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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武状元驯妻》(情难自禁3)作者:青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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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1 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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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武状元驯妻
系  列:情难自禁系列之三
作  者:青微
出版日期:2014年11月20日

【内容简介】
女人撒泼,他嫌弃,自家女人撒野,他准了;
男人蛮横,她不爱,自家男人野蛮,她很爱。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套在皇女宋瑾熙身上还真是不假。
人家都说欺君之罪那可是要落得满门抄斩、连诛九族。
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大把摺子把满朝的文武百官全都得罪,
让皇帝恨不得将她给灭了,可皇帝没真灭了她,
也没真抄了她满门,只是狠心的把她流放边城了。
皇帝流放的贬臣,夏文歌除了三餐好吃好喝的养着外,
对这位宋大人可是不闻不问。直到某夜他误闯宋大人的厢房,
撞见宋大人更衣,自此大将军成了好男风的登徒子,
夜夜硬闯宋大人的房门,把人给拉上床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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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1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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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午时刚过,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笼罩漫天黑云,一个响雷劈下来,靠在殿门边眯着眼打瞌睡的赵顺吓得一哆嗦,差点叫出声又堪堪忍住,侧身偷偷往殿内瞧,支起耳朵去听,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没看到热闹颇有些失望,赵顺站直,心里忍不住嘀咕,以往宋大人来见皇上都因为犯了错惹得皇上发火,每每进入一会,君臣二人都能吵得天翻地覆的,怎么今儿这么安静,都有点让人不敢相信了。

  赵顺觉得奇怪,乾安殿内的元文帝也很愁闷,浓眉紧锁,拿着手里的奏章,眼睛却时不时飘向下面跪着的人,许久,元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闯下大祸,你难道没什么要对朕讲?”

  挺直腰跪着,眼睛却盯着地下,宋瑾熙不带丝毫犹豫,“没有。”脆生生的两个字,简洁利索。

  听他理直气壮的口气,元文帝气结,“你还不知错,难不成等着朕把你交出去满门抄斩才认错?”皱着眉,瞪着眼,他说完这话忍不住抚着胸口让自己不要气晕过去,犯错的是宋瑾熙,为什么最后收拾残局的人总是自己?

  完全感知了元文帝的愤怒,宋瑾熙体贴地停顿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道:“皇上,臣孤身一人。”

  什么叫不识好歹,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这就是,一口气哽在喉咙,元文帝差点厥过去,看宋瑾熙依旧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嘴里说出气死人的话,他心里的怒火直往脑门冲。

  纵观史册,有哪朝皇帝像他这么辛苦地为一个臣子操心?宋瑾熙想当言官,他允许了;当上言官又愣头青地招惹了满朝文武,他这个皇帝还得出面帮着说好话平事,虽说为善不欲人知,不求报答是美德,但也不致于换不来对方一个笑脸吧。

  这边元文帝心里说不出的憋屈,跪着的宋瑾熙却好似全不在乎,“既然皇上觉得臣错了,任凭发落。”

  “你……”从龙座上弹起来,元文帝快步走到下面,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事教训一下没良心的宋瑾熙,可看他垂着眼低着头跪在自己面前,瘦弱的身体甚至撑不起官服,心里一下子又软了。

  他不由得想到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她站在皇叔瑞亲王身后,牙齿咬得双唇发白,身子颤抖着,却一脸的倔强不肯说句软话,一想到这,无论刚才还有多少气,元文帝的心也狠不下去了。

  瑞亲王欠了宋瑾熙这个孩子,他这个皇帝又欠了瑞亲王,既然答应逝去的人会保护这个孩子,他就不能食言,只可惜自己这个皇帝能护得宋瑾熙暂时的平安,可她若是脾气不改,以后难免吃苦,毕竟自己护不了宋瑾熙一辈子,这一次一定要给她找到最好的退路,圆了瑞亲王临终的托付。

  打定主意,元文帝长叹一口气,和蔼地开口,“别再说赌气话了,朕既答应皇叔护着你,就绝不食言。”

  听到这话,从进殿之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宋瑾熙脸色突变,抬头瞪着元文帝,涌出一些孩子气的愤怒,“我不需要他的保护。”

  看她一副暴躁的模样,原该安慰几句,可元文帝心里突然说不出的舒畅,反而勾起唇角笑笑,完全无视宋瑾熙的反抗,继续说道:“以前你胡闹想当官,朕都同意了,可这一次你万万不该招惹宁安郡主,现在人家要死要活地求朕指婚,你让朕怎么做?”

  “皇上不同意就好。”

  “你说得轻巧,若是别的人都好说,单单宁安……”叹口气,元文帝解释,“你年纪小,以前的事情不知道,宁安郡主家里世代忠臣,几个哥哥又都为国献身,她爹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爷,这些年来没提过别的要求,如今却提出要结这桩婚事,你觉得朕能说得出拒绝的话吗?”

  “臣可从未招惹郡主。”直眉瞪眼地抬头,宋瑾熙辩解。

  “你没招惹,为什么要一直与她往来?宁安亲口同朕说你与她常常私下见面。”

  “为何不能见面?我当初救她一命,她对我心存感激一心报答,偶有往来也很正常。”

  “胡闹,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女……身分,与女眷来往本就该避嫌,宁安郡主久在闺阁甚少接触过男子,你这张脸……与她相处,人家难免心生倾慕之意。”

  “与我何干。”

  “胡闹!”总不好直接说自己的臣子长了一张招桃花、好惹事的脸,元文帝郁闷得很。

  这世上敢顶撞元文帝的人五根手指数得清,而宋瑾熙就是其中一个,看她伶牙俐齿地为自己辩驳,元文帝心里又是无奈又是为难。

  更可气的是,自己这边火急火燎,再看跪在龙座下面的那一位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脸,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瞅着那张清秀俊美到甚至显得阴柔的脸颊,元文帝怎么都不能把宋瑾熙和自己那个总是笑呵呵、慈祥可亲的皇叔联系起来,宋瑾熙根本就不像瑞亲王的后代嘛!

  可不管他现在再怎么怀疑,也不能把已经成了一抔黄土的瑞亲王拉过来滴血认亲,毕竟当初是瑞亲王亲口承认宋瑾熙并非捡到的弃婴而是亲生……明明是亲生却十五年不认,当初是怎么样一个故事,瑞亲王并未多说,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可是无论宋瑾熙是弃婴还是瑞亲王亲生,娶宁安都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只因为她是女的。

  看来自己早就为她规划好的那条退路,她不得不走了。

  第一章

  看完密函放在一旁,夏文歌端着茶杯慢慢地吹,不喝也不放下,更像是在赏玩一件心爱之物。

  在这样沉默的气氛里站着,一路从盛都赶过来的侍卫头上冒出了冷汗,虽然知道眼前这位不是好应对的,可还是低估了夏文歌的魄力,现在只是站在夏文歌面前他就已经不由自主地绷紧心弦。

  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能把那位主子安排到夏文歌手里?暴躁易怒、心思奸猾,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不过皇帝的决定谁敢多问,反正能顺利办完这趟差事就行。

  虽然没有盯着侍卫瞧,夏文歌的余光却注意到侍卫额角沁出的汗,他放下茶杯,终于开口,“你是说皇上让我照顾一个人?”

  “是。”不敢多说什么,侍卫生怕破坏了元文帝的计划。

  “叫什么?”

  “宋瑾熙宋大人。”

  “为什么送到我这边?”夏文歌不喜不怒地追问,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好奇,显然并不十分关心这件事情。

  深知眼前这人心思缜密,侍卫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宋大人御前无状,被贬斥到这里。”

  “被贬之臣,那我安排他去守城墙。”

  “不行啊,大人。”听到这话大急,侍卫连忙阻止,“皇上特意嘱咐要好生照顾,不能让宋大人受到一点委屈。”

  “别急,一个玩笑而已。”漫不经心说出这句话,夏文歌眼中精光一闪,又冷笑一声,“不过我很好奇,一个被贬斥的小小内史,表面看着是把人送到边城受罚,却又写一封密函让我多加照拂,不能有丝毫闪失,你觉得这种说法能够说服我吗?”

  他说着,极其轻松的口气,侍卫却越发紧张起来,“皇上就是这么安排的,其他的事情,属下也不知道。”

  眼睛微眯,夏文歌横扫侍卫一眼,“你是在拿皇上压我?”

  “不敢。”垂着头认错,侍卫顿了一下,又说道:“卑职是和宋大人一起从盛都出发的,到达最近的驿站之后,我奉命连夜赶来报信,按照行程,明日未时宋大人就该到了。”

  看他虽然面色惶恐却不再多说,夏文歌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了转圆的余地,终于应诺,“好。”

  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侍卫赶紧告退,等他走远了,一直站在旁边守着的男人才走上前来,眉头微皱,“爷,皇上这是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送来一个大麻烦?”

