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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莳花闺秀》作者: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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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 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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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2-3-17 19:53 编辑



【书  名】莳花闺秀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风光
【出版日期】2020年09月29日
【内容简介】
  
都说一花一世界,侍弄花草的她,就是本世子的全世界……

安陆侯世子锦琛前往乡下避祸兼退掉娃娃亲,
谁知竟被他擅长莳花弄草的农女未婚妻衣向华当苦力,
说是她家不养米虫,不干活就没饭吃,
逼得他主动打水劈柴采蘑菇,下地摘红薯、上山杀野猪,
都怪他有眼不识泰山,只能无奈在那对腹黑父女手下讨生活,
可他们却让他从草包纨裤到出口成章,从白斩鸡练成了结实小伙子,
如此大恩怎能不报?退亲更是没影子的事,他巴不得赶紧把人娶回家,
毕竟衣向华布置的小家是如此舒心,还有她的好厨艺彻底掳获他的胃,
让他完全忘记京城繁华,只想沉浸在春有百花秋有月的闲适自在中,
何况他还在她和那些神奇花草的帮助下洗刷杀人污名,
只想赶紧建功立业迎娶她,好不容易求得人家姑娘等他三年,
哪知三年过去,他的未婚妻却莫名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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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1 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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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农村生活好惬意

  乌篷船沿章水而下,摇摇荡荡,两侧是广阔平坦的稻田,如今才入春天,自然不见金浪翻滚,只见秧苗刚栽下,怯生生、幼怜怜地在水田中摇曳,春阳一晒,那水面的反光都能刺痛人的眼。

  船上的锦晟抹去了额际汗水,眯起眼睛,将目光看向远处。那低矮的丘陵隐隐约约落在蓝天绿地之间,点点白云聚散,正是大好的乡间春景。

  但锦晟无心欣赏,这一个月由京师赶路至此只觉疲惫不堪,赣省的气候竟出乎意料的热,他这打雪地里来的人穿着棉袄披风出门,来到这里脱得剩一袭长衫,但毕竟还是不合时宜,略厚的衣裳令他口干舌燥,耐心全失。

  「船家,还有多久能到?」锦晟声音有些干哑地问。

  船家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见锦晟一副快虚脱的模样,不由递过水囊,笑道:「还早呢!客官要到驰江镇上,还得在寨下换上竹筏才行,那一段浅礁多,小老儿这船是过不去的。」

  锦晟喝了口水,闻言差点没昏过去,索性扭头进了渡船乌篷之下,也顾不得身上丝绸的好衣裳,直接在蔺草席上倒头便睡。

  船夫见着这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如此不顶用,不由摇了摇头,在心里暗道:这位贵人果真是养尊处优,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

  待锦晟转醒,已是来到寨下。先前得了那船夫赠的几口水,他爽快的多付了银两,与那笑呵呵的船夫道别后,他又依言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竹筏渡口。

  幸而艄公尚未撑离,让他赶上了最后一趟,锦晟这才瘫坐在竹筏上长长舒了口气。

  「若能成功寻到衣云深,看本侯不狠狠骂他个两句!住在京里多好,偏要到这穷乡僻壤,让本侯一阵好找。」他口里咕咕哝哝骂着,一边戴上了艄公递给他的宽檐草帽。

  要是在京里,打死他都不会做这么掉形象的打扮,他安陆侯锦晟平时出门必然鲜衣怒马,风姿楚楚,哪里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不过为了自己那难以启齿的目的,这一趟越辛苦,他便越觉得值得。

  又是一个时辰的行船,终于让锦晟踩到土地上。

  这回他没再傻得劳累自己的双腿,走进村里雇了辆牛车,让村人送他至驰江镇,恰恰在太阳西下时,踩着红橙的霞光,终是找到了地头。

  「应该是这里了吧?」

  在镇子的郊区,锦晟远远便看到一户以竹为篱的院子,又累又渴又饿已让他无暇再多想,上前直接敲了敲大门。

  「来了。」

  很快地,里面传出了一声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这样的热天里闻之悦耳,让锦晟身上的暑气都消去不少。

  不一会儿门开了,探头出来的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明眸皓齿,肌肤白皙,衬着墨黑大眼给人一种灵透的感觉。一袭简单的青色棉布衣裙,头发扎成辫,整整齐齐地绾成了双螺髻,气质清新干净,尤其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样,望之令人欣悦。

  因此即使感觉浑身燥热,锦晟也按捺住脾气,放缓了语气,「这里……可是衣府?衣云深老爷之府?」

  少女打量了锦晟一眼,眼神清澈温和,就像森林里不识危险的小鹿那般纯净,之后不知怎么地微微收敛了眼神,脆生生道:「老爷不敢当,这里正是衣府,家父在学堂授课未回,不知大人远从京城而来,寻家父有何贵干?」

  锦晟听她这回话,有趣地挑了挑眉,「若衣云深是妳爹,妳应该是衣向华了。我是妳爹的旧识,路经此地特地前来叙旧,妳怎么知道称呼我大人,还知道我从京城而来?」

  衣向华浅笑道:「家父虽不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境界,但会来寻家父叙旧谈事的,往往都有些身分。大人衣着不凡,气质矜贵,看上去必非平民百姓,何况大人在说话时手习惯放在腰际,那是垂挂牙牌的地方,所以小女子猜测大人是京里来的大官……」

  越说,衣向华的表情越古怪,最后她试探地问:「大人该不会……姓锦?」

  聪明!锦晟笑容越来越盛,他当真开始欣赏这衣家小女娃了。「妳爹可曾提过我?」

  「提过的,父亲常与大人鱼雁往返,因父亲日常都在学堂,信都是小女子收的。」

  锦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既然如此,妳别再称我大人,我与妳父亲相交甚深,妳便叫我一声锦伯伯得了。」

  「好的,锦伯伯请进门。」

  既然确认对方的确是父亲故旧,且身分不凡,衣向华欠身请人入内,横竖屋子里还有她五岁的弟弟衣向淳在,也不算孤男寡女。

  锦晟一入院子,便注意到了满园的花团锦簇。沿着竹篱的一排迎春花开得正盛,犹如一片金色的瀑布般引人入胜;篱墙上挂着几盆君子兰,碧叶九叠,瓣红垂黄。

  小院里有一片菜园,菜才长出了些苗子,看不出是什么,园旁的架子上爬的并非瓜藤,而是紫藤,架下摆了张躺椅,倒真应和了「紫藤架底倚胡床,那觉人间白日长」的意境。

  院里还有些果树、松柏等不提,即使是早春仍生气勃勃,且看上去四季花卉都有,待得夏秋冬这院里肯定又是另一番风景。

  锦晟知衣云深虽饱读诗书,却没有这等侍弄植物的手艺,想必是出自衣向华之手了。心绪至此,又对这衣家小女娃的喜爱更甚几分。

  衣向华领了锦晟入内,却非领至正厅,而是带到了偏房。

  锦晟有些纳闷地进房坐下,衣向华退出后却换了个五岁左右、身材圆润的男娃儿前来,男娃儿先费力端来一盆水,而后又钻出门,回来时奉上了一袭衣衫及一块布巾。

  「锦伯伯,我是衣向淳,是我爹的儿子。」

  小男孩奶声奶气,一开口就让锦晟笑了。

  「姊姊让我来请锦伯伯擦擦手脸换件衣服,说锦伯伯自北方而来,可能未注意南方春热,带的衣裳可能厚了,这袭衣衫是姊姊才做好的,材质薄凉轻透,适合南方天气,爹还没穿上身过,借花献佛,请锦伯伯莫要嫌弃。」

  请男客更衣这种事自然不适合衣向华来,才遣了这么个小男孩。年纪这么小话便说得如此清楚有条理,锦晟当真佩服起衣云深了,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孩子们教得这好?

  衣向淳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末了还是有些害羞地扭头跑了,不过没忘关上房门。

  锦晟哑然失笑,用水擦了身又换上新衣,只觉浑身清爽舒泰,果然凉快轻松了许多。

  「女红倒是不错,衣服也合身,衣家这女娃儿才一见面,就给本侯这么多惊喜啊……」

  他推门而出,衣向淳那胖墩儿还在外头等,一见到他便红着脸问道:「锦伯伯要到正厅坐还是到紫藤架下?姊姊说今天晚霞出大景,在院子里吹着微风赏霞,最是舒畅……」

  「那自然是到院子里了。」锦晟想着,他若进屋子里,那衣向华不就得避到院子来,还是自己出去好了,何况这院子百花争妍的美景,他也很是向往,能在如此美景之下休憩,想来也是美事一桩。

  他朝着衣向淳点头笑了笑,真是喜欢极了这小男孩,不由联想到自己那不着调的逆子,已经十六岁了还游手好闲,从来没能和他这个爹好好说话,与他对上两句往往能气血逆流,一点儿都不可爱。

  衣向淳领着锦晟到了院里,衣向华恰好将点心茶水放到了紫藤架下的躺椅上,想来是预料到他会选择到院子赏景。

  待她告退,锦晟也不客气地在椅上躺下,喝着清爽的青草茶,吃着软糯细腻、酸甜可口的酸枣糕,晚风徐徐醉人,放眼望去余霞成绮,旁边还有衣向淳那可爱小娃作伴,此等享受当真如登仙境一般,锦晟难得浑身松快,昏昏欲睡起来。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衣云深堂堂一个举人,刻意不去会试避不出仕,反而要搬到这穷乡僻壤来教书。

  如果说在这里天天过的都是这等惬意生活,那么他也想弃官搬过来了……

  半梦半醒之间,锦晟的耳边传来一句调侃,倒让他从满脑子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

  「好一个安陆侯,穿了我的衣,喝了我的茶,吃了我的糕,连我的位置都占去了。」

  南方初春的白日还热得让人发汗,一到晚上就有了凉意,因此锦晟又赚了一件衣向华新做的靛色外袍,疏懒地与衣云深坐在正厅里喝酒闲聊,没少被打趣。

  「你难得来一回,真是让我损失惨重。」衣云深酸溜溜地看着爱女做的新衣,穿在好友身上竟也那么合身。「在京城那般酒池肉林的地方,居然没让你脑满肠肥,还能像我这般玉树临风,连我今春的新衣你都穿得下。」

  「你这说话方式,像极了我那逆子,气死人不偿命。」锦晟嗤笑一声,抚了抚脸上的胡须。「说起来我远道而来,是有一事相求。」

  「与你那逆子有关的?」衣云深不客气地问。

  逆子只是谦称,哪有这么说别人儿子的?锦晟差点没让衣云深给噎着,不过幸好两人相交已久,兼之锦晟平素被儿子训练得刀枪不入,也还端得住脸色。

  「是与琛儿有关。他年前在京里闯了个祸,让我惊觉自己着实太放任他了。我自认不是个好父亲,但你不同,你教人一向很有一套,从你手下出去的学生考上进士的也有数人,个个鼎鼎有名,举人秀才更是不知凡几,你两个孩子不管仪态或教养,我看也是顶顶好的。

  「我便想着把琛儿也送到你这儿,随便你怎么操练施教。他就是在京里享福惯了,任性妄为,不知人间疾苦,送他来乡下吃吃苦,历练一番,看看能不能有点长进。」

  衣云深智深如海,一听就知道来乡下受教或许是原因之一,主要应该还是来避祸的。不过既然锦晟没有明说锦琛究竟闯了什么祸,他也没有细问,对于友人的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当是不会连累自己。

  「那便来吧!也让我瞧瞧那小子配不配得上我掌上明珠……」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锦晟还想是怎么了,突然衣向华便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她袅袅婷婷地行至桌边,招呼了一声后轻巧地上了菜,笑着介绍—— 

  「正月藜,二月蒿,这道藜蒿炒腊肉正是时候;还有这道粉蒸肉,吃了不长痱子,我们当地人习惯在立夏左右吃,不过今年天热得早,现在吃也刚好;这道是镶豆腐,春日有客来访时,通常会是宴席的头道菜呢!

