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匪类》(候补相公上位之二)作者:春野樱
春野樱《夫君是匪类》(候补相公上位之二)
出版日期:2017年4月14日
内容简介:
上一世,她爹被樊刚那土匪头子害死,连她自己也死於非命,
幸亏早逝的娘显灵,在菩萨面前求得让她重生的机会(双手合十),
这回她誓言要阻止悲剧再次发生,第一步便是探查樊刚的底,
根据她的亲身经历──这家伙就是个天杀的混帐!
初次见面就欺侮她这镖局千金,逼得她赏他好几记无影脚,
之後把她掳回去大言不惭的要她当押寨夫人,根本不管她已有婚约,
可是越相处下去,她越觉得自己可能、或许、大概误会他了,
寨子里的人敬重他,他所劫的也都是贪官或奸商,正经的他绝不碰,
他虽然嘴巴上老是占她便宜,却没有真正强迫过她,
还曾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她,让她免於被树干压到的危险,
她知道自己动摇了,却始终因为杀父仇人这道坎没办法接受他,
直到她发现上辈子她爹的死似乎有些蹊跷……
下载链接: 楔 子
「小姐,你冷静点听我说。」万达镖局大镖头骆聪神情悲恸,声音嘶哑,「我们在龙门山下遇劫,总镖头他……他被黑龙寨的樊刚杀害了。」
「你说什麽?」刹那间,赵灵秀的心脏像是冻结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骆聪,还有站在他身後一脸愧疚沉痛的骆晓风—她的师兄兼未婚夫婿。
「师兄,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的声音颤抖,几乎话不成句。
骆晓风摇摇头,「师妹,是真的,不只师父他老人家,张大叔、莫大哥还有几位弟兄也都死在樊刚手下。」说着,他掩面哽咽。
赵灵秀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了两步。
赵安峻,万达镖局的当家、总镖头,他以双刀扬名,也以此打通了南北镖路,在他手上从没失过一趟镖,即使是在时局动荡之时,那些山贼土匪也没敢打万达的主意。
骆聪是赵安峻的亲信,两人相交二十载,情谊深厚,赵安峻还收其子骆晓风为徒,并在骆晓风二十岁那年,让十六岁的赵灵秀跟他定了亲。由於赵灵秀不想太早嫁作人妇,双方约定在她二十岁那年完婚。
原本这趟镖结束後,赵安竣便要替女儿跟骆晓风办婚礼,却没想到这一出门竟是天人永隔。
生要见人,死要见屍,爹死了,那他的屍体呢?
「我爹……我爹呢?」她揪住骆聪的袖子,焦急追问。
「樊刚不但劫了镖,还把总镖头的屍身也带走了。」骆聪面露沮丧。
「带走了?!」
「小姐,」骆聪双膝跪地,「是我对不住你,不只丢了镖,还让总镖头死不瞑目……」
赵灵秀很快恢复心神,上前扶起骆聪,「骆叔叔,这不怪你。」她眼底盈满泪水,却倔强的没让它流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一凝,神情坚毅得让人佩服。
「虽说镖匪不两立,但咱万达镖局跟龙门山向来没有过节,也一直相安无事,如今樊刚却下手劫镖,还杀了我爹,」她眼底迸射出两道锐芒,「这仇我要好好跟他算清楚!」
闻言,骆聪跟骆晓风父子俩心头一震,迅速的互看了一眼。
「小姐,你这是什麽意思?」骆聪问。
「我要去找樊刚。」她一字一句的说。
骆聪一听,惊慌地直摇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樊刚可是个冷酷残暴的悍匪啊!小姐你怎麽能去见他呢?」
「师妹,你千万别冲动,这事得从长计议。」骆晓风也急忙阻止她。
「我爹走镖数十载,从没丢过一趟镖,我要去把镖讨回来。」她目光一扫,落在骆聪跟骆晓风脸上。
「行行行,但我们得想想法子,好吗?」骆聪安抚着她,「总镖头已死,万达镖局群龙无首,你得先安顿好大家。」
她直视着骆聪,「骆叔叔,你是万达的大镖头,也是我爹的心腹及拜把兄弟,镖局的事务你熟,这事就交给你吧。」
第1章
那一晚,赵灵秀带着简单的行囊,驾着马车出城了。
她自小没有娘亲,又在男人堆里长大,不只习得拳脚功夫,也养出了男孩性情。她个性率直开朗,活泼聪明,从小便喜欢冒险,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她的脾气,那应该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总之,为了讨回她爹的屍身跟那几车由庞记票号所委托的重镖,她决定亲自去找樊刚。
正所谓「胆大天下可去,小心寸步难行」,这样的决定固然冲动又鲁莽,但凡事若只忧心结果或往坏处想,便会心生恐惧及惶惑,然後裹足不前,畏缩退却,最终一事无成。
行了几日,她来到龙门山山脚下。
黑龙寨防守严密,在山脚共布有十处暗哨及三处明岗,赵灵秀来到山下表明身分要见樊刚,负责戒备的人看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居然单枪匹马的跑来,又听她自称是万达镖局总镖头之女,便立刻通报。
约莫半个时辰,樊刚下山了。
从那高大的身影自远处出现开始,赵灵秀的眼睛便离不开他。
樊刚,黑龙寨当家,近几年来在道上闯出名号,让开阳一些官家商贾及商队闻之色变。
早些年,龙门山当家的是个叫崔九的山贼,此人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恶名昭彰,不知何时,樊刚出现了,他剿灭崔九,据了龙门山,从此成了黑龙寨的头儿。
龙门山是万达的老镖路了,过往还是崔九当家的时候,就没动过万达,樊刚据了龙门山後,也不曾对万达的镖队下手,赵灵秀不明白,为何樊刚会突然动手劫镖,甚至杀害她爹?
樊刚身形高大挺拔,浓眉宽额,有着锐利而坚定的黑眸,以及高挺的鼻梁。那些山贼土匪多半有着戾气,甚至带了点邪气,可樊刚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乾净的气息,一点儿也不像匪类。
「她就是万达镖局的小姐?」樊刚开口问。
「当家的,正是她。」守哨的回答。
樊刚那直接又强势的目光朝赵灵秀射了过来,教她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气,赶紧稳住心神,笔直的迎向他的视线。
樊刚看着眼前这纤瘦娇小的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回。他得说,这姑娘长得还真俊。
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两道秀逸的眉,尖挺的鼻子,一双犹如黑珍珠般的黑眸,还有那紧抿着、带着防备的粉润唇瓣……这麽标致的姑娘合该养在深闺里刺绣画画,怎会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见他这个山贼头子?
「赵姑娘,我们认识?」他来到她跟前。
她下意识退後两步,跟他保持距离,下一刻却无比愤怒,这个男人杀了她爹,居然还一脸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怎麽能!
