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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快教姨娘给我跪》(缘来是重生1)作者:田芝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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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13 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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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芝蔓《快教姨娘给我跪》(缘来是重生之一)

田芝蔓《快教姨娘给我跪》(缘来是重生之一)

田芝蔓《快教姨娘给我跪》(缘来是重生之一)

出版日期:2016年12月16日

内容简介:

母亲,是孩儿不孝,直到现在才明白您的用心和痛苦,
却只能对着您的墓忏悔,若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多好……

重生後,她才发现上辈子气血攻心抑郁而终根本是自找的!
丈夫虽然还是纳了妾,可那是他参加义军推翻前朝有功,
被新帝封为将军,赏给他的,他被迫接受,比她还无奈;
前世她以为他偏宠小妾,所以对她冷淡疏离,错!
是她冷淡他在先,加上他对自己佃农之子的出身感到自卑,
才想着不要打扰她,只远远的守护着她;
前世她以为他和医女义妹有一腿,唉,那更是天大的笑话,
那是他身上太多旧伤,怕她会心疼难过,才要义妹偷偷替他医治,
她还发现十岁的儿子不像前世一心向着姨娘,
反倒偶尔会像个小大人似的提点她、给她意见,
这样的改变虽让她有些意外,终归是好的,她知道要好好珍惜,
但也许是和丈夫儿子的日子过得太过幸福滋润让她松了戒心,
居然给了小妾机会诬陷她和其他男人私通,
连带的让婆婆更加相信儿子是她和野男人的孽种,
没关系,只要他信她,总有一天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怎麽会是这样的反应,居然要和她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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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3 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楔 子

  相传,在别人的墓前要谨言慎行,无论是对着墓碑批评,还是对着墓碑感叹都不行,如若不小心做了,会招来完全无法想像的境遇,至於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

  清明刚过,天还下着蒙蒙细雨,华府新丧,今日是华府之主华磊出殡的日子,亦是多年前便已逝世的华夫人安若怡的忌日。

  前朝腐败民怨四起,义军应天命而起,之後华磊跟着义军打天下,推翻前朝之後,新帝上位大封功臣,华磊被封为安国将军,拥有贤妻美妾以及皇帝赏赐的珍宝及产业,可说十分风光。

  然而安若怡逝後,华磊颓废丧志,无心仕途,加上华老夫人的拖累,不知得罪了哪方权贵,将华老夫人所为错事大做文章,硬是指向华磊授意,华磊因而落得被皇帝摘了名衔的下场,而後华老夫人病死在牢中,华磊从此自暴自弃,酗酒成性,几乎成了废人一个。

  同时,虽无法成为主母,但还是掌管内宅大权的小妾苏霏雪也不甘寂寞,在变卖了华府的产业之後,带着儿子华皓离开了。

  最後,华磊在思妻过度又逢钜变,忧愤攻心下,卧病在床整整十天,最後去了,只留下华府这个空壳子给长子华煜。

  处理完父亲後事的华煜来到母亲的坟前,她已过世十年了,她过世那年,他才十岁,很多事情他不懂,也伤了母亲的心,这麽多年过去他懂了,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你可知道,这十年来,父亲未再娶,甚至将妾扶正都没有,他对你是真的……」

  几名在华府家道中落後仍跟着主子的忠心仆人,听到少爷的话,皆忍不住掩面。

  「这些年来,很多事都是那个德性不佳的姨娘搞出来的,她污你不贞、捏造父亲与医女有染,母亲,你误会父亲了。」

  此时,隐身在不远处大树後的一名女子,默默地掉下了悔恨的泪水,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因为她的心高气傲?

  她生逢乱世而家道中落最後家毁人亡,但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名门出身,一个意外被华磊所救後,她陪着在义军之中生活多年,又因略通岐黄,受了当时还是元帅的皇上青睐,在新朝初立之後,被亲封医女名号,让她更觉得高人一等。

  华磊收了她当义妹,封了将军之後自然也让她住在将军府里,并托她照料妻子的身体,起初她是用真心照料安若怡的,没想到安若怡却处处提防着她,最终心高气傲的她疏远了安若怡,才导致了後来一连串的不幸。

  安若怡是死於没有及时就医,她难辞其咎,所以将军府会没落,她视自己是间接的罪人。

  宋袅袅悔不当初,以致於无颜去面对那个曾经很亲近自己的孩子,如今华煜方届弱冠之龄就死了双亲,她却只能这麽远远的看着。

  「你知道每一年你的忌日父亲都会来这里向你倾诉相思吗?我每年都会偷偷跟来,那些话他平常不会说,可是你知道我听了之後有多气、多怨吗?气父亲为什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不说,要等你不在了才後悔,但其实……我更怨的是母亲你。」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仆人们互相望了一眼,思考着该让少爷继续说以消减内心的郁闷,还是该劝阻他人死为大,在夫人的坟前这麽说,是不孝的行为?

  「我怨母亲明明多年经商,阅人无数,为什麽就是不懂枕边人真正的心意?我怨母亲明明在日子最艰苦的时候都能坚毅不挠,为什麽面对父亲的疏远,却不再多坚持一些,想办法挽回父亲的心?我也怨我当时不懂事,冲撞忤逆了你、疏远了你,你只是伤心,却不肯多花点心思将我拉回身边。」

  蒙蒙细雨在华煜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水珠,以致於看不出他眼角的湿润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然而我最怨的是,我明明是爱着母亲的,为什麽我会这麽笨、这麽傻,非要等到母亲不在了,才知道我其实是中了计。」华煜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站了起来,语气也开始添入真正的怒气,「我这麽傻、这麽愚笨,你居然到死前还惦着我,我是个不孝子,应该立刻在你的愤前自刎谢罪才是,要不然天都要收了我!」

  「少爷!」仆人们一阵心惊,连忙冲上前去劝阻,「少爷,别胡说,会应验的。」

  「那就应验吧,让我去向母亲谢罪!」

  「少爷!别再说了!您的衣裳都被雨淋湿了,我们快回去,别受寒了。」

  华煜的双脚像生了根似的,两名仆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拉动了他,华煜无神似的看着前方,仆人们见出了墓庭外就是一片泥泞,怕他脏了脚,於是让他等在原地,他们先去把马儿牵过来。

  两名仆人踩着泥泞离开没事,而在墓庭里的华煜才刚跨出一步,就不小心滑倒,後脑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地上。

