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娘子》作者:青微
青微《病秧娘子》
出版日期:2017年5月18日
内容简介:
夫君不喜她时,她的自作多情,他看不上眼;
娘子不喜他时,他的温柔体贴,她看着生厌。
妹妹逃婚,姊姊代嫁,这乃天经地义。
可惜,何如玉想嫁,薛家大少爷薛明君却不肯娶,
为此,堂堂薛家大少爷不但半夜爬墙,
还夜闯代嫁娘闺房,就为了逼她退亲。
何如玉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可惜这美人是个病秧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小汤药不离身,
这样的女人就算要婚嫁,也别想赖上他。
一个想嫁,一个不娶,当真心被无情践踏,
面对不肯与她洞房的夫君,何如玉寒心当个贤妇,
先是替夫纳妾,再赠和离书,她与他自此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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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燥热,暑气旺盛,虽然没到最热的午时,空气里还像是燃烧了一团火,热气腾腾的。可就在这样的烈日下,城外的路上,居然还有一匹马和一辆车正在走着。
马上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身轻便、精致的锦衣,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哼着荒腔走板的崑曲,手里还捏着几根草摇来晃去,「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少年语调轻快,口气诙谐,生生唱出几分多情旖旎来,惹得旁边赶车的小厮也跟着笑。
眼看越唱越缠绵,一直安静的马车里传出一声轻咳,是女儿家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撩人心魄。那车中人说话带着几分娇羞、几分嗔怪,「从哪里学来的淫词艳曲,还敢唱,小心娘亲听到,仔细你的皮。」
「郎才女貌合相仿,眉儿浅淡思张敞,春色飘零忆阮郎。」少年被数落一顿,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嚣张,扯着嗓子吼了几句,之前伪装出的低哑声音也尽数曝露,分明就是个女儿身。
马车里的女子叹气,「如莹……」
还没说完,又有另外一道声音,也是女儿家的声音,语气很是不满,「二小姐,你在哪里听了这些下流的曲子?别唱给小姐听。」
女扮男装的何如莹笑嘻嘻地骑在马上,满脸得意,并不恼怒,「玉眉,你不懂,这可是鼎鼎有名的西厢记,姊姊没听过才是遗憾,下次我带着你们去戏园子里听。」
「才不去,小姐身体不好,不能去那些不乾净的地方。」叫作玉眉的丫鬟掀开了车帘,露出张嗔怒的脸,圆润、饱满的脸蛋透着孩子气。
她看一眼坐在後面软垫上的主子,娇声抱怨道:「小姐,你不该被二小姐鼓动,跟着她一起去别院。夫人也真是的,怎麽能同意呢,小姐你身子娇弱,要是路上不舒服可怎麽着?哎,可怜我这个下人一直悬着心,二小姐倒轻松,还唱曲。」
「玉眉你就是太紧张了。」何如莹大笑。
马车里,玉眉的身後,坐在软垫上的是个穿了一身素粉的姑娘,年纪与二人相仿,模样娇俏,眼含秋波,眉眼精致得像是玉人一般,除了脸色略显苍白,透出一点弱症,无一处不秀美,正是马上女子的姊姊,城中何家的大小姐何如玉。
何如玉抿唇微微一笑,眸光里透着对两人的宠溺,「我身子哪有这麽弱,不过是出来瞧瞧,且别院建成之後还没来过。你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了,还吵架。」
「哪里有。」玉眉不承认。
「就是有,你这个当丫鬟的欺负我这个二小姐,姊姊都看清楚了,还敢不承认。」何如莹牙尖嘴利,也不相让。看玉眉还想说什麽,她手中马鞭甩了一记,笑起来,「姊姊,你看玉眉又欺负我。得得得,我惹不起,但躲得起,骑马去前面啦。你们慢慢走,反正小厮知道咱家别院怎麽走。」
「如莹,等等我们……」看何如莹真要走,何如玉一急,倾身的时候马车晃动得厉害,差点扑倒,幸好被玉眉扶住了。
「哎呀,主子小心点。」玉眉惊呼。
