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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上、下)作者:蔡小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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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1 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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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上、下)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蔡小雀
【出版日期】2021年08月20日


【内容简介】
  
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上)
曹照照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哪路神仙,
居然在台北车站地下迷宫一个转弯就穿越到了大唐,
还一脚踩到了大理寺卿李衡神骏坐骑的……那坨?
自从被李衡捡到后,她无意间靠着「美剧CSI」的死忠粉丝光环,
居然莫名其妙就成了大理寺基层公务人员,好好一个现代小护士,
被迫化身鉴识人才,从此跟随李衡上山下海、缉犯追凶……
果然无论在哪个朝代,社畜的DNA里刻着还是社畜。
好处是,大理寺俸禄佳、伙食好,
还有那位高大修长端肃睿智的李寺卿大人啊~
实在太容易让人生起春心荡漾想酱酱酿酿的念头,
光是天天看着他,她都能多扒三碗大米饭!
不过「办公室恋情」这种事想想就算了,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一连串爆发的「胡饼案」、「行僵案」……
受害者死因成谜,行凶者动机可疑,
她和李寺卿大人全力追查下去,
却发现案件竟涉及到二十年前的沈阳王叛乱?
──到底凶手是谁?目的何在?


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下)
大理寺卿李衡出身陇西名门贵公子,
自幼被大唐圣人陛下带在身边教养长大,
饱读诗书六艺、娴熟刑狱断案,
官场青云直上,情场空白交卷……
李衡心中恋慕身边这个随从小司直,
两年多来一直默默提携,暗暗照顾,
可智商超高的他却对于「如何追求心爱女郎」这一门技术操作生疏,
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换来的就只有照照的一脸懵?
果然无论在哪个朝代,光靠美貌和脑袋也不是无往不利的。
幸运的是,他已经把这小女郎圈在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白天一起上衙,晚上一起回府,平常一起办案,闲来一起吃饭……
总有一天,吃着吃着定然会吃出名分吧?
不过眼下的「剥皮案」居然和先前的「行僵案」、「胡饼案」,
牵丝攀藤牵扯到了同一个源头……
而幕后的主使者和暗藏的巨大阴谋,正犹如惊滔骇浪般汹涌席卷而来!
──他誓将查真相、弭大祸,也誓娶心上人、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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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1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1-1

  ……大理二星,在宫门内,主刑狱事也。

  《甘石星经》

  【胡饼案】

  长安。

  ──大唐律例,不到日午後,市鼓不响,东西两市不得开市;日落前七刻,鸣锣三百,所有店舖皆需关张。

  只今日,大雨滂沱,教热闹坊市落得了难得的寂静。

  西市,尾端不起眼的角落食舖子里,有个弯腰驼背的苍老婆子正在揉面做胡饼。

  这胡饼裹以肉馅,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熟即可……不但行走丝路的胡商喜食,就连许多小吏都会在下差之後,买上几只回家做夕食。

  在羊肉混合着面饼子焦香气息飘送中,一个着青色小吏衣袍的瘦小个儿兴冲冲蹦了进来,甩去了油纸伞上的雨水,随手搁一旁,熟稔地把腰间沉坠坠的鱼袋往桌案上一搭,姿态豪迈地席地而坐。

  「哎呀!可饿死我了,今儿我要多吃一个饼子。」

  苍老婆子背影一顿,模糊地哎了一声,而後缓慢地从炉子里夹出了两个大大的烤胡饼,盛了碗自家酿的浊酒,哆哆嗦嗦地端了过来。

  大娘年岁已经很大了,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是礼仪良好地涂着脂粉,灰白的发髻也依然梳得齐齐整整,驼背的老人家低着头,将饼酒置於案上,略福了一福,又慢慢蹭回了後头做饼。

  饥肠辘辘的小吏看着案上金黄酥香的烤胡饼和绿色浊酒,正要伸手,忽地微微一顿,这才缓缓拿取起了其中一个烫手硬实的胡饼,微笑随意道:「大娘,今天怎麽没有旁的客呀?」

  苍老婆子手头上的面团揉得咚咚作响,沙哑声音隐约传来:「客有所不知,听说怀德坊新开了家胡姬酒肆,自是热闹得很,老婆子若不是还要守着店子,也去凑趣儿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大雨赶客呢。」小吏掰开了热呼呼香喷喷的胡饼,里头掺杂着熟悉的羊脂香气和焦味……

  只可惜,这胡饼在烤炉中烘得太久了,酥壳儿都变硬了。

  小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因着此处是西市最末尾端角落,在千家珠宝香料马匹丝绸酒肆商号中,显得格外不起眼,外头街市的繁华喧闹到了这里,往往像隔了一层的镜中花、水中月,恍恍惚惚间,轻易就风流云散……

  却也是因着这份闹中取静,还有大娘家的好饼子,所以自然也不乏生意。

  依旧是几张桌案蓆子,擦得乾乾净净的,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胡饼肉馅面香外,隐约有一丝刺鼻的醋味。

  若非小吏有只灵敏的狗鼻子,恐怕也嗅闻不出。

  小吏叹了口气,有点纠结啊……

  自己从昨晚通宵至今,别说汤饼米饭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先甩开膀子埋头把这两枚饼子大嚼落肚,再论其他。

  「实在是,可惜了……」小吏喃喃。

  苍老婆子沾满面粉的粗糙手指深深陷入面团,低垂颈项,彷佛若有所思,若有所待……

  小吏放下那枚掰开的胡饼,忽地抬头对着苍老婆子一笑。

  苍老婆子身躯一紧,下一瞬猛地发现一张矮案朝自己头面轰地撞击而来!