  见状,宋袅袅忍不住惊叫一声,引得两名仆人回过头,就看到少爷倒在地上,头的下方漫出一滩猩红的血。

  「少爷!」

  「煜儿!煜儿!」宋袅袅再也忍不住心焦,她快步奔上前来,见华煜圆睁着双眼,可是眼眸之中已没有生气。「煜儿!别吓袅姊姊,快醒来!快醒来啊!」

  在华夫人逝世满十载的这一天,两个最爱她的男人也跟着去了,正应验了当年方外之士的那番话—

  将军,夫人是您命中的贵人,有她在华家,可保华家风生水起,但这富贵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旦她去了,先不论华家会开始逢厄遇劫,若有深爱着她的至亲,不出十年,亦将跟着去了,将军,劝您一句,夫人,您不可负。

  第1章

  「太阳已经下山了,可是我还不想回家。」

  「若怡,天黑了,你一个十岁的小女娃在外头很危险的,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回家了也只有我一个人,爹爹忙,娘亲也不在了,在这里至少还有磊哥哥你陪我。」

  「别伤心,以後你的亲人会越来越多的,你会长大,嫁一个如意郎君,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儿,很快你就不孤单了。」

  「不要!我才不是成亲之後以夫为天的女人呢!我会是一个靠自己发家致富的女人。」

  「你不需要一个人努力,就像我,我很愿意照顾你,给你你所要的一切。」

  「磊哥哥喜欢我吗?想娶我吗?」

  漫长的沉默之後,男孩轻轻一笑,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十五岁了还不识字,又是佃农的孩子,我很愿意娶你、照顾你喔!」

  「我才不会嫌弃磊哥哥!」

  「那麽,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你去了,我也跟着你,永不分离。」

  「说定了喔,打勾勾!」

  「好!打勾勾。」

  啊!多美好的梦境啊!这个回忆勾起了安若怡的唇角,她的磊哥哥,曾经如此体贴温柔,可是後来的他变了,她好希望都能躲避在这个梦境里,永远不要醒来。

  可是,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母亲你可知道,这十年来,父亲未再娶,甚至将妾扶正都没有,他对你是真的……」

  「这些年来,很多事都是那个德性不佳的姨娘搞出来的,她污你不贞、捏造父亲与医女有染,母亲,你误会父亲了。」

  「你知道每一年你的忌日父亲都会来这里向你倾诉相思吗?我每年都会偷偷跟来,那些话他平常不会说,可是你知道我听了有多气、多怨吗?气父亲为什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不说,要等你不在了才後悔,但其实……我更怨的是母亲你。」

  「我怨母亲明明多年经商,阅人无数,为什麽就是不懂枕边人真正的心意?我怨母亲明明在日子最艰苦的时候都能坚毅不挠,为什麽面对父亲的疏远,却不再多坚持一些,想办法挽回父亲的心?我也怨我当时不懂事,冲撞忤逆了你、疏远了你,你只是伤心,却不肯多花点心思将我拉回身边。」

  「然而我最怨的是,我明明是爱着母亲的,为什麽我会这麽笨、这麽傻,非要等到母亲不在了,才知道我其实是中了计。」

  「我这麽傻、这麽愚笨,你居然到死前还惦着我,我是个不孝子,应该立刻在你的愤前自刎谢罪才是,要不然天都要收了我!」

  「少爷!」

  「煜儿!别吓袅姊姊,快醒来!快醒来啊!」

  煜儿!她的煜儿怎麽了?出事了吗?

  安若怡吓得弹坐起身,尚不知今夕是何夕,想掀开被子下床,没想到她的房门已经被推开,接着她就看见华煜走了进来。

  「娘,都日上三竿了你还在睡,快点起来准备了,父亲派来接我们的人就快到了。」

  「接我们?」

  「娘,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忘了父亲现在已经是名震四方的安国将军,他挑了今天吉日,要接我们进将军府。」

  安若怡呆傻地坐在床上,歪着头看着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儿子。

  儿子明明就是一个万事依赖她打理的孩子,怎麽可能自己起床、梳洗妥当,还能来喊她起床?

  但最诡异的是……她明明就已经死了,伤心欲绝抑郁而终,怎麽又活回来了,而且还回到将进将军府的那一天?

  「我……我不想去将军府。」一进将军府,就是她此生痛苦日子的开端,就算是过去十年她一个人辛苦操劳家计,都没有这麽痛苦。

  「娘,你在说什麽啊!你不是很期待一家团圆,说什麽不去!」华煜把母亲拉下了床,把她带到他刚刚捧进来的水盆前。「你赶快梳洗,再换上父亲命人送来的那件衣裳,祖母大人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呢!」

  听到祖母大人这个词,安若怡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婆婆因为不待见她而做了什麽……

  她侧过脸,不解地看着儿子,婆婆不喜欢她这个媳妇,连带的也不喜欢自己儿子,但儿子不管祖母怎麽对待他,总是奶奶、奶奶的喊个不停,为什麽会突然喊祖母大人,而且语气似乎还带着点嘲讽?

  好像一夕之间,儿子明白了祖母其实很讨厌他一般。

  安若怡用双手掬了些水轻轻泼在脸上,这一切,真是奇怪得紧。

  她是作梦了?梦见自己在将军府过了悲惨的一年?还是……她不知被什麽神只给拉回了一年前,要重新再过一次这样的人生?

  不!那一切太深刻了,清楚得不像是梦境,那是她的记忆,她曾经走过的人生。

  她再世为人了?所以在将军府那一年的记忆才会这麽的清楚,但又有恍若隔世之感?

  是啊!说是隔世也没错,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上辈子的她死於抑郁,然而这辈子她又即将进入将军府,能逃得了这个命运吗?

  两顶轿子正风光的往安国将军府抬去,前头较大的轿子,是华将军的母亲华老夫人乘坐的,後头的轿子坐着的是将军夫人安若怡及将军的嫡长子华煜。

  曾经,安若怡也坐在这顶轿子里,一脸的幸福期待,和华磊成为比翼鸟的这趟路真的太远了,她走了整整十年。

  华磊与安若怡算是青梅竹马,她是村长之女,虽不是什麽书香门第,但由於家境不错,父亲让她读了不少书,女孩儿该学的女红也没荒废,她知书达礼,又生得貌美,有不少人想跟安家结为亲家,但最後她选择了目不识丁的佃农之子。

  安若怡十五岁时嫁给当时已经二十岁的华磊为妻。

  华磊长得不算太俊,但也算粗犷有型,他个性老实,又从小喜欢着安若怡,别的公子哥送安若怡的都是翠玉镯、金步摇,但他送的不是竹叶编的蝴蝶,就是鲜花做的花环头饰。

  虽然村民都觉得安若怡是下嫁,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但她自己从不这麽觉得,婚後她和华磊确实过了好一段甜蜜的日子。

  可惜的是,他们新婚不久就发生战乱,朝廷大举点兵,连华磊这种农家子弟也被徵兵上战场。

  在华磊的老母亲刘氏及安若怡哭着送走华磊後不久,义军就打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来。