「把我爹还来。」她咬牙切齿的道。
樊刚愣了一下,跟一旁的马希平互觑了一眼,好气又好笑,「赵姑娘,你怎麽会问我要爹呢?」
「少跟我装蒜!」赵灵秀怒视着他,「你劫我万达的镖,还杀害我爹,快把我爹的屍身交出来!」
闻言,樊刚神情一凛,笑意倏地消失。
「你说什麽?我劫万达的镖,杀了赵总镖头?你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看他那一无所悉的表情,赵灵秀在心头冷笑,他这戏演得可厉害了,有那麽一瞬间,她几乎相信他的说词。
可他骗不了她,骆叔叔、师兄以及那些镖师都指证历历,骆叔叔不会骗她,师兄不会骗她,那些跟了她爹那麽多年的镖师更不会骗她。
「樊刚,别跟我演戏。」
「马师父,万达的镖队可有经过?」樊刚问马希平。
马希平摇头,「当家的,这阵子不曾见过万达的镖队。」
樊刚看向赵灵秀,「你可听见了?」
「你们的话能信吗?」赵灵秀指着他的鼻子,「我爹一生从没掉过镖,这次会栽在你手上,完全是因为错信了你们这些不讲道义的山贼!」
樊刚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及情绪,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万达跟你黑龙寨向来相安无事,各走各的路,所以我爹跟骆叔叔才会对你失了防备,让你有机可乘……」想到父亲,悲伤的泪水在赵灵秀眼眶里打转,「把我爹还来!我要带他回家!」她忍不住抡起拳头向他扑去。
樊刚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一个振臂,将她摔在地上。
「就你这点功夫,也想把你爹带回去?」樊刚冷冷的说。
赵灵秀愤怒又挫折地爬了起来,又一次冲向他。
樊刚侧过身子,劲臂一弯,瞬间扣住她的颈子,她气恨得不断挥舞双手,却挣脱不了。
「小妞。」突然,樊刚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的响起,教她瞬间安静下来,「你爹没打龙门山下经过,我既没劫你家的镖,也没杀你爹,谁告诉你这事,你就去问谁,总有人对你说了谎。」说罢,他手一松,稍稍用劲一推。
赵灵秀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待稳住身子,她回过头,恨恨的、不甘心的直视着他。
「回去吧,赵姑娘。」说完,他转身离开。
客栈里,赵灵秀躺在铺着薄褥的木板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
她耳边不断的响起樊刚的声音,以及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有人对她说了谎,是谁?骆叔叔还是她师兄骆晓风?
不,这绝对不可能!她信得过他们,唯一会对她说谎的人就只有樊刚!
那些山贼都不是好东西,为达目的不只不择手段,还满嘴的谎话,可怜她爹居然信了他们,才会落得此等下场。
「爹……」想起爹,她一阵鼻酸,忍不住掉下眼泪。
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她活了下来,可娘却撒手人寰,她懂事後常听人说爹跟娘的感情融洽甜蜜,娘死後也不曾想过续弦。
爹一点都不恨她的出生夺走他最心爱的女人,他虽常常因为走镖而不在家,却仍对她宠爱有加,每回总不忘带些新奇的小东西回来送她。
爹总说她一出世就没娘亲疼爱呵护,因此他这个做爹的要给她双倍的宠爱。她记得小时候,爹总把她架在肩上,扛着她到处走,或是背着她到街上买吃的、买好玩的,还会给她说有趣的故事。
那个在大家眼里严肃拘谨,总令人肃然起敬的赵总镖头,却是她的玩伴、她的坐骑。
每当爹在家的时候,她从没有一次是自己爬上床去睡,她总是跟爹待在书房,爹办公,她则在一旁的黄梨木长椅上玩,倦了便躺下睡着。
当爹唤她回房时,她就算醒了也会装睡,因为这麽一来,爹便会抱起她,慢慢地移动脚步回房间,再小心翼翼,犹如呵护珍宝般将她放在床上,然後为她覆上锦被。
她喜欢那种被珍视着、爱护着、宠溺着的感觉,在这世界上,只有爹会这麽待她。
「爹……爹……」她哽咽的唤着。
突然,她意识到窗外有人,才翻身,全身力气却像被放尽般,教她软软倒下,她奋力转头往窗户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视线死角处,有一支小管穿破窗纸,徐徐的喷出缕缕白烟。
她暗叫不妙,知道自己遭到暗算了,脑海中也瞬间出现一张脸庞—樊刚。
是他派人来暗算她?如果他要杀她,当时在龙门山下便可动手,何必大费周章?但是除了他,没人有对她下手的理由啊……
她感觉到身体慢慢麻痹,即使她努力的想动动手指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进到房里。
那是个瘦削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
「你……你是谁?」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一步步靠近,来到床边,接着,他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慢慢的用力、再用力。
白烟让她感觉不到疼痛,但呼吸越来越困难,许多人许多事在她脑子里快速的疾奔了一轮。
赵灵秀在心中哀叹,她太大意,太冲动了,她应该听师兄的话,从长计议。
如果时间能再重来一遍,她会更小心,只是……没那可能也没那机会了。
意识逐渐远离,此时她眼尾一瞥,看见男人手臂上有一块红褐色的烫疤,形似一条狗或狐狸。
爹,秀儿来陪您了……想完,她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赵灵秀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四周乌漆抹黑,她爬了起来,正疑惑着,眼前忽地出现一名陌生女子。
「孩子。」女子的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灵动的双眼望着她。
这女子看来也不过大她几岁,怎会唤她孩子?
她狐疑的问:「这位姊姊……」
女子一笑,打断她的话,「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那女子的身体彷佛会发亮,在黑暗中成了一盏明灯,赵灵秀立刻跟上去,困惑又小心的紧跟着。
走着走着,前方越来越亮,然後出现一座小桥,女子上了桥,赵灵秀也跟上去,到了桥的另一边,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到了。」
赵灵秀疑惑的看着她,「姊姊,你是谁?」虽然不曾见过她,但不知道为何,自己对她有种熟悉感及信任感。
「孩子,快走吧,救你自己,也救你爹。」女子嘱咐道。
闻言,赵灵秀心头一惊,这人知道她跟她爹发生了什麽事?不对呀,她跟爹都已经死了,如何自救?
「姊姊,你究竟在说什麽?我跟我爹……」
「孩子,」女子再一次打断她,「仔细听好,菩萨答应了我的请求,可我不能说太多,你也不能对人说,否则这一切都不算数了。」
「咦?」这人说话怎麽高来高去的。
「时间不多了,快走。」说着,女子推了她一下。
赵灵秀踉跄两步,「姊姊,你到底是谁?」
「好孩子,我是你娘亲。」女子说罢,又推了她一把。
「啊—」她无法克制的整个人往後仰,然後直直的落下……
「小姐,你在叫什麽?」
赵灵秀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的床上。
这是怎麽一回事?好一会儿她都反应不过来。
「小姐,」李妈在外面唤着她,「今儿是夫人的祭日,咱们要上观音寺给她求冥福呢!不早了,你快起来梳洗,别在房里鬼吼鬼叫的。」
「娘,怎麽了?」李妈的女儿—水儿也在门外。
「小姐不知道在房里啊啊啊的嚷什麽。唉,都快嫁人了,怎麽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李妈长叹了一声。
夫人难产过世时,她刚生下水儿不久,於是老爷便将小姐交给她喂养。就这样,她成了小姐的奶娘,而小姐对她们母女也很好,甚至将水儿视如姊妹。
「娘,你先去忙吧,我来侍候小姐就行了。」水儿说。
「也好。」
李妈刚才说什麽?她娘的忌日、观音寺祈求冥福?赵灵秀一惊,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奔下床跑向房门口,一把将门打开,吓了李妈母女俩一跳。
赵灵秀一头乱发,身着单衣,两只脚丫子光溜溜的踩在地上,她看着门外那熟悉的院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到无比的兴奋。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这怪异的举动教李妈跟水儿看傻了眼,母女俩互觑了一记,露出困惑的表情。
「小姐!」李妈忍不住了,有点生气的说,「瞧瞧你这是什麽样子,哪里像是要嫁人的姑娘。」她连忙将人往房里推。
李妈对她总是这样,她们虽是主仆,但李妈从不唯唯诺诺,赵灵秀也从没对她端过小姐的架子,她没有娘亲,又是喝李妈的奶长大的,对她来说,李妈就像亲娘一样。
「李妈!」赵灵秀一把抱住李妈,「能再抱抱你真好!」
李妈愣了一下,将她推开,狐疑的打量着她,「你这孩子,今天真是够奇怪的了。」
「李妈,猜猜我梦见谁了?」她兴奋的说。
「谁?」
「我娘。」严格说来,她不是梦见,而是看见娘了。
「夫人?可你从没见过夫人呀。」李妈皱眉。
「嗯!」她用力点点头,「可是她真的说她是我娘,而且还说是她求了菩萨把我带回来的。」
「嗄?」李妈听得都糊涂了,「小姐,你到底在说什麽?」
「我是说我……」她兴高采烈的想把所有的事情说给李妈跟水儿听,可话才出口,就想起娘亲的吩咐。
她应该是死而复生了,娘要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事,否则就等於是泄露天机,一切都将不算数,她若说出来,魂魄可能立刻就会被黑白无常勾走也说不定。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死过又活了这种事情不管说给谁听,都会觉得她疯了吧?