  电光石火间,苍老婆子霍然直起身子,动作矫健地跃闪而过,反身抡臂劈开了那张矮案,在巨大碎裂声中,小吏不知何时已经欺近「她」跟前,袖子一扬,袖底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苍老婆子浑身陡地一软,不敢置信地瞪着这比自己矮小一个头的清秀小吏……竟然瞬息间就撂倒了自己?

  怎麽会?怎麽能?

  只是在苍老婆子震惊盛怒目光下,小吏笑咪咪的小脸也突然一凝,伸手就要捏住苍老婆子的面颊下颚关节,可终究阻止不及其咬碎臼齿!

  苍老婆子高大身躯抽搐着瘫倒,唇齿口鼻间霎时出血,皮肉多裂,舌与粪门皆露出……转眼已气绝身亡。

  按着过往经验,这颇类蕈菌类毒,烘乾毒菌子以蜜炼之,封以蜡丸,置於臼齿槽空中,紧急时咬破蜡丸,蕈毒迅速和唾液结合,瞬息毙命。

  这是杀手刺客们惯常的手段了。

  小吏面色凝重地看着脚边的屍首,本想自衣襟内袋掏出那双随身携带的自缝鹿皮手套,开始验起屍来,但想想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自己若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莫名其妙成了「疑犯」……还是按照规矩来吧!

  至於舖子原来的主人崔大娘,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小吏强捺下想找寻崔大娘的冲动,再三提醒自己牢记此刻身分,谨慎地张伞缓步走出了舖子门口,踏过一地湿淋淋水花,在这诸户以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四家为邻,三家为保的长安里坊中,很轻易就找到了此处负责的不良人(最底层之缉事番役)位置。

  她原想请不良人前去京兆府通报,只是这不良人所在的小亭中,那名趴在案上浑身酒气让人误以为是酒酣眠去的不良人,已经死了。

  屍体犹有余温,尚未有屍斑凝结,研判约莫死去一炷香时辰左右。

  不良人颈项受大力折断而亡,小吏想起「假崔大娘」方才那劈裂桌案的巨力,也就不难联想到凶手是谁了。

  只是其中依旧疑云重重……

  小吏低首思量,凶手应是先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不良人,再伪装成崔大娘在舖子里揉面团,而真正的崔大娘原先放进炉子里的胡饼,本应半盏茶即该出炉,却因为假的崔大娘取而代之後,便被遗留在炉子里过久,导致酥脆的饼壳子都给烤硬了。

  否则崔大娘年纪虽老,手脚却一贯麻利勤快,平素最为自家胡饼的外酥内软馅香脂腴丰美而傲,怎麽可能眼睁睁看着胡饼烧糊了?

  小吏也是因为发觉那过硬过老的饼壳子有异,还有自己每回来时都得嗑掉三个大胡饼,可今日自己喊了句「我今日要多吃一个饼子」,却只得到了两个胡饼……

  估计凶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栽在有个饭桶胃的小吏手里的。

  ──那麽凶手不惜先杀了可能搅局的不良人,再耗费时间伪装成崔大娘,究竟是在等谁上门?目的又是为何?

  只可惜大雨冲散了行凶者的痕迹,本就是最麻烦的一种情况。

  「……糟了!」小吏脸色微变,急忙奔回舖子里。

  地上被劈成两半的矮案犹在,可那具服毒身亡的高壮屍体已经消失无踪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小吏适才随意扔在矮案上,然後随着翻桌动作掉落在地上,代表着自己身分证明的鱼袋……

  「Shit──」清秀小吏懊恼至极地脱口而出,随即无力地抚额喃喃。「又要被李衡那家伙修理了。」

  1-2

  大理寺戊号验屍房

  一个高大修长男子身着紫袍,袖手在後,看着案上苍白男性屍首。

  「禀大人,」老仵作恭敬地禀道:「此无名死者,七尺八寸,约莫三十许上下,肩颈厚茧,脚板粗大,应是贩夫走卒之流。其舌未吐出,颈项无绳索勒痕,非上吊而亡,小人以经糟醋洗敷其全身,周遭燃起炭火,隔着红油纸伞窥看检视,也皆无外伤。」