  安村长死於战乱,整个村子受战火波及後几乎不能住人,当时很多难民逃往京城或京城附近的城镇,因为越接近京城,戍守的军队越骁勇,百姓的性命就越有保障,安若怡只能将父亲草草埋葬,带着婆婆逃往京城。

  京城基本上还算安定,只是当时难民太多,不是人人都进得了城,所幸安若怡的父亲给了她不少嫁妆,透过一位父亲的旧识牵线,她用那些嫁妆买通城门官进了城,还找到一处小宅子安身。

  嫁妆用罄,安若怡只能凭着自己唯一会的技艺,在京城里做起制作头面的小生意。

  没多久,安若怡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算算时间应该是华磊被点召前的那一夜怀上的,有了孩子後,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所幸她的手艺坊生意还不错,後来不但养活了一家人,还攒了点钱,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华磊由战场上回来,可以让他做点小生意。

  一个朝代的腐败果然不是没有徵兆的,义军一路打往京城来,京城里上从皇族富贾下到平民百姓都还在夜夜笙歌,这倒也不是没好处,安若怡做的生意还得靠这些人的奢靡。

  一场仗打了十年,在义军一举攻进京城的那一天宣告结束,而前夜,皇宫中竟还举办了一场大宴,完全不知道大限已至。

  新帝登基大封功臣,皇榜昭告天下,在那皇榜之上,安若怡看见了华磊的名字。

  她本以为华磊在败军之列,最好的结果是成了战俘,而新帝是个明君,登基後的第一道皇命便是大赦战俘,想不到还有更好的事情,就是华磊竟会加入了义军,如今成了安国将军。

  安若怡掀起轿帘,看见将军府已在前方,她记得前世关於自己孩子的身世有许多流言蜚语,华磊始终相信她,就这一点,她非常感谢他,但他们夫妻俩的感情终究还是在两个女人的介入之下转淡了……

  当他们祖孙三代下了轿子,看着将军府门口迎接的阵仗时,安若怡想起了前世她初来到将军府的那股心痛。

  那时的她满心期待着自此能与夫君过着幸福的生活,却没想到她一下轿第一眼看见的是站在夫君身旁的女子。

  她不难猜出女子的身分,当时的她,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就要站不稳了。

  果然如安若怡记忆中的一样,女子一见华老夫人,立刻上前一福身。「老夫人万福。」

  华老夫人不解儿子都还没开口,这女子怎麽自己出声了。

  华磊只是看了母亲一眼,然後淡淡的道:「母亲,这是苏霏雪,是孩儿的妾室。」

  「原来如此,看来相当端庄讨喜,不错、不错。」

  或许是因为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伤痛,如今的安若怡一脸冷然,她既然知道这一年会发生什麽事,她就要逼自己冷心冷情,否则伤心的只会是她自己。

  华磊本因为纳妾,对安若怡是满怀歉疚的,当他望向安若怡,却发现她神色如常,他难掩震惊,妻子的神情彷佛在说「我对你的情已淡,你纳了妾又有何妨」。

  华煜抬眼看见了母亲的表情,也被这无情的样貌给吓着了,他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中,大声哭喊,「娘!你别一句话也不说啊!我知道你伤心,但你这样煜儿会担心的。」

  原来……这是妻子伤心的表现吗?华磊更加歉疚,他十年来不曾陪伴在她身边,竟连她怎麽表达伤心都不知道……

  华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安若怡,在看到儿子体面的妾室後,就更偏心了。「高高兴兴的日子,有什麽好伤心的,难不成是因为你夫君回来了,你很多事不方便,才这麽伤心?」

  是啊!即使华煜有些许不同,但是婆婆的性子依然没变,安若怡不想忤逆长辈,但也适时反抗,「娘,您的教诲若怡全谨记在心,娘再三提醒,若怡不敢或忘。」接着她转向华磊,又道:「夫君,别一直在门口站着,娘年纪大了,身体很多方面都不好使了,别累着了娘。」

  这前言後语分开听是没什麽,但合起来一想,无非是在说她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才会教训媳妇的话老是重复说个不停,华老夫人不悦的道:「若怡,你的意思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若怡不敢,还不是怕娘累着,要不,我们就在门口多聊一会儿吧!」安若怡接着转向苏霏雪。「霏雪,你第一次见婆婆,依礼该敬茶,就在这下跪敬茶吧。来人!备茶及跪垫来!」

  华老夫人气得火冒三丈,苏霏雪则张着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华磊在一旁暗自露出了笑意,若怡这伶牙俐齿的模样,除了小时候,他许久没见过了。

  他知道母亲不是好侍奉的婆婆,也曾心疼若怡的逆来顺受,老实说,他娶了若怡算是高攀,但母亲没想自己并没有送出多少聘礼,反倒抱怨亲家没给媳妇准备太多的嫁妆。

  当时她还担心自己不谅解她,曾私下向他解释岳父是给了她不少嫁妆,但时局不好,眼见就要打仗了,置产也可能会受战火波及,不如把钱留在身边,而且等真的打起仗来,就算要变卖家产,也无人愿买。

  他当时就很佩服若怡一个女人家如此有远见,也就万事都替她在母亲面前挡了下来。

  「母亲,还是先进去吧,霏雪等着向您敬茶呢!」

  华老夫人气得扭头就走,对於安若怡的不喜完全不加以掩饰。

  後头华煜自以为没人看见的笑容倒是被华磊捕捉到了,看见母亲无言以对只能生闷气,连他都只敢暗自笑着,这小子竟然大方的露出白牙,他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儿子的後脑做为惩戒,就带着他一起进门了。

  而跟在他们身後的苏霏雪,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阴险笑意,看来她们婆媳俩是不和的,这可给了她好机会。

  一般来说,妾室敬完茶後,身为婆婆的华老夫人该给见面礼,华磊早已为母亲准备妥当。

  苏霏雪欢喜的接下华老夫人的见面礼,她讨好的功夫做得很足,把礼收下後立刻要婢女将一只漆盒取出,亲自送到华老夫人的手中。

  华老夫人打开一看,是一只翡翠手镯。

  即便是像华老夫人这种穷苦人家出身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手镯价值不菲,只是现在她的儿子成了大将军,她若是大惊小怪的怕是会让下人们看笑话,所以她表面上仍表现镇定,拿起手镯戴上,不忘夸赞道:「这翡翠手镯颜色真漂亮,霏雪你有心了。」