看她差点摔着,打算策马狂奔的何如莹连忙下马,让马车停下,看何如玉面色潮红,呼吸快了点,也紧张得不行,「姊姊,你还好吧?」
「没、没事,就是马车里太闷了,随便动动就胸口闷。」
「那你跟我下来走走吧,今天好不容易带你出来玩一下,总坐在马车里多没意思,我看你的病就是总待在家里闷出来的,出来走走吧。」
何如玉正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应承,旁边的玉眉却急了,「这天这样热,怎麽行?」
「那就到我马上来,我骑马带着姊姊,还能快些到别院,路途不远了。」
「不行,你自己骑马都不安稳。」
「那姊姊骑上去,我牵着马走总行了吧。」
「不行,这马太高,我不放心。」玉眉自认是最靠谱的丫鬟,连忙阻拦。她是大小姐的丫鬟,可不认二小姐,何况自己的主子身体不好,眼前的这位二小姐又最爱捣乱,总出些不靠谱的主意,她当然要多护着。
可何如莹向来任性惯了,哪里肯听,拉着何如玉的手就往车下领,像是非要让何如玉跟着骑马。两个人正在拉扯的时候,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跑得飞快,渐行渐近,骑马的青年一身天青色衣裳,靠近的时候吁了一声,马停下,见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一言不发,只是沉沉地看着。
何如莹听到熟悉的马叫声,眉开眼笑地扭头看来人,「薛明君来得正好,来帮我带着姊姊骑马,玉眉这丫头不相信我的骑术,那你来带我姊姊。这人骑术可是鼎鼎有名的,玉眉你该放心了吧?」
玉眉直眉瞪眼,「这像什麽话,男女授受不亲。」
「他是我的好兄弟,怕什麽?」
「二小姐,你身为女子,和人称兄道弟的,像什麽样子。」
「我偏要,看你怎麽管。」
一左一右两人纠缠着,刚被拉下马车的何如玉脸颊都红透,扯着妹妹的衣角,「如莹,确实不好。」
「快点,骑马的感觉爽快极了,姊姊去试试。」何如莹像个假小子,毫无半点女儿姿态,也不顾怀里的何如玉已经面色潮红,几乎要羞死过去,就很乾脆地把人推到了刚下马的青年怀里,她又转身和玉眉纠缠起来,像是来了兴致,非要让姊姊骑马一样。
◎ ◎ ◎
何如玉三人纠缠得热闹,却完全无视了始终一言不发的薛明君。无意掺和三个女人的事情,他一直没开口,可刚下马就温香暖玉抱满怀,面色一僵,手臂却稳稳地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女子,俊朗的脸上透着些不悦,斜睨何如莹,「你上次赛马输了不服,说今天继续,我都到了大半个时辰,你来迟就算了,怎麽还带着人?」
「小姐……」玉眉眼看着娇滴滴的主子被男人抱着,急得不行。
何如莹拉扯着玉眉不准她靠近,对着薛明君叫了一声:「快带我姊姊去别院,这丫头真凶,像是要吃了我,待会再和你解释。」看他一动也不动,她大吼一声:「快点,不帮我咱们就绝交!」
薛明君对这一场透着幼稚的闹剧十分不满,皱着眉,可被何如莹瞪几眼,还是认输了,顺从地揽住了怀中女子的腰。对这个刁蛮、不讲理的何家二小姐,明知是胡闹,他也没办法拒绝,被她吃得死死的。他手一擡,轻而易举地托着何如玉的腰肢,上了马。
这一场意外吓坏了何如玉,她面色潮红,眼底湿润,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後悔为什麽她要出来,她不该被妹妹鼓动说外面多麽有趣,而生出好奇心。这样被骤然地扔上马,她的心跳几乎要停摆,口中惊呼还没喊出来,身後已经贴上属於男人的坚硬胸膛。
「我就等你半刻钟,待会不来,赛马的事情以後就不奉陪了。」薛明君翻身上马,并不温柔地把人扯到怀里,无奈又纵容地看了何如莹一眼,不顾何如玉怎样惊慌,直接策马奔起来。
「如莹……」祈求的声音刚一出口,马已经跑出老远,何如玉吓得三魂七魄快出窍,只能紧紧地抓住薛明君的手臂,靠在他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何如玉没骑过马,就连坐马车的次数都不多,只因为生下来时候胎里带来的病根,从小就是病秧子、药罐子,吃的药比饭还多。就因为她的病,家里时时住着到处请来的名医,帮她开方治病,八岁之前几乎很少下床。
後来遇到一个好大夫,吃了他的药才渐渐好了,总算不用缠绵病榻。可也只是比以前好些,比起平常人总还是透出几分病色。也正是因为小时候的娇弱,近几年即便身体好很多,身边人还都是小心、谨慎,让她多走几步路都不答应,何况是骑马。