  今日天阴落雨,借不得日光,只好以炭火焰焰代之。

  高大修长男子俊美的脸庞被掩在熏了艾草的白绫帕子後,浓眉微蹙,目光落在苍白男性屍首上的某处。

  「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老仵作感觉到大人眼神中的严峻冷冽,额上不由汗出如浆,忙数念出大理寺验屍口诀之一,「大人,足可研判此人命丧於寅申巳亥间……只,死、死因不明。」

  「不明?」高大修长男子挑眉,眸光更深了。

  老仵作忙跪下叉手行礼。「回寺卿大人,小人亦让死者口含银牌,再用皂角水洗银牌,半个时辰後银牌并无发黑;亦一一检查过头顶发间脚底,未曾有利器刺入痕迹。」

  老仵作声音颤抖,惶惶不安。「死者身上无酒气,面上虽有挣扎之色,却无压痕,不似遭人使用软物压住口鼻窒息而死。」

  他家世代皆为仵作,而仵作却是世人眼中贱籍,过去多为屠夫担任,若非本朝开国之初,因唐律严谨,圣人对三法司多有倚仗看重,是以仵作的待遇也高了不少。

  老仵作好不容易从刑部被擢升到大理寺,自然更是兢兢业业,未有一日疏漏,面对这桩刑部报上来的「诡案」,他也想以自己多年经验在死者身上查出个蛛丝马迹,可他连屍首都剖开来勘验了,五脏肌理未有中毒之相,也未有溺水迹象。

  ──死者面容狰狞挣扎,若说是见鬼了被吓破胆的话,那倒还略略符合了,可偏偏观其胆囊完好如故,一切都正常得……太不正常。

  大理寺首席老仵作张老儿已经翻遍历年来屍案,绞尽脑汁,也判断不出此人死因为何?

  「你曾在死者验屍格上录下──眼白和肺脏皆肿胀有紫癜。」高大修长男子缓缓走近,漂亮得如剑似玉的指尖凌空点在死者惊恐狰狞、张口呼吸状的面容,上翻的眼白也有点点紫斑。「既有紫癜肿胀,乃生前受力挤压造成,又如何不符合窒息而亡了?」

  老仵作知道大人自担任寺卿以来,率领大理寺屡破奇案悬案,他鹰眼如炬,做此研判必定有九成把握,只是一根筋儿的老仵作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玄机,也想不出做案工具──

  「可……既是窒息而亡,因何死者面上无痕,手脚也无被缚痕迹?」

  「──手脚无被缚痕迹,死者可能是遭人以厚被或是棉布帛通身卷缚。面上无痕却窒息而亡,料想其脸上是被贴了层层叠叠喷了水的桑皮纸以封住口鼻,此杀人刑罚手法名为:贴加官。」

  一个清脆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正屏气凝神戒慎紧张的大理寺正和录事和老仵作,闻声不约而同望向门口,瞬间大大松了口气,眉开眼笑──

  「曹司直,您回来啦!」

  清秀小吏对着他们露齿一灿,却对上目光深沉似笑非笑的高大修长男子──也是大理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寺卿大人李衡──时,顿时卡住,露出了一抹可疑的心虚。

  「咳。」曹照照忙低头,一本正经乖顺无比地对李衡行了个叉手礼。「下官拜见寺卿大人。」

  李衡随意摘下系於耳後的帕子,漂亮峰峻的眉眼盯着她,一眼就看出异状。「跟人动手了?」

  曹照照早就习惯了自己的顶头大上司有着一双浮摩斯的利眼和狼犬鼻子……她讪讪一笑,硬着头皮还是自己招了。

  「寺卿大人,那个,下官有要事禀报……」

  李衡向来俊美容貌气度闲雅,且端肃中又透着隐隐威慑之势,可面对这个嘻皮笑脸惫懒「小儿」时,总时时心头有火苗扑腾窜出的感觉。

  他自诩端持守礼,有君子之风,然见这「小儿」那粉嘟嘟脸蛋嘿嘿傻笑,实则不知又在盘算什麽鬼主意的模样,手指莫名就有些痒,想狠狠捏上一捏,以示小逞。

  李衡深深吸了一口气,宽厚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而後又克制回去,淡声道:「先说,你是从何得知此人所受杀人刑罚为『贴加官』?」

  曹照照一噎,心虚的眼神儿乱飘。「那个,下官依稀彷佛从一本古籍上头看见过的。」

  「哪一本古籍?」

  孤狗大神。

  她笑得更尴尬了,摸摸头。「忘、忘了呢,呵呵呵!」

  总不能真的承认,自己自小就对刑侦监识类小说充满兴趣,长大後更是追「CSI犯罪现场」每集不落……

  像「贴加官」这麽别具一格的可怕杀人法,电视剧里屡次出现过,她因着好奇,便从Google上面查询过它的历史典故出处。

  此典故出自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他为了秘密私下处决人,不致引起外界怀疑与非议,这才发明出这个让人暂时……不对,是永远停止呼吸的刑罚。