  「最后这道汤品是瓦罐煨的土鸡汤,用的是袁州的土鸡,嫩而不柴,汤鲜味足,最适合在这样微凉的天气喝一碗。因为今日肉菜多,所以主食我便用小葱拌汤皮,这样吃起来清爽。」

  简略地介绍了菜色后,衣向华欠身浅笑道:「都是些地方菜,小女子手艺粗陋,请锦伯伯享用,希望能合锦伯伯的口味。」

  锦晟见满桌道地菜色,食指大动,自是口口声声称好,衣云深却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女儿。

  「妳锦伯伯才第一回来,妳就端出了拿手好菜,妳爹我都没这待遇。」

  衣向华一点也没含羞露怯,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了他。「爹前两日才抱怨吃女儿做的菜吃得衣带渐宽,若女儿日日大鱼大肉把爹养胖了,让爹失了文人清臞的风采,岂非女儿之过?至于锦伯伯在京城该是锦衣玉食,这些乡野菜色在锦伯伯面前反而是山肴野蔌,吃个凑趣罢了,可称不上好。」

  想戏弄一下女儿却换来一串指控,衣云深不由微愣,尔后笑开,「妳呀,伶牙俐齿,我说不过妳,还是乖乖吃就对了。」

  他指了指衣向华,朝着锦晟说道:「我只会读书写字,其余生活琐事一窍不通,衣食住行都是靠我这女儿打理,否则你今日来,哪里看得到我如此光鲜体面,顶多只比叫化子好些。」

  「前朝统治将人分为十等,最末两者为九儒十丐,读书人也只比丐乞高一等,你本来就只比叫化子好些。」

  难得看衣云深吃瘪,锦晟直接调侃起来,惹得彼此哈哈大笑。

  两位长辈你来我往,衣向华亦是听得忍俊不禁,不过她总不能帮人嘲笑自己亲爹,只能福了福身,礼数十足地退去。

  待她走远,锦晟方才收起笑容,语重心长地道:「衣兄,你这女儿是真的好,容色清丽,姿态优雅,气质有若空谷幽兰,性子大方得体。这院子奼紫嫣红,还有屋内井井有条,都是她一手布置的吧?兼之中馈女红皆不俗,有你这父亲,相信她也是满腹才华,我不怕儿子不喜欢她,只怕她看不上我那一事无成的逆子。」

  「我也觉得我这女儿处处都好,尤其她侍弄花草真的有一手,我只舍不得以后好白菜还是要给猪拱了。」衣云深意在言外的看了锦晟一眼。

  「咱们定的娃娃亲,我不是要把那头猪送来给你调教了吗?」锦晟有些心虚地苦笑,「琛儿的性格还有些浮,但心地却是善良富正义感,否则他也不会在京城被牵连上祸事。不过我保证至少他长得还算过得去,在京里也是有数的美男子,外貌上绝不会辱没了令嫒。方才我见令嫒与你对答如流,说得你哑口无言,她既治得了你,那肯定也治得了我儿子。」

  「我现在都后悔当年醉酒,一时脑热就答应你定下娃娃亲,当年酒醒后没少被我妻子叨念。」想起因生衣向淳难产亡故的妻子,衣云深心中已没有悲,只是满满的遗憾。「直到现在我还不敢告诉华儿,她身上还有一桩亲事呢!」

  「那琛儿来了也好,先让两个孩子相处看看,我那儿子毛病可多,若能和向华学点,扭过来那性子就好……」说起儿子各种习惯,锦晟嘿嘿笑着,什么侯爷的脾气都没有了。「不过到时候你女儿若嫁到京城,你真要继续留在这穷乡僻壤?其实你才高智深,不入庙堂当真是埋没了,这几年要是没有你为我谋划,我在京城都不知道被人阴了几百回了。」

  「如今河清海晏,我想不到朝廷需要我的理由。」衣云深说得很洒脱,他替锦晟斟满了酒,无心继续这个话题。「菜都快凉了,你不吃我可吃了。」

  锦晟想是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深究,笑吟吟地转战满桌的好菜,边吃还边赞不绝口,像是当真忘了劝衣云深一事。

  不过衣云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便也加入了抢食的行列。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两个离别数载重逢的故友,在春日的凉夜喝得烂醉如泥,让后来收拾残局的衣向华哭笑不得,第一次见到父亲失态的衣向淳却是目瞪口呆,懵懂之中,似乎又对大人的世界明白了一点点。

  锦晟只在衣家待了一晚,隔日便又抱着衣向华做的几个大肉包子离开了。

  衣云深赴学堂授课前,告诉衣向华过一阵子锦晟的儿子会来家中长住,让她整理一间房间给他,不过也特别说明了,那小子只是来乡下历练改改少爷脾气,要她不必客气,该骂便骂,将他当驴子使就对了。

  一番话说得衣向华好气又好笑,不过当父亲离开,她便去整理了一直空着的西厢房。想想客人由京里来,怎么样也要一两个月,她也不着急,每日往那房里添点东西,直到那房间整理得窗明几净,床铺上是新编的竹席与茶叶枕,各式用具都不缺,还添了好几盆花,已来到了莲叶何田田的时节。

  院子里那洼小池塘,粉红艳紫开得满满当当,别人家的睡莲开半天阖半天,只开几日,但衣家的睡莲已经连续开了一个月。

  连衣云深注意到都啧啧称奇,衣向淳则是最喜欢坐在池塘边,学着父亲画莲,只是父亲拿的是笔,他拿的是树枝,在地上来去划拉,很像那么一回事。

  「姊姊,什么时候有莲藕吃?」衣向淳怎么也画不好,索性丢了树枝,跑过来抱住衣向华的脚。

  衣向华正在将晒干的睡莲花、叶收起,可以煮成茶喝,舒心宁神,温补气血。当初采下就是避免池塘太过拥挤,把下面的鱼虾都闷死了。

  此时被弟弟抱着,事情也做不了了,不由莞尔,「你这么问睡莲会生气的,因为睡莲没有莲藕。」

  衣向淳的笑容消失了,抬头巴巴地看着姊姊。

  衣向华哪里受得了这种可爱攻势,伸手捏了捏他晒得通红的小胖脸。「好。不过看下午这样的天气会下雨,姊姊明日去镇上帮你买藕,做糯米糖水藕给你吃。」

  「我还要吃炸藕盒、莲藕煨排骨……」胖嘟嘟的圆润小手已开始数着各种莲藕做的好菜。

  她自然是一一笑着应了,让衣向淳帮忙将东西收了,替他洗好小手,姊弟一起走进屋里。

  不久后,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瞬间暗了下来,接着雷声隐隐,不久就哗啦啦的下起大雨。

  衣向淳踩在矮凳上,站在窗边看着雨打睡莲,有些担心睡莲会被雨打折了。想不到一阵强风过去,睡莲东倒西歪,风停后却又立得挺拔,反倒是窗边的衣向淳差点掉下来。

  衣向华恰好捧着盘桃酥上桌,见状连忙过去接着,恰好抱个正着。

  只见那小胖墩儿在姊姊怀中,笑呵呵地道:「姊姊有人敲门。」

  衣向华还来不及责备他,便被他这话给说得愣住。「有吗?」

  「有的。」衣向淳小脸儿可正经了。「雨打莲叶是答答答,敲门是笃笃笃,而且那人敲得还急,我不会听错的。」

  衣向华索性放开他,走到墙边拿把伞出了院子,要是换了个人可能会认为这五岁小娃胡说八道,但她宁可弄错也会相信弟弟的话,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轻视他。

  小心翼翼的闪过院子的雨水坑,她走到门边,试探性的唤道:「谁呀?」

  果然,外头传来气急败坏的回应。

  「里面的人快开门!你锦家小爷来了!这么大雨还磨蹭什么……」

  锦家小爷……衣向华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锦伯伯的儿子,这性格果然不太好啊!

  心里想着手下的动作也没停,将门闩打开后,她门才开了个缝,外头的人已没耐心的一推,接着一道黑影便嗖的一声冲到了屋檐下,幸亏衣向华躲得快,否则还不被他撞到泥里。

  她眉头微皱抬起头,果然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长相清俊,浓眉大眼,却是浑身淋得湿透,发髻都歪了一边,一袭华衣肮脏破烂,鞋子都破了口。

  这场雨总不可能让一个人如此狼狈,看来他这段路程吃得苦不小。

  「蠢丫头,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服侍小爷!」檐下的锦琛朝她看过来,不耐地低喝道。

  衣向华还以为他在说她,想不到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是、是,公子,奴婢就进来了,你冲得太快我跟不上……」

  门外是一个身形圆润、眉眼细长的女孩,年龄应该在十岁左右,身上的惨状比起锦琛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锦琛的髻还在,她直接是披头散发了。

  只见女孩慢吞吞的抱着一个大包袱走进来,雨打得她睁不开眼,但经过衣向华身边时仍停下脚步,呐呐问道:「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妳已经在里面了。衣向华很是哭笑不得,心中虽纳闷这对主仆的怪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转头又将门关好闩上,才撑伞走回。

  待她回到屋子里,那主仆两人已经斗上了,衣向淳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上的桃酥剩一半还忘了吃。

  「还不快拿干衣服给小爷我进去换上?」

  「公子,你连包袱都湿了,哪里有干衣服……」

  「那妳别管衣服了,去找些热的东西给我吃!小爷我冷死了!」

  「桌上只有一盘饼,是凉的啊……」

  「妳不会去问人要杯热茶?」

  「公子我们没有银两了。」

  「银两妳个头!这里不是客栈!我们已经到地头了,直接要热茶就是了……唉,老天啊,小爷究竟造了什么孽,花钱买了这么一个蠢丫头,还让她把盘缠全丢了,小爷到现在没死还顺利抵达真是祖坟冒烟了……」

  听到这里,衣向华差不多了解这对悲惨主仆的遭遇了。锦伯伯是让锦琛来历练,自然不会让他带奴仆,这位锦琛公子可能锦衣玉食惯了,便自己花银两买了一个,想不到买的这个有点儿傻,办事不牢,半途丢了锦琛的盘缠,两个人才会看起来如此狼狈。

  看不得那小丫头被骂得可怜巴巴的,衣向华适时打了岔。「屋子里已经备有锦公子的干净衣物,尺寸应是差不离的,请公子入内室,洗个热水澡后换上吧。」

  锦琛这一路含辛茹苦,这才听到一句人话,终于正眼看向了衣向华。

  当他与她四目相交时,像是有什么冲击了下他的心,让他竟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个少女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脸蛋儿白皙姣好,像是春天散发清新香气的茉莉花,浅笑盈盈的看上去很舒服。

  那一双墨黑的瞳眸,更像是能看穿人心似的,让他平时嚣张的态度一下子拿不出来。

  她,该不会就是……

  「妳是衣向华。」他几乎有九成九确定了,心里对那桩娃娃亲的逆反,似乎淡去了一些些。

  「是啊。」衣向华不像他那般带着些提防与拘谨,神态自然地道:「待公子梳洗好,我去灶上做些热食给你,吃饱可以先休息一下,家父傍晚便回。」

  她的轻松好像更突显了他的狼狈,锦琛不知怎么地有些恼羞成怒,不由昂起他的脑袋,略微倨傲地道:「带路。」

  衣向华并不以他不善的态度为忤,转向了自家弟弟。「向淳,带这位哥哥到西厢房去。」

  衣向淳点点头,才走到锦琛身边,就听到这位浑身又脏又破的大哥哥不悦地道—— 

  「我不要这个小胖子替我带路,我要妳替我带路。」

  锦琛骄傲地双手环胸,只差没用鼻孔看人。

  「你才小胖子。」衣向淳沉下小脸,他知道自己身形圆了些,但从没有人直接说过他胖,这位大哥哥还是第一个,他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他!