在何家,何如玉就是老爷、夫人的心尖尖,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在这样的衬托下,只比何如玉小一岁的何如莹就像是一根杂草,爹娘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了姊姊,自然就冷落她。
可就算是这样,何如莹还是好好地长大了。与姊姊病殃殃的样子不同,她不但长大成人,还是个皮猴子,从小养成顽劣的性子,明明是个女儿家,却偏偏喜欢骑马、射箭,从小时候就不肯闲着,和几家世交的一帮小子厮混在一起,穿着男装听戏、逗鸟,就连秦楼楚馆都去过,生生像是半个男儿身。
那时候何夫人一门心思都在大女儿的身上,顾不得何如莹,也没多加管束,只当生了个儿子,等到大了想管,又管不了了。
这一次何如玉就是被何如莹拐带出来,去年何家在城外建了一处别院,她一直没出府看过,何如莹鼓动说别院格外风凉,去住了一天半日十分惬意,一时动了心思,就被带来这边。
原本出门都算是冒险,这会居然还被男人带着策马狂奔,何如玉呼吸急促,脸红得要命,她从来没见过家人以外的男子,现在却被人拥着,尽管心里清楚这人是交好的薛家的公子,但还是紧张得不行,声音发颤,「慢、慢点,我怕……」
她的声音带怯,不像是伪装,拥着她的薛明君面色紧绷,可怀里柔弱无骨的触感却如同丝丝缠绕的丝线,乱了他的情绪,竟然也不自觉将马的速度放缓了。
马跑得越来越慢,何如玉想转身看看马车在哪。
「坐好了,不准乱动,小心摔断你的脖子。」薛明君终於开口,声音富有磁性且动听,口气却不温柔,恶声恶气。
「你……」因为身子弱,从小都是被家人捧在掌心护着、哄着,没被人这样凶过,何如莹心里顿生委屈,扭头看抱着自己的男人,想让他放开。
一个擡头,一个低头,四目相对,盈盈泪光对上透着嫌恶的冷眸,让两个人都愣了。何如玉被他看得心慌意乱,薛明君则是惊讶。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肆无忌惮地盯着何如玉,薛明君的脑海中奇异地冒出这两句。见惯了野小子似的何如莹,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女子,娇柔婉转、楚楚可怜。
身为薛家的长子,又已过了十六岁,原本身边不会缺少女子,可因为他性子古怪、冷淡,平时不喜欢丫鬟侍候,身边从来都是小厮侍候,唯一常来往的女人就只有假小子一般的何如莹,所以此刻见到格外柔弱的何如玉,心里很是震惊了一下。
薛明君对眼前人并非全然陌生,只因为何如莹十分喜欢这个她这个姊姊,时常提起,在她的嘴里,她的姊姊是瓷娃娃样的玉人,天上下凡的仙女。他一直不信,甚至觉得可笑,每每嘲讽,一个总是病殃殃的药罐子能美到哪里,可此刻见了,才发现何如莹说的不虚。
怀抱里的身躯瘦弱得厉害,风吹就能倒似的,确实很虚弱,可实在不难看。这份娇弱在何如玉身上透出来,更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让他力气都不敢多用,就怕把人搂坏了。
何如玉很美,与妹妹何如莹的英姿飒爽,别具一格的风情不同。他眼前的何如玉全然的小女儿模样,肌肤胜雪,姿容秀美,尤其那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眼睛,更吸引人,可这并没有让他生出宠溺的心情,反而有些恼火。
不是恼何如玉,而是实实在在地恼怒自己,明明欣赏的女子是何如莹那种,对病美人大为排斥,还诋毁了很多次,谁知才见了一面就心软,他是恼怒自己的没出息,懊恼自己掺和进三个女人的游戏,接下这苦差事,平白带着个陌生的女人骑上自己的爱马。这会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对她说什麽、讲什麽,乾脆就绷着脸,一言不发。
何如玉的惊讶不亚於他。尽管薛明君时常去府里找妹妹何如莹,也曾远远地瞧见几次,虽瞧不清楚眉目,看姿态端的是英朗俊秀的翩翩公子。
可此刻近距离看到,她惊讶地发现这男人不是她想像中的纤弱公子。他的手臂有力,紧紧地勒住她的腰,眉眼也已然是雕琢过後的俊朗,少了几分脂粉,多了许多英武。除了那双眸子里还有几分年少轻狂,行事已经显得很稳重。
他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人脸红,何如玉看了一眼,立刻垂下眸子掩饰自己的惊讶,可藏不住脸上绯红更浓,像是盛开的花瓣,「我、我想下去。」