  抬头看看自己的贴身护卫,夏文歌也是一脸若有所思,平日他自诩最擅猜测别人心思,可这一次也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莫名其妙安排一个遭贬斥的内史来边城,还吩咐他要万分小心地对待,看那密函所写之仔细,就连这位宋大人脾气古怪要耐心仔细等要求都细细地嘱咐,若不是知道元文帝的儿子都在宫里,他都要怀疑这个年轻的宋大人是元文帝的亲骨肉了。

  为什么从天而降一个宋大人?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夏文歌觉得自己一下子无从计划了,只能按照元文帝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

  看他思绪重重,护卫老楚叹气,“不知道皇上又想些什么,这哪是贬斥,分明是送来一个祖宗,我看那侍卫的意思,就连宋瑾熙到的时辰都安排好了,明摆着是想让爷亲自去接回来……娘的,这不是祖宗是什么?”

  听到老楚的抱怨,夏文歌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老楚,今夜里准备好东西,明日我们去勘察边城情况。”

  老楚愕然,瞅着主子,“出去还用准备什么?一匹马直接走就行了。”

  夏文歌不动声色瞥他一眼,轻笑,“我是让你把这话说出去。”

  “可是皇上送来的人……”

  “皇上派来的人有说什么吗?既然宋大人明日来,安排好住处不就好了。”

  说完这话,夏文歌转身离开,留下老楚一个人站在那里,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才明白。

  哎,这些当主子的心眼怎么一个比一个多,心思都那么难猜,皇上想让爷亲自去接那位宋大人以示看重,爷又不想去,传话早有安排不能去接……娘的,猜不透,反正出去蹓跶一圈比去接什么趾高气扬的鬼大人好多了,管他谁来呢。

  ◎       ◎       ◎

  “醒没醒?”

  “没呢。”

  “再喂水试试。”

  “真麻烦,爷,干脆丢水里试试。”

  “随你。”

  五大三粗的老楚听到吩咐,一手拎起地上躺着的小子就要往路边的水洼里丢,可看看捡到的这家伙从上到下的衣衫无一不精致,就连弄脏了的鞋子都绣着花纹,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虽然这里荒山野岭的,不该出现这样打扮的人,可保不定是哪家跑出来游玩的公子哥,自己现在把他丢进水洼失了身分,醒来秋后算帐就不好了。

  想到这,老楚又把人放下,拿起腰间的水囊对着捡到的少年脸便倒了下去。

  水流洗去了少年脸上的脏污,一张精致阴柔的脸慢慢显露出来,老楚看着那张脸看得目瞪口呆,啧啧感慨,“我的娘咧,这小子长得比娘们还好看,肯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看这细皮嫩肉比春华阁花魁都好看,要是个娘们就好了,给爷当小妾多好。”

  夏文歌从头到尾都一脸无所谓地坐在马上,听到这感慨毫不在意,看看天色吩咐说道:“天晚了,赶紧弄醒问清楚是谁家人。”

  “爷,您别急啊,我看这小子来头不小,我在边城守了这些年就没见过这么精细的少爷,您瞧这块玉佩还有玉簪,娘咧,衣边都是金线绣的,爷,还是您下来瞧瞧吧,这小子肯定出身大户人家,说不定您认识。”

  夏文歌不以为意,“带上吧。”

  “这带到哪里去啊,荒山野岭捡个人回去,惠娘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丢在这里,半夜狼就把他扯了。”夏文歌口气没什么起伏,仿佛说出口的只是最平常的事情。

  “麻烦,出来逛逛还捡个人。”老楚抱怨着,不由得想到今日府里还会来一位盛都贵客,人未到就开始摆谱,又是元文帝密函嘱咐不得有一点闪失,吃喝用度一律依照最高分例,又暗示要爷去亲迎,这人好大的排场,让他还未见面都已经讨厌那位宋大人,毕竟堂堂守城将军变成照顾人的奶妈,搁谁那里不闹心?

  虽然有满腹的牢骚,老楚还是服从夏文歌的命令,“听爷的。”说完他就要扯躺在地上的小子起来。

  不等他动手,夏文歌翻身下马,“等等,我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说着他弯腰,长年因习武布满茧子的大掌一下子就抓住少年的领口,略略拎起来去瞧少年的脸色,却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眯起了眼,老楚没说错,这样的一张脸居然长在一个男人身上。

  夏文歌出身武将世家,爹爹官居一品辅国将军,兄弟五人,他在家中行五,前面四个哥哥悉数崇武,从他出生起,老夫人就期待最小的孙儿能够弃武从文,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愣是取了一个文绉绉到让四个哥哥笑得打跌的名字。

  可惜无论老夫人的希望多么殷切,夏文歌还是走了父兄的老路,而且还是兄弟中最不听话的那个,十六岁仰仗着一身武艺成了元文帝的贴身侍卫,之后更是一路高升,引得旁人看着眼红不已,都道夏文歌深受皇恩,日后必定是夏家子孙中最前途无量的那个。

  可这些话还没传多久,夏文歌就放着繁华锦绣的盛都不待,单枪匹马溜到边城从军,夏家众人愕然,却谁也阻拦不了家里的老么,任由他在外闯荡五年。

  五年里,夏文歌从最低的位置走到守城将军,看多了杀戮生死,一颗心早已冷硬如铁,他身边都是醉卧沙场的兄弟,平日最瞧不上的就是盛都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哥,每次回到盛都看到娘们唧唧的世家子弟就忍不住想一拳打过去给他添点颜色,男人就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战场上杀人如砍菜,死了马革裹尸,赢了、喝吐了躺下就敢睡,这才叫爷们。

  可是看着眼前这张脸,柳眉小嘴,鼻尖小巧却高翘着,下巴尖得像刀削过,一张脸还没自己手大,再配上柔若无骨的瘦弱身子,啧啧,简直就是典型他最讨厌的男人。

  可让夏文歌奇怪的是,自己心底没有讨厌的情绪,更没有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反倒有些下不了手,就连自己粗糙的手放在他脸颊边都觉得有些玷污这人。

  他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也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说来说去都怪这张脸太精致了,秀气的眉眼配上那张脸、那身子一点都不违和,真的很难引起别人厌恶的情绪,怪不得老楚舍得用他娘子亲手做的水囊给这小子洗脸,要知道以前有兄弟想抢老楚水囊里的水便被打得一头包。

  多瞧这张细皮嫩肉的脸几眼,夏文歌觉得自己又遇上一件麻烦事,本来好好的日子,莫名其妙被元文帝指派一个宋大人,堂堂将军成了奶妈,满肚子的不悦还没消下去,居然又捡到一个堪称漂亮的少年,想到这两日一波三折的境况,夏文歌浓眉紧锁,原就煞气满满的气势越发震慑。

  老楚也十分不解,看夏文歌一会盯着那孩子猛瞧,一会皱眉,弄了一肚子不明白,可不等他开口问,救下来的少年却突然有了动静。

  闷咳两声,那少年缓缓睁开眼,琉璃般的黑色眼珠像是要沁出水来的柔弱,盈盈一转,勾着人的心都颤了几颤。

  从昏厥中醒来的少年大喘几口气,眼睛盯着头顶的人瞧,声音虚弱得像是能随风飞了,口气却十分不客气,“你们是谁?”

  征战沙场,练就了一身杀伐之气,每次回盛都述职,各家的尊贵少爷们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招惹到他便被一刀劈了,这辈子还真没几个人敢用如此口气对他说话,夏文歌黝黑眸光透着危险的光芒,却不开口,只是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那少年。

  最后还是老楚开口解围,“别管我们是谁,你叫什么?怎么躺在荒山野岭?要不是我们爷救了你,半夜让狼吃了都没人知道。”

  听到这话少年轻咳一下,眼睛眨动,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被人救了很安全,脸上的警惕少了几分,却还有些防备地不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微弱堪比蚊子,习惯扯着嗓子说话的老楚蹲下来才勉强听清楚,皱着眉头喝道:“你这小子不懂规矩,我先问你,你不回答倒来问我?”

  “放手。”少年咬着牙挣扎,似乎是想要从夏文歌的掌心挣开。

  看他这么不老实,老楚嘲笑,“别挣扎了,老实回答我们的话,不然把你丢在这里喂狼。”

  听到威胁的话,少年的脸色微变却没开口,十分不悦瞪了老楚一眼,只是那目光怒里带娇,怎么瞧都没有震慑别人的气势,也引不起反感,反倒让人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

  从头到尾夏文歌蹲都在那里一言不发,却始终看着手掌抓着的少年,眼睛里含着让人看不透的幽深。

  看那少年只是略微挣扎就出了一头汗,老楚有些不忍,终于决定不能欺负个小孩子,和他过不去也太残忍了,想到这,他伸手在那少年肩膀拍一下,“好,我们不多问了,带你回去再说。”说着他有些美滋滋地想,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只可惜,当他那一掌拍下去,便见那少年咳了几下,又晕了,留下夏文歌与老楚相视一眼。

  “这也太弱不禁风了,我就轻轻拍了一下而已,不致于吧……爷,他死了吗?”半晌,老楚干巴巴地开口。

  “没死。”

  “那怎么又晕了,有重伤?”