  锦琛由鼻间哼了一声。「瞧瞧你才几岁,肚子比小爷还大,这不叫胖叫什么?」

  衣向淳瞪大眼,正想争辩回去,衣向华却开口了。

  「我弟弟不胖,是你太瘦了。」

  她岂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她弟弟?衣向淳是她放在手掌心疼爱长大的,就算是锦伯伯的儿子也不行!

  「我本想趁弟弟带公子进房梳洗时去做些吃食,看来公子还不太饿,那我便亲自带你走一趟。」

  意思就是,这番作态还欺负她家小胖墩,你也休想吃了。

  锦琛哪里听不出她的暗示,即使肚子饿得发慌,架子仍端得老高。「妳做的那些东西,猪都不吃!」

  衣向华居然笑了,「是啊,我家食物只喂人,不喂猪呢!」

  居然说他是猪!锦琛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大有来和老子战个八百回合的态势,但看到她那么一个水灵灵、悄生生的青葱女孩,好像轻轻一捏就会坏掉似的,他却是再想凶也凶不起来。

  此时,另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

  「公子,奴婢肚子饿了,姑娘做的东西,你不吃我吃啊!」

  他半路买来的那个小女婢,看着桌上的桃酥,口水都快流下来,真怕人家不给她东西吃了。

  「吃吃吃,一整路妳除了会吃还会干什么?小爷我是短了妳吃的吗?」锦琛大骂,索性把气发在她身上。

  「是啊,奴婢两天没吃饱了。」小丫鬟边吞口水边老实说道,肚子还应景地叫了两声,她食量不小,自从盘缠掉了就再也没吃饱过。

  这回应自然让锦琛险些没气歪了鼻子。

  衣向淳心善,将桌上整盘的桃酥拿起来,放到小丫鬟手上,想一想连自己手上这半块也放上去。「给妳吃。」

  小丫鬟眼睛都亮了,但毕竟还是不敢违逆自己的主子,只是可怜兮兮地盯着锦琛。

  「妳……」

  锦琛本待再骂,但屋子里每个人都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在等着他能说出多么没良心的话来虐待那丫头,让他莫名有些心虚,最后索性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爱吃去吃!」说完,他再不说话了,只是黑着一张脸盯着衣向华。

  总算良心不是全被狗吃了。衣向华在心里笑了笑,却也没试图再激怒他,好整以暇地在前头带路,让他到了西厢房,还让衣向淳替他送了几回热水。

  不过今天晚上,这个纨裤贵公子若坚持面子重要,铁定得再饿一顿了。

  一夜无话,隔日天还蒙蒙亮,锦琛便醒来了。在京中的侯府里,平素他不睡到中午是不会起床的,到了乡下倒好,直接一大清早被饿醒。

  昨夜当真没有送任何东西过来给他吃,他买的那蠢丫头也像是彻底忘了他,而自己又面子上过不去,不愿出去,竟就这么蜷缩着饿到睡着。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这才有点精神开始打量这间房间,虽然是他瞧不起的乡下土房子,却不显逼仄,衣柜桌椅俱全,整齐清洁,且博古架上摆着盆带着藤的草,这么垂下来挺好看的。

  窗上吊着的应该是蝴蝶兰,桌面有着小小一盆盛开的虞美人,茶几上的是冬青,角落还有一盆瑞香花,散发着清淡的香气,将整个房间妆点得生气勃勃。

  且桌上笔墨纸砚、衣箱里内外衣服、书架上四书五经、床边的便鞋,甚至连半夜用的夜壶都有,墙上挂着剑,窗边摆着琴,看来是摸不准他的喜好,反正或文或武总有他用得上的。

  虽然这些用品不比他京城房间里的东西华美精致,但也凸显出布置房间的人多么面面俱到,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出自他那小未婚妻衣向华的手。

  当初父亲告知他幼时便与一个乡下小土娃订亲时,他气得离家出走三日,虽然后来又被逮回家,不过毕竟抗拒的心结已深。

  昨日对那衣向华惊鸿一瞥,觉得长得还挺漂亮的,重点是身上那股空灵清透的气质,他还没在别人身上看过,至少自己并不讨厌,凭这外貌以后就算在京里带她出门,应该也不会丢脸。

  原本一来就想退亲的,现在他却不想了,决定再观察看看。

  思绪至此,他终是懒洋洋的起了身,用昨日剩下的冷水洗了头脸,随便在衣箱里找到一件外衣套上。

  可别说,他小未婚妻的女红还真不错,这些衣服的样式看起来不起眼又土气,但穿上既合身又舒服,都不知道她没看过人,是怎么做出来如此适当的大小。

  随手把头发绑起,他便想到外头寻些东西吃,再饿下去他能吃掉一头熊。

  然而才推开门,便看到自己买的蠢丫鬟傻兮兮的蹲在门口,看到他开门,才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锦琛连骂她都没力气了,只是没好气地道:「妳要进来服侍,不会敲门吗?竟在外头傻等?」

  小丫鬟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不知公子什么时候醒,怕公子的起床气呢!」

  他的确刚醒时脾气不太好,不过当人奴婢的还怕这个,躲着不敢进来,也真是没有别人了。锦琛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也不用妳了,我自个儿都把衣服穿好了,妳先摆饭吧!」

  小丫鬟睁大了眼。「没有饭。」

  「什么叫没有饭?」锦琛的眼睛眯了起来,神情有些愠怒了。

  「衣姑娘说在这里要自食其力才有饭吃,她不收留灾民,不做事就得滚出去。」小丫鬟还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肚子。「我早上替姑娘烧火,她让我吃了三个大馒头配酸菜红烧肉,还有一大碗肉骨汤呢!」

  锦琛听得咬牙切齿,也就是这个蠢丫头自己吃饱了才想起他这个主人?

  要换成别的主子,大概一脚已经踹上去了,不过锦琛倒真的没有打下人的习惯,也知道这里是衣向华的场子,逼这蠢丫头没用。

  他索性摔门而出,越过那丫头也不理会,迳自到后院去寻能做主的人。

  衣家不大,不过是间两进小院,锦琛很快便在灶房里找到衣向华。

  她穿着一袭深蓝色的衫裙,套着围裙,头上顶着双丫髻,明明是农家女孩的俗气打扮,在她身上看来就是清新,让人联想到沾着晨露的小白花儿,不抢眼却别有风采。

  衣向华见他已经起身了,无视他黑如锅底的脸色,泰然自若地笑道:「锦公子早啊!这么早起啊?」

  明明她笑得如此和善,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被讽刺了的感觉?锦琛不语,看她什么时候良心发现,给他饭吃。

  衣向华像是读了他心里的话,由蒸笼里挑了两个大馒头出来,还在里头夹上红烧肉与酸菜,另外还舀了一碗肉骨汤在旁边,那奶白色的汤汁油汪汪的,一舀动就是扑鼻的香气,锦琛觉得自己口水快流出来了。

  「想吃吗?」她笑问。

  「想。」他难得老实地答了。

  衣向华指了指灶房外的柴火。「你将那些劈完就可以吃了,在这院子里,每个人各司其职,不养米虫,不干活就没饭吃。」

  「妳……」他火大地眯起了眼睛。「若我不劈呢?」

  「那只能给红杏吃了,你不干活一定是推给她干,谁做事谁吃饭。」衣向华耸了耸肩,又像想到什么,提醒了他。「红杏就是你的婢女,我见你不常叫她名字,怕你忘了。」

  蠢丫头叫习惯了,他还真忘了她叫红杏,不过他可是对那名字不屑至极,那丫头既不漂亮也没身材,叫什么红杏,她敢听他还不好意思叫。

  「那蠢丫头早上都吃了三个馒头了,还吃?」锦琛咬牙切齿道。

  「我觉得她可以。」想到红杏早上那凶猛的吃相,衣向华还余悸犹存。

  锦琛哑然,难得同意了衣向华的看法。自从买了那丫头,盘缠就算没掉也迟早被她吃光,哪有小姑娘家一餐可以吃掉半桶饭的,论起吃饭的气势她比他这个主子还足!

  灶房里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锦琛最后还是败给了肚内的馋虫及食物的香气,臭着一张脸转身劈柴去了。

  衣向华那清纯无害的外表就是装的,他相信自己若真的不做事,她绝对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昏。

  衣向华笑吟吟的看着纨裤少爷才来的第一天就败下阵来,昨日她爹回家问起他时,她据实以告,爹竟笑着要她往死里整,千万别可怜他,那笑里藏刀的样子让衣向华都怀疑锦琛什么时候得罪过她爹了。

  外头的锦琛还是人生第一次劈柴,刚开始劈得有粗有细简直不能看,不过他是习过武的,试了几回上手后动作就快了起来,到最后看到柴火被劈得粗细一致,整整齐齐的排在柴房里时还挺有成就感的。

  总可以吃饭了吧!

  抱着这种大无畏的气势,他转头要回到灶间,想到那馒头里酱香味浓的红烧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然而经过灶房大门时,他恰好见到衣向华在打水,她欲将井里挑来的水倒进缸里,可能因为力气不够抬不起水桶,她只能用瓢慢慢的从水桶舀水入缸。

  锦琛原想视而不见,但他走进灶房时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最后他一咬牙,转头又出了灶房,到了水缸边抢过她的瓢,直接将水桶抬起来,把桶里的水哗啦啦的倒进缸里。

  见水缸才半满,他粗声粗气地道:「井在哪里?」

  衣向华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他的帮忙,最后才默默的指了一个方向。

  锦琛拎着两个空桶去打水了,衣向华看着他的背影,唇角慢慢的上扬,突然间心情大好。

  她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到灶间,又由蒸笼里取出了一个大肉包子,搁到他早膳的盘子里,与那两颗馒头摆在一起,然后再从汤锅里舀了一大块带肉的骨头,放到了他的汤碗中。

  第二章 拒绝解除婚约

  挑完水回来,锦琛默默的发现自己的早膳升级了。

  他半晌不语,最后撇了撇唇,一手抓起馒头夹肉,另一手端起汤碗,胡吃海塞的饱餐了一顿,吃完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那女孩的手艺出乎意料挺不错的。

  吃饱喝足后,他施施然行至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这么早起了。

  昨日来时正逢大雨,他没注意到这衣家的小院子还挺别致的。小池塘里的睡莲伸得笔直,一朵朵开得灿烂,旁边是一整丛的忘忧草,橘红色的花朵娇艳地独立在细叶之中,竹篱上爬的是凌霄花,点缀着飞燕草,大门边还有一树紫薇……

  锦琛简直惊呆了,他从来没看过这么多花同时盛开,即使是在园林讲究、花木扶疏的安陆侯府,也绝没有这小院子里的花开得好!