  现今是唐朝时期,而明朝这位小弟弟还远远排在宋朝、元朝两位小哥哥後头,是将近七百年以後的事儿了。

  唉,不管是古代哪个朝代,撇开太过理想化的穿越小说不说,其实任何穿越人士想在陌生的朝代混得风生水起,都万分不容易。

  第一个首要戒慎牢记的就是──皇权和阶级制度绝不可侵犯。

  胆敢犯上,随时嗝屁。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唐朝官话和近代闽南语和河洛一带方言相似,又增添了几分雅音的「中原话」,对她这个国台语都说得十分溜的小姑娘而言,非常有亲切感,上口起来也特别快。

  且普遍来说,唐代国力鼎盛,万邦来朝不断,无论是做生意的各国胡人还是到长安取经的、拜师的、求取学问的……各种语言时不时都会在长安出现,见怪不怪。

  有时候置身热闹的长安坊市中,她恍惚间还会有种自己是在台北火车站或桃园国际机场,听见各国旅客叽哩呱啦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错觉……

  江湖上人人传说,台北火车站是个大迷宫,而自己就是在这个大迷宫晃着晃着,没找到高铁的转乘捷运的出口,反而在弯弯绕绕中才一个转身──

  她就一脚踏进马粪里!

  没错,还是人称大唐第一英才李衡,李寺卿大人骑的汗血宝马刚刚「撇」下的一坨热腾腾……

  回忆太不堪,那画面更是。

  「又发什麽傻呢?」一个低沉熟悉的嗓音在她头顶隐隐不悦响起。

  「在想孽缘这种事居然能跨越这麽大的……」她喃喃自语到一半,顿觉不对,仰头望向整整高了自己一个头以上的大理寺精英大老板,忙把「时空」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没事。」

  「有空,找出那本古籍给我『见识见识』。」他话里意味悠长。

  「哈,哈,一定一定。」她暗暗抹了把冷汗。

  李衡轻轻拎提着她的後衣领。「来,再说说这贴加官。」

  「哎,等等!」曹照照来不及挣脱,被只漂亮修长的大手制住,只得暗暗腹诽的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急道:「属下要报案!」

  「报案找京兆府。」李衡淡淡道:「朝廷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司其职,大理寺负责审理中央百官犯罪和京师徒刑以上案件,再者是地方悬宕难破之疑案……你身为大理寺司直,如何不知?」

  她嘟囔,「下官自然知道,刚刚也报给京兆府了,可是──」

  他挑眉询问。

  曹照照想起方才京兆府差役和司事一脸怀疑地盯着自己,她既拿不出证明身分的鱼袋,胡饼舖子里也不见任何一具屍体,无论是真的崔大娘还是假的崔大娘……

  若非她这九品的青色小吏衣袍还穿在身上,恐怕早就被差役以谎报的罪名先打上三记棍杖了。

  而现在,京兆府派来的差役也还等在大理寺外头……虽说他见到她竟然真的能打个招呼就大摇大摆踏进大理寺大门内,原本的质疑和不屑已经被目瞪口呆取代,可是如果李衡不接受她报案(申诉),她一个连官字都称不上的九品芝麻小吏儿,恐怕也免不了先来个刑部大牢几日游。

  何况眼下还有这麽一桩生不见人死不见屍的棘手疑案呢……

  曹照照别扭了一下,也顾不得怕挨骂了,忙一一将方才发生在胡饼舖子的事钜细靡遗禀报。

  李衡浓墨般斜飞的剑眉微微一动,眸光一闪,蓦然松开手。「走吧。」

  「去哪?」她揉揉雪白的小脖子,没有察觉李衡鸦羽般长睫毛迅速低敛,似是掩住了什麽。

  「查案!」

  那颀长俊美身影俐落飒飒又带着一丝自骨子里透出的清朗矜贵,落在他後头的曹照照再度无可避免地被他帅……咳,甩了一脸,眨了眨眼,努力忽略发烫的面颊,还有不知道已经反覆撞死过几次的心头小鹿,调整心情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长长呼出来。

  大理寺正和录事正要开口,老仵作也还眼巴巴地望着,就听得头也未回的李衡淡然地抛出吩咐──

  「……此人肩颈厚茧、脚板粗大变形,虎口处有麻缕久磨痕迹,符合脚夫形容,然足趾灰甲,显长期接触潮霉之地,肤色违和苍白,当是久未经白昼日晒,疑似遭拘於阴暗潮湿处依旧做搬运之工,尔等传我大理寺行文,通查广义渠脚夫名册,半年内有无辞工或不假失踪者。」