娘跟菩萨求来让她重生的机会,要她救自己、救她爹,她绝不能让娘失望。
「娘,兴许今天是夫人的忌日,又是小姐的生辰,才让小姐作了梦吧?」一旁的水儿说道。
李妈若有所思,最後又轻声一叹,眼神带着怜惜地看着赵灵秀,「或许吧。」
赵灵秀在娘亲去世的这天重生了。
对她来说,这真真切切是个全新的开始,她在观音寺对着菩萨及娘亲发誓,无论如何一定会好好把握这再活一回的机会,竭尽全力扭转不幸。
步出观音寺,她一把勾住她爹的手。
赵安峻愣了一下,笑视着撒娇的女儿,「都快嫁人了,还这麽爱撒娇。」
「不管我嫁了谁,生了几个娃儿,我永远都是爹的女儿呀。」她将头靠在爹的臂膀上。
爹,一直以来都是您在保护我,这次换我来保护您。她在心里暗自承诺着。
「总镖头。」这时,迎面走来一位玉树临风,身着米色绣云纹长袍的男子,其後跟随着两名侍从。
「少东家。」赵安峻作了个揖。
他是庞冬华,庞记票号的少东家。庞记票号是北方五省三府数一数二的票号,在其手底下流通的黄金珠宝多不胜数。
庞记票号往南方走的货物一直以来都是由万达镖局负责护送,三年前庞家老爷身体状况不佳,便将票号的生意都交给庞冬华打理,庞冬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是个做生意的人才。
「总镖头,我正要去找您呢!」庞冬华脸上堆满笑意。
赵安峻一笑,「那好,咱们一起走吧。」
就这样,庞冬华跟着他们一起朝着万达镖局的方向行去。
「令千金跟骆大镖头的公子的好事也近了吧?若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总镖头请尽管开口。」
「少东家客气了,没什麽要忙的。」赵安峻笑视了一旁的女儿一眼,「我还不确定这丫头能不能嫁人呢。」
「此话怎讲?」庞冬华好奇的问。
「这丫头毛毛躁躁,好胜心又强,嫁进骆家不晓得能不能当个孝顺的媳妇,贤慧的妻子。」赵安峻摇了摇头。
「爹,」赵灵秀皱起眉头,啧了一声,「您要是担心就别让我出嫁,女儿愿意一辈子陪着您。」
「别别别!」赵安峻一听,急道:「女大当嫁,难得骆家胆子够大肯要你,你还是快点嫁人去吧。」
「爹!」赵灵秀羞恼地跺了跺脚,「您怎麽在少东家面前这麽说女儿。」
庞冬华哈哈大笑,「令千金这真性情真是太可爱太有趣了。」
「唉,让少东家看笑话了。」赵安峻故作无奈。
「总镖头千万别这麽说。」庞冬华续道:「在下也有一个爱撒娇的女儿,大抵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一直捧在掌心上呵护着的明珠,如今就要交到别人手里,你心里肯定是很舍不得吧?」
赵安峻听了他这些话,安静了下来。
赵灵秀瞥见他眼底那一抹失落及惆怅,心头不禁一紧。
「舍不得自然是有的。」赵安峻苦笑,「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所以非常黏我,她小时候可真是讨人喜欢呐。」
「爹的意思是我长大後就面目可憎了?」她鼓起双颊。
「面目可憎没有,让我伤神倒是真的。」赵安峻有点感伤地说,「我以前常想,要是她不会长大,就那麽小不点似的一直跟着我,那该多好。」
听见他这麽说,赵灵秀鼻头一酸。
「可我老了,她也长大了。」他又释怀的一笑,「晓风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照顾秀儿的。」
庞冬华点了点头,「骆大镖头是总镖头你多年的拜把兄弟,他的公子又是跟令千金一起长大的,在下相信他们一定会善待令千金,就像你疼爱她一般。」
「是啊。」赵安峻露出放心宽怀的表情,「再没有谁比晓风更教我安心了。」
过了几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赵灵秀跟着骆晓风一起到街市去赏灯。
两人一路吃吃喝喝,好不开心,骆晓风还买了一支别致的簪子送给她,并为她插在发髻上。
「师兄,我想找个地方小解。」许是刚才喝了太多茶水,她现在憋得厉害。
骆晓风点头一笑,「快去,我在这儿等你。」
「我马上回来,别走开呀。」赵灵秀说完,赶紧去找可以安心解手的地方。
去茶栈借了茅厕一用後再回到原处,她却没见到骆晓风的身影,焦急地四处张望,可就是不见他的人影。
「师兄真是的,不是要他在这儿等吗,跑哪儿去了?」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移动脚步,在附近寻起人来。
很快的,她发现了骆晓风的身影。
他站在一处闲置的屋舍檐下,旁边还有一名她不曾见过的男人。那男子长得瘦削,个子很高,脸长长的,双颊有点凹陷,眉疏、眼细长、鼻尖、唇薄,是个算不上好看的人。
不知为何,那陌生男人莫名教她背脊一凉,很不舒服,明明从没见过这个人,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这时,那男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提醒了骆晓风,骆晓风撇过脸看见她,笑着跟她挥挥手。
她迈开步子朝他们走去,男人又说了句话便匆匆离开。
「师兄,不是让你等我吗?」她看着那男人离去的身影,嘴上咕哝了一句。
骆晓风一脸歉意,抓头笑笑,「抱歉,刚好遇到认识的人。」
「那人是谁?」她疑惑地问,「你在哪里认识的?」
「说是认识,其实也不算熟。」骆晓风神情轻松,「是客人介绍的,说有趟镖想让咱们走。」
「是吗?」赵灵秀看着在人群中消失的那个人,若有所思。
骆晓风轻拍她的背,「想什麽呢?」
她回过神,神情严肃,「师兄,接镖的时候要小心,别摊上什麽麻烦事。」
闻言,骆晓风微愣,「怎麽说?」
「我看那人有点邪。」她直视着骆晓风,脸上有着不曾有过的严肃认真,「那种人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骆晓风抿唇一笑,「好,你说了算,这镖不接了。」
听他这麽说,赵灵秀放心的笑了。
重生後,为了阻止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她开始私下打探樊刚这号人物。
当然,她正在进行着的事情都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樊刚据了龙门山,打劫官家及商家的队伍,那些小镖局也都是他的肥羊,听说他的黑龙寨藏了很多不义之财,还将一些少男少女强掳上山。」
「樊刚打劫的都是一些贪官污吏跟不良商贾,算是替百姓出了口闷气,虽说是匪,却也算是盗亦有道。」
听见对於樊刚完全不同的两种评价,赵灵秀有些无所适从。
这天,跟她一起出门的水儿听见她向经常经过龙门山下的贩子打听樊刚跟黑龙寨的事,十分疑惑。
「小姐,你怎麽突然打听起樊刚的事?」水儿好奇的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对付他,当然要先了解他。」
闻言,水儿更加疑惑了,「对付他?小姐啊,你又想做什麽了?」
水儿早她两个月出生,两人都是喝着李妈的奶水长大,她虽按规矩喊赵灵秀一声小姐,但赵灵秀从来只当她是姊姊。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赵安峻为赵灵秀请了教书先生到府授课,水儿也能在一旁跟着学习,水儿手巧,赵灵秀的手绢、鞋子,衣裤也常由她亲手缝制;赵灵秀活泼娇悍,水儿恬静温柔,两人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奔放如火。
赵灵秀两年多前离家说要去「闯荡江湖」,也是水儿帮着掩护,她才能逃到赵安峻鞭长莫及之处。
「小姐,总镖头这两个月就要出远门,回来後你跟骆大哥也要成亲了,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水儿慎重其事的提醒她。
赵灵秀咧嘴笑笑,「水儿,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很慎重的。」
她上次就是未经计划就冒冒失失的去找樊刚,才会落得死於非命的下场,这回她会好好善用机会的。
水儿一点都听不明白她的话,眉心纠结起来,「小姐,你究竟在说什麽,我怎麽一点都听不明白呢?」
「这……水儿,这事你就甭管了。」赵灵秀拍拍水儿的肩,笑了笑,「总之你放心,我不会惹事添乱的。」
水儿苦笑,露出无奈的表情。
她是小姐啊,就算她们喝同一个娘的奶长大,就算赵灵秀总说她们是情比金坚的姊妹,但她自知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这是怎麽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赵灵秀是镖局千金,娇贵又高高在上;而她纵使再如何精进,仍然只是李妈的女儿、赵家的婢女、赵灵秀的跟班。
所以「姊妹」二字,对她来说实在讽刺。
对於赵灵秀突然打探樊刚的事,水儿有点疑虑,於是回到镖局後,她便立刻去找了骆晓风。
「骆大哥。」见骆晓风在校场里跟一干镖师们练功,她悄悄移步至他身後。
骆晓风听见她的声音,陡地一震,立刻回头。
「水儿?」他下意识看看四周,神情凝肃地说,「你来做什麽?」
「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麽事?」骆晓风脸上覆着薄霜。
「是小姐。」她低声道:「她似乎四处在打听樊刚的事情,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闻言,骆晓风目光一凝,「她在打听樊刚?」
「嗯,你看她是不是—」水儿话未说完,骆晓风便打断了她。
「行了,我知道了。」他语带命令地道,「你先走吧。」
水儿眼底闪过一抹难过,低着头怯怯地道:「嗯,这就走。」
第2章
赵灵秀到打铁铺子拿回自己订制的小刀。这刀精巧,刀身含握柄只有她的两个拳头长,可以藏在身上不被发现。
回程时,一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正前方。
那是之前曾跟骆晓风说过话的男人,骆晓风说他是熟客转介绍的委镖人,可这个人总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见了就会浑身不对劲的厌恶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她下意识的尾随着,只见他一路往僻静之处走去,期间不时东张西望,行迹鬼祟,为免被他发现,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可跟着跟着,她跟丢了。
赵灵秀不死心,四处寻找着他的踪迹。
这一带都是一些破旧且无人居住的矮房子,那人来这儿做什麽?难不成这儿是他的落脚处?