  “没有,体弱。”

  看老楚一脸“我真不是故意”的表情,夏文歌用冷飕飕的眼神瞅他一眼,“带回去。”

  听到这话,老楚叹气,“这下好玩了,该去接的人咱没接,却捡了一个小子,府里要热闹了,爷,您说皇上如果知道咱们故意冷落了那位宋大人,会不会生气?”

  夏文歌毫不在意这事,听着老楚的话,悠悠说道:“我也想去接,只是边城防务更急,没办法才错过了,难道皇上还能责怪我?”

  听到这话,老楚咧嘴笑了,伸出手,“爷安排得好,我看这小子脏兮兮的,放到我马上吧。”

  “嗯。”听到这话,夏文歌下意识就要把少年丢过去,就像是平时东西都留给老楚带着一样,可低下头看这少年瘦得没剩几两肉的模样,他心思一转,心里不知怎么就涌出一股奇怪的心思,非常不想把这小子交到老楚手里,干脆就拦腰抱着少年,一点也不费力地翻身上马,让少年靠着自己不致于掉下去,不冷不热地说道:“走。”说完先一步驾马离开。

  老楚站在那里,眼巴巴瞅着主子来回折腾,有些感慨,这小子实在是太漂亮了,就连主子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折腾,要是自己受伤到这地步要主子照顾,他肯定把自己丢到马屁股后面拖着走,在心里感慨下脸的重要,老楚翻身上马,赶紧追上去。

  两匹黝黑骏马不急不慢一前一后地跑着,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路上。

  ◎       ◎       ◎

  身体酸痛,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胃里不舒服的感觉十分强烈,虽然想吐,可一路上赶路本就吃得少,没什么东西能够吐出来。

  如果不是这些不适,宋瑾熙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盛都,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只要睁开眼,她还是盛都那个最年轻,最招官员恨,却摆明了有皇帝当后台的的宋大人,没事弹劾贪官贼子,教训宫里横行太监,惹得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事。

  别人告了状,她就会到元文帝面前挨点骂,没一会便又抬头挺胸地走出宫门,任由别人对她咬牙切齿却没办法,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可一睁眼,眼前完全陌生的房间就把她打入了现实,这不是自己熟悉的家,也不是皇宫,回想起离开前元文帝对她的安排,这里大概距离盛都已有千里之遥。

  宋瑾熙想,自己确实被元文帝保护起来了,用一种粗暴又绝对管用的方式,没有哪种方式比这一次更彻底,内史宋瑾熙御前无状,杖责一百贬斥边城,永不得回到盛都,离开这些日子,恐怕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京师。

  她曾经是那么的受宠,皇恩笼罩横行京师,自己的出现本就一团谜,现在也消失得这么神秘,只是一句御前无状就被送走,至于她到底做了什么,不是没有人好奇,可是元文帝的做法表明了不许人插手,谁敢多问。

  宋瑾熙知道自己早晚都要离开朝堂,开国以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女扮男装地站在朝堂上,可没想到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元文帝给了她几日安排好一切,然后圣旨落下,一辆马车、六个护卫带着她悄悄离开盛都。

  还记得离开的那日,元文帝微服送自己到城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句话,“别担心,朕什么都安排好了,到了边城会有人照顾你。”

  一切的安排都那么妥当,被贬离开后还会发生什么,元文帝没有直说,宋瑾熙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让自己在边城待一些日子再诈死,然后换回女儿身重新回到盛都,宋内史在盛都恶名昭彰,可在遥远的边城只是一个遭到贬斥的小官,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身分,谁会留意到。

  不得不说,元文帝的安排虽然粗暴却还算精妙,算是完成了自己那个不称职爹爹对他临终托孤的遗愿……如果不是半路遇到劫匪,一切都很完美。

  想到那些穿着破烂衣衫,挥舞着大刀冲上来的悍匪,刚醒过神的宋瑾熙有些惊魂未定,记得当时他们被围住,眼看不敌,还是其中一个护卫扔她到马上冲了出去,她只记得自己摇摇晃晃地控制着被狠狠抽打疯跑的马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感觉眼前一黑……

  这是被人救了吗?想到这几日离奇的际遇,宋瑾熙轻叹一口气,咬着牙从冷硬的床上坐起来,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地方还算干净,只是简单到极致,仿佛之前并无人居住,只是临时打扫出来一用,呼吸间还飘着一股霉味。

  从熟悉的盛都来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让她有些隐隐的不安,已经习惯女扮男装,她下意识就看自己有没有被发现真实身分,幸好身上的衣衫还都穿得好好的,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找个人弄清自己到了哪里。

  仿佛是听到她的心声,房外突然传来交谈声,“出去寻找的人回来了一部分,还是没找到那位宋大人。”

  “嗯,继续找。”

  “爷,您说那位宋大人怎么会丢?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说着话,那人恨恨地骂了一声,“我看就是那帮无法无天的贼人劫了人,当初看在他们帮忙抵御姜兵的分上答应不剿灭,这半年又开始折腾,看来是要给点颜色瞧瞧了。”

  夏文歌沉默一下,冷着脸没有回答,人却朝着偏房走来。

  猜到主子的意图,老楚安慰,“房间里的小子没事……”话音未落,两人推门而入。

  听到有人说话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准备面对来人,宋瑾熙刚想下床,却没想到那两人进来得太快,以致于门开时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第一个开口的是夏文歌,“醒了?”他的声音低沉,锐利的眼神扫过宋瑾熙浑身上下。

  眼前的一切与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宋瑾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记得自己醒来时恍恍惚惚看到的两个人影,他们救了自己,本打算说些感激的话,可看到对方放肆打量自己的目光像是看自己的所有物般不客气,她一下子又不高兴了。

  尤其眼前这人看起来真的太放肆,身型高大、气势逼人,眸光锐利、神情冷峻,这个男人真虽是很英武,却与盛都美男子的形容相去甚远。

  宋瑾熙见惯了那些形容优雅的贵公子,现在看到夏文歌竟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他不俊美也不温柔,不像盛都公子哥脸上总带著文雅的笑意,掌中握一折扇,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只能用冷硬来形容,通身气度惊人、煞气浓重,让人没心思去研究他有没有一张好看的脸,只是被震慑住。

  在最初的那一刻宋瑾熙也差点腿软,可毕竟在宫中行走两年,这世上最尊贵的皇帝都对她宠爱无边,心中的不安也就渐渐淡去,眸光闪转成打量,兴趣盎然地看这个男人。

  唇边青色的胡茬,棱角分明的唇,挺直的鼻翼还有那双含着浓浓杀气的眼眸,虽不俊美却英姿勃发,端正的面容搁在别的男人脸上看起来还会有些惊艳,在他的身上却只被通身的气势笼罩,两者相得益彰,让人不敢有丝毫戏谑之意。

  宋瑾熙很意外自己的恩人竟然如此出众,打量起来也毫不客气。

  她看夏文歌,夏文歌也在看她,眸子微微眯起,他居然不害怕自己,明明瘦弱得一只手就能抓起来丢出去,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惧的目光,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里有几分戒备、几分躲闪。

  夏文歌知道自己救的这个小子秀美,可再看几次都觉得美得妖艳,不提别的,光那一双水润润、亮晶晶的眸子,就是他这一生看到过最好看的,看一眼就觉得要被那目光吸进去出不来,他的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感觉,非喜非怒,最后却都化成一个淡然的表情。

  抿抿唇,宋瑾熙开口,“是你们救了我,多谢。”

  直到此刻才彻底清醒,老楚咋呼,“你小子终于醒了,我们费劲把你带回来,就只换来一句多谢?”

  眉梢一挑,宋瑾熙瞧他,“我身上没有银子,你留下姓名,等我到了边城送来给你。”

  听到这话老楚大笑,“这就是边城。”

  这下宋瑾熙是真的吃惊了,硬撑着下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连日奔波劳累过度又摔下马受了惊吓,没有受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从头到尾都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夏文歌突然开口,“你来边城做什么?”

  想到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宋瑾熙的脸上就透出几丝放松,口气也轻缓下来,“找人。”

  “谁?”

  “守城夏将军。”

  一瞬间,房间里奇异地安静下来。

  老楚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倒是夏文歌心思敏锐,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掠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你是盛都来的宋瑾熙?”