  「喏!」众人目光骤然一亮。

  「命京兆府治下,万年、长安、新丰等二十二县半年内失踪报案人口卷宗,於明日辰时前速速送至大理寺彻查。」

  「喏!」

  1-3

  大雨止歇,大理寺高高的青瓦屋檐下仍有点点雨水滴落……

  「大人,您怎麽知道那名受害者曾是广义渠的脚夫?就不能是其他商家或码头搬货的脚夫吗?」

  急匆匆踩过水洼,快步跟上的曹照照虽见惯了李衡屡屡凭着幽微的蛛丝马迹,就能抽丝剥茧查出真相宣告破案的神奇监识侦查能力,但每次还是忍不住想跟小学生似的举手发问。

  在这个科学、化学、物理学尚未发达,更没有微物监识、DNA监定法等等的古代,若仅靠着一滴血、一枚指纹、一根毛发……往往想找出真凶,难於登天。

  但她从不会小看古人的超凡智慧,比如被称为「法医学之父」的宋慈,就是中外法医界公认史上首位法医学家。

  他在西元一二三五年开创了法医监定学,着有《洗冤集录》,也是世界上第一本以死亡方式系统编辑的法医学着作。

  话说回来……

  曹照照神情恍惚了一下,有时她总觉得自己穿越的这个可能是个假唐朝,或是平行时空的唐朝,因为这两年混迹在大理寺中,她发现大理寺验屍的手法,有许多竟是宋公《洗冤集录》里提到过的。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孤陋寡闻,当年上历史课的时候打瞌睡,所以也没看过课本或野史上有个名叫李衡的大理寺卿,年轻俊美肩宽腿长家世尊贵就是人有点机车……呃,跑题了。

  又或者,她根本是穿越到一本古代小说里打酱油?

  「自韦公受圣人命治广通渠,二年而通,每岁可渠漕山东粟四百万石至长安,每日所需脚夫者众,名册治理分明。」李衡风雅俐落的身姿步伐如故,语气有着自己也未曾发觉的耐性。

  「──山东粟向来以工部特造苎麻袋装容,便是取其韧性佳、耐潮湿,此特造苎麻以纵横九宫法织就,长期接触扛粮脚夫掌上虎口,便会留下独有茧痕。」

  她恍然。「原来如此,大人眼睛真尖,这也瞧得出来?」

  「『长安万庶杂谈』上有,」他眸光低垂,别有含意地落在这仅及自己胸口处的圆圆小脑袋瓜上。「……记不住?」

  曹照照差点脚下一个踉跄。

  芭乐啦!谁记得住啊?一本讲述长安从历史到建筑到风俗到百姓食衣住行育乐包含八卦的「长安万庶杂谈」跟大英辞典一样厚,而且还不是白话文,还没有标点符号,她光是看个序文就看到怀疑人生……

  「寺卿大人,您这种神童出身的高智慧人才是不会了解我们这种废柴的心情的。」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见你看坊间话本就没有这种怨言。」

  「看坊间话本儿可有趣多多了!」她一挺小胸脯,理直气壮起来。「就跟您骑马上朝和骑马去打马球,这两种心情能一样吗?」

  李衡脚步一顿,冷着俊脸儿瞪了她一眼。

  可能是想叱一句「胡妄比喻,不成体统」,但不知怎地又沉默了,改给了她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

  哎,自从成为唐朝新住民以来,曹照照觉得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飙高了不止十个百分点。

  不过也没用,因为每当她开始感觉有那麽一咪咪靠近、了解、摸索出这位寺卿大人的时候……下一秒,寺卿大人就会给她来一记现实的铁拳。

  她想起了曾经某个不可言说且不忍卒睹的场景,无声叹了口气,赶紧小碎步跟上。

  有威震八方的大理寺卿李衡大人亲自出马,不说那名等在外头押犯人似的差役惊吓又崇拜地当场傻了眼,连闻讯而来的京兆府尹马阿和儿都忙擦着大颗大颗的汗水,殷勤讨好地下了轿快步而来行礼。

  「拜见李大人──」

  李衡优雅回以执手礼。「马大人。」

  「大人,刚刚那都是误会……」马阿和儿陪笑想解释。

  「──马大人,您方才有第一时间派人封锁现场吧?」曹照照有点心急,插嘴问。

  马阿和儿一滞,老脸尴尬地涨红了起来,吞吞吐吐的回道:「自、自然是有的。」

  曹照照看他的表情就心下一凉──完了!

  「明明下官都求──」她小圆腮帮子一鼓。

  「不可无礼!」李衡低沉嗓音轻轻喝斥。

  她瑟缩了下脖子,「喏!」

  马阿和儿睁大了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暗暗倒抽了口气──

  难道面前这小女吏就是官场上人人传闻的,「李大人家的」那位……

  「不不不,是卑职有眼不识金镶玉……咳咳咳。」马阿和儿瞥见李衡的笑容有一丝莫测高深和微冷的警告,忙把後头的话都给吞了下去。

  「……?」曹照照一头雾水满眼问号。

  「查案紧要。」李衡微微一笑。「马大人,请吧!」

  「喏,喏。」马阿和儿此刻哪还有一京兆府尹的威严气派,忙颠颠儿地跟在他们後头,不忘死命挤眉弄眼对随自己前来的兵曹们使眼色。

  快快快!赶紧的,张罗起来,别让大理寺卿大人坏了印象,以为咱们京兆府当差不用心……那位,可是李衡大人啊!