  他本能走到了紫藤架下,坐在那躺椅上,享受着早晨的微风,阳光稀稀落落的洒在身上,放眼望去是大好风景,让他觉得很是舒适,这眼皮也就慢慢重了……

  衣向华拎着两个背篓来到院子,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不由令她觉得有趣。想想数个月前锦伯伯也是在躺椅上打盹,这对父子的行迳简直一模一样。

  但锦伯伯是客,锦琛可不是,衣向华轻轻地上前推了下躺椅。

  「别睡了!跟我上山去采蘑菇,昨天傍晚那场雨,山上定长了不少。」

  衣向淳很听话,自己一个人在家她也放心,何况还有红杏可以帮衬,只消做上一大盘点心摆上,两个都会乖乖的看家。

  「不去!」锦琛翻了个身,直接背对她。

  「不去你的午膳可就没有了。」衣向华好整以暇地道。

  锦琛随即翻过了身来直瞪着她,一张俊脸都阴沉了,却没有起身的打算,彷佛在挣扎着用午膳抵这么一次懒散划不划算。

  衣向华也不勉强他,迳自背起了背篓,拿着布条把裤管绑紧了,抓起一把柴刀就要出门去。

  「等一下!」锦琛皱起眉。「妳拿刀做什么?」

  「这时节山上有野猪,我拿柴刀防身啊。」

  她笑咪咪的,就算是背着背篓的土样,看上去也是那么俐落清爽,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锦琛由躺椅上跳了起来。

  「有野猪妳还去?」他忍不住骂道。

  衣向华不理会他的暴躁,仍是不疾不徐地笑道:「又不一定会遇到。难道你会因为可能噎到就不吃饭了?」

  这是什么道理?锦琛被她说得认知都混乱了,只能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她。

  衣向华耸了耸肩,转身推开院门,才踏出一只脚,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眨眼锦琛已背着背篓冲到她面前,一把抢过她的柴刀。

  「还不走!」他黑着脸,不悦地道。

  衣向华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差点没笑出来,果然就如锦伯伯所说,他这个儿子脾气不好,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还有得救啊!

  她笑着与他点点头,领着他出了院门后,两人便一齐出发往山上去。

  衣家虽然住在镇上,却不在闹区,而是靠着山边,从门口走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入了山。

  这座山不高,密林遍布,靠近山脚下已经被人走出了一条小径,不过越往深山,渐渐地水气就重了,小径也越来越不明显,甚至还有挡路的藤蔓树枝。

  默默的一个时辰过去,已换成锦琛走在衣向华前头,她只负责报路,他则拿着柴刀扫清前方一切障碍,倒是比她自己上山要快得多了。

  她这才清楚的感觉到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也没看他使多大劲,一根大腿粗的倒木就被拉到了路旁,会割人的草也让他拨到了一旁,让她先由下方通过。

  经过他身边时,她抬头便是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她想着这算是呵护她吗?不知怎么地心多跳了两下。

  「怎么还没到,妳到底要去哪里采蘑菇?」

  他有些不耐地问,一下子便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

  「其实我平时不会走到这么深山的……」衣向华看着他犹豫地道。

  锦琛沉下了脸,像要发火。

  「不过因为有你在啊!我觉得走深一点也很安全。」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完全不掩饰对他的依赖。

  锦琛一愣,神情古怪地瞅着她,当下觉得耳根热了起来,随即转过身,脸诡异地红了。

  明明他应该要讨厌她的,怎么说这话的她,看起来会有点可爱呢!

  就着这奇怪的气氛,两人走到了一块满是腐叶的空地,有棵大树或许是被雷劈断了,就倒在空地的正中央,上头布满青苔,甚至长出了新的枝芽。

  衣向华蓦然停步,喊了声让锦琛也停,偏头听了一下,突然笑道:「就这里了。」

  说完她走到了那倾倒的树干旁,果然让她看到好几丛蘑菇,也不啰唆,弯下身就开始采。

  她怎么知道这里有蘑菇?锦琛猜测或许是经验使然,并未多想。不过他不想太靠近她,总觉得有种奇怪的陌生感觉会让他失却冷静,心跳加速,所以他找了另一个方向摘蘑菇,但当他蹲下身去,看到各种各样的蘑菇时,他傻眼了。

  「喂!」他一下不知怎么称呼她,便恶声恶气地一唤,「这么多蘑菇,哪株是有毒的,哪株可以吃?」

  他不靠近她,但衣向华却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一一细说起来。

  「这个叫平菇,炒菜煮汤都很不错,味道不重但口感好,还能抑制肿痛呢!这是小蘑菇,这是草菇,这两种可以拿来炒鸡……啊!居然有鸡枞菌,这个可好吃了,菌肉嫩味道香,用来炖汤可是一绝……」

  锦琛认真地听她介绍,有些佩服她居然懂得这么多,不过他自是不会表现在脸上。

  她清脆的声音如音乐般悦耳,两人离得极近,甚至他只要转过脸,就能碰到她的耳垂……

  强自镇定的心神又开始恍惚了,他甚至本能的举起了手,有些好奇她细致的脸蛋摸起来是否像看起来那么滑嫩……

  「我说了那么多,你记起来了吗?」衣向华突然问,转头见到他高举的手,一脸纳闷。

  锦琛尴尬地放下手,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自然记得,这是小蘑菇,这是草菇,那是平菇,还有鸡枞菌什么的……」

  衣向华笑了。「记得就好,你应是从小练武的吧?以后还要做官,这山林里的野花野草野菇的,你最好多认识一些,说不定会有大用。」

  依照平时的习惯,他该会嗤之以鼻地怼上一句,但这次他却罕见地闭上了嘴,认真的采起她说的那些能吃的蘑菇。

  衣向华在旁观察了一阵,发现他的确没弄错,便放心地到另一个地方去采。

  不一会儿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中,两人才歇手,几乎都装满了半个背篓。

  「今天先这样,可以下山了。」衣向华见他满身汗,递给他一条帕子。

  锦琛接了过来,发现这条帕子角落绣着茉莉花,白色重瓣的小花朵,连中间浅黄色的花蕊都绣得精细,像是跃然而出,竟让他一时舍不得用。

  「擦擦汗吧!」她以为他不明白她递上手帕的用意,指了指他的额。

  眉头一皱,锦琛拿着帕子正要胡乱的在脸上抹一把,余光却见到了不远处树丛里的动静,他突然警戒起来,抓住她的小手。

  衣向华吓了一跳,正想缩回自己的手,却听他低声道—— 

  「别动!」

  她因此僵在了当场,不敢再有任何大动作,因为连她也听到了树丛里似乎有什么在动。

  当她以极缓慢的速度转头过去看,赫然与一只钻出树丛的山猪对上了眼。

  山猪如果不遇到挑衅,运气好的话会自己离开。

  两人定在当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那山猪警戒地看了两人一阵子之后,突然慢慢的转头离开。

  两人松了口气,原以为没事了,但那山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又一个回身,吭哧吭哧地朝他们直冲过来。

  「小心!」锦琛抱着衣向华滚向一边,恰恰躲过了山猪的攻击。

  「爬到树上去!」他很快地拉起衣向华,将她往身后推,自己则是抽起插在身后的柴刀,主动冲向了山猪。

  衣向华知道自己不能成为锦琛的拖累,便找了棵粗壮的大树往上爬,但她细胳膊细腿的,也爬不高,恰恰在山猪构不到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担忧紧张地望向与山猪搏斗着的锦琛。

  锦琛已在山猪身上划了几道口子,猪血滴得满地,但因为吃痛,更激起了山猪的野性,竟是不顾一切地冲撞他。

  衣向华在树上看得紧张,咬紧牙根不敢尖叫,左看右看之后,她摘下树上一颗野果,朝山猪扔去。

  她的手劲不大,但准头不错,野果直接砸在山猪头上,让山猪发现了她。

  山猪或许知道锦琛不好惹,竟转移了目标,往衣向华所在的树木冲去,狠狠地往树干一撞,饶是树干粗壮都被撞得摇晃了一下,山猪又撞了好几下,那树都隐隐歪了半边。

  此时锦琛将柴刀反手拿着,往山猪身上一扑,将柴刀插进了山猪的脖子。

  山猪吃疼,嗷地叫了一声,重重倒在地上,这回再也没爬起来。

  锦琛大口喘着气,见山猪死透了才猛地往地上一坐,抬头看向树上吓得脸色发白的衣向华。

  「妳这笨蛋干么去惹山猪!」他忍不住骂了她方才扔野果的鲁莽举动。

  衣向华无辜地道:「我看山猪一直撞你,我怕你受伤,才会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想这树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你便可以逃了。」

  「妳在这里我可能逃吗?」锦琛又骂了一声,但显然语气没那么凶了。想到她竟是为了救他,他便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了。

  「我就知道你可靠。」衣向华朝他虚弱地笑了,指了指树下的山猪。「你杀了山猪呢!太厉害了,晚上我们可以加菜了。」

  被她猛然这么一赞美,锦琛嘴唇动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清了清喉咙,眼光却不敢再和她对上。「妳还不下来,要在树上过夜吗?」

  衣向华苦笑。「我下不去……」

  那妳是怎么上去的?锦琛差点没给她一记白眼,不过还是认命地走过去,看了看高度不高,便在树下张开双手。「妳跳下来我接住妳。」

  衣向华往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居然真的跳了下去,完全不怀疑他会接不住她,也丝毫没考虑什么男女大防。

  锦琛直到抱住了她,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但怀里这娇柔香馥的身躯让他有些遐想,心忖自己的未婚妻抱一下应该没事,一下子居然忘了放开。

  「啊!你受伤了!」在他怀里的衣向华,不意见到他手臂划破的衣裳居然流着血,连忙拍拍他。「你快把我放下!」

  锦琛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衣向华左顾右盼,突然由路旁矮树丛里抓了一把叶子,在手里揉碎,接着撕开他的袖子,用带来的清水略微清洗后,将碎叶敷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撕下来的袖子包扎。

  「这种草叫黄荆,山下的农夫管它叫止血草,对于消肿止痛、收敛止血有不错的效果,急用时揉碎敷上就好,你认清楚了。」衣向华摘了片叶子给他。

  锦琛仔细看了看叶子,赫然发现这是田间相当常见的一种杂草,没想到竟有如此功效,他即使内心别扭,也不得不承认又从她身上学了点东西。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爹要将他送到这鸟不生蛋的乡下来了。

  在他胡思乱想时,衣向华已将散落的蘑菇捡好了,全放在一个背篓,这才又走过来,关心地在他身上左看右看。「你还有哪里受伤吗?」

  她这般殷勤,让锦琛唇角微勾,「没有了。」

  「我今晚烤山猪肉给你吃,犒赏你今日的英勇。」

  「好。」他唇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被夸得有些飘。

  「那真是太好了!」她指了指地上的山猪。「我背蘑菇下山,你背山猪下山吧!」

  说完,她迳自去将装满蘑菇的背篓背起,见他呆在原地没动,还回头露出了个甜美的笑。

  「你快点,我肚子饿了!」然后便迳自踏着轻快的脚步下山。

  刚刚还有些飘的锦琛,瞬间被她打落凡间,看着那该有几十斤重的山猪,脸色有些难看。

  他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才会误以为她可爱,明明就可恶极了啊!