  舔舔干裂的唇,宋瑾熙点头,“是我。”

  第二章

  宋瑾熙在用饭,老楚在一旁偷偷地看,越看越目瞪口呆,这辈子他没见过比宋大人漂亮的男人,就连女人也没有,更没见过比宋大人吃饭更文雅的人。

  惠娘熬好的汤好喝又滋补,他和爷每次都能对着饮了,每人三大碗,可现在那鲜浓白柔的汤盛在一个小碗里,被宋大人比汤还白嫩的手端着,捏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喝,吃菜也是小口小口细嚼慢咽,一点声音都没有。

  用罢饭、净了手,宋瑾熙对着老楚微微一笑,“看够了吗?”

  略带逗笑的口气让老楚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嘿嘿一笑,“宋大人,这盛都的男人都像您这样吗?”

  别怪老楚大惊小怪,他是个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边城的乡下人,从会跑的时候就跟着爹娘在地里刨食,姜国打来的那年村子被毁,他为报仇入伍,凭借着一身的蛮力被夏文歌相中才走到今天的位置,老楚自认为跟着夏文歌的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在见到宋瑾熙之后,他突然发现这世上居然还真有神仙一样的人。

  那张脸就不说了,搁在哪都让人吃惊,偏偏是身上的气度,昨日带回来的时候脏兮兮的还不明显,今日衣衫洗过了换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举一动都透着尊贵,笑能惑人,怒也精致,那份不一样就格外的明显了。

  被老楚盯着瞧,宋瑾熙心里哭笑不得,已经习惯了去学着男人的做派,也不躲,反倒认真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差不多。”

  自己的脸长成什么样她自然清楚,只是盛都男人是什么样解释起来着实麻烦,倒不如唬弄过去。

  老楚粗莽却不傻,看宋瑾熙的回答明显是随口一说,也不较真,突然想起自己来这边是有正事,一拍脑袋连忙说道:“宋大人,惠娘说您要出去,出去做些什么?”

  眼睛里的温和一下子消失了,宋瑾熙似笑非笑看他,“皇上还让你们监视我了吗?”

  她说得极慢,老楚却在那目光中慌了一下,他没料到宋瑾熙会说得这么直接,一副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这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密函上只说了要照顾好这位宋大人,却没直接说要监视,这其中的尺度他一个贴身护卫怎么能说清楚。

  “也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能出去,被挡了回来?”

  “这是府里的规矩。”

  宋瑾熙不急不恼,就那么冷冷盯着他,让老楚有些后悔刚才主动要求来传话的事情,这位宋大人看着像是神仙一样,行为做事却是一点不含糊,气势一点也不比他们家的爷弱,干脆直接跑了吧?老楚没出息地瞅着宋瑾熙盘算着,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门口传来的声音解救了他。

  夏文歌走进来,丝毫不掩饰自己刚才偷听的事情,“皇上确实没禁锢宋大人。”

  看主子进来,老楚招呼也不打就赶紧跑了,娘的,他以后再也不主动来接近这个宋大人了,人家这种玩心眼的甭管多好看都不是好惹的。

  宋瑾熙对老楚的离开并不在意,可走进来的夏文歌却让她心思一紧,他身上煞气太重,气势压人,让人看不透心思,最重要的是,能被皇上如此信任的人怎能是平凡之辈,就像是现在,他明明做了偷听的卑鄙行为,却一点不想掩饰,倒让她没了质问的立场,落了下风。

  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宋瑾熙轻笑,“夏将军这么说就是我可以自由出入了,那为何上午出去的时候被人拦住?可是您的授意?”

  颔首,夏文歌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是我授意,皇上虽然没限制宋大人,可边城不比盛都,龙蛇混杂、地处蛮荒,这里民风剽悍,还时不时有敌国探子出没,宋大人自己出去怕是不能囫囵个回来了。”

  听到这话宋瑾熙瞪着他冷笑,“您在威胁我?”

  漫不经心地笑着,夏文歌语气平静,“这不算威胁,只是忠告。”

  “那还真是麻烦夏将军了,我不需要您的保护,也不打算住在您这里,我只是被贬斥到边城,皇上没说过一定要留在您这里。”

  “那宋大人不如走出去试试。”

  宋瑾熙有些愤怒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从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开始都是她拿捏别人,还真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如今却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夏文歌,上午出去被拦的事情已经证明这府里的人都听从他的吩咐,以自己的能力压根闯不出去,倒让别人看了笑话。

  宋瑾熙一时间有些浑身无力,终于彻底感受到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无助,无论她在京城时凭着皇帝的庇护怎么呼风唤雨,现在却只能被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控制着。

  想到以后只能这样待着,宋瑾熙心里苦笑一下,这与小时候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换个牢笼罢了,千般不甘在心头徘徊,看着夏文歌丝毫没有退让的表情,她终于平静下来,目光渐冷,“好,我不出去,夏将军出去吧。”

  夏文歌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用一脸的平静掩饰心底的莫名悸动,仿佛第一次看到他就被吸引,明明是个男子却比女娃都漂亮,端得是眉目如画,看着这张脸总会有种奇怪的错觉,觉得眼前的容颜只该属于女子。

  可这位宋大人一举一动又一次次打破他的痴念,眉眼间的英气,眸中的怒火,一举一动虽然文雅却毫不做作,还有盛都传来的消息,为官正直勇于直谏,性格刚强,这样的一个人实在不可多得,干净得像清泉一般,眼睛里又藏着秘密,引诱人去探索。

  就像是此刻,夏文歌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对的,眼前的人身分奇怪,元文帝的密信又细细嘱托,他本就该控制着宋瑾熙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彻底保证不出什么差错,直到元文帝另外的吩咐到来,至于宋瑾熙心里在想些什么,完全不用去在乎。

  可是看到这个人的眼里先是愤怒然后无奈,继而光彩渐退,表情冷下来的那一刻,夏文歌觉得自己胸口说不出的憋闷,突然很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鬼使神差一般,他突然开口,“除非……”

  他说得缓慢,宋瑾熙却蓦地抬头,盯着眼前的人,眼睛里透出几分期待,“除非什么?”明知道眼前这人心思极深,可能只是捉弄自己,她还是忍不住追问,只因习惯了外面天高地阔的世界,再也不想回到被关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

  “宋大人,你我各退一步可好?你可以出去,但需得有我在旁。”缓慢却坚定地说出这几句话,夏文歌微笑着不想被对面的人看透心思。

  为了不再看到宋瑾熙眼中的寂寥,夏文歌第一次忘了曾经的原则,话一出口,倒也松了一口气,又说道:“边城之乱非外面人所能想像,宋大人又是皇上交代了要保护好的人,为了不出差错,你出去的时候必须有我亲自作陪。”

  明明扑灭了自己的希望又突然改主意,这个人在想什么?宋瑾熙盯着夏文歌的脸,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能认输。

  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变了?从第一次看到就是一副霸道独裁,无人能够撼动的冷脸,现在竟然能够与自己商量,真让她猜不透,不过想到能够出去,宋瑾熙还是高兴起来,他想跟着就跟吧,自己当他不存在就好了,再说边城确实完全陌生,夏文歌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她没什么好反驳的。

  舒了一口气,宋瑾熙点头,“好。”

  夏文歌看宋瑾熙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熨贴,“你有事尽管找我。”

  “一言为定,我现在就有事找您,我要出去。”看他疑惑地盯着自己,宋瑾熙解释说道:“我原本的行李都被土匪夺去,现在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没有了。”

  听宋瑾熙这么说夏文歌忍不住多看几眼,果然还是昨日的衣衫,只是洗过了。

  看他盯着自己瞧,宋瑾熙解释道:“昨晚我随意洗了一下,再不去买就没有换洗的了。”

  “是我疏忽,忘了吩咐老楚替你准备东西。”不想让他以为是自己刻意为难,夏文歌诚心说道:“在边城待久了,打起仗来什么都顾不得,死人堆里爬过来的人很少留意衣衫是不是脏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文歌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宋瑾熙却被震撼得不轻,突然理解这个男人身上的那种杀伐之气从何而来。

  以前她在盛都时也没少与武将打交道,总觉得那些人除了粗莽不讲理外,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可她现在知道自己有多肤浅,一个真正站在战场上的将军与那些盛都老爷们不一样,骑的未必是高头大马,出入也不一定前呼后拥,一旦拔刀出鞘却只记得“家国天下”四个字,从鲜血淋漓里走出来,生死以外都是小事。

  想到这宋瑾熙心里涌起一股钦佩之情,之前觉得被冷落的感觉也完全退去了,正是因为他们眼里除了生死没有别的大事,所以自己是不是衣服脏了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何况这也算间接帮了自己,若是昨晚带回来之后就沐浴更衣,她女扮男装的事怕是早就曝光了。

  这么一想,宋瑾熙一下子觉得眼前的夏文歌不那么可恶起来,心里的抵触情绪消弭不见,她舒展了额头,笑了,“夏将军不必自责,再说下去我都要无地自容了,若是方便待会我想出去买来,实在不方便等到明日也可。”