薛明君的表情变来变去,终究只说了一句话,道:「你坐好,别院马上就到了。」
「不等如莹了吗,我先下去好不好?」何如玉的声音低柔,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楚。
回应她的,是薛明君的一声轻呼,「驾!」他面色不愉,可动作十分温柔,将何如玉紧紧束缚在自己的怀里,又很小心,怕把人伤了。
听他呼喝,马匹放开四蹄奔起来,驰骋在烈日的暖风里。
第一章
何如莹逃婚了,留了一封信,说是不必寻,寻也寻不到,只因为不想嫁到薛家,甘愿浪迹江湖去了。
这封信一到何老爷手里,他差点气得昏厥过去,闹得正院整个上下都跟着着急,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可府里那麽多张嘴,哪里有百分百的秘密,何况还有二小姐院里侍候的人,一个大活人突然没了,这种大事怎麽瞒得住。
渐渐的,二小姐逃婚的消息在整个何家里都传遍了,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众人也都在挤眉弄眼。
原以为这是小女儿的玩笑,何老爷派人满府里找,左寻右寻不见人,这才真正的愁云满面,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消息,一面遣人去外面静悄悄地寻人,一面设想了最坏的结局,想办法解决。
这样折腾了十几天,婚期越来越近,何如莹还没找到,她逃婚的消息反而传到了薛家。
一时间,何家战战兢兢,生怕薛家恼了,要知道两年前订下这桩婚事的时候,府里有多高兴。虽然何家不差,可薛家势力更高,两个小儿子入了仕途,未来的女婿薛明君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掌管了家业,大有作为,出尽了风头。这样的人家,想嫁给他的大家闺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薛家竟主动求娶何如莹,这是多大的面子。
两家几代交好,又成了姻亲,求的还是自家从小不听话,一直担心嫁不出去的小女儿,何老爷大喜,感慨高攀了贵婿,羡煞了许多人家,成为美谈。
求亲那年薛明君年岁十九,正是娶妻生子的好时候,只因为何如莹不肯早早出嫁,薛家一直等了两年,好不容易在几个月前商定了吉日,可谁能想到这婚期将近,美谈却成了笑话。
长安城里,多的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佳话,也少不了被闲言碎语的霉头。短短几个月,何老爷经历了两种极致的悲喜,欲哭无泪。
何家後院里,一处最为雅致、安静的院子里也热闹起来。风一般冲进院子,玉眉大呼小叫,道:「小姐、小姐,不好啦,大事不好了!」
房间里靠在窗边绣东西的何如玉听玉眉这样喊,忍不住摇头,微笑道:「你就不能安稳些,学着暗香的稳重?」
「小姐,这次真的是大事,二小姐逃婚了。」
听到妹妹逃婚的消息,正在帮忙绣喜服的何如玉一针紮在指尖上,吃痛得嘶了一声,鲜红的血泌出来,圆润、饱满的血珠尽数沾染在她给妹妹绣的喜服上,让她紧张地叹起气来,「沾上血,这可不吉利。」
玉眉跑得气喘吁吁,插着腰站在旁边,听了主子说的话,顿时哭笑不得,「小姐,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二小姐逃婚啦,这喜服用不上,哪里还有吉利不吉利的。」
总算意识到底发生了什麽,何如玉蹙眉,神情却不像玉眉那样惊慌,「如莹逃婚?怎麽可能,这是什麽时候发生的事情?定然是如莹闹着玩,捉弄大家的吧。」
知道主子这样想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二小姐顽劣的性子是出了名的。玉眉指着慢进来几步的暗香,指天发誓,「这一次绝不是意外,十几天了,现在是想瞒都瞒不住,就刚才那小厮都发誓了。怪不得前些天府里像是在找人,都怪咱们院子里太清静,这麽晚才得到消息。」
「逃婚,不会吧?」惊讶大於不安,何如玉的手捏着喜服,做思考状,「她为什麽要这样做?」
「说是不想嫁到薛家。」
「不,不会,这桩婚事又不单单是媒妁之言,她和薛明君……」
「我的大小姐,我知道你想说什麽。」玉眉走到桌边端着一杯茶灌下去,才缓缓地说道:「一开始我和暗香都不相信。」
「对,我不信。」老实、稳重些的暗香点头附和,道:「二小姐和薛家公子青梅竹马,几年的情意,结为夫妻无论是对两家,还是两个人,都是好上加好的事,怎麽就逃婚了呢?」