  「娘,这手镯是前几年我爹意外寻得的兰花翡翠,上头的纹色花青翠透,犹如晕染的墨彩,是万里挑一的臻品,一听说夫君寻得了娘亲回来,便特地要我把这手镯送给娘。」

  「原来是亲家翁的心意,霏雪,改日请亲家翁来家里做客,让我们好好招待他。」

  「娘,此事不行。」华磊马上阻止,「霏雪的爹是御史,依律不能接受邀宴及馈赠。」有很多朝里的事,母亲并不明白

  华老夫人对这严苛的规矩感到不解,但由於是律法也无可反对。「连翁婿之间也不行啊?」

  「娘,霏雪既是为妾,身分不等同正妻,我与苏御史之间自然不能称为翁婿。」

  「那麽霏雪,就请你代为向亲家翁表达我的谢意吧。」

  「霏雪明白。」苏霏雪表面恭敬,心头却对华磊刻意的区别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既是御史之女,华老夫人更喜欢苏霏雪的出身,如今儿子贵为安国将军,娶个官家女儿才算门当户对,安若怡更配不上了。

  「磊儿,说来霏雪有这等出身,当你的妾是委屈了,至少也该给她一个平妻的身分。」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安若怡,听到这句话只是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是啊!前世的这一天,她就是这麽坐在厅上,听着婆婆贬低她的身分,暗指她不配当将军夫人。

  华磊的神情有些难堪,母亲这话对若怡是一种羞辱,更别说这十年来他不在家,若怡独自扛起家计,如今他功成名就回来,母亲就说出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有多无情无义。

  华磊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麽说得婉转,这麽一犹豫,倒让华煜抢白了—

  「御史是什麽官啊,很大吗?」

  苏霏雪堆起笑容,柔声回道:「煜儿,御史是一种监察官,品级虽不大,但在朝中有监督员吏的责任。」在她为华磊诞下子嗣之前,她必须多多巴结讨好华煜。

  安若怡冷眼看着苏霏雪对儿子露出粲笑,苏霏雪的确很美,一颦一笑都能牵引男人心魂,就连华煜这样的孩子也不例外,渐渐的,华煜会与苏霏雪越来越亲近,甚至到了疏远她这个亲生母亲的程度,她知道自己将一步步被孤立,终究夫君没了,儿子也没了……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呢!因为可以送出那个好名贵、好名贵的翠玉手镯。」

  即便苏霏雪成了自己的妾,华磊也没和苏御史走得太近,表面上苏御史并不富有,可的确苏霏雪带来的嫁妆可不简单,经华煜这麽一说,华磊心头还真有了疑惑。

  「煜儿,别胡言。」安若怡制止了儿子,原本存在心头的疑惑又更深了些,这辈子似乎连儿子对这个姨娘的态度也变了。

  「娘,煜儿还没说完呢!监察御史的品性要很好吧,身为监察御史的女儿,姨娘你怎麽没学好规矩,只向婆婆敬茶,却没向我娘这个正室敬茶呢?」

  今天华煜的种种表现实在让安若怡意外,她那个轻易就被收买了的儿子,居然为她教训了姨娘?

  华磊听到儿子说出不敬的言语,虽然他是为自己母亲抱屈,但身为晚辈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不妥,当下便喝斥道:「煜儿,不可无礼。」

  华煜立刻大哭出声,「明明是姨娘先无礼,爹爹不骂她却来骂我!我们将军府里也该有御史,监察爹爹你不公平。」

  华磊被说得无言,苏霏雪身为妾室没有向正室敬茶,是无礼没错。

  苏霏雪在被一个小辈指责之後,也不愧她身段柔软,立刻缓颊道:「夫君莫气,是霏雪不知礼数有错在先,煜儿说的没错,别对他发脾气。」

  早在华煜说出那段话後,华磊再骂华煜就显得理亏了,如今苏霏雪这麽说,正好给了他台阶下。「煜儿,你姨娘不跟你生气,还不快向你姨娘道歉。」

  想不到华煜只是撇头哼了一声,便跑到自个儿母亲身旁。「以前家里苦,很多跟煜儿一般大的孩子家里都没米粮了,更别说能凑得出夫子的束修,但煜儿的课业一点也没有荒废,都是娘亲没日没夜的坐在工作台边,靠着做头面的手艺给我吃穿、供我读书,所以谁也不能委屈我娘。」

  这话无疑是给苏霏雪下马威,她忍着心中的不满,脸上还是堆着满满的笑意。「煜儿,你别误会,姨娘不是不尊重你娘,姨娘只是还没来得及向你娘亲敬茶,姨娘是真心尊重你的娘亲的。」

  这个孩子不简单,不能小看他。

  苏霏雪要身边的婢女立刻再端来甜茶,走到安若怡的身前屈身敬茶,「是霏雪失礼了,请姊姊勿怪。」

  敬茶是喝了,见面礼安若怡却没有准备,因为上辈子苏霏雪并没有向她敬茶,今日若不是儿子说了那些话,看来她本来也不打算敬的,而如今喝了人家的敬茶,不回礼倒换成她不知礼数了。

  「娘,见面礼放在我这儿呢,你忘了吗?」

  是吗?她曾经准备了见面礼吗?安若怡困惑的看着儿子,就见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的木盒,她认出上头的纹饰,是她铺子里卖的饰物。

  华老夫人的礼是华磊准备的,自是不凡,而安若怡准备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苏霏雪本想让众人看安若怡的笑话,却没想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只十分精致的鎏金发钿。

  她的笑容瞬间一僵,但又立刻覆上了假面。「姊姊这礼好美,妹妹好喜欢,谢谢姊姊。」

  华煜很得意地拍了拍胸口,彷佛是他自己的手艺一般。「姨娘,你有所不知,我娘亲手做的头面,可是京里很多的富户夫人、千金爱不释手的臻品喔!」他就是不想让苏霏雪看不起这个发钿。

  安若怡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她的手艺的确有不少夫人小姐们青睐,但要说到是臻品也太夸大了。

  「那妹妹就再次谢过姊姊了。」苏霏雪状似欣喜的阖上木盒。

  敬茶的仪式告一段落,华磊手一扬,几名婢女走上前来。「娘,这是霏雪为您挑选的贴身婢女秋月,乖巧伶俐,王嬷嬷则是负责处理您院落里的大小事。」一老一少两名奴仆上前见礼後,华磊接着又道:「您的院落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厨房也正在做您最爱吃的菜,您安顿一下就可以用膳了。」

  「好!磊儿,待会儿陪娘一起用膳。」华老夫人转头看向苏霏雪,满意的笑道:「霏雪,你也一起过来。」

  「是的,娘。」苏霏雪一个福身,低头掩饰过去的,是看见华老夫人刻意冷落安若怡的得意。

  华煜还想抗议,就让安若怡抓住了手臂,他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最终闭上嘴没说话。

  这个小动作华磊当然也看在眼里,今天他是有些冷落妻子了。「若怡,这个婢女名叫玉颜,是我为你挑的,她之前跟的主子是大户人家的主母,今後内宅的家务要由你来操持,她可以帮你。」