  “今日无事,我去让人准备。”夏文歌说道。

  “好。”

  ◎       ◎       ◎

  宋瑾熙坐在得意楼的二楼,眼睛瞧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这个陌生的地方就是之后她要待的地方了,对于未来会怎么样,她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瞧着是在看外面,眼睛却没什么着处,夏文歌坐在宋瑾熙对面,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眉目精致玲珑、眼神清澈,原来这世上当真有潘安、卫玠这样的男子,若说之前还没有如此清晰地留意宋瑾熙,今日的相处已经让他大开眼界。

  从走出府门那一刻到现在忙完坐在酒楼,每一个看到这位宋大人的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就像是现在,宋瑾熙目光冷冷地瞧着外面,酒楼里的人却全都瞧着他,日暮的残阳透过窗闪落在那张脸上,像是星星点点的银光,晃得人心里痒痒的。

  宋瑾熙等菜全部上齐才准备动筷,夏文歌看宋瑾熙神思恍惚,只有老楚却专注于吃东西,还极小声的嘀咕,“不亏是盛都当官的,花起银子一点不手软,这半天我两个月的俸禄都出去了。”

  扭头看老楚一眼,夏文歌并未说话,只是用眼神震慑偷瞧宋瑾熙的男人,看着那些人眼里的惊艳,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原本属于自己的人被觊觎……没错,元文帝既然把宋瑾熙交给自己,那就是他的,果然不该答应带宋大人出来吗?

  待菜上齐了,一直无视别人目光的宋瑾熙终于回头,朝着对面两人微微一笑,“夏将军,请用吧。”

  虽说是边城最好的酒楼,做出的东西味道却十分一般,宋瑾熙吃得没什么滋味,倒是一旁走过来的一男一女吸引了她的目光。

  男人看起来已近垂暮,身边的女子却不过三十出头,两人相携着走到宋瑾熙面前,女子行了礼,“公子,听首曲子吧。”

  宋瑾熙第一次遇到这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那女子大方得很,一面笑着一边更靠近她些,“公子……”

  眼看她越来越靠近自己,宋瑾熙心头一激灵,连忙答应,“好。”

  那女子眼睛里有些失望,还是退后几步,直到他们站在旁边弹唱起来,宋瑾熙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夏文歌一直瞧在眼里,却没开口,只是时不时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脸上有些窘迫,仿佛对边城女子的热情十分不习惯,在盛都当官却没沾染过风尘女子,宋瑾熙越来越让他好奇了。

  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听着小曲,宋瑾熙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不是善谈的人,夏文歌更不是,一时间只听到老楚粗鲁的咀嚼声。

  夏文歌说边城民风剽悍,起初还以为是夏文歌拿话来恐吓自己,可当她真在街上逛了一天,对那句话就没有丝毫怀疑了。

  斗殴吵架,拎着木棒追打自家男人,还有喝得醉醺醺直接躺在路上就睡着的,这些盛都少见的奇景在边城简直随处可见,更时不时有几个小偷穿梭在她身边,或是有贼眉鼠眼的男人盯着她瞧,若不是夏文歌、老楚两个威武的男人走在后面,她真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像是现在,刚送走了献媚的歌女,又来了不要命的登徒子,穿一身绫罗绸缎,眼睛却浑浊无光,大跨步走到宋瑾熙旁边的男人笑嘻嘻地开口,“公子有礼了。”

  斜睨那人一眼,宋瑾熙完全不理会,这张脸给她招惹来的麻烦不算少,她早习以为常。

  “公子姓甚名谁?我怎么没在边城见过。”

  放下手中竹筷,宋瑾熙似笑非笑看他,“没见过又如何,你没见过的难道有罪?”

  “公子说的哪里话,我是诚心来与您交个朋友,我爹是边城首富,这酒楼就是我家的,公子喜欢可以天天来。”

  “首富啊,幸会幸会,我若是天天来,你请我?”宋瑾熙挑眉笑了,眼底意味不明。

  看着她露出的笑容一脸热切,那人忙不叠点头,“只要公子来,我都请了。”

  “那谢过了,你走吧。”

  宋瑾熙说话的口气轻描淡写,一脸高高在上,仿佛只是打发了一个要饭的乞丐,那人却一下子愣了,“公子……”

  那人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接受了别人的好处,却仿佛不懂他内里深意,竟然想要打发自己走开,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干笑两声,“这里人多,不如公子随我去后楼雅间,有上好的酒菜,咱们细细聊。”

  冷笑一声,宋瑾熙抬头看对面的两人,“你们吃完了吗?”

  一直瞧着他要怎么处理眼前的事情,夏文歌不动声色地点头,“好了。”

  “那我们走吧。”站起身,宋瑾熙对着眼前的男人勾勾指头,等他腆着脸凑过来才嫣然一笑,“这里人多,我也吃饱了,不如你跟我出去找个僻静处聊聊,意下如何?”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那人眼中淫光闪露,伸手就要去抓宋瑾熙的手。

  宋瑾熙干脆俐落地躲过去,笑得格外温柔,“这里人多,急什么,咱们这就出去吧。”

  说着她扭头就走,那人也跟上去,倒是夏文歌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老楚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指着那两人走出去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好,“宋、宋……他居然是这种人。”

  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夏文歌突然有了想扭断宋瑾熙脖子的冲动,从一起出门到那个人过来,他都暗地里瞧着宋瑾熙的反应,并非不肯出手帮忙,只是想要看宋瑾熙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没想到宋瑾熙会答应那人的邀约,那么明显的企图,究竟他是真的不懂还是正中下怀?

  示意老楚给唱曲的姑娘赏钱,夏文歌径直走出去,瞧着宋瑾熙与那人一前一后走进不远处安静的巷子里,心里一时纠结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为什么要救他?这位宋大人既然不知死活,自己救他做什么?可是为什么想到有人对宋瑾熙动手动脚,自己胸口便闷得难受,只想狠狠打死那狗屁首富之子?

  宋瑾熙是皇上密函上叮嘱了要好好照顾的人,不能不救,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夏文歌终于快步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希望不会看到不干净的事情,可当夏文歌走到巷子里瞧见那两人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自称富商之子的家伙抱着下身倒在地方哀哀地叫,他以为会受欺负的宋瑾熙却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一只脚还踩在那人……看到宋瑾熙脚的位置,夏文歌只觉得浑身一紧,仿佛能够切身感受到那疼痛。

  不知为何,心情一下子大好,就连笑容也不知不觉爬上脸颊,漫步走过去,他听到宋瑾熙漫不经心地口气说道:“不是想和我单独待着吗,你怎么一脸痛苦呢,难道不高兴看到我?”略微弯腰看踩着脚下的男人,巧笑嫣然,“别哭丧着脸呀,给爷笑一个。”

  被踩到子孙根的男人浑身冷汗、哀哀叫痛,“我错了、我错了,公子饶了我吧。”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会这么阴险,先是好声好气地把自己骗到安静的地方,原以为有便宜可占,谁知道对方趁他不注意竟然一脚踢过来,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你哪里错了?我觉得你没错呀。”

  “公子,祖宗,我喊您祖宗,您饶了我吧。”

  “呸,谁是你祖宗?”一口吐在他脸上,宋瑾熙冷笑,“一大把年纪好事不做,专爱这些男盗女娼,下次狗眼看清楚了爷是不是你能惹的,以后见到躲着点,不然见你一次收拾你一次。”说完她收回脚,“滚!”

  那人如蒙大赦爬起来就想跑,却疼得双腿发抖只能一步步挪着走,走到不远处的夏文歌身边时又浑身抖了几下,直到确定眼前这个高大男人没有要对自己出手的意思,这才慢慢挪过去,谁知刚走出两步,背后一阵风袭来,他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宋瑾熙瞧着夏文歌出手,有些诧异,自从跟着出来,这位夏将军从头到尾都很沉默,她还以为这人不会帮自己。

  仿佛为了解释自己为何出手,夏文歌开口,不愠不火的口气却气势凛然,“下次动手要彻底一点,这里离酒楼这么近,他回去叫了人来围攻,你又该如何?”

  看他认真的表情,宋瑾熙心情一下子大好,“不是有夏将军您在吗?”

  夏文歌一愣,满肚子教导的话一下子全部抛在脑后,他看着眼前宋瑾熙灿烂的笑脸,理所应当的口气带着满满的依赖,虽然知道宋瑾熙只是随口一说,可他心里仍然充盈着难言的欣喜。

  这位宋大人确实有些不一样呢,看起来弱不禁风,性格却坚忍不拔,有时候胆大妄为,偏偏做事有勇有谋,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夏文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高兴,多少念头闪在心头,最后只化作一句话,“好,以后我保护你。”

  他的声音很低,说完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去管宋瑾熙听清楚没有,因为走得太快,所以没有瞧见宋瑾熙盯着他背影时脸上的迷惑,这位夏将军怎么突然变热情了?