  即使心不甘情不愿,锦琛还是把山猪背回山下了。

  那头猪可不轻,背得他气喘如牛,汗流浃背,直到回到院子里卸下背篓,他才觉得肩膀酸痛,浑身发软,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你不是练武之人吗?这样就不行了?」衣向华轻巧地放下装满蘑菇的背篓,摇了摇头。「还是缺乏锻炼啊!」

  锦琛脸都黑了,后悔刚才怎么没放她在山上被山猪撞飞。

  她指了指山猪。「帮我抬到后院去,否则我怎么处理?」

  「妳不是还笑我缺乏锻炼?妳怎么就搬不动了?」锦琛冷笑了一下。

  「我不是练武之人啊。」她说得理直气壮,说完便往后院走去。

  锦琛深吸了口气,瞪着她美好的背影,拳头都握紧了,但最后还是长长地将气吐出,垂下双肩松开拳头,乖乖的搬山猪去了。

  不过衣向华总归良心未泯,简单做完午膳让大伙儿吃了之后,一整个下午便没有再支使锦琛,让他好好地回房休息了一阵。

  待他睡到日头西下,一睁开眼便闻到浓郁的烤肉香气。

  「还算那臭丫头没有食言。」

  锦琛由床上跳了起来,出了房间,自个儿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洗了洗脸。自从进了衣家大门,他的丫鬟红杏直接变了节,帮衣向华的次数远大于伺候他的次数,今日更是一整天不见人。

  反正在这里要吃饭就要干活儿,有婢女跟没有一样,他索性也不想找她了,免得反而被她的蠢气死。

  院子里的香气比房间更浓,刺激得他腹中馋虫大动,他不由想去灶间看看能不能先吃一点,横竖他今天有做事,她说有做事就有得吃。

  不过才一个转身便听到前院的敲门声,只见衣向淳那个小胖子由灶间冲了出来,直往前院去开门,锦琛便也好奇地跟上去。

  待他来到前院,衣向淳已被一个俊逸非常、气质绝尘拔俗的中年男子牵着走了过来。锦琛直觉认为此人必然是院子的主人衣云深,也就是他可能的未来岳父,因为只有这种人物,才教得出衣向华那样充满灵气的女孩。

  「你便是锦琛吧。」衣云深浅浅一笑,温润如玉。「昨夜你休息得早,我便没有叫你。我是衣云深,你可以唤我一声衣叔。」

  「衣叔。」锦琛早由父亲那里知道衣云深不是个简单人物,乖乖地见了礼。

  「你既然来了,便安心的在这里住着,京里的事不用担心。」衣云深笑容和煦,完全不像一个见到女婿越看越讨厌的岳丈。

  讵料,锦琛的脸色却变了变,不太自然地道:「衣叔知道我在京里发生的事?」

  衣云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父亲并没有说。不过安陆侯是个正直的人,在你闯了祸的情况下,还会让你远离京城,代表那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错,该是有隐情在内,既然你父亲相信你,那么我也相信你。」

  一直对京城那件祸事觉得委屈的锦琛,当下觉得心结松动不少,鼻头都有些酸了。这个岳父当真不错,在他被人人喊打的时候,反而过来安慰他,他不由对衣云深感激地鞠躬。

  如果锦琛知道衣向华对他的「磨炼」有着衣云深的授意,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气死过去。

  衣云深自是选择维持他和蔼可亲的形象,又温言抚慰了几句,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华儿并不知道你和她定过亲的事,她只知道锦伯伯的儿子要来乡下历练。」

  「什么?」锦琛当真意外了,所以她教他辨认山上的植物,刻意操练他、与他斗嘴,都不是因为她与他是未婚夫妻所以特别亲近,而是因为她受了父亲的嘱托?

  锦琛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难过起来。

  衣云深见他抑郁的神情,便能将他内心猜出七八分,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不想安慰这小子,只是故作慈祥地道:「因为华儿不知道,所以你在她面前也无须尴尬,自然地与她相处就好。」免得你这臭小子自以为未婚夫,想吃未婚妻豆腐。

  衣云深不着痕迹地提醒着他。「你在这里的时间不会短,足够让你们熟识,如果最后你们相处不来,那么将婚约解除了也未尝不可。」

  与衣向华解除婚约,原本是锦琛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但现在他却千万个不愿,一想到以后与她毫无瓜葛,他浑身都不舒坦了。

  寒暄了几句话后,衣云深便拍了拍他的肩,迳自进了屋内。

  不知怎么着,明明衣云深从头到尾和颜悦色地与他交谈,甚至还勉励了他,但锦琛就是觉得心里寒气直冒,他以后与衣向华的未来,只怕不会太简单。

  原本不知愁的少年也有着蹙眉的理由了,他转身想跟着进屋,却被一直站在那儿旁听的衣向淳拉住衣角。

  「嗯?」锦琛低下头,眼中透出不解。

  「姊姊是我的。」衣向淳扁起嘴。「她不会嫁给你。」

  这番宣言简直火上加油,锦琛都气笑了。「小胖子,你姊姊是我的未婚妻,她嫁不嫁我关你什么事?」

  「爹说你可以解除婚约。」衣向淳年纪小小,思绪倒是清楚。

  锦琛想都不想,本能地回道:「我绝对不会解除婚约!」

  话一说完,连自己都被这话里的坚决吓了一跳。不过这句话喊出来后,方才心里的郁结不快竟在瞬间烟消云散,深拢的眉间也松了开来。

  他看向衣向淳,笑得很坏。

  「小胖子,你听清楚了?我、绝、对、不、会、解、除、婚、约!」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明白,锦琛当下心情大好,转身便回屋去吃烤肉了。

  留下原地跳脚不已的衣向淳,没料到自己一句话不但没赶走讨厌鬼,反而让他姊姊注定要被抢走了。

  偌大一头山猪,也不知衣向华怎么处理的,晚餐便吃了山猪大餐,除了一整条的烧烤猪后腿,还有蒜苗炒山猪肉、红烧山猪、山猪肉炒红苕、黄豆山芋炖山猪等等,满桌丰富的菜色让每个人都大声叫好。

  原本红杏不敢与主家一桌,但看到这桌菜色后什么原则都没有了,衣向华一叫便坐了上去。

  当主人衣云深的筷子一动,其他人便开始风卷残云起来。衣向华算是最优雅的,还能慢条斯理的在众人抢食的空档夹菜来吃,衣云深动作也不慢,不过还算克制,至于剩下那三个小辈的吃相,简直惨不忍睹。

  锦琛仗着自己有武功,下筷如飞,烧烤猪后腿那块带肉的大骨一眨眼就到了他手里;衣向淳年纪小抢得不多,便偷偷把眼前那盘山猪肉炒红苕往自己身前拉,还先让姊姊替他盛上一大碗炖山猪肉放在他旁边;至于红杏那是吃得五官都挤成一团,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得都快看不到,只见她嘴儿没停过,离她最近的红烧山猪肉瞬间少了大半。

  衣云深一向习惯吃得半饱便放下筷子,即使如此,他今日也是吃撑了。当他慢慢放下筷子时,那三个晚辈还在疯抢,看得他哭笑不得。

  只有女儿食毕乖乖的坐在那儿,也不知是真吃饱了还是抢不到,他便与女儿聊起天来。

  「华儿啊,我记得妳常用韭菜炒猪肉的,还有韭菜包饺子,今天怎么没有啊?」

  原也只是没话找话说,想不到衣向华的答案出乎他意料。

  「因为锦琛不吃韭菜啊!我想蒜苗炒肉也好吃,便改用蒜苗了。」

  不仅衣云深愣住,连忙着抢吃的锦琛筷子都停在空中,结果他原本要抢的最后那块红烧肉被红杏抢了去。

  「妳怎么知道我不吃韭菜?」锦琛难掩心头的悸动急问,连红烧肉被抢也不管了。

  衣向华朝他笑了笑。「上回锦伯伯来家里,喝得半醉,把你的事全抖出来了。你不爱吃韭菜,不爱喝牛乳,喜欢各种香花,喔,你还很怕冷。」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你房里有盆瑞香花,我便没有摆其他会散发香气的花了,否则气味交杂反而不美。」

  锦琛震惊了,他想到自己房里满满的各式盆栽,本以为那是她的情趣,原来她知道他喜欢。

  就连衣云深也古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虽说她一向细心,但连他都快忘了锦晟对他说过儿子的喜好,她对锦琛这小子的关注似乎多了一点,难道以后好白菜真要被猪拱去?

  这一餐由高涨的食欲开始,却在有些古怪的气氛下结束。不过每盘菜都被吃得精光,除了锦琛与红杏两个大胃王贡献良多,衣向淳这个后起之秀也不容小觑。

  饭后红杏去刷了碗,锦琛独自走到院里,抬起头来是满天星斗。

  他从没注意过夜晚的星空是如此璀璨,京中有宵禁,到晚上根本无法在外头走动,就算他没关在侯府里,也大多在哪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游玩,哪里会去抬头看天。

  怀着慕少艾的心思,又被这景象所慑,他竟一时痴了。

  「锦公子!」

  娇脆的声音突然由他身后传来,锦琛望了过去,果然是衣向华,也只有她会这么叫他。这声叫唤听来多么疏远,原本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听来却有些刺耳。

  「不要这样叫我。」他挥了挥手。「好像很我们不熟似的。」

  是不熟啊!衣向华偏着头,「要不我叫你锦琛?」

  他的名字被她这么一叫,软糯中带着甜美,挠得他心头痒痒的。可她就站在那里,纯净清澈,像沐浴在月光中的精灵,让他好像渴望什么却又不敢亵渎,京里对他思慕的女孩儿也不少,却没有一个能给他这种感觉。

  「随……随便妳。」他觉得自己在心里胡乱遐想,不禁有丝难堪,但眼光却无法由她身上抽离。

  嘴上说随便她又不许她叫锦公子,这人可真别扭。衣向华觉得有些好笑,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深邃直盯着自己,那幽深的眼眸像能将她吸进去似的,让她有瞬间的窒息,心跳都不稳了。