  安若怡看着这个熟悉的婢女,是她死前唯一一个为她流下眼泪的人,她心一动,眼眶含泪的托住了玉颜的手。「玉颜,日後要辛苦你了。」

  「夫人别这麽说。」玉颜意外於主母对自己的热络,但也因为安若怡这般托着她的手,轻轻拍着、揉着,好像她们是失散许久的姊妹一般,她打从心底喜欢上这位夫人。

  「磊儿,若怡哪有办法操持整个将军府的家务,我想还是让霏……」

  华磊打断她道:「娘,我已经决定了,请娘舒心养老,别管这些小事了。」

  他又怎会不了解母亲在想什麽,按理应该是由母亲来操持家务,但母亲毕竟上了年纪,而且由母亲操持家务势必会偏心,而苏霏雪虽然出身官家,终究只是妾室,他看母亲大半是看中了她的娘家背景,如果再让她操持家务,那若怡情何以堪,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体贴,他已经违背当年对她的誓言纳了妾,万不能再夺了她的地位。

  看儿子十分坚持,华老夫人决定暂时先依他,日後要从中挑出安若怡的错处有得是机会,到时再夺了她的权也无妨。

  安若怡进了厅里就没什麽说话,华磊有心想多跟她聊一些,打算今晚要宿在她的院落,陪她谈谈心。「若怡,这些年辛苦你了,你说说,我该怎麽补偿你?」

  补偿?华磊曾也这麽说,她也的确开口了,但被婆婆否决了,从此之後,她都被关在这座华美巨大的牢笼之中,直到……失去性命的那一天。

  「唉……」华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娘说了也没用,爹爹根本不会答应,想来只是意思意思敷衍一下娘而已吧。」

  「煜儿,你今天是怎麽了,怎麽这麽胡闹?」华磊看着前几天知道他的身分,还抱着他的大腿不停撒娇,哭着说终於有爹亲的华煜,怎麽才几天的时间,好像长成了一个小大人?

  「那爹爹要说到做到,否则就是煜儿说对了,那就不能说煜儿胡闹了。」

  「若怡,你说吧,只要我能力所及,我就答应你。」

  安若怡知道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华老夫人肯定还是会反对的,虽然有很大的可能华磊还是会听从华老夫人的意思,但她还是开口了,「刚经历战乱,京城里多了许多孤寡,我想给他们一个自力更生的机会,所以我想继续做头面的生意,请一些手巧的妇人,由我亲自传授技艺。」

  若怡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果拒绝了,那他岂不真应了儿子那句话,虽然一个女人家不该在外抛头露面,但想想做的反正都是女人的生意,能有什麽,於是华磊就准备要答应她。

  但华老夫人快了一步,「不行!我就知道你不安於室!我们华府的媳妇,怎麽可以这样抛头露面。」

  「娘,过去十年,我可是靠着抛头露面才养活我们一家子的。」

  「你现在是跟我讨功劳吗?」

  「若怡不敢。」

  华磊已经厌倦了母亲的偏见,他出声道:「娘,这事我不反对。」

  「磊儿!」

  「娘,怎麽做还不是女人的饰物,就算抛头露面,也是跟女人做生意,有什麽关系?」华磊也觉得安若怡有心帮助那些没了丈夫的寡妇的心思值得赞扬。

  「磊儿,这来看头面的可不只是女人,就像那个凌老板……」

  华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华煜就捧着肚子叫了一声,「哎唷!」

  安若怡心一惊,有些焦急的问道:「煜儿,怎麽了?肚子疼吗?」

  「好疼……好疼啊!爹爹,你快给娘亲答覆,我们要回院落去了,我赶着上茅厕啊!」

  「爹应了,你快随你娘亲回院落去。」华磊说完又对着玉颜交代,「玉颜你带路,等一下让袅袅替煜儿看看。」

  玉颜福了福身,立刻带路前往安排好的院落,一切快得华老夫人来不及阻止,只能兀自气恼。

  华磊既然决心补偿安若怡,那麽她想要的他都可以为她做到,即便会惹母亲生气。

  走出大厅拐了个弯,华煜确定厅里的人看不见也听不到他们时,直起身子,哪里还有刚刚那痛苦的模样。

  「煜儿?」安若怡看儿子恢复如常,不解的问道:「你的肚子不疼了?」

  「突然就不疼了。」

  安若怡掩嘴轻笑,就算吃了仙丹妙药,也要等药效发作,哪里像他走没几步路就好了的。「你啊!古灵精怪的。」

  见母亲终於笑了,华煜这才放下心。


  第2章

  安若怡的院落有个很雅致的名字,纤云阁,一走进去,她就看见熟悉的景色。

  京城里的豪宅除却原先那些富豪,很多是前朝官员所有,如今改朝换代,很多官员不是拔了官就是抄了家,他们留下来的官邸就成了犒赏功臣的赏赐。

  华磊是数一数二的大功臣,皇帝赐给他的宅邸自比其他官员更加豪华,虽然华磊不是这座宅邸的原主,但这宅邸一没被战火波及,二又是这些年才建的,要不是安若怡在京城居住了好些年,一定会以为是新建的。

  安若怡一路走来,看着熟悉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廊道自花园中央穿心而过,两旁都是仙境一般的美景。

  时节刚入秋,不冷不热,几只没跟上时令的蝉儿鸣叫着,鸟儿趁着冬迁前在枝头上吟唱。

  玉颜见夫人沿路走来笑容似乎多了,也开心的介绍着,「夫人,将军府原为前朝宰相的府邸,这处院落是宰相夫人的居处,将军当时一眼就看上了这里,姨娘和老夫人的院落是将军命总管去挑的,唯有夫人您的院落,是将军亲自择选,这院落的名字也是将军自己取的。」

  「将军取的名?」这件事安若怡倒是第一次听说,也可能是上辈子她光是因为华磊纳了妾,再加上婆婆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让她心神陷於恍惚,所以根本没仔细听玉颜的话。

  「是的,据说是将军有回陪着皇上看戏,戏里的人咏了诗,将军听了纤云这两个字觉得喜欢,就用来当作夫人院落的名字。」

  安若怡没忘记纤云阁是将军府中唯一筑有观星台的院落,日间午後可以观览云彩,夜里可以赏月观星。「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玉颜听见夫人吟的诗,果然和小姐吟的一样,当时她记得小姐还说了,将军是一个很痴情的男子。

  「那麽夫人应该知道将军为什麽有感而发了,将军看戏的时候,一定是想起什麽了。」

  安若怡的脚步停顿下来,她捧着心口,想起死而复生之前,她身处在一片漆黑虚无之中,听到的成年男子的声音,对方自称是她的煜儿,说华磊一直深爱着她,过去的种种只是误会……

  莫非她真误会了华磊?安若怡侧过身去,扶着廊道的亭柱,她能这麽想吗?