「二小姐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做出这种事很奇怪吗?不奇怪。」玉眉撇撇嘴,对府里这位喜欢出格的二小姐颇有微词。在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家是出了名的积德行善之家,几位主子性格温和,体恤下人,除了这麽一位野猴子样的二小姐。
这些年,二小姐惹了多少麻烦,别的不说,就说她订亲後,却让何如玉帮着绣喜服来说,玉眉就不满意。在此地,订亲之後准备喜服是要新娘子亲自动手的,这是规矩。可就因为何如莹喜欢舞刀弄枪,不会女红这些,就硬缠着何如玉代劳。结果自己的主子自从定下日子後,就一直都没休息好,就是帮着二小姐绣喜服。
虽说小姐这些年身体好些,也可不能这样劳累,二小姐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姊姊,害她这个小小丫鬟替自家小姐操心、受累。哼,到最後结果还不是逃婚了,喜服也用不上了。
何如玉蹙眉,看两个丫鬟说得真切得很,也担忧起来,「如果真的逃婚,爹娘怎麽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走上前把喜服拿到手里,玉眉叹气,「老爷和夫人怕你跟着担心呗,这些日子府里和我交好的姐妹每次见了我都欲言又止,恐怕就是想说这件事又不敢说,要是你听到消息,一着急就病了、晕了,老爷可能会扒了她们的皮。」
「哎。」何如玉无奈地叹气。
「别管是怎麽着,和咱们院子里都没关系,这喜服不用做了,小姐也少受点累,这些年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得好些了,可不能多忧心。」
看玉眉把话说得放肆,却真心是为自己担心,何如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疼我。」
她生来多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也因为这个病根总被家人担忧着。可若说谁更理解病痛的苦,除了她自己,也没别人,十几年的药汤喝下来,心都喝苦了,幸好最後遇到的大夫开了几副药管用,不然现在还得缠绵病榻呢。可帮着绣喜服这件事不是平常的事情,亲妹妹要出嫁,喜服妹妹不会做,她这个姊姊当然要帮忙。
「小姐知道我们心疼你,那就别做了,照顾好自己就行。」
何如玉看着快要完成,却一时半会怕是没人穿的喜服,微叹口气,「好吧,听你的,先收起来吧。」
「我这就收起来。」玉眉被纵得胆子很大,一面收拾东西,还不忘碎碎念,「要说出嫁本来就是有规矩的,从来都是长幼有序,你是大小姐,还没许人家,二小姐怎麽能出嫁?这本来就不对,怎麽能不出问题。」
「玉眉。」暗香忙不叠地打断她。
「没事,让她说吧,她不说痛快了,今晚都睡不着。」何如玉打趣地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如莹先出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身体不好,娘亲想留我多几年,这是疼我。」
「那让如莹小姐多等几年又怎麽了?」玉眉不满地道。
「玉眉,别罗嗦了,这件事和咱们院子无关,只要小姐健健康康的,就是大大的福气。赶紧收拾吧,待会该用饭了。」暗香拉住了还要抱怨的玉眉。
两个人打开柜子,刚想把还没做好的喜服放进去,门口就传来小厮的声音,「玉眉姐姐、暗香姐姐,两位姐姐先出来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前面侍候何老爷的小厮,何如玉疑惑地朝外看了几眼,因为她身体不好,居住的院子是府里最好、最安静的,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休息,不准小厮随意进出,难得今天有人主动来。她微微一笑,看向玉眉和暗香,「去吧,看看有什麽事。」
「好。」玉眉答应一声,蹦跳着去了。
一开始还有两人小声交谈的声音传来,可过了一会就变得安静了,过了许久,玉眉和小厮你推我搡地走进来,俱都面露难色。
「怎麽了?」柔声细语地问他们,何如玉有些好奇。
向来乾脆、俐落的玉眉这次居然也犹豫了一下,「小姐,老爷让你过去。」
「现在?」何如玉更加意外。这会太阳正烈着,平时都不允许她随意走动,怎麽今天这样奇怪?