正懊恼着自己竟把人跟丢时,突然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循着声源,发现声音是从一间荒废的小庙里传出。
因为小庙过於破败,没有躲藏的地点,她只能在稍远的地方停下,悄悄的探出头,透过小庙的窗子往里瞧。
只见里头有两个男人,一个是跟骆晓风说过话的瘦削男人,另一个……
樊刚?!她在心里暗叫一声。
没错,真的是樊刚。
赵灵秀努力地侧耳倾听,但仍是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隐约听见什麽「把人运到开阳」之类的,虽然她听不真切,也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什麽,但她确定绝不是什麽好事。
若是坦荡,何以偷偷摸摸,还约在这种偏僻之地,分明是作贼心虚。
不过樊刚为什麽不待在龙门山,而是出现在沂阳呢,莫非是为了打探万达出镖的时间?
哼,还敢说从没打过万达的主意,真是睁眼说瞎话,亏她还曾经有那麽一瞬觉得他或许没骗她呢。
现下看来,樊刚对於劫镖之事早已计划多时,而且他还透过这个瘦削男人接近骆晓风以获取可信消息,她得赶紧回镖局去跟爹以及骆叔叔通报此事,以做後续的应对。
想着,她悄悄转身要走,不料这时有一片枯叶飘到她的脚下,她一踩,顿时发出了声响。
就在她暗叫不妙,想立刻拔腿逃跑时,小庙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
瘦削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後领,沉声道:「想跑?」
赵灵秀一个转身,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小刀,唰地划向他,瘦削男人却不闪不避,一掌拍向她,她登时摔在地上,小刀落地。
男人欺身上前,一脚将她踩住,待看清她的容貌後不禁一震,「是你?」
「放开我!」她挣扎着想起来,男人脚下却猛一使劲,踩得她肚子发疼。
就在这时,她惊见男人臂上有一处烫疤,形似狗又肖似狐狸,让赵灵秀心头一惊,想起那一夜—
难怪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原来他就是那晚潜入客栈暗算她的凶手!
这人既然跟樊刚在一起,一切不言可喻,樊刚确确实实就是劫镖的人,也是他指使这人潜进客栈杀害她的。
「火狐,」樊刚走了出来,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姑娘,「你认得她?」
火狐,本名杜苍峰,是个恶名昭彰的非法人牙子,他阴狠毒辣,经常从各地偏乡拐带或强掳少女贩卖,样貌身形差一些的便卖去为奴为婢,长得好的就卖至娼楼妓院。
因臂上有个形似狐狸的烫疤,道上都称他为「火狐」。
「这丫头是赵安峻的女儿。」火狐哼了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你们想对万达镖局做什麽?」赵灵秀毫不畏惧,怒视着两人。
火狐神情一沉,「你刚才听见了什麽?」
「我什麽都听见了!」其实她什麽都没听到,只是吓唬着他们,「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万达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火狐听了,突然一阵怪笑,「看来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闻言,她一惊,这什麽意思?难道他们刚才不是在商议要如何劫万达的镖吗?
「不过……既然你发现了我们,我也留不住你。」他自身後抽出一把匕首,「赵家小姐,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好奇了。」
「慢着。」樊刚拦住火狐。
火狐顿了下,眉间皱起,「做什麽?」
「就这麽杀了她,未免可惜。」樊刚眼底闪过一抹异采,两眼直盯着她,然後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火狐瞬间读出他眼底的想法,哼哼冷笑,「你喜欢?」
「是啊,」樊刚挑眉笑视着他,「让我乐一乐,再送她上路吧。」
「那好,就交给你了。」火狐说罢,将脚自赵灵秀身上移开。
他的脚一挪开,赵灵秀便想趁机逃跑,可她一起身,樊刚便将她擒抱住,一手摀着她的嘴往小庙里去。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麽危险,赵灵秀拚了命的挣扎,可她与樊刚的身形相差悬殊,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挣脱。
他将她擒进庙中,一把将她按在破旧褪色的神案上,眼睛紧盯着她那因情绪激动而起伏的胸口。
「妓院里那些窑姐儿我见识得多了,你这种乾乾净净的千金闺秀我倒还没试过呢。」
听到他说这些下流话,赵灵秀气得差点厥过去,想到娘亲好不容易替她求来的重生机会又将宣告终结,还是以如此悲惨的方式,她顿时悲愤不已,早知如此,她还宁可让火狐一刀杀了!
她犹如困兽般不断挣扎,可樊刚轻轻松松的就制伏她,像是抓一只小兔子般毫不费力。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黑色面巾往她嘴巴里塞,教她出不了声音,接着,他扯开她的衣襟,俯身欺近,抓住她挥动的双手,头往她的肩窝处钻,让赵灵秀气恨得眼泪直流。
「姑娘别怕。」突然,樊刚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她陡地一震,瞪大了眼睛,这声音怎会如此诚恳温柔?