  李衡平时上朝或办公就不喜乘轿,皆是骑马出门,唯有一前一後护卫随扈之,再搭上一个小跟班曹照照。

  直到半年前一次到邻县渭南查白骨案三天三夜,破案後回行疾驰途中,困极了的曹照照从马上掉下来……

  总之,曹照照当了半个月的「跛豪」,後来但凡要出远门查案,忽就改马车出行了。

  但今天为着赶时间,李衡翻身上马,修长大手蓦地提住了曹照照的後领,又一气儿将她扔上了马背上。

  「抓好!」

  她心脏猛地往上一悬,急急抱住了他的腰……

  妈耶,如此劲瘦销魂的一把好狗公腰啊!

  但曹照照色心刚起,下一瞬御赐汗血宝马已经兴奋地昂首嘶鸣一声,撒蹄狂奔──

  注意超速啊啊啊啊啊!

  2-1

  胡饼舖子里外已经被封锁起来了,京兆府尹的人马各个抬头挺胸,手按佩刀,一副火眼金睛牢牢盯着四面八方,好似连只苍蝇都别想穿过他们的严密监控防备进入案发现场。

  李衡勒马,一跃而下,後面的曹照照有些腿软地爬下了马,姿势犹如狗爬半点不优雅也顾不得了。

  不过就算带着晕车现象,曹照照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佩刀系甲的人马正在强自按捺住粗喘的剧烈呼吸,汗流浃背,站立的脚跟还有些抖。

  ──这是收到消息,拚了老命抄近路早他们三分钟来的吧?

  「拜见寺卿大人!」一干武侯和差役恭恭敬敬行执手礼。

  「免。」李衡一颔首,缓步走入了胡饼舖子。

  里面有三人身姿笔直地恭立现场,分别是京兆府令史和主事,其中有位中年男子是曹照照的老朋友了,正是京兆府仵作汤藤。

  「下官令史王韬,主事何绍绍,小人仵作汤藤,拜见寺卿大人。」

  看着三人紧张又满脸倾慕对着自己躬身行执手礼,李衡平静地道:「免礼等有何发现?」

  「回寺卿大人的话,」王令史按捺下激动之情,恭谨地道:「下官和汤仵作於半个时辰前受命来此勘查现场,只见胡饼舖中有一方被巨力劈裂之矮案,地上有凌乱脚印,一大一小,有少许雨水印渍,此间主人不见踪影,揉饼白案後方地面有湿帛擦拭过痕迹,透着微微刺鼻醋水味……然,不见曹司直所宣称之屍首。」

  「我说过,有屍首,但被盗走了。」曹照照忍不住再次申明。

  曹照照明白他们的意思,纵然现场紊乱,饼舖主人失踪,也不能证明这里发生过命案,而她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又只有口供,没有什麽物证。

  她叹了口气,再次懊恼自己的一时大意,在案发之时,就不该还想着按照正常程序走,先把那个假崔大娘验了再说,无论如何也能从他身上找到些线索吧?

  李衡侧首看了垂头的曹照照一眼,缓缓在胡饼舖子绕走了一圈,锐利黑眸扫过窗棂……角落……而後颀长的身影停顿在了白案前三步。

  「疑犯擅用左手,手掌短而粗大,掌厚而硬,中有断掌,食、中、无名指节有厚茧,当曾是弓箭手,且臂力强劲。」他目光盯在那团面团上已然变淡的掌印,沉声地道:「尾指缺少一截,切口俐落,似为利刃所断。」

  众人一震,急忙赶到他身边,却被李衡扬袖阻止──

  「仔细脚下。」

  几个人僵住,又忙後退。

  他指着白案前下方留下的脚印,案上地面都是面粉,所以脚印格外明显,尤其是右足比左足痕迹深重了许多。

  「此当是曹司直所说,你掷出矮案时该名疑犯跃起之处。」他优雅俐落地撩袍屈膝蹲下,伸指隔空描绘。「疑犯移动间上半身灵动迅捷,下盘甚稳,右足习惯後跟施力,显示惯常拉开重弓。」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满眼敬服……

  「曹司直,你可还记得疑犯劈断矮案时,用的是左右何手?」李衡挑眉看着她问道。

  「右手。」曹照照火速回神,面带疑惑。「可是大人,如果疑犯是左利手(左撇子),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不是应该也本能的运用左手使力吗?」

  军人出身的王令史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她脸色微微尴尬了──这问题很没常识吗?