  怎么了呢?她轻拍自己的脸,好半晌才平静下来,说起自己的来意。

  「锦琛,其实……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婚约。」

  锦琛上一瞬还沉浸在某种暧昧的情愫中不能自拔,下一瞬马上被她这话给吓得什么绮念全消。「妳知道?妳爹明明说……」

  「我爹也不晓得我已经知道了。」衣向华解释着,「我娘在怀着弟弟的时候,曾经告诉我这件事,还把我爹骂了一顿。之后她难产过世,也就没有再能与我爹提。」

  「所以妳是要说……」锦琛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来南方之前,应该是抱着解除婚约的决心来的吧?」衣向华定定地望着他,那双澄净的黑眸像将他的内心看透了。「你是安陆侯世子,未来注定要大富大贵的,要你娶一个乡下女孩也是难为你了,你肯定觉得乡下女孩行事粗鄙、丑陋不文,带出去有损你安陆侯世子的面子,对不对?」

  锦琛很想否认,但他来之前真是那么想的,一时竟说不出话。

  「我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差,但也不想随意被人看轻呢。」

  衣向华说起这话来依旧不疾不徐,一丝火气也没有,可他就是觉得她在生气。

  「如果你真想解除婚约,那就解除吧。」

  「不!」锦琛慌了,但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改变心意,只得随便找了个藉口。「妳……如果我解除婚约,对妳名声有碍!」

  衣向华淡然一笑。「除了我们两家,这婚约谁知道呢?解除了也没什么大碍。何况名声于我为何物?一直以来我也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只要在这乡下有一间屋,一亩田,让我照顾好爹和弟弟,我便一无所求了。」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锦琛当下没了话,他突然觉得现在这个结果,也没有比他解除婚约要好多少。

  「我不解除婚约。」他突然沉声道。

  「为什么?」衣向华不解,睁大眼问了。

  「……」锦琛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语气更是不好地道:「反正我不解除婚约,妳不要再问了!」

  说完他转头便走,脚步急匆匆的,像后头有鬼在撵他似的。明明月黑风高,他走的方向却不是回屋,而是冲向了后院。

  衣向华看着他的背影,末了突然噗嗤一笑,突然转头朝着池塘里的睡莲说道:「喂!你们说他为什么要跑啊?」

  睡莲明明阖着,被她这么一说,居然微微地张开了花瓣,在夜风中摇曳。

  盯着睡莲好半晌,衣向华竟是突然睁了睁眼,像是有些惊讶,又向锦琛离去的方向多看了一眼,最后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思,扭头往另一个方向回了自己房间。

  待两个小年轻走了,屋里的衣云深才默默地阖上了窗扉,接着幽幽一叹。

  第三章 失控的读书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锦琛已在衣家待了一年多,年节因不能回京还赌过气,转眼春去夏走,又是一个新的秋天。

  衣家院里的一株丹桂开满白色小花,暗香浮动,衣向华便让锦琛去摇了树干,落下花瓣做桂花糕。一旁的小小葵花田里,花也是开了又谢,葵花子全被衣向华采了下来,炒了一盘五香瓜子,众人吃得上瘾,连衣云深去书院教书时都要带上一些。

  如今的锦琛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懂得收敛脾气,因为这里没人吃他那一套,不愿吃苦就得饿肚子,所以他也学会了不用婢女服侍也能自己洗衣烧水、劈柴挑水才有饭吃。

  平素他除了跟着衣云深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及经验,便是让衣向华领着种菜打猎编竹子摘花,剩余的时间就与衣向淳斗斗嘴,或与红杏抢抢食物。

  他发现,现在的日子过得比在京中快活太多,也丰富太多,他几乎忘却了京中的繁华,喜欢眼前的务实。而他身形变黑变高也变壮,由原本的白嫩小生养出了些威武刚毅之气。

  若是锦晟看到了现在的他,必会欣慰自己把儿子送来的决定。

  这一日衣云深没带他去书院,衣向华便让他换上粗布衣服,扛着铁耙来到了田里,采收这一季的红薯。衣家只有这么一块旱田,距离小院约两刻钟路程,除了种些蔬菜,最多的就是红薯。

  当衣向华和锦琛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田间时,她原想下田,却被他一把拉住,自己扛着铁耙下了田里。

  「妳说吧,怎么弄?」他横了她一眼,语气不怎么好,这丫头也不想想自己那双小手如此白嫩,还想下田,万一弄粗了怎么办?

  自从锦琛来了之后,粗重的工作再也没上过衣向华的身,她似乎也习惯了,便立在田埂上,笑吟吟地说道:「先翻开藤,看到土垄后对着垄的两侧挖,不要直接从根系挖下去,也不要太大力气,会挖断红薯的。」

  锦琛依言做了,果然顺利地挖出了不少红薯,衣向华将他挖出来的红薯割掉藤蔓,拍去泥沙归置在背篓里。

  虽是入秋了,天还是热得很,没一儿锦琛已满身大汗。

  「喝点水吧!」衣向华拿出装水的竹筒递给锦琛,她出门前还在里头加了点糖,喝下去清冽甘美,还带着竹子的香气,锦琛一下便喝了大半筒。

  两人才休息了这么一下,四周玩耍的孩童见到衣向华也围了过来,想来是与她相熟,吱吱喳喳的说得欢快。

  「衣姊姊在挖红薯吗?」其中一个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说道。

  「衣姊姊,红薯长大了可以吃了吗?」这是其中最胖的孩子,衣向淳那体型在这孩子面前也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衣姊姊我们来帮忙。」

  「我们帮妳了,妳就很快可以挖好!」

  十余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眼中流露着童真,让衣向华忍俊不禁。也是她每回田里收获什么东西,都会做些好吃的分给邻里的孩童,如今只要看到她在田里,几个孩子就会好奇地围过来,七手八脚的帮忙,期待收获时也能跟着吃一顿。

  衣向华做美食的好手艺,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当然,不做给他们吃,孩子们也不会因此闹脾气,也就是他们乖巧才会让衣向华益发慷慨,看到他们就想到衣向淳那个小胖墩,对食物的垂涎几乎一模一样,忍不住就会多疼爱一点。

  「等会儿挖好,我做炸红薯给你们吃。」衣向华笑道。

  「好咧!」

  几名孩子高兴地又叫又跳,全窜到了田里,他们不像锦琛还有铁耙,直接徒手挖了起来,一只只像地鼠一样,挖得可快了。

  突然间,那个绑着小辫的女孩儿面露惊恐,看向衣向华身后说道:「衣……衣姊姊,我……我哥来了。」

  说完,她突然缩到了衣向华身后,小心翼翼地觑着由远而近走来的哥哥。

  锦琛自然也听到了这话,抬头望去便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穿着长衫结文士髻,长得还看得过去,只是瘦得弱不禁风的模样,眼下还挂着两个黑眼圈,不知多久没睡了。

  锦琛知道这人是谁,却是低头继续挖红薯懒得理会,因为那家伙虽对衣向华有意,却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万分之一。

  那青年叫林来顺,是附近林家的大儿子,有秀才功名。林家家主死得早,林太太膝下只有这双儿女,林来顺没有父亲教导,能靠自己考得功名,在镇上的风评自然不错。

  林来顺暗中心悦衣向华的事,这附近的孩童们几乎都知道,所以看着他过来,每个孩子们都吃吃笑起来,偷偷地看着他与衣向华。

  衣向华倒是坦然,扬起笑容问道:「顺哥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顺哥……锦琛随即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又望向他们两人。虽说那林来顺的尊容令他放心,但这句亲热的顺哥总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光是听她的声音,林来顺的脸就微微涨红,腼腆地道:「我是来找妹妹回家的。那个……前三个月我留在县学里,为了来年乡试做准备,并不在镇上,才会好久不见了。」

  林来顺原是衣云深的学生,因为考秀才的成绩不错,便转往县学就读。

  其实衣云深的学生里,成绩比林来顺好的大有人在,即使考上秀才也没有离开书院,毕竟衣云深的学问太难得,比起县学不知好多少。

  只可惜林来顺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得不走,原因便出在他对衣向华的心意,惹得家中母亲不快。但这并不能阻挡他对衣向华的念念不忘,所以今日知道妹妹跑到田间,他便找了个理由跟着出来,果然让他遇到了衣向华。

  他来到近前,突然由袖子里拿出一把花束,那是一把盛开的茉莉,冷不丁的便塞在衣向华手里,「那个……我家的茉莉花开得好,我知道妳喜欢,就……就带一些来送妳。」

  「谢谢你了,顺哥。」衣向华淡淡一笑收下了。

  香花赠美人?连美人喜欢茉莉都知道?锦琛皱起了眉,阴阳怪气地插话道:「华儿,我记得这茉莉花我们家也有啊!就栽在大门两边,开得又大又白,哪像妳手上的花都快蔫了……」

  林来顺闻言脸更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衣向华则是不着痕迹地瞋了锦琛一眼,方低头拍了拍躲在自己背后的小女孩,「小娇,妳哥来带妳回家了,快过去吧!」

  被称作小娇的小女孩,很慎重地打量了自己哥哥一会儿,直到林来顺露出一记苦笑,小女孩才像松了口气,乖乖的上前去牵住哥哥的手。

  「等会儿我让人送炸红薯给妳。」

  衣向华轻捏了一下小娇的脸,逗得小女孩咭咭笑,林来顺也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一片祥和,唯独田里的锦琛一脸像踩了狗屎一样。这个什么顺哥的显然是来撬他墙角,而衣向华那丫头还傻乎乎的和人交好,未婚妻太好太多人觊觎,他以后真不知道还要操多少心。

  明明才十七岁,锦琛彷佛觉得自己心态己经老了,烦忧东操心西的,就是被这丫头磨的。

  然而大夥正乐呵,这个时候远远却传来鸭子般的尖叫,众人不明就里地望了过去,就看到一名妇人冲了过来,直接站到衣向华面前,把林来顺拉到身后。

  「妳这衣家的骚蹄子又想勾引我儿子了?我告诉妳,门都没有!我家顺子可是个秀才,以后还要考状元做大官的,绝对不会和个乡下泥腿子结亲,妳死了这条心吧!离我儿子远一点,别让老娘再看见妳纠缠他!」

  衣向华难得神情淡漠,失去了她一向的温暖笑容,林来顺则是拚命地拉住他母亲。

  「娘,妳误会了,事情不是妳想的这样,妳别骂衣姑娘……」

  「老娘替你着想还错了?你别拉我!」林太太甩开了林来顺的手。继续指着衣向华的鼻头骂,「就妳这个小女娃还想跟老娘耍手段?勾着我家顺子让他替妳说话?妳以为老娘会信这一套?我告诉妳,顺子是我儿子,他就算一时昏了头,也有我这老娘替他扳正回来,不会瞎了眼看上妳这村姑!亏妳还是举人的女儿,怎么这么不检点……」

  话还没说完,突然面前飞来一黑影,接着林太太就发现自己吃了一嘴泥,随即什么话也说不下去,只能拚命把口里的脏东西吐出来。「呸呸呸……什么……玩意儿……」

  「不是什么玩意儿,沾了粪水的泥土而已,妳这老妇一张臭嘴,就适合吃屎。」这泥还是隔壁水田借的,旱田可没这玩意儿。

  锦琛慢悠悠地走到了田埂上,脸色铁青,他这阵子锻炼得高壮,又特别拿出他侯府世子的气势,竟震慑得林太太好半晌无语,最后才毫无底气地讪讪回道—— 

  「你……你又是谁?老娘说话干你屁事?」

  「妳骂的人是我未婚妻,妳说干不干我的事?」锦琛挑了挑眉,「就凭妳儿子要长相没长相,要人才没人才,身材像竹竿,脸色像撞鬼,小爷一根手指就能撂倒,有小爷这样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未婚夫,鬼才会看上妳那丑儿子。」