  ◎       ◎       ◎

  宋瑾熙既然要在边城长住,自然不能一直住在简陋的偏房,所以便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将军府上上下下忙碌起来,惠娘居中指挥,老楚带着兄弟们当劳力,就这么折腾了整整一日,整理完新的住处时天色已晚。

  被指挥得晕头转向,老楚在心底悄悄抱怨,要他来办,这事用不了半个时辰,扫扫屋子、铺好被子不就得了,可惠娘十分不乐意。

  这座宅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长住,宋瑾熙算是近年来的第一个,还是最招惠娘疼的那个,自然要格外隆重,平时府里都住着邋里邋遢的糙汉子,一个个能干得吓人,让她这个从盛都专门送来的管家婆都没事情可做。

  现在来了个贵公子,她立刻就有了一种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急切,凡事做起来格外认真仔细,简直比养自己的儿子还认真。

  房间要打扫得一尘不染,墙壁挂上买来的字画,就连夏文歌房间的剑都被顺来一把挂上,床要黄花梨木,帐子绣花鸟,铺的、盖的一律都是惠娘自己的手艺,这么俊秀的公子,又有学问,隔壁书房里文房四宝必须放一套,至于书倒是不急,可以慢慢添置。

  做完这些,惠娘亲自把宋瑾熙送进房间,少不得表功一番,倒是老楚带着弟兄们吃喝后就奔着主子那边过去,忙了一天都没在跟前伺候,老楚担心会错过什么急事,却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瞧见夏文歌走了出来,依旧是熟悉的灰黑袍子,看到自己还有些诧异,“事情做完了?”

  “做完了,惠娘去表功了。”

  “嗯,你去忙吧。”脸上表情说不出失望还是解脱,夏文歌说着又推开自己已经半掩的房门,欲往里走。

  明明刚才是要出去,这会怎么又回房?从来没见过夏文歌这样异常的行为,老楚纳罕,“爷,您刚才不是要出去?”

  “有吗?”脚步慢下来,夏文歌反问,说着还一脸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属下,好像他从没有那样的想法一样,“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去了?”

  “那您刚才走出来……”

  “唔,你说刚才?我是刚回来。”

  “不对啊,我亲眼看您走出房……”

  开口打断老楚的怀疑,夏文歌转身一脸正直,“没有,你看错了,对了,近日姜兵蠢蠢欲动,我们不可不防,从明日开始每日操练时间由三个时辰变成五个时辰,你去安排吧。”

  脸一下子黑如锅底,老楚整个人僵在那里,又是这样,每次抓到主子的小辫子都会换来惩罚,他毫不犹豫地又开口了,“属下看错了,爷确实没想出去。”

  满意地点点头,夏文歌貌似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就说自己没想出去,对了,五个时辰有些多了,还是三个时辰吧,嗯,你还不走,难道是觉得三个时辰完全不够?”

  这一次老楚丝毫没有考虑,扭头就走。

  听到老楚离开后关门的声音,夏文歌走到书桌前坐下,把玩着手里的毛笔,心思却已经飞到千里之外,脑海里总是不断闪现一个人的身影,让他这几天都坐立难安,总是静不下心来。

  宋瑾熙、宋瑾熙……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念几遍,心里就浮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只是一个盛都贬臣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就算他长得美貌一些,就算他与别人都不太一样,可他也是个男人,和自己一样的男人。

  来到边城这些天,除了第二日要求出去买了东西以外,宋瑾熙再也没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既无所求也很少露面,依旧住在不远处的简陋偏房,就算一起用饭,他也只和惠娘多说几句,对自己不冷不热。

  这应该是最正常的表现,就像是当初自己也打算漠视他的存在一样,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就十分不舒服,夏文歌总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次次点头招呼后擦肩而过。

  就像是今日,明明知道那边院子里定然十分热闹,他却只能枯坐房中,来来回回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要过去看看,却被老楚拦了回来。

  以前他总觉得惠娘做事太繁琐,此刻却只觉得不够认真,怎么就忙完了呢,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去看一眼宋瑾熙?可见了他又该说什么?夏文歌皱着眉,毫不遮掩自己烦闷的心情。

  一个漂亮点的男人就把自己弄得方寸大乱,难道是这些年太过禁欲?或许他该找个女人了。

  虽是这么想着,脑海却还是飘过宋瑾熙那张脸,从第一面的虚弱,与自己对抗时的胆量,失望的目光,还有教训别人的霸道,一幕幕交叠出现让他忍无可忍,夏文歌终于摔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他不能任由自己沉沦下去,堂堂守城将军对一个少年心怀不轨,这话传出去夏家的名声都要毁在自己手里了。

  第三章

  夏文歌边想着该去哪寻欢作乐,边大跨步走出去,直奔外院马房。

  他虽然出生在盛都,却不是穷奢极欲的性子,来到边城以后更是习惯了这边清苦的生活,若是在盛都家中,天色一暗就该点起灯笼,可现在他的院子里却只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就连守卫都找安静避风的角落守夜去了,只有右边不远处的院子有亮光。

  下人的院子都在左边,右边平时都是漆黑一片,现在瞧着那闪动的亮光,夏文歌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宋瑾熙的院子,是刚为他整理好的住处。

  几乎是无意识的,夏文歌双脚走向那院子,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还是要去寻欢作乐,所有的心思已经都被那间院子吸引,一脸郑重、轻缓地走过去。

  与白日的热闹不同,院子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房间里有时会隐约传来什么声响,又很快什么都听不到。

  惠娘还在吗?宋瑾熙在这里住着习惯吗?这边院子里只住了他一人会不会怕?守卫要更加严密一些吗?一肚子的疑问冒出来,夏文歌安慰自己此刻到访是尽一些地主之谊,毕竟自己的客人神秘得很,还和元文帝有牵扯,他要十分小心才好。

  这么想着的时候,夏文歌已经轻轻敲门,敲了三下却一点回应都没有,明明刚才还听到声音,现在却悄无声息,难道是遇到什么意外?这个念头冒出脑海,夏文歌表情一下子警觉起来,左右查勘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声音这才推开门。

  门栓并未插上,门只是被人随手关着,他屏住呼吸走进去,脚下无声。

  这一刻夏文歌完全忘记了这是自己的家里,只是多年打仗的警觉性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确认了外房没人,正犹豫要不要往内间去,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却从里面走出来,一手扶在帘子上、一手捏着一本书,看到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

  宋瑾熙没想到夏文歌会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先是吃惊,然后多年女扮男装的习惯让她立刻低下头看自己的装束……万幸,刚才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已经束胸,此刻身上又穿着一件宽大袍子,倒是让人看不出什么,只是头发还未梳起来,就那么披散着。

  害怕被人发现身分的慌乱夹杂着不解,她皱眉,有些愤怒,“夏将军怎么来我房里了?”虽然是疑问的话,却用了质问的口气,宋瑾熙不掩饰自己的不悦,要是刚才她没有穿这么一身,那自己的秘密不都曝光了吗?虽然跟夏文歌相处几日,感觉他还算正直,就算知道自己女扮男装也未必会去揭发,可她不能冒这个险。

  宋瑾熙很惊慌,夏文歌何尝是冷静的,他的身体还保持在警戒的紧张状态,眼前出现的不是让他拔刀相向的敌人,却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就算是平时想到他时心跳已然加快,何况此情此景。

  他没有往日楚楚风流的模样,却衣冠不整,虽看不到衣衫下的春光,只是那红润的脸颊和披着的长发已经让自己屏息,夏文歌生平第一次如此无措,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惊扰眼前的梦境。

  五年军营生活,他不是没见过别人衣衫不整的样子,甚至和兄弟们赤裸相对的事情也有发生过,但是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只是瞧着那张薄嗔带怒的脸颊,理智就都跑到八千里以外。

  好半晌,夏文歌才保持冷静,暗哑着嗓子说道:“我敲过门,没人应声。”

  “因为我在后面,你怎么能随意进来?”看他一脸平静无所谓的样子,宋瑾熙越发愤怒了,“就算房间里没人,你也不能随意进来呀,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懂吗?”因为害怕被发现身分,她的态度变得尖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兽,张牙舞爪保护自己,也不顾什么位阶称谓了。

  房间里原本的旖旎气氛散去,夏文歌终于找回部分理智,让自己的眼睛从宋瑾熙的脸上挪开,随口说道:“这里亮着灯,我以为有人闯进来,进来查看。”

  多么牵强的借口,却让宋瑾熙冷静了一下,自作主张替他寻找理由,是了,眼前这个人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也许是行军打仗的人习惯了独断专行,所以才忘记不能擅闯这个道理,何况自己现在是男儿装扮,反应太过激烈倒引人怀疑,不如顺势下坡。