  「夫人,您怎麽了?身子不适吗?要不要奴婢唤小姐来……」

  「没事,我没事。」安若怡一直强撑着的情绪,此时似乎让泪水寻到了破口,会不会她的重生,是要来完满前世的缺憾?

  她半信半疑,却知道刚刚自己强装的无情,正在慢慢瓦解。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直觉,万一她错了,等着她的可是整整一年悲惨的人生,想起她临死前的不甘心,她好怕再经历一次。

  好怕再次孤身一人离开人世,而身边为她哭泣的,只有玉颜一个人。

  「夫人莫非是知道了将军的心意而感动了?」看着夫人的泪,玉颜只能这麽猜测。

  「十年了,我早已不知道这名震天下的安国将军,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个磊哥哥。」安若怡抹去了眼泪,笑容有些无奈、有些凄楚。

  这首诗,原是在歌咏牛郎织女的爱情,她不知道华磊当时看的是什麽样的戏,但应是一对相隔两地的恋人吧,是否让华磊想到了他身在远方的妻子?

  安若怡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她低下头,看见儿子正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她怎麽能让孩子这般为她担心,於是她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抚道:「煜儿别担心,娘没事的。」

  「我知道娘看见爹爹纳妾很伤心,但爹爹也有可能是身不由己,娘或许觉得过问会显得你没有容人的气度,但女人终究是女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不是良人,娘可以问爹爹,我相信爹爹会给娘一个解释的。」

  「我的煜儿怎麽一夕之间长大了?」安若怡轻抚着儿子的小脸蛋,好笑的道。

  儿子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以外,长得和华磊都不像,他承袭了她小巧精致的脸型、直挺的鼻、略显红润的双唇,让人看了他现在的样子,就能知道长大会是什麽俊俏的模样。

  也因为他与华磊的不相像,最後成了她不贞的佐证,唯一相信她的,只有那个被笑话的华磊。

  「娘,煜儿担心你。」

  「没事的,你还是个孩子,用不着那麽快长大。」

  「娘不要煜儿担心,那就争气一点,挺起背脊,想想你开铺子的时候有多精明能干,一个从小养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千金,斗不过你的。」

  「你啊!」安若怡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儿子的额头。「小小年纪的,你知道什麽叫斗?」

  「娘不要小看煜儿,煜儿可以当娘的军师。」

  「好好好,娘有需要定当跟军师你请益,希望到时你别倒戈,心都偏向了你姨娘才好。」说到这里,安若怡的心情有些凄然,这个孩子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最後让苏霏雪收买了?可是一看到儿子没了笑容,她立刻打起精神,「娘开玩笑的,不是不信任你。」

  「煜儿不孝,的确不值得娘亲信任。」华煜低下头,若有所思。

  「好啊,你们母子俩也真大胆,居然在廊道上就聊起怎麽宅斗姨娘了。」

  听见这个声音,华煜重又露出了笑容,回过头看去。

  安若怡也立即认出声音的主人,正是另一个与她抢夫君的女人。

  「小姐,这不就是玩笑话吗,别当真了。」玉颜对宋袅袅福了福身,才转而向安若怡介绍道:「夫人,这位是将军的义妹。」

  既然是义妹,就该是宋袅袅向安若怡见礼,但或许跟着一群大男人在战场上多年,宋袅袅的个性完全也不拘小节,她走上前,豪爽的道:「我听义兄说大嫂个性温顺,以为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想不到这麽有个性,大嫂,冲着这一点,我喜欢你。」

  宋袅袅这般热络,让安若怡有些惊讶,宋袅袅的父亲是前朝的官员,虽然改朝换代後她与一般平民已无异,但还是自视甚高,上一世安若怡觉得她看不起自己,所以才不喜欢她,可如今,安若怡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逆来顺受,任由苏姨娘欺负,你便不喜欢我?」

  「当然,我最讨厌唯唯诺诺的女人,真是丢我们女人的面子。」

  安若怡终於忍不住掩嘴笑出声来,原来……是如此吗?这是宋袅袅讨厌她的原因?可是她终究会与自己抢夫君啊!思及此,她又笑容顿失。「总不会你讨厌苏姨娘,是因为她要跟你抢男人吧?」

  宋袅袅的笑容因为这句话猛地一僵,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大嫂,不要说这麽恶心的话,义兄就像我的亲哥哥,喜欢他就像是搞乱伦……」说到这里,她还打了个冷颤。「真的好恶心!」

  宋袅袅真的不是对华磊有意?想到「梦中的煜儿」也曾对她说她是被设计,误信了华磊及宋袅袅有染,难道也是真的吗?

  安若怡无法立刻相信这件事,毕竟她连自己为什麽重走一次人生都不明白,怎麽可以轻信了梦中的那个声音。

  她可以让自己不对宋袅袅存有偏见,但她不能不怀疑她。

  「好,我不说了,希望你要记得自己的话。」

  「当然,大嫂你想想,如果我真喜欢义兄,义兄怎麽敢把我安排到纤云阁来专司看护你的身子,不怕我下药毒死你还是说话挑拨你们吗?」

  这一点安若怡倒是真没想到。「我果然是妇人之见了。」

  「妇人之见?光凭你刚刚在将军府大门还有大厅里的表现,你这妇人之见可谓之令人惊艳啊!」

  安若怡再次勾起微笑,前世任何时候她对宋袅袅的笑容,都没有此时来得真切。「我怎麽觉得你有点唯恐天下不乱。」

  「当然,我是混世女魔头啊!」

  「混、混世女魔头?」安若怡听她这麽自称,是真的发傻了。

  倒是华煜笑得可开怀了。「娘,袅姑姑好有趣啊!」

  「呿!什麽姑姑,我才大你九岁,这麽叫把我叫老了,叫姊姊,袅姊姊。」

  来到正厅里,纤云阁里负责伺候的奴仆已经排成一列等着拜见主子,待安若怡稍事整理後,再回到厅里,由总管秦保负责向安若怡一一介绍那些她早已非常熟识的奴仆。

  看见一屋子的箱子,她熟门熟路的打开其中一只,拿出一个小木盒,一打开,里头满满的金瓜子。

  这金瓜子是皇帝赏给功臣的,据说只送出二十盒,华磊就拿到了三盒,一盒给了华老夫人、一盒给了安若怡,一盒则留着备用。

  前世的她真是穷怕了,由於婆婆强烈反对由她来掌家,最後华磊依了母亲,但他坚持绝不能让妾室地位凌驾正妻之上,所以最後掌家的人就成了婆婆。

  婆婆掌家的第一把火就烧向了她,这一厅的箱子都是华磊派人扛来的,里头全是要送给她的礼物,但她才刚把每个箱子看了遍,就被婆婆派来的人扛回去了,就是秦保,标准的趋炎附势之徒,当时玉颜为了阻挡他,还被他推倒在地。