她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她的胸口莫名一悸,只见他的眼神不似刚才淫邪,又恢复为她初次见他时的澄澈正直。
还来不及思索,他又欺近,嘴唇不断碰触着、磨擦着她的颈子跟胸口,她又气又急地想用两条腿将他踢开,那力道可是十足十的,连樊刚都有些受不住,皱起眉头,只能尽力避开要害。
下一刻,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甚至松开了制住她的手,帮她拿出嘴里的布巾。
看着神情惊恐又愤怒的她,樊刚眼底有一抹歉意,他伸出手,还未碰到她,她已一拳招呼过来,结实地落在他的左脸上。
他能躲开,却没躲,这是他合该受的。
这一拳教他嘴角挂了彩,流了一点血。樊刚笑了,一脸兴味的看着她,「姑娘的拳头可真够劲。」
「你休想碰我!」她悍然的瞪着他。
「我只是想为姑娘拉上衣服。」
他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襟敞开,脸儿一热,立刻抓着自己的衣襟搭上。
樊刚转身走向门口,淡淡地道:「他已经走了。」
闻言,赵灵秀一怔,疑惑的看着他。
他回过头,作了个揖,「刚才多有得罪了,赵姑娘。」
她不解地皱眉,「你……」
「那个狗东西生性多疑,刚才说要走却没走,还躲在外面偷看偷听呢。」他解释道。
「你是说……火狐?」她讶异的看着他。
「是,为了骗过他,在下只好冒犯姑娘了。」说着,樊刚再次作揖,「还请姑娘见谅。」
听他这麽说,赵灵秀这才知道他不是真的要侵犯她,只是要骗过火狐。可是他跟火狐不是同夥吗,他为什麽要救她?
算了,这事容後再想,现在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儿,离开他。
「既然你是作戏,那就太好了。」她把衣服理妥,拍拍衣袖就要走人。
「欸!」樊刚突然伸手攫住了她。
她本能的又是一拳,可这次她的拳头落进了他的掌心里,让他牢牢的抓住。
他唇角一撇,一脸兴味地道:「你真以为还能给我一拳?刚才是我故意没躲,为了赔罪存心挨姑娘一拳。」说完,他将她的手一扣,顿时教她动弹不得。
她急了、慌了,「放开我!你做什麽?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
「就是知道你是谁,才不能让你走。姑娘听了不该听的,在下恐怕无法放你回去。」
「你想干麽?」她怒视着他,「你想杀人灭口吗?!」
樊刚哈哈大笑,神情轻松自若,「我与姑娘往日无冤,近期无仇,为何要杀你?只是怕你坏事,得委屈姑娘到寒舍做客一阵子。」
还寒舍咧,他指的是黑龙寨那个贼窝吧。糟了,要是去了黑龙寨,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可眼下看来他是非掳她走不可了。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改变命运或许也是如此,这是她深入敌营,探其虚实的好机会。
而且她若失踪,爹肯定没心情走那趟夺命镖,说不定能因此躲过死劫……不,不行,这趟镖是庞记票号指名要爹亲押的,可见运送物品之数量及价值必定非比寻常。
爹走镖数十年,最着重的就是信用,既然答应了,他就非走不可,既如此,她绝不能让爹悬着一颗心去走镖。
「跟你走可以,但你得让我写封信回家报平安。」
「成。」他乾脆的一口答应,「待离开沂阳,我就让你写信。」
赵灵秀失踪两天了。
这在过往也有过,但不知怎地,赵安峻就是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他派人放出消息协寻,还让各分局的镖师们帮忙打听,於是整个沂阳都知道赵家小姐「又」失踪了。
「总镖头,你别瞎操心了。」骆聪安慰着他,「小姐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或许又像上回一样去闯荡江湖了。」
赵灵秀十六岁那年刚定完亲,就留下一纸书信,简单的交代几句说要去闯荡江湖、增长见识,然後一别月余。
「那次她有留下书信,可这回没有。」赵安峻忧心地说,「她虽孩子气,但不是个不负责任的孩子,我总觉得这次……」
「或许她调皮,故意让你担心。」骆聪又说。
赵安峻不解地问:「她何苦这麽做?」
骆聪耸耸肩,「我没有女儿,还真是不懂,会不会是婚期已近,她想在出嫁之前寻个乐子?」
赵安峻沉吟不语,若有所思,「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总镖头别多想。」
「骆聪,你说……会不会跟这次庞记票号的重镖有关?」他所有的不安忧疑全写在脸上及眼底,「要是有人掳了她以箝制我,那可不妙。」
骆聪摇头笑笑,「总镖头别自己吓自己,若真是掳人勒索或是其他目的,咱们合该收到信息了。」
「话是不错,但……」
「总镖头,」骆聪打断了他,「这趟镖可不一般,除了你,少东家对谁都不放心,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准备此事吧。」
「秀儿行踪未明,我何以安心?」赵安峻长长一叹。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总镖头,有人送信给您!」一人进到大厅,恭敬又匆忙的呈上信函。
赵安峻跟骆聪互视一眼,眼底盈着不安。
赵安峻飞快的拆开一看,上面是赵灵秀的笔迹,只简短的写着:爹,女儿远游一趟,平安勿念。
「瞧,信不是来了?」骆聪松了一口气,「就说总镖头你太过担心了。」
「唉。」赵安峻忍不住叹了一记,「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只几句话就一走了之。」
「她会回来的,放心吧。」骆聪轻拍他的肩头,笑说:「她还要回来嫁人呢!」
赵安峻嘴角一扬,稍稍有了安心的笑意。
万达镖局多数的镖师除了少数未成家、远道而来的及徒生外,过了操练的时间就会离开镖局,各自返家。
骆聪跟骆晓风父子俩则是少数住在镖局里的人。
骆聪年轻时从南方过来打拚,跟着赵安峻走南闯北,多年没回过老家。他在沂阳娶妻生子,原本也在城西买了间小宅子安身立命。
可自从妻子在骆晓风八岁那年求去後,他便在赵安峻的好意下带着儿子住进了镖局,赵安峻将宅中一处有两间客房的小院拨给他们安身,视骆聪为兄弟,也收骆晓风为徒,传授其赵家的功夫。
这晚,小院里传来一男一女低声交谈的声音。
「小姐又不告而别了,你知道吗?」说话的是水儿。
她站在坐於石案前的骆晓风身後,十根手指头使了劲的在他紧绷僵硬的肩头上揉着、捏着、压着。
「知道。」
「不晓得她又跑哪儿去了,老爷很担心呢。」
「师妹爱闹爱玩,准是又跑哪儿野去了。」骆晓风淡淡的说,有点漫不经心。
「怎麽看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水儿轻声说道,「你不是最该操心的人吗?再过不久,你跟小姐就要成亲了。」
骆晓风撇过头,斜瞥了她一记,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在探我的话。想听我说什麽?我很担心,担心得寝食难安?」
水儿一脸委屈可怜的表情,「你要我怎麽说呢?」
骆晓风突然伸手一拉,将她拽进了怀里。
水儿在他怀中娇嗔着,「做什麽?要是被看到……」
「这儿就你跟我,能被谁看到?」骆晓风说着,飞快在她粉颊上吻了一记。
她娇羞的看着他,眼底漾满柔情及爱意,「那天在校场你待我那麽冷淡,让我难过了两日……」她语带抱怨。
骆晓风摇头,一脸无辜,「校场那麽多人,我哪能对你好?」
水儿想想,也是。
骆晓风是赵灵秀的未婚夫,这是整个沂阳都知晓的事情,要是别人知道骆晓风跟她的事而跑去告密,恐怕骆晓风的前途就此断送,她也无法在沂阳生活下去。
水儿跟骆晓风在一起,算来已经有三年了。
她喜欢骆晓风,一直都喜欢着他,可她也知道赵安峻早已将骆晓风视作准女婿,不只将一身武艺传授给他,还将一些镖局的事务交给他打理。
她自知身分卑微,配不上骆晓风,也帮不了骆晓风功成名就、出人头地。赵安峻就一个女儿,骆晓风若娶赵灵秀为妻,将来万达镖局便是他的囊中物,完全不必费力。
因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订亲,还给予祝福。
可她实在不甘心自己的心意犹如沉入海中的石头,无人知晓,於是在他们订亲後的一个晚上,她鼓起勇气来找骆晓风,并向他表明心意。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骆晓风接受了她的心意,甚至在那晚……他们共赴云雨。
这三年来,他们总是偷偷摸摸的见面,也总是久久才能好上一回。
每当翻云覆雨的恩爱过後,她的心就特别难受,随着婚期逼近,她越能感觉到惆怅与失落。待他们成亲,她跟骆晓风这一段情缘也就结束了吧?