「就是现在,你去看看吧。」
看玉眉目光躲闪,暗香走上前,「我去拿伞,小姐就去老爷那里看看吧。」
「好吧。」无意为难她们,何如玉答应了,去里面换了衣裳。
暗香陪着何如玉往正院走,玉眉藉口准备午饭留下来。直到主子走远了,玉眉才瞪大眼看着小厮,满脸不敢置信,「你说什麽?和薛家的婚事有变动了,还和我们院里有关系?」
「我可不敢骗玉眉姐姐,远远站着听了几句,老爷一直提起大小姐。」
「这到底怎麽回事?」
「我猜……算了,我可不敢说,姐姐别瞪我。」
小厮和玉眉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麽好。
◎ ◎ ◎
何家书房外,小厮、丫鬟都站得远远的,房间里气氛紧张。
「什麽,如莹逃婚是不想嫁给薛明君?」何如玉站起身,语气惊讶至极,向来温柔的她平时就连红脸都少,可这会却着实惊讶得不能自已。
「玉儿,这是真的。」看着最为乖巧的大女儿,何夫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言辞、口气都是透着温柔与小心。
「怎麽会,他们两个是从小一处玩的青梅竹马,怎麽会这样?」
「谁说不是呢。」
「那现在怎麽办?」
「我和你爹也不知道,薛家遣人来说过他们有些生气,也说理解我们,说知道二小姐性格要强,轻易作不了她的主。」欲言又止地看着大女儿,何夫人不知道该怎麽说商谈出的结果。
看娘亲为难,何如玉主动开口,「爹、娘,按说这件事不该当女儿的开口,可我还是想说几句。」
「之前是怕你担心不敢说,现在没办法了,一家人没那麽多规矩,你是爹娘最信任的女儿,说吧。」何老爷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言语都透着万分的柔和。
何如玉的面色凝重,「我虽猜不到薛家到底是什麽意思,可如莹逃婚的消息万万是瞒不住了,不只是府里,外面也是,不然薛家的人怎麽会知道。既然双方都清楚知道了,两家关系也不错,不致於成了仇人,那现在就该齐心协力想着怎麽解决问题,而不是发愁。」
「薛家也是这个意思,说最好还是能找到如莹,可你这个妹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要是想躲起来,谁能找得到?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找到了,压着、绑着上了花轿嫁过去,就她那不怕死的性格,指不定还会逃,闹出更出格的事,到时候和薛家可就真成了仇人。」
「他们两人感情甚笃,订亲都两年了,为什麽突然逃婚?难、难道是薛明君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提起妹婿的名字,何如玉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可又很快就掩去,只剩下担忧。
「谁知道呢,她说只是将他当成兄长,没有男女之情,不愿出嫁。」
「那当初就不该答应。」何如玉叹气。
「这、这我们哪里想得到,这丫头跑得没影了,人也找不到,闹成现在这样子,薛何两家都丢人,成了笑柄,她要是敢回来,我饶不了她。」何老爷恼怒。
听着丈夫的气话,何夫人擦擦眼泪,「现在说这些还有什麽用,你和薛家商量了解决办法,那就告诉……」说到一半,看一眼大女儿,没有继续说。
「对啊,薛家到底怎麽说的?」何如玉也疑惑。薛家那些话留足了面子,可听着就是场面话,总不致於这样敷衍过去,到底说了什麽?