  她没有钱可以打赏是其次,婆婆当家,吃的穿的常常「忘了」送来纤云阁,每月的用度也是东扣西扣之後剩下的,连维持要给仆人们的月饷都不足,最後,她多年来开铺子赚的,原本存着要给华磊返乡可以做个小生意的钱都拿出来垫了。

  反正他贵为大将军,是看不上那笔小钱了。

  渐渐的,当那笔钱用了过半後,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坐吃山空,所以她退了不少仆人回大宅,说她不需要那麽多人伺候,才勉强维持住纤云阁的用度。

  不久後苏霏雪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不少朝中官员的家眷前来,当时的她不知道苏霏雪是不是有意的,但如今的她当然明白苏霏雪居心叵测,她以妾室的身分办赏花宴,已经削了她正室的面子,没想到花赏着赏着,还把那些家眷带进她的纤云阁,要她们看看纤云阁里的那座大花园。

  由於遣回了不少仆人,纤云阁的大花园没人整理,哪里还有什麽争妍的花儿,只维持了如茵的草地不生杂草而已,连那座中央立着石雕的大池塘也抽乾了,众人看了难免笑话她一个将军夫人怎麽住在这麽寒酸的院落。

  这件事让华磊成了笑柄,而後对她发了一顿脾气,即便事後他一再解释当时他是因为心疼她如此苛刻自己,她都没再相信他。

  将军的面子要维持,但婆婆依然每月苛扣她的用度,她能怎麽办?只好又偷偷做起头面生意,还真攒了一些钱银。

  只是将军夫人竟然做起了生意来,这又让她被当成茶余饭後的谈资,最终传入了华磊的耳中,在一次她命玉颜去送货的途中,被华磊逮个正着……

  「娘!娘!」华煜看着发呆的母亲,摇了摇她的手臂。「娘,你怎麽捧着一盒金瓜子发呆啊?」

  安若怡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给了每个奴仆几颗金瓜子,秦保的身分不同,她给了他一锭金元宝,还另外给了他一只玉镯子。「这玉镯子就送给秦总管的夫人。」

  「这、这怎麽好意思。」秦保嘴上推拒,但双眼可是晶亮晶亮的。

  「好了,你先回大宅去忙吧。都散了,我喜欢安静。」

  秦保带着所有奴仆离开。

  安若怡再由箱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小荷包,在里头塞满了金瓜子。「玉颜,这只荷包给你,如果你有家人,就让他们过得好一些。」玉颜当然有家累,只是现今的她和玉颜还不熟,所以不能明说。

  前世她曾发现玉颜在缝补旧衣裳,问了才知道她那身衣裳已经穿了很多年了,她有爹娘及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要养,平常她的月钱都送回家,自己过得去就好。

  「这……这太多了,不行。」玉颜捧着清册的手背在身後,不肯收那些金瓜子。

  「我给的就可以,我相信你会是我最忠心的身边人。」

  安若怡坚持,连宋袅袅都开口了,玉颜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但安若怡还没送完,她回头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两匹布料,那两匹布料只能算中等,本就是华磊准备着让她打赏仆人用的。「还有这两匹布,你拿去做两件新衣裳,以後除非是三年内的衣裳,否则不许补了再穿,知道吗?」

  「可是……」

  「还可是,让人笑话我寒酸,我唯你是问。」

  玉颜一听攸关夫人的颜面,再不敢推拒,乖乖的收下。「是,夫人。」

  安若怡转而拉着宋袅袅的手,招呼她一同坐到主位,由另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只木盒,她记得这东西她当时看了就喜欢,只可惜没在她手上留太久,不久後她便在苏霏雪的头上看见了。「袅袅,这簪子虽然不是镶着多珍贵的宝石,但你信我多年来的经验,这绝对出自名匠之手,这簪子送你当见面礼。」

  玉颜心中意外,这几个箱子光清点她都花了好些时间,本想跟夫人核对後送入库房的,怎麽夫人好像不看清册,就知道哪些箱子里有什麽一样?

  安若怡看了看,终於看见了三只陌生的红木雕花箱。「这三个箱子哪里来的?」

  玉颜更意外了。「夫人怎麽知道这三个箱子来处特别的?」

  安若怡心中一惊,「只有这三只箱子花样不同。」

  「听说这是姨娘刚刚派人扛来的,奴婢还来不及清点,看清册里写着箱子里头有云锦三十匹,各式首饰三十件,说是不同色的云锦有不同样式首饰可做搭配。」

  刚刚送来的?安若怡收起笑容,上辈子苏霏雪可没在她身上下这麽多功夫,是因为看她如今是掌家的人,才有了心思奉承她吧。

  「不用清点了,退回去。」

  「等等!」正在欣赏那支簪子的宋袅袅,听到安若怡这麽说,立刻出声制止,「反正她有银子又想巴结大嫂你,你就收下又何妨?看她不喜,不想用她送的云锦做衣裳,那就拿来做桌巾,堂堂的将军夫人,用云锦做桌巾,多气派啊!」

  安若怡白了宋袅袅一眼,这种损人的念头只有她想得出来。「你这是害我吧,那不正给她笑话我的机会,说我不识货。」

  「总之,就是放在库房当防尘布都好,别退回去让她多做三十套新衣裳去勾引义兄。」

  「你……好像真的很讨厌她?」不管未来她们会不会成为情敌,但总觉得现在的宋袅袅应该是她的盟友。

  「当然,她怀疑我跟义兄的关系,暗地里给我施拐子,我有回陪着义兄和她去参加一场宴会,不过是跟一个义兄的副将多聊了几句,她就整天烦着义兄要把我许给那个副将。」

  华磊多年征战有不少下属,最信任的是两名副将及一名近身侍卫,如今两名副将皆有官职了,唯有近身侍卫陆风还跟着华磊。

  「你不喜欢那个副将?」

  「当然不喜欢,我眼光很高的。」

  看见宋袅袅说着说着就红了双颊,安若怡发现她真的想错了,宋袅袅心里其实另有其人,刚刚提到华磊时,可不见她露出这般羞怯的模样。

  「遇到喜欢的告诉我,我帮你去说媒。」

  宋袅袅一听,不依地双手叉腰,跺着脚。「大嫂这是在笑话我,还是真担心我跟你抢义兄,想像苏霏雪一样赶快把我嫁出去?」

  「或许是後者也说不定喔!」

  「讨厌!就冲着这一点,我不要跟你说那到底是谁。」

  不管是安若怡还是玉颜,甚至连华煜,都因为宋袅袅说溜了嘴,一个个捂着嘴笑着。

  「你们笑什麽啦!」

  「袅姊姊,你刚刚向我娘承认你有意中人了。」

  「我、我……我没有啦!」

  安若怡见宋袅袅害羞得就想夺门而出,连刚刚送她的簪子都没顾上要拿,连忙起身抓住她的手,让她坐回椅子上。「或许我帮你在将军面前说说,让他出面作媒,你真能如愿也不一定,你确定真不告诉我?」