  「若是弓箭手,自是一贯护住运劲拉张弓弦之臂,生恐伤及。」李衡简短解释,看着她的眼神有一丝隐晦的耐心。

  「了解,多谢大人。」她清清喉咙,提醒自己千万慎记别在外人面前又胡乱没大没小地对他问出十万个为什麽。

  「疑犯极可能是个尾指遭截断的前弓箭手──」王令史眼神敏锐,面色凛然凝重。「寺卿大人,依您看,此人会是地方藩王麾下府兵?抑或是官宦富户豢养府卫私兵?若是前者,那──」

  如今大唐国力强盛富庶,万国来朝,西域各邦迁至长安或经商谋生或习书取经者众,流动人口多,人员复杂,各坊管理虽严谨,可世上最光明繁华的城市都会有最阴暗晦涩的角落……长安,也不外如是。

  不提天南地北来往商客齐聚的西市,光是东市内便有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更邻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等皇城宫殿,围绕东市皆是达官显贵的豪邸府院。

  并长安官僚贵族子弟,多是弓马娴熟、斗鸡走狗且眠花宿柳者,逞凶斗狠互相比试时有耳闻,还有豪族特意养了崑仑奴为驱策……

  「我等职责是办案断案,追查真相寻出真凶,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清平。」李衡听出王令史的迟疑和顾忌,沉着平静的语气里有着无可撼动的昂然坦荡。「三法司奉圣人和唐律行事,为天下执法,当正定刑书,明断罪法,使刑不差二,法不倾邪。」

  王令史和主事仵作目光灿然亮了起来,胸膛热血沸腾……

  「喏!」

  曹照照仰望着眼前俊美沉着肃然的青年,心头怦怦跳,而後马上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冷静!冷静!美色祸人,戒之慎之!

  「能以左手拉动三石弓者罕,」李衡沉吟。「据我所知,旧历九年,皇城十六卫豹骑一千人中,却同时有两名弓箭手以左手能展三石弓百步穿杨而驰名……两人,恰恰是孪生兄弟。」

  王令史也想起来了,面露异色。「下官也曾耳闻过这对孪生兄弟,力大无穷,箭术过人,只是──」

  李衡道:「只可惜在旧历十年初,渖阳王叛乱,左右龙虎军、神策军、豹骑迎战剿敌,死伤无数,後兵部卷宗详录,此战共计亡两千六百零七人,伤三千九百八十二人,千人豹骑十中仅存一二,这两人均在亡者名单中。」

  旧历九年,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早已湮没在重重故纸堆中,又有几人能一眼一念间就精准搜罗而出?

  王令史和何主事难掩敬佩地看着李衡。

  他语气淡然,「精通箭术一门双杰却不幸惨烈牺牲……故而在阅览昔日兵部历年卷宗时,本官对这双杨姓兄弟印象颇深。」

  王令史对这大理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寺卿大人神交已久。

  李大人出身五姓七望名门士族之首的陇西李氏,家学礼法底蕴渊博深远,又是李氏嫡系嫡长孙,自幼熟读诗书经纶,过目不忘聪颖机变,素有神童美誉。

  他深受圣人宠信倚重,被圣人亲昵唤为「吾家玉衡郎」──玉衡者,为廉贞星,乃北斗七星中最亮那颗星。

  2-2

  李衡大人十二岁起便被圣人带在身边,後任兵部员外郎,刑部侍郎……屡建奇功,自担任大理寺卿以来,便破了十数桩陈年悬案。

  大理寺卿高位九卿之一,负责执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以「五听」审查案情,究其原委,用「三虑」作为复查天下可疑案件的重要原则。

  五听者:气听,视听,色听,声听,辞听。

  三虑者:一是复查疑难离奇案件须谨慎明辨,二是昭怜无辜以雪冤案,三是公平审问一切可疑之案。

  简而言之,想坐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可不容易,曾让多少才智之士高官名臣望洋而兴叹。

  可李衡大人这五年来硬生生坐稳了大理寺卿,成为大理寺上下官吏三百余人眼中最敬服仰望的存在。

  「那麽,」王令史深吸了一口气。「初步可排除豹骑名单了。」

  李衡目光落在那手印上久久,忽然对何主事问道:「饼舖店东崔大娘背景清查得如何?」

  「回大人的话,据京兆府户籍文书所录,胡饼舖崔大娘乃鲜卑人氏,十五年前迁至长安,以番胡内附入籍,上户丁税钱十文。」何主事取出文书和访查卷册,躬身应答道。「坊正也说,崔大娘携香料一箱,购入这间舖面,经营胡饼为生。」

  「十五年……」李衡眼神幽微深邃。

  曹照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了。「香料一箱,价值不下千金,崔大娘能拥有这样的身家,却卖了十五年的胡饼?每日只甘於赚这点子蝇头小利?她总不可能兴趣就是卖胡饼吧?」

  如果是她,光买下这舖面租赁给旁的商家,当个包租婆,一年就能轻松赚进比辛辛苦苦卖上十年胡饼还多的财帛,干嘛还要天天忍受揉面制饼在火炉旁挥汗之苦?