想着,她不禁心头一酸,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怎麽了?」骆晓风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
她盈着泪,幽幽的望着他,「过些日子,你就要跟小姐成亲了,到时候我们也就……」
「就算跟师妹成亲,我也不会放下你的。」骆晓风端起她的下巴,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师妹对我来说,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妹妹,从来不是女人。」
闻言,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真的?」
「当然。」他肯定地道。
「晓风,我的人跟心都是你的,你会负我吗?」她疑怯的问。
「当然不会。」他轻点了她的鼻尖,一脸宠溺,「待我跟师妹成亲後,我会试着跟她商量你的事,她与你情同姊妹,会答应让我将你收房的。」
听他这麽说,水儿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两眼发亮,「你没骗我?」
「你这麽好,我哪舍得骗你?」骆晓风说完,捧着她的脸便要吻上去。
突然,一声示警般的乾咳传来。
水儿吓得连忙站起,骆晓风倒是老神在在的坐着,因为他知道发出声音的是他爹—骆聪。
骆聪走进小院,神情严肃,双眼冷冷的看着水儿。
水儿一迎上他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大镖头,水儿这就告退了。」她迈开步子,急急忙忙的走出小院。
骆聪冷眼睇着骆晓风,「你最好警醒点,别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添乱。」
「爹,您放心,没事的。」骆晓风一派轻松,「我要是不好好安抚水儿,她一个不舒心到师父那儿告我一状,岂不更糟?」
骆聪虽觉得他言之有理,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叨念着,「早提醒过你,你不听,偏要惹上水儿那丫头。」
「爹,水儿可是我安在师父跟师妹那边的耳目,许多事都是她告诉我的。」骆晓风有几分得意。
骆聪正想再念他两句,忽而想起一事,露出赞赏的表情,「你这小子倒是机灵,还知道要找人送信回来安抚总镖头。」
骆晓风微怔,不知道他爹在说什麽。
骆聪疑惑地说:「难道不是你?」
「什麽是不是我?什麽信?」骆晓风满脸疑问。
骆聪解释道:「稍早有人送来一封信,是小姐写的,说她要去远游一趟。」
「咦?」骆晓风有点惊讶,「是吗?是师妹的字迹?」
「总镖头信了,肯定是她的字迹无误。」
骆晓风皱着眉,摩挲着下巴,「该不是火狐让她写的吧?这人也挺狡诈的。」
骆聪沉吟着,「所以火狐真的把小姐给……」
「不会有错,是他离开前亲口告诉我的。」
骆聪又沉默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说:「唔……说来也遗憾,不过谁让她撞见了不该撞见的。」
「爹,」骆晓风不以为意的一笑,「师妹不是个乖顺的姑娘,她不在更好。」
「这倒不假。」骆聪颇为认同,但还是对儿子耳提面命,「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别再出纰漏了。」
骆晓风挑眉笑笑,气定神闲地点头,「知道了,爹。」
另一头,水儿回到下人房,还没进房,便被李妈唤住。
「水儿。」
「娘。」水儿停下步子,看着她,「还没睡下?」
「在等你。」
看母亲表情严肃,水儿心头一震,「等我?」
李妈一手抓着她,走进了房里,然後慎重其事的将房门关上。
「娘,到底怎麽了?」
「水儿,你知道晓风跟小姐要成亲了吗?」李妈沉声问道。
水儿先是惊讶,然後情绪是不可思议的平静及无惧,「娘,我喜欢晓风。」
听见她这麽说,李妈惊怒交加,「你在胡说什麽?他是小姐的—」
「我已经是晓风的人了。」她打断母亲的话。
李妈看着她,沉默了一下,眼底有着满满的无奈及苦楚,「为娘的知道。」
闻言,水儿一怔,「娘,您知道?」
李妈闭了闭微微湿润的眸子望着她,「怎会不知道?娘只是不说。」
水儿惊愕不已,原来她跟骆晓风的事,娘都看在眼里。
李妈抓着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可是水儿,晓风是老爷的准女婿,是小姐的未婚夫,不管你有多喜欢,都不能想啊!」
水儿一听,泪水瞬间落下,眼底却是一抹深浓强烈的不甘心及恼恨。
「为什麽不能?我喜欢晓风,晓风喜欢的也是我,他说他只当小姐是妹妹,不是—」
「傻孩子。」李妈打断了她,轻抚着她的脸颊,心疼地说:「男人在那当下都是这麽说的,你爹也说过同样的话,可他还不是抛下了当时怀着你的我?」
「娘,晓风跟爹不同。」水儿摇摇头。
「小姐是老爷的独生女,将来谁娶了她,谁就是这万达镖局的当家,你说,晓风会放弃小姐选择你吗?」李妈所言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水儿不是不懂,更不是没想过,她只是选择自欺欺人,因为她实在太喜欢骆晓风了。
「娘,晓风说他会跟小姐商量,纳我为妾。」水儿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李妈看着爱得痴狂发傻的她,更觉不舍。
「女儿啊,」她长叹了一口气,「小姐的脾气你还不明白吗?她哪里肯跟另一个女人共事一夫?再说,当年我受尽羞辱,无处可去,几乎要抱着你跳河自尽时,是老爷救了我们母女俩一命并收留我们,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呀!」
「这些我都知道!」水儿噙着泪,悲愤地大喊,「就因为知道,我一直很认分呀!我长得比小姐漂亮,手比她巧,个性脾气也比她好,可就因为她是小姐,我什麽都不能争……」
「小姐一直把你当亲姊妹。」李妈说。
「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赵家小姐,若我们身分互换,看她还会不会那麽想。」水儿既气愤又不满,「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如果没有小姐就好了,如果没有她就好了……」她掩面痛哭。
李妈见着心疼不已,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也跟着流下无奈的泪水。
「女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龙门山在沂阳前往开阳府的必经之路上,从沂阳抵达龙门山约莫十天的时间。
龙门山以险峻着称,林相复杂,森林深处还有不少毒蛇猛兽,以及深不见底的沼泽,也就因为这易守难攻的地势,提供了黑龙寨长久以来的保护,教那些想上山剿匪的官兵总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到了山脚,赵灵秀先蒙住眼睛才被带上山,沿途她虽然非常努力的想记住走过的路线,可山径蜿蜒曲折,别说她看不见,就算看见了,她都未必能熟记。
所以,她很快便放弃了。
抵达黑龙寨後,樊刚取下蒙着她眼睛的黑布。
眼前黑了好久,突然见着光亮,教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再睁开时,看见的是樊刚那张带笑的脸。
「寒舍到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赵灵秀愣了愣。
与其说这是个土匪窝,倒不如说是个遗世独立的山村,一间间的木造矮房子错落在山腰的一处平坦腹地上,那些房子前面不只种菜,还养着家禽,妇女忙着家事,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嬉闹,老人家坐在屋前休憩……这一切彷佛一幅山村幽居的风景画。
她还没回过神,已经有几个孩子冲了过来。
「当家的回来了!」孩子们抱住樊刚的大腿,将他团团围住。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乖吗?」樊刚虽故意板起脸,眼底却充满温柔的笑意,「有没有好好听话?」
「当家的,我们都很乖的读书写字喔!」
「对啊,我还帮我爹捡柴。」
「我帮我娘洗碗!」
「我有帮忙给小六洗澡!」一个理着大光头的男孩得意洋洋地说。
「当家的,阿满差点把小六溺死了。」另一个孩子嘲笑那名光头男孩。
「哪有!」阿满反驳,「在盆里怎麽溺死呀。」
「明明就有!」
「你胡说!」
两个孩子吵着吵着,竟抡起拳头想干架。见状,樊刚一手抓着一个,将他们分开。
「行了,居然想当着我的面打架?真是反了。」樊刚语带训斥,脸上仍带着笑。
看着这一幕,赵灵秀呆住了。那个恶名昭彰,人人闻之色变的黑龙寨寨主,居然是个受到孩子欢迎的好人?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这时一名妇人走了过来,打发着一干孩子,「当家的才回来,乏了,你们这些小鬼别烦着他。」
孩子们一下子便作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妇人看着站在一旁的赵灵秀,微怔,「当家的,这位姑娘是?」
樊刚一笑,「她是万达镖局总镖头的千金,赵灵秀。」
闻言,妇人惊疑的瞪大眼,「万达镖局的千金?当家的怎麽—」
「她会在黑龙寨待上一阵子,待事情结束才下山。」樊刚打断她。
待事情结束?是什麽事情?跟万达镖局有关吗?忖着,她忍不住斜瞪樊刚一眼。
妇人看见了赵灵秀的表情,若有所思,然後温柔的笑视着她,「赵姑娘,我是乔大娘。」
乔大娘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暖又温柔的感觉,让赵灵秀莫名觉得安心。
「在寨子里暂待的这段时间,你就听乔大娘的吧。」交代完赵灵秀,他转而看着乔大娘,「乔大娘,这位姑娘撒泼得很,你可得留心着点。」
闻言,赵灵秀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哪儿撒泼了?初来乍到就这样诋毁她,教她往後怎麽在这儿待下?