提到薛家,何老爷面露难色,看向旁边乖巧的大女儿,「薛家、薛家说,咱们两家是世交,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交情、臭了名声,以後走在大街上都被人看笑话,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
「後来呢?」何如玉越听越迷惑。
「他们还说,如莹要真是不愿意嫁过去,也勉强不得,男婚女嫁,本就是要心甘情愿的好。可如果退婚,对两家人的面子上都不好看,他们还没什麽,顶多出点丑,可如莹就可怜了,彻底坏了名声,怕是嫁不出去了。」说到这,何老爷气得要命,薛家越通情达理,他越内疚。
「薛家到现在还在为如莹着想,可你妹妹居然这样不懂事,当初答应了婚事,耽搁薛明君两年时间,那孩子为人忠厚,就连个妾侍都没纳,一心等着你妹妹,她现在又不同意,逃婚了,我心里愧疚啊。」何老爷无奈地道。
「这麽说,薛家同意退婚?」
「人家同意,可、可也说了那些道理,显然不想这麽丢人的事情发生,如果能……」看丈夫犹豫不决,何夫人开了口,「薛家说,要想不丢人,就要把事情圆下去,别管外面怎麽传,只要何家的女儿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地嫁到薛府,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笑话咱们两家。」
「可是如莹已经跑了。」
何夫人一咬牙,「薛家说,只要是何家女儿,他们就要。」
「什麽?」
「他们说,你要是愿意嫁过去,也行。」总算说出这句话,何老爷松了一口气,夫妻两个一口一句薛家说,生怕女儿误会这样的决定是他们为了解决麻烦,甘愿牺牲她的一生。
霎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别说何如玉,就连暗香都愣在那里,像是没听明白这几句话到底是什麽意思。
何老爷还算冷静,给自己的孩子解释道:「如莹这样过分,我不该继续纵容她,更不该委屈你,可要是这桩丑事闹出去,她以後想嫁都没人要。她毕竟还是我们的女儿,是你的妹妹,这些年我和你娘忽视了她许多,也算是亏欠。玉儿,你别怪我们心软,薛家也是这个意思,总要全了两家的面子。当然,还要看你同意不同意,你要是不愿意,爹绝不委屈你。」
说着,何家二老齐齐地看着大女儿,等待回答。
何如玉却远比二人料想的冷静,她蹙着眉,静静地思考着。
「玉儿,你的意思是……」
看这情况,一直守在旁边的暗香忍不住,急得要命,「这怎麽能行,薛家公子喜欢的是二小姐,现在换成大小姐嫁过去,两人性格、脾气不合,肯定要受委屈,被人欺负。」
「也是,好吧,爹去帮你拒绝。」何老爷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看爹娘脸上担忧,何如玉面露微笑,「我愿意。」
「玉儿……」
「娘,放心吧,我不委屈,只要事情能解决,我没意见。」说完这话,何如玉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异色,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那青年的身影,心跳骤然快起来。
是夜,何家人都没有睡好。
明明问题像是解决了,何老爷的心却更加忐忑,没告诉大女儿这个决定之前,他们不安、焦躁,怕她不答应。可何如玉温顺、听话地答应了,夫妻两人心里更加不安,反而更乱。
「你说,如玉到底怎麽想的,她怎麽会答应?」何老爷叹气道。
提起从小受罪的大女儿,忍不住心疼,何夫人几乎落泪,当年就是她怀着孩子的时候不小心跌跤,才让大女儿早产,病体缠绵,这件事她想到就後悔,「玉儿是心疼我们,怕我们烦恼才答应,可我怎麽能把女儿推到火坑里。」
「乱说,薛明君也是个好孩子,怎麽是火坑?」
「我知道明君是个好孩子,可他们两个实在不合适,他性子那样冷,除了如莹,对哪个女人都没好脸色,玉儿性子软,怎麽可能合适?」
「别哭了,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安慰完妻子,何老爷缓缓睡去,却不知在何如玉的院子里,正发生一场意外。
自从听到要代嫁到薛家的消息,何如玉的心就恍恍惚惚的,没个着落,心乱如麻,还怕被玉眉、暗香看出她的异样,追问她,乾脆就想了个理由,说是困极了,想一个人睡,不用陪她,安排两个丫鬟去偏房休息。
玉眉、暗香以为何如玉想单独思考些事情,乖乖答应了。
可即便这样,何如玉这一夜还是没睡着,熬了半宿,好不容易冒出些睡意,刚闭上眼就听到外房有脚步声,以为是玉眉和暗香起夜,却没点烛火,仔细听又什麽都没了。等她清楚地感觉到床边站了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心刹那间就被高高悬起,圆眸瞪着那个身影,「是谁?」
这不是自己的丫鬟,身形太过高大,她想唤玉眉和暗香,可要呼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虚弱得厉害,就连身体都是软绵绵地瘫在床上,没有一丝力气。强烈的恐惧冒上心头,却没办法应对,只能硬撑着让自己不要昏睡过去。
「你只是闻了一些药,不用紧张,我没打算要对你做什麽。」黑暗中,男人冰凉的声音响起,口气平淡。
何如玉闻言,先是一惊,继而觉得熟悉,如同记忆里那人一样。片刻後,何如玉有了猜测,因为慌张而紧绷的身体渐渐松缓下来,藉着夜色的掩护,她复杂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影上,含着说不出的情绪,就连声音都多了几分异样,「你、你怎麽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
她轻叹一声,「薛公子,如莹的事对不住了,她从小就任性,大家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改变主意悔婚。」
闻听此言,站在床边的薛明君意外了一下,两人没几次交集,最亲密的还是几年前去别院同骑一马,没想到何如玉能听出他的声音。这些年两家人虽然来往密切,这位何大小姐和他却没什麽交情,他对她唯一的印象还是当初坐在马上快被吓哭的那个病秧子。
可现在,他的新娘子就成了眼前的病秧子。想到这,夜探何家的薛明君脸色阴郁起来,原本他只是不能相信何如莹会逃婚,想找到线索,抓住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古灵精怪的女子,可到了何家,看着何如莹空无一人的院子,他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何如玉这里。
到底是想看看她,还是恼怒这个女人答应婚事,想来直接告诉她,别嫁给自己?