  想到这,也就没这么气了,深吸口气,她摆出送客的姿态,“是我误会了,只是以往家中没人敢进我的房间,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还望夏将军见谅。”

  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夏文歌有些庆幸宋瑾熙的误会,要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怀有那种隐密、不得人知的想法,怕是已经闹将起来。

  在心里打定主意后他更加谨慎,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我会注意,宋大人也不要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多谢,那夏将军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宋瑾熙不讨厌夏文歌,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愉快,可这些天的了解已经足够让她相信他。

  夏文歌外表严肃冷冽,内里却体贴,又没有盛都男人们那些骄奢淫逸的坏习惯,尤其那日在酒楼,他对自己的保护更是震撼了一下,甚至算得上欣赏,若是平常见到,她很愿意多多交谈,只是现在时间、装扮都不适合,她只得往外撵人。

  “没有。”许多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夏文歌心里却满足了几分,起码宋瑾熙就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有看到了几眼,“那我先回去,宋大人有事尽管找我。”

  “好,我送您。”松了一口气,宋瑾熙伸手把书放在一边桌上,这就要送他出去,可她才走了两步,却忍不住哎呀叫出声。

  因为疼痛脸一下子皱在一起,宋瑾熙连忙扭头看自己的头发缠在了哪里,却是惠娘为了好看,弄了一个复杂精致的银钩挂着帘子,此刻那弯弯曲曲的银钩已经与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看着及腰的长发与银钩缠得乱七八糟,宋瑾熙无奈,伸手去扯动,却冷不防身后突然伸出两只手,夏文歌的声音立刻响在耳边,“别动,我帮你。”一双大掌抓住了她的手,安抚的声音响在耳边。

  下意识挣扎开他厚重的掌心,宋瑾熙不敢乱动,任由对方把自己包围在手臂间,夏文歌手指灵活地往下解那头发,力气虽大,动作却轻柔得很,因为靠得很近,总觉得宋瑾熙的身上有一股香味,若有若无地在鼻端徘徊,引得他思绪胡乱纷飞。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夏文歌想,完全没有一点点汗臭味或者男人常有的体味,反而有一种陌生的香气,还有这一头长发柔软如同丝绸,缠在他的手上,千丝万缕地渗透进心里。

  就这样停在这里吧,静止在这里,这是夏文歌最真实不加掩饰的想法,可他却没发现怀里的宋瑾熙红了脸,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宋瑾熙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靠近过自己,就算是名义上的爹爹也不曾这样温柔地对待她,甚至爹爹除了死前,从未叫过她的名字,瑞王妃更是对她冷眼相待,所有人都当她是瑞亲王捡来的弃婴,除了皇上,没有外人知道宋瑾熙是瑞亲王亲生。

  宋瑾熙曾经十分痛恨那个名为爹爹的瑞亲王,凭什么上一辈犯下的错却让她来承担,所以瑞亲王死后她离了王府,任性地去做官,然后让半个朝堂的人都畏她、惧她、讨厌她。

  只有夏文歌,他是她生命里第一个愿意靠近自己的人,明明相识不过几日,却好像很熟悉,做出那么多暧昧的举动,若不是自己现在披着男子的幌子,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另有所图,可是自己现在是男人呀,那为什么夏文歌要对自己这么好?宋瑾熙忍不住去仔细地想,却不敢说出口那个答案。

  不可能,她现在是男人,夏文歌不会有那种心思的,可再一揣摩,心里就有些恍惚,再去看眼前的夏文歌,有些隐密的心思开始在心里滋生。

  没感受过爱也没爱过,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喜欢一个人的那天,宋瑾熙原本已经打算一生男装示人地独自走过,可是遇到夏文歌,突然觉得身边有一个人的感觉很好,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可以聊天、可以吵闹,好像生活一下子有了色彩,再也不像以前,无论何时都是独自一个人。

  因为这些奇怪的想法让她脸上红云密布,一颗心怦怦跳动,她惊惶得不知所措,而那边夏文歌已经有些不舍地解开最后一缕头发,感受着这难得的肌肤碰触,不愿后退半步,依旧保持姿势站着,两人一时无言。

  许久,还是宋瑾熙开了口,“多谢。”

  深呼吸,夏文歌轻声说道:“不客气。”

  话虽说着,却没有放开的动作,直到宋瑾熙忍不住再次开口,“好了……”

  这真是个古怪的夜晚,而自己这时候依旧不忘压着嗓子说话,宋瑾熙都忍不住要感叹自己的定力,更加奇怪的是,第一次有男人靠自己这么近,自己心底却没有厌恶的感觉,完全不似在盛都,只要那些男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憎恶的感觉便会涌上心头。

  很奇怪,夏文歌并不让她讨厌,所以她没有激烈的抗拒,只是等伸出的双臂缓缓收回,感觉身后人双脚后退,这才转身看他,却冷不丁落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凝视着自己,看不清楚里面藏着什么。

  嗓子莫名其妙地干涩,宋瑾熙双唇翕动,想要打破此刻的气氛,“很晚了,夏将军……还不回去吗?”短短几个字,她几番停顿。

  强烈的感觉奔腾在胸口,一股冲动涌动着,从看到宋瑾熙开始,夏文歌觉得自己二十几年的生命仿佛飘离了最初的轨迹。

  在他的预想中,功成名就、娶妻生子,这些事情本应该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可是那时候宋瑾熙还没有到,他还没有以这种强硬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边,此刻出现了,曾经理所当然的事情一下子变得不那么容易接受。

  没看到宋瑾熙时还好,一看到,夏文歌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连曾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也完全消散,第一次,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无力感,而这一切都因为宋瑾熙,夏文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瑾熙瞧,他的声音有些哑然,“你是谁?”

  脸色一下子白了,宋瑾熙看着他,有些防备,“什么意思?”难道真如她所想的,这个男人看透她女儿身的身分了?

  “你到底是谁?一个被贬的内史却让皇上亲自派人护送,名义上说是惩罚,却安排我给你最好的一切,你到底是谁?”

  宋瑾熙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看破了身分,她极淡地扯了一下嘴角,却没笑,“我还以为夏将军永远不会问我的身分。”不怪她会有这样的理解,实在是这些天夏文歌都没表现过对她身分的好奇。

  脸色黯淡下去,夏文歌有些挫败,“我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问。”

  假如回到第一次遇到的那天,到来的宋大人是他以为的那样,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尖酸刻薄的性子,或许还是一个谄媚狡诈的小人,一脸趾高气扬的骄傲……如果那是宋大人,大概夏文歌这辈子都不会来搭理,只是找院子给他住,安排人守着不许乱跑,直到人离开边城。

  可是来的是宋瑾熙,一个尖锐傲气却又敏感的少年,总是防备着别人却又天真得很,一点也不趾高气扬,眼底却总是藏着不符合年纪的寂寞,安静地待在院子里却又向往自由,不惜与自己对抗,这么复杂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人不好奇。

  他曾经希望皇帝把这个莫名其妙的累赘召回去,可现在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留下吧,永远留在这里,即便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也甘心。

  凝视着宋瑾熙,他的眼睛干净清澈,里面写着疑惑,夏文歌苦笑,觉得自己就是作茧自缚,竟然连伤春悲秋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也顺手拈来,心道不能再任由自己奇怪下去,不然宋瑾熙必定把自己当成有什么怪病的男人,这么一张脸,恐怕打过他主意的男人不少,自己不能引他厌恶。

  这样想着,夏文歌终于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微微一笑,“宋大人休息吧。”他转身离开,动作一气呵成,留下宋瑾熙站在那里。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宋瑾熙抚摸发烫的脸颊,身体莫名地颤动。

  原以为离开了盛都那个名利场,一切都会平静,可眼前的事情却不像那么简单,看来边城也不是皇帝口中那个安全的地方呢。

  该怎么办呢?难道只能躲避,就像是离开盛都一样?她不是这样胆小的人,可是眼前的情况着实很复杂,自己看不透这个男人又躲不开,到底该怎么办?宋瑾熙在心里问自己。

  ◎       ◎       ◎

  蹲在角落里等着,老楚看到宋瑾熙出现的时候立刻跑过去,笑得谄媚,“宋大人又来散步啊。”

  对老楚的到来不明所以,宋瑾熙点点头,脸上表情不是太热络,“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会来凉亭这边散步?”别怪她多想,实在是这些日子总能瞧见老楚,紧接着就发生乱七八糟的意外,难免疑心了点。

  “我、我问了惠娘嘛。”老楚不承认自己偷偷留意了好几天,撒了谎,然后依旧乐呵地凑上去,完全无视对方冷淡的态度,“宋大人白天好像不怎么出来,也不怎么爱热闹,惠娘说您经常这个时辰出来走走。”

  “我习惯这时候出来,再说不是你们让我不要随意走动的吗?”宋瑾熙漫不经心回答问题,又转而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回答得很迅速,老楚停顿片刻才试探着说道:“就是觉得,宋大人最近不和大家一起用饭,也更少见到了。”

  “嗯。”既不解释也不多说,宋瑾熙深谙沉默之道。

  她不出去用饭,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文歌,在来边城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保护伞,却从没想过与这个人发生点什么,可是这几次接触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失控。

  别说眼前的人是老楚,但凡换个人这话都聊不下去,他才不在乎宋瑾熙的冷淡,咂咂嘴连声感叹,“怪不得,怪不得宋大人不知道主子病了,心情也不是很好呢。”

  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意外,宋瑾熙皱眉,“夏将军病了?”明明那天夜里还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突然病了?这些日子天又没变冷,生哪门子的病?

