了,更何况是乐府这样的小世家?别说是打扰,就是司徒重烨一句话说要住进来,乐家上下也没人敢说一声不,而司徒重烨还真有这个打算。

  「老夫人这句话可是真心诚意?」司徒重烨弯起桃花眼,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乐老夫人活到这岁数,什么样的美男没见过,却依旧被他这抹笑迷了眼,忙道:「老身自然是肺腑之言。」

  不肺腑不行呀!谁知这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玺郡王会不会因此记恨上了乐府。

  一旁的乐玖兮一直冷眼瞧着,她总觉得眼前这男人的笑比狐狸还要狡猾,一看就知道他在打着什么坏主意。果然下一刻就听那司徒狐狸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郡王有些嫌弃郡王府的花园,瞧着风水不好,想整修一番,这整修期间尘土飞扬,岂能住人?本郡王瞧着妳府里的景色十分雅致,正巧入了我的眼,这才上门问问老夫人可否让本郡王借住几日?」

  乐老夫人一听倏地傻了。玺郡王是何等身分?这尊大佛竟要借住他们这处小庙?

  她暗暗叫苦,面上却闪过一抹惊喜以及淡淡的试探,「这自然是千万个愿意,郡王肯纡尊降贵,老身自是欢迎,就是怕招待不同,坏了郡王的雅兴……」

  乐府早已大不如前,虽说还不至于败落到揭不开锅,却也简朴了不少,他们这粗茶淡饭的如何招待得了一向锦衣玉食的司徒重烨,更别说让他住下了?

  「放心。」司徒重烨手一挥,一脸随意地道:「本郡王为人随和,不必特别招呼,若是老夫人真不放心,不如就让九小姐闲来无事当当本郡王的向导,陪本郡王逛逛园子或是你们庄子上的田就行。」

  「这……」

  乐老夫人还未开口,一旁宠女儿的乐仲礼却坐不住了。「郡王,不如让老夫的儿子陪您吧?小九总归是个姑娘,这似乎……不太适合。」

  就算闺女因为男人跳河寻死之事名声尽失,甚至刚被退了亲,这辈子都休想再嫁人了,可她还是他的宝贝闺女呀!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占了便宜!

  乐玖兮看着站在她身前,不畏权势的爹爹,心中一股暖意流淌。

  「就这么说定了,本郡王年后就搬来。」司徒重烨挑起眉,看向乐玖兮。「本郡王的救命之恩,可不是普通的俗物能够还清,不过是让九小姐当当向导,陪着本郡王吃喝玩乐,有何不妥?」

  「郡王,这—— 」

  乐仲礼还想再劝,却被乐玖兮拉住了,「祖母、爹,让我和郡王私下谈谈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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