不,不对,她才不想在这儿待下,待她探清他及黑龙寨的虚实,就会想办法逃下山,跟她爹及官府通风报信,教他的诡计无法得逞!
「琉香呢?怎不见她?」
「她跟我家老头子还有云儿到後山采药了。」乔大娘说。
「喔。」樊刚淡淡的回了一声,不知思索着什麽。
赵灵秀好奇地想,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姑娘,难道……是樊刚的女人?
她忍不住又睇了他一眼。是什麽样的女人会待在他身边?他又中意什麽样的女人呢?
怪了,这又不关她的事,值得她花心思去想吗?
「当家的,赵姑娘要住在哪儿?」乔大娘问。
樊刚想了一下,「让她住琉香隔壁吧。」
「嗯,我也是这麽想的。」乔大娘说完,伸手拉了赵灵秀一把。
赵灵秀一转身,只见一条黑狗突然冲了过来,先是绕着樊刚跑了两圈,然後便扑向了她。
「啊!」赵灵秀娇呼一声。
「弟宝!」樊刚轻喝。
下一刻,赵灵秀蹲下去,一把抱住那只名叫弟宝的黑狗,弟宝朝着她的脸又蹭又舔,逗得她乐不可支。
樊刚愣了一下,乔大娘也是。
「赵姑娘,你不怕?」
赵灵秀一笑,「不怕,我特别喜欢狗。」说着,她捧着弟宝的两颊揉了揉。
乔大娘笑视着樊刚,「看来弟宝很喜欢这位姑娘。」
「可能是物以类聚吧。」樊刚挑眉。
「咦?」赵灵秀一怔,然後有点恼地看着他,「你干麽拐着弯骂人?」
「我哪里骂人了?」
「你说我跟弟宝物以类聚,那不是暗骂我是狗吗?」
「不,你误会了。我说你们物以类聚,是因为你跟牠都特别难搞。」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唤走了弟宝。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她双颊微鼓,消不了气。
乔大娘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赵姑娘,咱们走吧。」
赵灵秀被带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小院里有五间房,乔大娘领着她进到最边上的房间。
推开房门,只见房里有张乾净舒适的单人床榻,一张木头圆桌,两张木椅,靠窗的位置还放了一张书案,依着墙边有两座置物的木柜子,作工朴拙,未经雕饰。
「以後你就在这儿住下吧。」乔大娘笑说。
以後?赵灵秀神情一凝,「我不会在这儿待一辈子的。」
乔大娘一脸温柔,「突然被带到寨子里来,你很惶恐吧?」
「我不怕,只是气。」她摇摇头。
「你真是位有趣的姑娘,」乔大娘掩嘴轻笑,「当家的把你扣在寨子必然有他的道理,但你放心,他绝不会伤害你的。」
第3章
稍晚,乔大娘帮赵灵秀找了几件替换的衣服,还给她张罗了晚膳。乔大娘的手艺很好,虽将药草入膳,却吃不出苦涩。
跟乔大娘聊了一会儿,赵灵秀才知道乔大娘跟她的丈夫、儿子媳妇及孙子本是住在一个小村里。乔大夫跟儿子都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深受村民爱戴,一家五口和乐融融。
可是某天,一帮流寇进到村子搜括掠夺,还伤害人命,乔大夫的儿子为救镇民出面反抗流寇而被杀害,乔大娘的媳妇见丈夫遇害,愤而冲向流寇头子,同样惨遭无情杀害。
就在这时,樊刚的人马恰巧来到此地,救了乔大夫、乔大娘及一干村民,後来乔大夫便带着妻子跟孙儿随樊刚上了龙门山。
在乔大娘口中,樊刚似乎是个大好人。可对她及镖局而言,凡要劫镖的都不是好东西。
乔大娘离开後,赵灵秀一个人把晚膳吃得见底,然後满足的伸了伸懒腰。起身走到房外,在小院里来回踱步以消食。
这时,有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时都愣了一下。
「你是谁?」女孩口气很呛。
「你又是谁?」正所谓「礼尚往来」,她不客气,赵灵秀也没打算客气。
女孩眉头一拧,一脸不悦,「寨子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没有人不认识我。」
赵灵秀打量着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唇角一勾,「真是抱歉,我不是你们寨子里的人。」
女孩脸上有明显的愠色,「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樊刚的客人。」
闻言,女孩一怔,「客人?」
「咦,你们认识啦?」回来收碗筷的乔大娘一进院子,见两人面对面,以为她们已经聊上了。
「乔大娘,她是谁?」女孩转头问着乔大娘。
「她是赵灵秀赵姑娘,今儿个刚跟当家的上山。」乔大娘转而笑视着赵灵秀,「赵姑娘,她是琉香,就住你隔壁的房间。」
原来她就是琉香,樊刚一返寨就问起她,可以想见是有点分量的人物,难怪她说全寨子没人不认识她。赵灵秀想着。
看她不过十四、五岁,跟樊刚会是什麽关系?女儿吗?樊刚约莫三十,确实可能生出这麽大的女儿。
「为什麽让她住在我这儿?」琉香不满。
「是当家的决定的……」乔大娘看情况不对,忙打圆场,「当家的应是看你们年纪相近,有话聊吧。」
琉香瞪了赵灵秀一眼,「谁跟她年纪相近,她比我老。」说罢,她一个旋身回到自己房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赵灵秀愣了一下,这丫头是吃了火药吗?脾气这麽大。
乔大娘尴尬地挠挠头,「你别见怪,这孩子脾气就是怪了一点。」
「她是……」她原本想问琉香跟樊刚的关系,话到嘴边,又觉得没这必要,於是话锋一转,「乔大娘是来收碗筷的?」
「是啊。」
「不如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拿去吧。」她等不及想四处走走瞧瞧,探探这寨子的情况。
「你初来乍到,还陌生得很,我来就好。」乔大娘笑说,「明天我再带你到处走走,认识一些人。」
「呃……好啊。」看她这麽亲切,赵灵秀不由得有些心虚。
乔大娘眼睛带笑的注视着她,「我们寨子里的人都很友善,你会知道的。」
「喔……」她下意识的看着琉香那扇紧闭的房门。
「都」很友善?她眼前就有一个例外呢。
翌日一早,乔大娘来找赵灵秀,并带她到乔家用早膳,在那里她见着了乔大夫跟他们的孙子乔向云。
她得说,他们一家人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只有两个字—好人。
乔大夫约莫七十岁,长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一看便是个慈祥的老先生。
乔向云今年十八,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气质出众,知道她长他一岁,立刻就喊她一声姊姊,十分讨人喜欢。
用过早膳,乔大娘带着她到寨子里逛一圈,顺便跟她介绍寨子里的居民,她发现这些寨民都像是寻常百姓,一点也不似土匪强盗。
两人绕了一圈,这时琉香迎面走来,她的表情十分可怕,两只眼睛像是要喷火似的。
「你是万达镖局的人?」琉香来到赵灵秀面前,恨恨地质问她。
赵灵秀微愣,坦然承认,「是,我是万达镖局总镖头赵安峻的女儿。」
琉香一听,立刻朝着她吐了口口水。
赵灵秀未料她有此举,毫无防备地被吐个正着。「你……」
「琉香,你这是做什麽?」乔大娘急忙拿出手绢,擦去赵灵秀右脸颊上的一口唾液。
「乔大娘,她是万达镖局的人,是恶人、是罪人!」琉香气恨的喊道。
闻言,赵灵秀神情一凛,「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你们万达镖局专做见不得光的事!」琉香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对她展开攻势。
赵灵秀是练过拳脚功夫的人,对付樊刚或许不济,但应付这小丫头绝对绰绰有余,她身子只稍稍一侧,琉香便扑了个空,仆倒在地。