  所有人都看向了锦琛,光他那俊朗的外貌与精壮的体格就碾压了林来顺,还有那彷佛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使穿着粗布衣裳都掩饰不住,只让人觉得他肯定是个有来头的人。

  这么一打量,林太太有些怂了,原想骂出口的话梗在喉头,脸色难看得很。

  她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就是那文曲星下凡,英俊潇洒才高八斗,但现在冒出来的家伙,就连她这般泼辣偏心的人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儿子比他强。

  林来顺一听到锦琛是衣向华的未婚夫,更是脸都白了,原就清瘦的身躯彷佛摇摇欲坠,都快站不稳。

  衣向华原本被林太太劈头的痛骂弄得懵了,但锦琛一跳出来糊得林太太一嘴泥,却让整件事情变得滑稽。有他替她出头,她突然不气了,虽然他还是那副傲气十足的模样,这会儿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不语退了一步,默默与林太太拉开距离,锦琛发现她的动作,索性将她整个人挡在后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在他的身后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意思—— 

  有我在。

  衣向华觉得打从心底甜了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好半晌,林太太才躲着锦琛犀利的目光,色厉内荏挤出这句话。

  「小爷想干什么?妳随意辱骂小爷的未婚妻,妳觉得小爷会放过妳?」锦琛突然笑了,笑得阴冷。「林家是吧?也不要说小爷欺负你们,明日我便叫衙门的人上门逮人,随意骂人依律是要受鞭刑,妳这老妇嘴贱,就受个二十鞭,而妳犯了事,妳儿子的秀才功名肯定受到影响,为免以后麻烦,小爷直接让人把那屁秀才功名撸了吧……」

  「不行!」林太太尖叫一声,死死瞪着锦琛,或许是锦琛的气势太足,她完全不怀疑锦琛做得到他说的那些事。她敢得罪衣家,因为以前也不是没骂过,衣家就是一家敦厚人,随便她骂,而衣向华也不曾向长辈告状。

  旁人知道林太太敢指着举人的女儿骂,还有人挺佩服的,让她更是得意。但眼前这个自称小爷的少年几句话就让她怕了,尤其牵连到儿子的功名,那绝对不行!

  二话不说,林太太突然拉着林来顺就跑,速度之快像后面有狗追似的,连女儿小娇都被她扔在当场,眼中噙着泪手足无措。

  衣向华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娇。「没关系的。妳母亲正在气头上,妳跟上去会挨骂,妳先和我回去,我一样做炸红薯给妳吃。」

  小娇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反正一样要被骂,吃饱再挨骂似乎比较划算。

  小女孩完全失却方才的活泼,不发一语地走到了衣向华身后。

  锦琛自也不会去和个小女孩计较,他背起了装满红薯的背篓,走到衣向华身旁,顺手抽起她手上的茉莉花束,往田里一扔,然后紧握住她的小手。

  「你这样扔,茉莉花会哭的。」衣向华细声道。

  「回家小爷摘给妳,保证每一朵都对妳笑。」锦琛以为她在打趣,随口回了一句。「走吧!不是要回家做炸红薯?小爷饿了。」

  衣向华当众被他牵着,虽说都是些孩童,总觉得不太妥当。她轻缩了下手,却抽不出来,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垂下了头不再挣扎,放任双颊飞红,嘴唇却微微上扬。

  发现她的温顺,锦琛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般惊喜地笑了,就这么牵着她的小手,往回家的路走去。

  「除了炸红薯还有什么好吃的?」

  「我还会做红薯饼,红薯糕,还能碾碎沥粉做成粉条呢。」

  「那我都要吃!」

  「好。我再晒些红薯干给你当零食吧……」

  吃了一顿红薯大餐,锦琛心满意足地睡了一晚,隔日又是一大清早起床就自动的去劈柴挑水,用完早膳开始晨读,做衣云深交代的功课。

  他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模式,也挺乐在其中,内心无比充实,过往在京城里那纸醉金迷的浮奢生活,当真就像一场梦。

  就在他沉浸于学习之中时,屋外突然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他皱起了眉,凝神一听,似乎是昨日林家那泼妇又寻来了。

  锦琛不由心生火起,起身便快步行到前院,怕衣向华被人欺负了。

  来到院内,除了外出至书院教书的衣云深,所有人都在院子里。不过眼前画面有些出乎锦琛的意料,他以为林太太又是没事来找碴的,想不到林太太虽是拉着衣向华,却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上去反倒像被衣向华欺负了似的。

  「……我家小娇不见了啊!从昨天我从妳家田里带顺子回家后,小娇居然没有回来。我问了邻居,有人说妳把小娇带回家吃东西了。衣姑娘啊,我承认我平时对妳不好,常常骂妳,但妳也不能关着我小娇不让她回家啊……」

  「小娇没有回家?」衣向华真的惊讶了。「她不在我这里啊!」

  衣向淳也替姊姊撑腰道:「小娇姊姊昨天吃了炸红薯就走了啊,还带了一包红薯饼说要给娘和顺哥吃呢!」

  红杏也点点头。「姑娘让我送她回去,还直接送到了妳家后门呢!妳的邻居都有看到的。」

  林太太闻言傻了,哭得更大声,她虽偏心儿子,但也不是不疼女儿的。「那我家小娇呢?你们怎么把我家小娇弄丢了啊,快把我的小娇还给我……」

  锦琛听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拍开林太太的手,和昨日一样把衣向华挡在身后。「妳这泼妇好没道理,昨日明明是妳丢下自家女儿,拉着儿子落荒而逃,现在还来诬赖我们丢了妳女儿?莫不成我们怕她饿拿东西给她吃还错了?那么小的女孩儿一夜没回,妳竟也不报官寻人,找我们有什么用?难道妳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衙门的人上门?」

  林太太的确是怕衙门,昨日锦琛的话当真吓到她,她怕儿子的秀才功名被撸了。何况她知道衣家有门路,衣云深与镇上有权势的人家甚至衙门都相熟,所以故意装疯卖傻来了,她相信衣家一定能帮她找到女儿,说不定找到女儿之后,还能向衣家讹个银钱什么的做补偿。

  「我……」林太太索性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耍起赖来。「我不管,我女儿就是在你们手上丢的,如果你们没替我找到小娇,我就、我就……」

  「妳就如何?」锦琛冷笑。「要不要我替妳报官?」

  林太太一怔,仔细想想她还真没什么能威胁衣家的,她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寻求帮助是没办法了,那她可怜的小娇怎么办?人究竟哪里去了?都一个晚上没回来,该不会遇到拍花子吧……想到这里,她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那凄惨的模样简直没法儿看。

  锦琛皱起眉,想直接上前把人拎起来扔出去,想不到衣向华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想……我有办法找到小娇。」她若有所思地道。

  林太太一听她说话,眼睛都亮了,又想上前拉她,却被锦琛挡着。

  锦琛也不理会她,只是回头看着衣向华,有些顾虑地道:「妳真的能找到那女娃儿?」

  「可以。」衣向华坚定地点头。

  锦琛仍是有些不信,那么小的孩子一夜未回,若非发生什么危险,很可能已经被带到不知哪里去了。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他姑且随着她去,若是最后仍找不到,总之有他罩着,林家翻不起什么浪花就是。

  于是衣向华让红杏及衣向淳看家,自己与锦琛领头走出了衣家大门。

  锦琛原以为衣向华会四处寻人打听,或是先到林家找线索,想不到她却走向了家门边的草丛,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接着便迳自往前行,每遇到岔路,又到路边朝着树木花草自言自语了半晌,再继续往前。

  要不是锦琛知道她心智正常,如此神神叨叨的做法,换个人还不以为她撞邪了,连林太太都好几次快忍不住破口大骂。

  「妳……是在和那些植物说话?」锦琛悄悄地在她耳边低声问。

  「嗯。」衣向华没有否认。

  「难道那些植物会告诉妳,林家的小女娃在哪里?」光是问出这个问题,锦琛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傻了。

  想不到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不相信?」

  他不相信……他当然不相信!他知道她种花栽草相当高明,却从未觉得她有办法与植物沟通,这简直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

  「真是白瞎了我那些睡莲,因为你喜欢,我还让它们多开了几天。」瞧他不以为然,衣向华居然赌气起来了。

  锦琛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却也没有争辩什么,因为她家睡莲当真花期长得诡异。总之他乖乖地跟在后头,看她究竟能和那些植物搞出什么花样。

  一行人就是如此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直走,最后居然走回了林家。林家是盖在镇上的一个独门小院,门墙没有与隔壁人家挨在一起,还能有一个小小的后院,被林太太盖了间柴房用来堆放杂物。

  只见衣向华带人进了林家,她四周张望了一下,突然摸了摸门口那株香椿树,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林婶,顺哥呢?」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口问道。

  林太太皱起了眉。「顺子自然是在家里读书,他可是要考科举的人,哪里有空出来找人?」

  衣向华叹了口气。「我知道小娇在哪里了。」

  她不再多说,带着众人往后院走,最后来到柴房前。

  「林婶,如果我没猜错,小娇应该在里头。」

  林太太自然是不信的,但此时柴房里有些动静,她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赶忙上前将柴房的门打开。

  柴房里自是没有灯的,但外头的光线照进去,也能看到柴房里有两个人。

  躺在柴堆上的是一个小女孩,显然就是小娇,可是小娇已然奄奄一息,另一个人背对着他们,正恶狠狠地掐着小娇的脖子,一边低吼着—— 

  「给我……快给我……」

  林太太见状惊叫了一声,抄起门旁的扁担就往那人头上打去,「你这杀千刀的,居然要杀我女儿?看我不打死你!」

  这一扁担下去力道可不轻,那掐着小娇的人动作瞬间停了,慢慢回头看了林太太一眼,最后倒地昏了过去。

  而他这一回头,众人也终于看清了他是谁。

  「顺子!」

  锦琛帮忙将林来顺与小娇分别抬回了房间,林太太也顾不得自己得罪过衣向华与锦琛,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下儿女,自个儿哭哭啼啼地去找大夫了。

  幸亏他们发现得早,小娇只是饿昏了又吓得严重,还被掐了一会儿,现在陷入沉睡。

  但林来顺的情况就有些不妙了,昨日见他已是脸色不好,今天更是直接变成青白色,眼眶深陷像骷髅一般,过去那种温和的气质变为一种戾气,头上被自己母亲打了一扁担,滴下来的血流到脸侧,整个人看上去好不可怖。

  锦琛与衣向华坐在林来顺的房里,气氛凝重。

  衣向华担忧着林来顺的情况,她不解为何一个原本温文儒雅的人会突然变得如此暴力恐怖,但锦琛与林家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却也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她自然发现了他的异状,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锦琛的神情变了几变,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说,最后他才下定决心,沉声说道:「这个林来顺的情况,和我在京里遇到的事一模一样。」

  「什么事……」衣向华很快地反应过来。「你在京里遇到的祸事?」

  锦琛点了点头,神情凝肃。「我在京中就是个纨裤子弟,成天吃喝玩乐,自也有一票不着调的朋友。其中有个叫李森的,是兵部侍郎的儿子,我虽与他交情不深,他却喜欢与我们几个鬼混在一起。