  一向大方的宋袅袅第一次在安若怡面前露出娇羞的小女子模样,安若怡又气又悔,气自己过去怎麽就没看出来,平白失了一个朋友。

  宋袅袅这个性,说来她挺喜欢的。

  「就、就是、就是陆风啦!」

  「陆风?那个闷葫芦?」安若怡很意外,她在将军府一年,听陆风说话大概不超过十句,平常也总是面无表情,宋袅袅怎麽就心仪他了?

  「其实他就是静了点,但个性不错的。」

  「这样啊……这事我担了,我一定促成你们的姻缘。」安若怡有些心疼宋袅袅,她父母不在了,总不能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去谈亲事,华磊是个大男人,想必不会注意这事,而她这个大嫂,前世只忙着嫉妒她、提防她,都忘了帮她留意终身大事,她都十九岁了,还待字闺中,说来是她的错。「袅袅,是大嫂对不住你,没有帮你安排好终身大事。」

  「大嫂,你这才刚被接回将军府,我这年纪没嫁又不是你的错,别这样说。」见安若怡一脸自责,宋袅袅出言劝道。

  「这一回我定会好好帮你。」

  这一回?不过宋袅袅并未多加探究安若怡古怪的说法,光安若怡这麽在意她,她就更觉得要帮帮这个可怜的大嫂,明明辛苦了十年,好不容易盼到夫君回来了,居然要跟人共享夫君的爱。「大嫂别顾着担心我,还有你自己,你的夫君可要靠自己牢牢抓住。」

  宋袅袅怎麽能明白那一年她所经历的苦痛,在看见等在将军府前的苏霏雪时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她累了,不想争、不想夺。

  「袅袅,黑夜之所以骇人,就是因为看不见,不知道前方有什麽等着你,所以害怕,不敢举步,你可知道这一回我已心死,不属於我的何苦强求。」

  「什麽这一回上一回的?什麽不属於你的?说这什麽话!答应我,不要不战而降。」

  宋袅袅陪着华磊打仗的这些年,常常是抱着医书在研读,有一回她不经意的抬头,发现华磊正看着她,但他的眼神似是透过她看见了其他人一样。

  她问华磊在想什麽,他说,他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个女人,也常常这样捧着书读着,有时不经意撩起垂落的发丝塞在耳後,露出她又美又精致的侧颜,十年征战,长夜漫漫,都是那个画面伴他度过思念之情。

  可是他最爱她看书的样子,也最怕看她看书的样子。

  他说她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那麽高不可攀,每每看她研读艰深的书册,他就自卑自己大字都不识一个。

  那时她并不知道华磊成亲了,只以为战祸不断,他或许有一个死在战争之中的心仪之人,直到寻回了安若怡那日,她发誓她在华磊的眼中看见了泪光,那种融合了失而复得以及深情不移的目光。

  华磊当了将军之後有能力了,曾派人回老家去看过,这才发现老家已然倾倒,自然住在里头的人也不知去向,若不是他被封赏的皇榜昭告天下让安若怡看见了,只怕他们虽住在京城里,却难相逢。

  宋袅袅可不想看着这样的深情苦恋被苏霏雪给破坏了。

  安若怡轻轻叹了一口气,拢起好看的娥眉。「别说了,我自有想法。」

  「不行!不可以放弃,至少……至少再多考虑考虑,别这麽快下决定,义兄心中真的有你的。」

  安若怡犹豫了,说她不爱华磊是自欺欺人,即便经历过那悲惨的一年,临终前,她依然惦记着他,可她有心力再去争一次夫君的宠爱吗?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她,这回能够成功吗?

  安若怡看着等待她答覆的宋袅袅,终於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再考虑考虑,不轻言放弃。」

  「太好了!」宋袅袅几乎都要鼓掌欢呼了。

  「好了,别说我的事了,这簪子你一定要收下,如果你真这麽讨厌苏姨娘,那你以後要常常戴着这支簪子。」

  「为什麽?」宋袅袅不解,这簪子素雅,像她及安若怡可能会喜欢,但像苏霏雪那样装扮奢华的女子,怎麽可能看得上眼?

  一旁的玉颜看了那支簪子许久,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奴婢记得这支簪子是护国将军送来的,说是要给将军夫人的,那时候奴婢还是将军的贴身婢女。」

  护国将军文鸿煊,跟华磊一样都在义军之列,两人皆是重要功臣。

  「那个时候连义兄都不确定大嫂是不是还在世。」

  玉颜当然明白,所以她的意思并不是文鸿煊送礼的对象是安若怡。「奴婢猜测,文将军应是与将军有交情,知道将军将再娶,只是他不知道将军不是要娶妻,而是纳妾,所以这原先应该是要送给苏姨娘的。」

  宋袅袅冷哼一声,「对人家的妾室这麽好做什麽,文府和苏府是旧识吗?啧,总不会是老情人吧?」

  一旁从玉颜手中接过清册,开着箱子一边帮忙清点,一边找乐子的华煜,听到宋袅袅这麽说,动作顿了顿,才又继续翻找箱子里的新奇玩意儿。

  没人注意到他这稍纵即逝的异状。

  安若怡无奈,怎麽上辈子没发现宋袅袅老是这麽口没遮拦。「袅袅,别让他人听见了背後告你一状。」

  宋袅袅吐了吐舌,自知理亏。

  苏霏雪应是认定这簪子的主人是她,才一直想着要回去,对於这一点,安若怡是想挫挫她的锐气。「既然如此,袅袅,这支簪子就更该送给你了,在我身上保不住又会被收回去,唯有戴在你身上,才能气气苏姨娘。」

  「好,那我就收下这支簪子了,从明天开始我天天戴着它,直到把苏霏雪气到吐血为止。」

  玉颜也在心里叫好,她不喜欢苏姨娘,太善妒了,连她跟着将军当贴身婢女的那段时间都吃了不少排头。

  「这一回,有你们在我身边,即使最後我还是争输了,至少我不会孤身一人离开。」

  「你怎麽老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你不会离开的。」宋袅袅回道。

  几个大人说着话,没有人注意到华煜停顿了寻宝的动作,转而看着安若怡,那眼神之中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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