  “是啊,病了,宋大人最近出来得少,不知道也很正常,主子病得很严重啊。”可不是病得很严重吗,整天冷着一张脸狠狠操练他们,弄得大家怨声载道,这绝对是犯病了,至于宋大人对于病了的理解他老楚就不负责了,嗯嗯,主子确实病了,心病也是种病。

  就是不知道这病和宋瑾熙到底有几分关系,他只是随便猜了猜,毕竟这些日子没人惹到主子,除了眼前这个宋大人的到来,莫非还在生气皇帝把宋瑾熙扔到这里?也不像啊,那又是为了什么?现在主子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老楚心里打定主意要让宋瑾熙和夏文歌碰面,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了,不然再被操练几天,自己的身子骨都要扛不住了,他眼巴巴看着宋瑾熙,满眼期待,宋瑾熙也没让他失望,犹豫着开口,“你笑得这么古怪什么意思?老楚,别笑了,你觉得我要不要去看看夏将军呢?”

  “要,自然是要的。”忙不叠点头,老楚恨不得立刻拉他过去。

  “那我明日……”

  “别呀,现在就去吧。”

  “天色已晚,不太合适吧。”看着昏暗的天色,宋瑾熙不由得想到那一晚,夏文歌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里,又莫名其妙对自己好,害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怕被揭穿身分,又对他起了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心思,躲着会想起,相见又胆怯,干脆就连用饭都躲在房里,彻底断绝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至于那些奇奇怪怪的错觉,应该都是假的,夏文歌把自己当成男人,她也从没想过与哪个男人发生什么,这样明显不合适的两个人,本就不改有所纠缠,不是吗?

  看他推拒,老楚急出一头汗,开玩笑,这些天主子都是天不亮就开始操练他们,要是明天再去那不是还要多受一天苦?

  看宋瑾熙不急不躁的模样,他恨不得把宋瑾熙一巴掌敲晕带到主子面前,口气越发急了,“明天不行,就现在吧,宋大人您是客人,主人家有什么不适也该关心一下吧。”

  打蛇打七寸,这句客人就是宋瑾熙的七寸,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她只得点头,“那我去夏将军房间里瞧瞧。”

  “别,我家将军在房上,您去那里好了。”

  “房顶?”生病了不躺在房里倒去高处,这是个什么道理?

  十分心虚,老楚解释,“人病了嘛,心情就不好,在高处散散心、喝喝酒,我们习武之人都有这个习惯。”

  被这种奇怪的习惯弄得一头雾水,宋瑾熙哭笑不得,“我、我可上不去。”要是指望她爬上去房顶去看病人,恐怕到时候夏文歌的病是小事,她被摔死才是大事。

  “有木梯。”老楚一副理解,又有点未卜先知的得意。

  ◎       ◎       ◎

  顺着老楚指的路,宋瑾熙爬上房顶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坐在屋顶的夏文歌,他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头顶的月光洒下来,竟然掩饰了他给人的强大压迫感,只是这么看着,他好像又和所有人有点相似,又有些不一样,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生病还爬这么高的吧。

  尽管她已经放轻了脚步,夏文歌还是立时发现有人靠近,看过去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像是一把绷紧了的弓弦,随时准备动手,可当他看清楚来人是谁,那份严厉就变成纠结,十分不解宋瑾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心底的喜悦却喷涌而出。

  这是宋瑾熙第一次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想到主动出现四个字,夏文歌就有种笑出声的冲动,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冷静,以往的淡然再难寻到,只要碰到宋瑾熙就只剩下傻乎乎的喜悦,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无论心里怎么波涛汹涌,脸上的平静还勉强保持着。

  既然被发现了,宋瑾熙也就不蹑手蹑脚的了,大模大样地伸出手去,“夏将军扶我一把,我不习惯在这上边走路。”

  脚步稳得如履平地,夏文歌大步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后抓住宋瑾熙的手,牵他过来。

  “小心些。”明明只是帮忙一下,握着那双细白柔嫩的手,夏文歌心思却乱了,宋瑾熙就连手指都女人似的柔若无骨,若不是他行为举止并不娘气,恐怕见过这位宋大人的有一大半都要怀疑他的性别。

  短短几步路,却好似漫长地走了一辈子,夏文歌看宋瑾熙在自己旁边的地方坐下,这才放手坐在一边,明明脸上表情镇定如常,一颗心却怦怦急跳,抓过他手的地方像是被火焰灼烧着,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一个个想法闪过脑海,最后却用了最干巴巴的一句,“宋大人怎么会突然上来这里?”

  总不好说自己被老楚逼上来的,宋瑾熙微微一笑,“我为什么不能上来?”

  “因为宋大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

  听到这话眯了一下眼睛,她失笑,“夏将军未免太过以貌取人了,莫非皇上没有告诉您我为何被贬斥边城?我是因为得罪了皇上,所以被发配。”

  “听说过一些。”看宋瑾熙不服气的表情,夏文歌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涌动着难言的亲切,他确实听过一些宋瑾熙喜欢参人几本的事迹,但是要说得罪了皇帝,这个理由恐怕很难说服他,若是得罪了皇帝就不会有那封密函,更不会让自己照顾宋瑾熙,其中缘由到底为何,他不去问,却也不会傻得相信。

  他不傻,宋瑾熙自然也不呆,不过是随口一说,打量这人完全不相信的样子,这才解释道:“老楚说夏将军病了,我身为客人来关心一下主人还算说得过去吧。”

  听到这话脸色一僵,夏文歌心底咒骂老楚一顿,他什么时候病了?虽然很高兴能够和宋瑾熙坐在一起,可替他找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理由也实在是不走心。

  可老楚话已出口,他也不好过多解释,含糊说道:“有些受凉,并无大碍。”

  “我瞧着也没什么大事。”宋瑾熙点点头。

  “是。”

  “没事就好。”抿嘴笑,宋瑾熙突然开口问道:“那我上来没有打扰到您吧?”

  听到这话,夏文歌眼神复杂地盯着宋瑾熙,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自己此刻的心情,烦恼的原因是宋瑾熙,对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让自己有种无力感,想要说破,可如果真的把这份不堪的心思说出口,恐怕他会立刻逃掉吧?

  千万句话在喉口,终究还是咽下去,把这个问题掩饰过去,“来边城这些日子,宋大人还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的。”轻轻一笑,宋瑾熙像是沉浸在往事之中,好久才开口说道:“边城虽偏远清苦,却比盛都安静许多。”

  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夏文歌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难以忍受。”

  “我听说夏将军是家中么子,受尽宠爱,您都能待在这里,我不过是一个盛都小官,怎么就不能待在这里?”

  “你和我不同。”

  “有何不同?”宋瑾熙问这话的事情表情难得认真,她是真的好奇。

  夏文歌被他噎了一下,想了许久才开口,“可能因为你我相比,宋大人更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吧。”这是他顷刻间能找到最委婉的借口,总不能说你细皮嫩肉,禁不起边城的风霜吧。

  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感觉,宋瑾熙又问了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夏将军为何到这偏远之地?边城清苦,行军打仗说不定还会随时献身报国,我是真的好奇您怎么愿意来这里。”

  提到这个,夏文歌抬头看着头顶的夜,五年过去,他有时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当时又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离开盛都,舍弃皇恩浩荡、荣华富贵,宁愿独身来到这里。

  月光下,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仿佛在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神色又恢复以往的坚毅,“我喜欢这里。”

  虽然姜国兵临城下的时候整个城池都在颤抖,荒凉的北风吹得人冬夜难眠,可他已经习惯留在这里,没有想过离开。

  “这么简单?”

  “对啊。”

  宋瑾熙愣了一下,瞧着他带笑的眉目,心底怅然,这实在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却让人不得不感慨,多少人觉得夏文歌是因为满怀的报国之志才留下来,更有人以为是为了积累战功回盛都大展宏图,可没人想过,让他坚守的理由只是喜欢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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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2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希望有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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