  「原本大伙儿一起玩得好好的,某一天开始李森就不出现了,我们觉得不对劲去挖他出门,李森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奇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时还会暴怒控制不住情绪,就像他一样……」

  他比了比床上的林来顺。「直到有一天,聚会时我喝得多了,欲先离开回侯府,李森却硬要过来与我同乘一车,在马车上我因为不舒服不愿搭理他,他不知怎么地突然发起狂,不仅眼睛都吊了起来,口吐白沫,还伸手来要掐我,当时他嘴里喊着的就是‘给我、给我’,我吓坏了,将他推出马车,想不到他掉下马车后居然死了。」

  说到这里,锦琛喘了口气,像是还无法由李森死去的场面缓过来。「我虽然不成器,却也不会故意害人,可是那种情况下我百口莫辩,即使后来我爹请来刑部有经验的的老仵作验尸,证明李森是自己暴毙的,他的外伤不足以让他死去,但每个人都觉得是我下的手,必然是我用什么查不出的方法杀死了李森。我与他无仇无怨的,杀他做什么呢?」

  想到京城里流言缠身、众叛亲离的绝境,锦琛将脸埋在双手里,仍然觉得痛苦。

  他的话说完了,房里陷入一片寂静,锦琛不禁想着,衣向华会不会也怀疑其实李森就是他杀的?他只是找了个藉口逃离京城,躲到这乡下地方来,是个一点担当都没有的男人……

  想不到,他突然感觉到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双手,令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看见的便是她清澈的目光以及温暖的神情。

  「我相信李森不是你杀的,你不是那种人。」衣向华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你也要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事,不需要被自责的痛苦捆绑。」

  「我没做错事,可是我逃了……」京城的人都以为他是畏罪潜逃,锦琛一想到他人鄙夷的眼光,就难受得快喘不过气。

  衣向华却更坚定地握紧了他。「锦伯伯送你来,说得很清楚,你是来历练的。那么他对你的期许,就是在这段期间你要变得更强大,然后回到京城为自己洗刷罪名,挽回名声。」

  「是这样吗?」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当然是。」见到如此脆弱的他,衣向华觉得有些心疼,明明那个口中自称小爷的嚣张少年才是他的本色啊!

  她定定回视他的眼,「我告诉你,我衣向华的未婚夫,不是那样没担当的人,如果你继续这样自责,那我就退亲嫁给别人。」

  「不许!」锦琛猛地抓住了她的双肩,他突然发现,比起京城的冤屈,失去她的痛苦,才是真正的难以忍受!他不假思索地紧抱住她,低吼道:「妳是我的!不许妳嫁别人!」

  衣向华没有挣扎,只是轻拍着他的背。「那你就要振作起来,等日后回到京城,你会亲自让真相大白,平反罪名,用功成名就来搧那些不明是非者的脸!」

  锦琛被她说得如惊雷轰顶,如同由那自责矛盾的暗黑深渊中看见一丝光明。那种宛如得到救赎的感受,让他心跳激越,久久无法平复,最终他只能埋在她颈间,闷声说道:「好。」

  「好你还不放开。」衣向华轻轻打了他一下。

  但锦琛情绪已恢复过来,有这样吃豆腐的好机会岂能放过。「不要。」

  衣向华无奈,「你会被我爹和弟弟胖揍一顿。」

  「让他们打。」锦琛抱得更紧了。「妳是我未婚妻,抱一下怎么了?」

  刚刚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现在就耍起无赖了,衣向华简直要被他气笑。她推了推他,示意他看向床上的林来顺。「顺哥好像要醒了,你放开我。」

  锦琛才想起这是别人房间,讪讪然地放开了她。

  林来顺果然醒了,但神情却非常狞狰痛苦,口里还喃喃说着,「给我……快给我……」

  「他到底要什么?」锦琛皱眉,觉得事情不单纯。

  衣向华还没来得及回应,外头林太太已匆匆带回了大夫。

  大夫上前一看林来顺的情况,叹了口气,由医箱里掏出了一包小小的药粉。

  「这个放到他鼻间,让他吸一口就好了。」拿出了药,那大夫还一脸肉疼的样子。

  林太太忙不迭地拿了药粉,放到林来顺鼻间,想不到林来顺像见到兔子的老虎一般,猛地抓住母亲的手,抢过那包药粉,用力一吸,接着发出一声舒爽的低吟,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神呆滞,任凭林太太怎么唤他都没有回应。

  大夫摇了摇头。「别理他,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锦琛看着这一切,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夫,那是什么药粉这么神奇?」

  想不到大夫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近来镇上的读书人不少都吸食那药粉,说是可以提神,最后都变得像床上这小哥一样,不时便会癫狂,只要让他们再吸上一口,症状就消除了。所以我也透过关系去买了一些来研究,却是没能搞清楚药粉究竟是什么做的,那一小包就要一两银子,可昂贵了。」

  锦琛二话不说,由怀里掏出银子,「给我一包。」

  那大夫难以言喻地看着他。「这位公子,老夫建议你可别轻易尝试,那药只怕不是好玩意儿。」

  「我知道。」锦琛笑了笑。

  大夫最后还是给了他一小包药粉,锦琛一拿到便打了开来,本能地想要闻闻看是什么味道,想不到一只玉手盖在了药粉上。

  「别!你想变得和顺哥一样吗?」衣向华小心翼翼的把药粉拿到自己手上。「我有办法弄清楚这里头有什么成分。」

  「妳要怎么做?」锦琛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蠢,不由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好奇地问。

  衣向华神祕地一笑,「我可以问问路边的小草啊……」

  锦琛就这么看着衣向华走到屋外,又蹲在路边开始与一株红绣球交头接耳,他越看越不对劲,挑了挑眉便走到她身边蹲下,看看她究竟在说什么。

  衣向华意识到他靠得极近,也没赶人,只是突然莫名其妙地朝着盛开的红绣球喃喃说道:「他是我未婚夫。」

  这是在向这朵花介绍他?锦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认为,但她认真的表情告诉他,恐怕他是对的。

  之后就不见衣向华再开口,她只是侧耳倾听着,不知怎么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莫名其妙,之后他便看到她朝着红绣球花伸出手,几朵红色小花儿居然落在了她手上。

  她将花拿给他,说道:「尾端有花蜜,是花儿请你吃的。」

  锦琛莫名其妙地接过了花,又莫名其妙地吸起花蜜,空白着脑袋尝到那一点甜味,但他就是觉得这整件事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了,莫非她当真听得懂那些植物的话?

  不待他思虑分明,衣向华已拉着他站起来,拍了拍皱了的裙子,慎重地说道:「我已经知道那粉末大概是什么了。」

  锦琛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无心追究她与植物间那古怪的互动,急急问道:「是什么?」

  「那粉末是用古法炼丹的方式,从植物提炼出毒素……」她一口气说了七八种植物,「……但主药是朝颜花、曼陀罗以及黄樟,这几种植物都有令人致幻、麻木的功能,甚至麻沸散的药方里也有曼陀罗花。而你手上的毒粉,一开始吸食后会让人短时间内精神抖擞,浑身畅快如游仙境,所以这毒粉在读书人之间口耳相传,只是价格不菲,才没有广泛的散播开来……」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下林家,语气沉重。「这毒粉吸久了会上瘾,不吸食便一蹶不振,必须重复使用才能维持精神,一旦停下便痛苦不堪,脑中产生幻觉而发狂暴乱,顺哥就是这个样子,除非他能坚持住不再吸食,一年半载的总会让毒瘾消退,否则再吸下去就只有一死。」

  「所以李森应该也是吸食了这样的毒粉。」锦琛心头一动,脸色陡然难看起来。「一个李森,又一个林来顺,都这么巧被我遇到了,足见吸食毒粉的人应该已不少,而且南方北方都有,散播的范围已然相当广泛,制作出这些粉末的人究竟有什么恶毒的用心?」

  过去胸无大志的锦琛,第一次在心里下定决心,想要做一件大事。

  「华儿,我要查清楚这件事。」他看着她,眼睛里闪着熠熠光亮。

  「我会帮你的!查清楚了这一切,也能还你清白。」衣向华也表明态度,她对于制作出这般毒物的人,同样深恶痛绝。

  锦琛却有些顾虑。「这事只怕很危险。」

  「你放心,我都不用出面的。」她指了指方才那株红绣球花,「我的耳目多着呢!而且有我在,你要打听什么消息也方便些,这会儿由不得你不信了……」

  锦琛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的理智很难接受这样光怪陆离的事,但情感上已经相信她了。对于她无条件的信任及帮忙,他心中动容不已。

  当初他在京里出事时,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男人,还有自称对他倾心已久的女人,全跑得一个不见,相较之下,衣向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待他真是没话说了。

  这样美好的女孩,竟是他的未婚妻呢!如果他不混出个名堂来,怎么对得起她?

  由于满脑子充满着对她的情感,情窦初开的愣小子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道:「我一直觉得我爹办事不牢靠,不过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身为长辈眼光还是比我这个小辈好得太多了……」

  「什么意思?」衣向华一下子没意会过来。

  锦琛俊脸一热,不由清了清喉咙,回到正题,总不能人家认真专注的想帮他,他脑子里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要制作这么大量的毒物,还要散播得这么广,绝非一人之力可成,我总要找出是谁在做这些东西。妳既然说这毒粉的主药是朝颜花、曼陀罗花及黄樟,要提炼毒物总要大量种植,我想我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衣向华听得眼睛一亮。「既然如此,我来和你说说这些花的特性吧!」她一项一项细数起来。「朝颜花不挑土质,但喜欢温暖的环境,耐高温;再看曼陀罗花,喜欢潮湿温暖的溪谷,或光照充足的树林底层;黄樟树更别说了,是赣省的特产,咱们北边临江府还有个樟树镇,整个镇子都在樟树林之中呢……」

  锦琛脸色微沉。「由此可见,这毒粉该是在南方种植制作,传到北方去的,而且制作的地方只怕就在这赣省境内。我回头问一下林来顺由哪里得到毒粉,再找衣叔琢磨一下,衣叔见多识广,知道该往哪里去找,我还得回京一趟,去向我父亲借些人手。」

  「你……你这一去该要花些时日吧?」衣向华突然问。

  「嗯?」他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见到她有些怔然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妳该不会是舍不得我走?」

  衣向华粉脸微热,竟是没有否认,反而走近他,蓦地抬起手摸他的脸。

  锦琛傻眼了,这这这未免也太主动了一点,这甜蜜清灵的女孩只消这么一摸,他觉得全身的火都被她点起了,好想像上回那样,把无比柔软无比香馥的她抱到怀里……

  才这么想入非非,她突然缩回了手,朝他狡黠地一笑,「我先确定你皮肤的状况,你这趟回去肯定不会少钻树林,我准备一些药给你,抹在身上可以防蚊虫。」

  说完她一个旋身,轻快地朝家里的方向走去,头发扫过他的脸庞,像是顺便带走了他的神智,让他怔忡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末了,他终是浑身一颤,似乎发现自己被她拨撩了一下,居然马上就溃不成军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亲口说出,她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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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 18: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看,感谢楼主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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