薛明君一开始没想好,他从来没想过娶的人会是何如玉,心里只有何如莹那个野丫头,即便何如莹鬼主意太多,性格太野,即便何如莹现在逃婚,让他颜面尽失,那个女子还是让他心心念念,恨不起来。当然,他对何如莹的逃婚并非不恼怒,心里也气急了,他现在只想抓到何如莹,打何如莹一顿屁股。
可在听到新娘子成了何如玉之後,薛明君的恼怒渐渐消失,被这件事替代。他不懂何如玉为什麽要答应嫁过来,明明他的爹娘都要被他说动,取消婚事,谁知何家今天突然传来消息,答应了让何如玉代嫁。
就这样,差点就要结束的荒唐婚事一下子又订下来,何家都答应了,无论是为了两家的感情还是面子,薛老爷都不会拒绝,而他薛明君就成了这桩婚事里最无能为力的人。
正是因为这种无能为力,他的怒火尽数倾泻在答应嫁给自己的何如玉身上,继而出现在这里。
夜幕黑暗,何如玉看不到他阴郁的表情,柔声说道:「薛公子,你把我的药解了吧,我不会喊人。」
「药性过,自然就会退去。」薛明君本来就没想做什麽,只是怕惊扰丫鬟再惹是非,所以他拿的药是药性最差的。
「那你今晚……」
在黑暗中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冷声开口,「你拒绝婚事吧,我不愿娶你。」
这话足够绝情和冷漠,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泼下。藉着夜色隐藏自己眼底的苦涩,何如玉依旧维持了微笑,「为什麽?」
「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拒绝了婚事,这样对我们都好。」
「是因为如莹吗?」何如玉依旧很温柔,「你心里只有如莹,所以即便她逃婚了,还是不肯娶别的人?」
「这与你并无关系。」
何如玉的声音轻飘飘的,「怎麽会没关系,你忘了现在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子了吗?」
她的应对比薛明君想像中直接,他愣了一下,「你到底要说什麽?」
「我只想告诉公子,我妹妹决定的事情很少能改变,她既然要逃婚,必定是因为真的不喜欢你,既然这样,你还要等她吗?还是娶别的女子?若要娶别人,那我为什麽不行呢?」
「你……」
「薛公子,婚事已然决定了,我想在成亲之前,还是不要见面为好,请回吧。」
这样冷静的话怎麽都不像是出於何如玉这个弱女子之口。薛明君震惊了一下,很快恢复冷静,「看来,你决定了要嫁给我,就为了什麽闲言碎语,这样嫁给我,不觉得委屈?」
何如玉沉默一会才开口道:「大概是吧。」
这个女人的冷静让他恼怒不已,尤其是两人的对话完全颠覆他所想像,自己反而像是示弱的那个。薛明君眼眸微眯,危险的神色毕露,「好,既然你一心要嫁给我,那就如你所愿,只要你别後悔。」他撂下这话,转身离开。
何如玉看着人消失在门口,苦笑起来,她怎麽会後悔呢?谁能知道这桩婚事於她而言是求之不得。只因为有一个人一直深埋在她心里,如同皎洁的一片月光,可望而不可及,是她深藏於心,却因为妹妹的存在,而不能诉诸於口的情愫。此刻苍天怜悯,既然得到,即便前路坎坷,充满荆棘,也绝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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