  ……好吧,她承认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一条咸鱼。

  王令史也对曹照照有些许另眼相看,「曹司直之疑有道理。」

  「哪里哪里。」她谦逊连连。「下官也不过问出了大家的疑惑罢了。」

  李衡嘴角微微上扬。「那麽以你之见,崔大娘所图为何?」

  「……下官想不出。」

  这种时候,曹照照就特别後悔大学时代没选跟犯罪心理学有关的学系,否则她很快就能开启犯罪侧写程序,专业至极地提供最精辟的分析。

  但,可惜她只是个半路出家混进大理寺当滥竽的刑侦美剧爱好者。

  一开始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莫名其妙帮忙破了一桩香烛纸舖凶杀案,就此「崭露头角」,被李衡拎进了大理寺。

  当时死者倒卧在香烛纸舖的纸紮人下,全身赤裸,面露惊恐,瞳孔放大,大汗淋漓而亡……

  店东和其娘子前来开舖子,看见倒毙在地的男人,不由尖叫出声!

  叫声自然引来了邻里,恰巧李衡策马经过,被拿来当小厮用的曹照照也跟着「主子」进香烛纸舖一探情况,正在暗自吐槽李衡这家伙根本就是柯南体质时,就听见众人惊惶恐惧议论纷纷,和店东夫妻争相对闻讯而来的衙役说,此人定是撞鬼了,被纸紮人拘了魂去。

  一时间香烛纸舖似是阴风阵阵,连衙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面白如纸,两股颤颤。

  李衡尚未开口,曹照照在慌乱的人群中看见死者倒卧的那个姿势,还有地上错落的脚印跨得极大,显示死者倒下前是在跑步,屍体的右脚明显往外拐,几乎呈九十度……

  种种迹象,莫名很是眼熟啊,再看店东神情有些畏缩闪躲,不自觉将右手下意识收在袖子里,她脑中忽然蹦出一个画面──

  咦?「CSI犯罪现场─拉斯维加斯」里不是有一集,一个小夥子跟同伴去沙漠狂欢时喝了曼陀罗花饮料,产生幻觉,有畏光畏声,浑身发热得像着了火一般,所以会裸奔疯狂散热。

  小夥子也是在幻觉畏声下听到同伴的吼叫声,激动之下追上去摀住他的口鼻导致窒息致死,挣扎间被同伴咬了一口……

  想到这里的曹照照脑门一热,脱口而出:「死者莫不是喝了曼陀罗花或五石散才变成这样的?欸,店东,你那右手该不会是被死者咬了吧?」

  全场一静……

  曹照照感觉到李衡隐隐惊异的锐利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正讪讪然想摆摆手说自己是瞎猜的,可是寺卿大人已经甩出象徵身分官位的金鱼袋,一扬声──

  「来人,封锁现场,押下店东,褪衣盘查!」

  「喏!」

  然後……然後就真的破案了。

  死者是店东的好友,昨晚畏妻如虎的两人相约在香烛纸舖一起嗑药(五石散),结果嗨过头了乐极生悲……

  一分钟破案的「神探曹照照」自己也很懵。

  接着她从此就被李衡拎着踏入大理寺这条不归路了。

  被迫当验屍小跟班、办案小跟班、翻卷宗小跟班……唉,回首前尘,血汗斑斑啊!

  想她一个急诊室护理师,虽说在学校时解剖大体老师就能心存虔诚目不转睛毫不紧张地看着老师下刀解说,到医院上班後不怕针不怕血不怕伤不怕车祸血肉模糊的患者,大夜班结束後和同事兴高采烈相约去巷口吃米肠配猪血汤……

  但是护理师被拿来当法医训练使用,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李衡这个魔鬼上司才──

  算了算了,这年头有铁饭碗能捧,也该知足感恩了。

  「无妨。」李衡转望向王令史与何主事,吩咐道:「命人探问左右邻舍者,是否见崔大娘曾有亲朋来投?十五年间可和人有过纷争?」

  「喏!」

  李衡环顾四周,对汤仵作问道:「另外一名死者勘验如何?」

  汤仵作执手,有些尴尬。「回大人的话,稍早前不良帅已率人将该名死者带回,言明自有不良人为其惩凶复仇,不良人……不归京兆府管辖。」

  长安分管阶层分明,不良帅此言既出,就是京兆府尹也不好与之抗衡。

  汤仵作自然是有私心的,他们底下的人微言轻,京兆府尹又怕事,可李衡大人就不一样了,掌管大理寺,又是圣人心腹,小小不良帅虽然蛮横,还没那个胆子跟大理寺卿叫阵。

  「不良帅那处,某去。」李衡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小心机,但心里也明白下头的人自有为难之处。他转头对曹照照道:「给你一刻钟,搜查此间,详做记录。」

  「喏!」曹照照熟门熟路地开始了小跟班的行动。

  李衡高大身躯优雅而俐落地出了胡饼舖,两个精悍一黑一白护卫已然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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