「唉呀,琉香……」乔大娘急忙上前想扶起她。
不等乔大娘伸手,琉香飞快的起身,转过头来又对赵灵秀出手。
赵灵秀一把攫住她的手,沉声警告,「你最好快住手,要不我对你不客气。」
「你敢!」琉香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的。
赵灵秀虽身在敌营,可一点都不胆怯,她直视着情绪失控的琉香,冷冷地说:「你可以试试。」
琉香咬牙切齿的瞪视着她,「赵灵秀,你有什麽资格对我……」
「都给我住手!」樊刚低沉且带着霸气的声音传来。
听见他的声音,琉香从泼辣小猫瞬间变成柔顺的小羊,她哭丧着脸,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
乔大娘松了一口气,「当家的,你来的正是时候。」
樊刚正要跟马希平去巡视刚设置好的机关及陷阱,没想到还没出寨子就看见赵灵秀跟琉香在上演全武行。
他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睇着赵灵秀,「你可真行,昨儿刚来,才吃了两顿饭就给我惹事。」
她一脸不服气,「你问问乔大娘,是谁惹事。」
乔大娘一脸为难,「这……」
樊刚瞥了琉香一记,「做什麽?她是客人。」
琉香一脸心有不甘的表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万达镖局的人,是赵安峻的女儿,她……」
「乔大娘,把琉香带走。」他脸色一沉,下了命令。
「是。」乔大娘答应一声,轻拉了一下琉香。
琉香似乎还不死心,眼巴巴望着樊刚,却被他一瞪,樊刚不笑的时候,那眼神凌厉得教人心惊,琉香见状,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乔大娘走了。
「马师父,」樊刚转头看着马希平,「稍候我们再去。」
马希平颔首,「明白。」话落,他旋身走开。
樊刚淡淡的瞥了赵灵秀一眼,「这里不好说话。」他转过身子,朝寨子北边走去。
赵灵秀随着他来到一处僻静的空地,因为走得有点远,她不觉失去了耐性。
「喂,樊刚,还要走多远?」她停下脚步,「有话就在这儿说。」
樊刚旋身看着她,「好,就在这儿说,但你的嗓门恐怕要控制一下,我可不希望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你的身分。」
「蛤?」她一怔。
「琉香本不该知道你的身分,许是向云那小子说溜了嘴。」
听他这麽说,赵灵秀真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是什麽意思,她的身分怎麽了?身为万达镖局的千金,有什麽好丢人的?
「那丫头是怎麽了,一直说什麽恶人罪人的,还说万达镖局专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来就张牙舞爪,好像见着杀父仇人似的。」
「是姊姊,万达镖局杀的是她姊姊。」樊刚声音平静,那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插她的胸口。
赵灵秀一愣,而後不以为然的笑笑,「你在胡说什麽?」
樊刚沉默,双眸定定的直视着她。
从他眸中读到认真,意识到这不是玩笑,她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年前,我从同安的人牙子手中救出她时,她正抱着她姊姊冰冷的遗体,她姊姊浑身是伤,据说是为了保护她才被人牙子打死的。」樊刚神情凝肃,「她说,她们姊妹是被万达镖局的车送往同安的。」
「不可能!我爹不是那种人!」爹在沂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好人,他刚正不阿,正直磊落,平时也经常救济那些贫病者,才不可能干什麽买卖人口的勾当。
「琉香是乡下来的孩子,单纯天真,与世无争,跟万达镖局不可能有任何过节,她为什麽要说谎?」
「我没说她说谎,我只是说……总之我绝不相信!」
「随你信不信。」樊刚淡淡地道,「总之你若想安然的在寨子里待下,最好别让人知道你是赵安峻的女儿,我也会要求琉香保密。」说罢,他旋身离开。
赵灵秀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相信……她爹怎麽可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可天底下的镖局何其多,为什麽琉香偏偏要说是万达?两年前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哪来的心眼诬陷万达镖局跟爹?
不成,她得想办法离开黑龙寨,她要回去问爹,听爹亲口对她解释,若是有人诬陷万达,那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还万达清白。
她要离开,而且得快。
虽跟琉香比邻而住,可自从那日之後,赵灵秀没再跟她有过交集和接触,几次碰见,琉香总是用愤恨的目光看着她,迅速的离开或是回房。
在知道琉香的过往後,她不气琉香的无礼了,光是想像琉香在十二岁时所经历的,她就觉得心里难受。
姊妹俩被人贩子从乡下掳走,姊姊又为了保护她而遇害,亲眼目睹姊姊遭到杀害,她该有多麽的痛心及恐惧,每当想到这些,赵灵秀就无法对琉香生气。
当时若不是樊刚救了她,现在的她会活在怎麽样的地狱里?
想到樊刚,她真觉得他是个很矛盾,很不可思议的人。
明明是个山贼头子,可寨子里的人都爱戴他,崇敬他,喜欢他,如果单纯只是这样,或许还能解释成因为樊刚给了他们安稳又衣食无缺的生活,他们彼此有着依存的关系。
但他救了乔大夫一家、救了琉香,这又该怎麽说呢?再不久,樊刚极可能「又」一次劫杀她爹,可现在她却觉得他不像是会夺财害命的恶人。
是意外吗?他是不是原本无意伤及人命,却……不对,她怎麽在替他找理由、寻藉口呢?
她了解爹的为人,相信爹的人格,可她一点都不了解樊刚。再说,她亲眼看见樊刚跟火狐在一起,若他是好人,怎会跟那种人接触?
说不准买卖人口、打家劫舍、救出那些受害者全在他的计划当中,他既是人,又是鬼,一个人扮演两面人,就是想藉此混淆视听,洗清他的嫌疑。
总之,她得赶快离开黑龙寨向爹问明此事,也可告知爹樊刚打算劫镖,之前因为不得说出自己重生,因此她无法事先对爹做出示警,可现在她既被掳来黑龙寨,就有合情合理的说法了—就说樊刚掳她来是为了勒索爹,让爹在经过龙门山时乖乖交出镖车。
打定主意,她开始进行逃脱计划。
寨子里除了琉香外没有人知道她的身分,而琉香已被下了封口令,樊刚对寨子里的人宣称她是友人的女儿,因被仇家追杀才暂时躲到山上。
话说回来,她想起初次见面时,乔大娘一听说她是万达镖局总镖头的女儿,脸上曾露出深沉又令人不解的表情,就是因为她也相信万达镖局真的做了买卖人口等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吧?
不过即使是这样,乔大娘待她还是温柔又客气,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她很感谢她。
这些天,她假藉帮乔大娘干活,跟着乔大娘在寨子里到处转,为的就是要摸清除了她上山的那条路,寨子里是否有其他的路可通往山下。
而她注意到了寨子北边,也就是那天樊刚跟她说话的地方附近,有一条不明显的小径往下延伸,看来确实是下山的路。
偌大的黑龙寨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再怎麽严密,再怎麽易守难攻,总也要预防万一,所以无论如何,樊刚一定会在寨子周边另辟退路。
又隔了两天,山上下起了大雨。
乔大娘说这时节的龙门山总是三天两头便会下雨,而且一下就是个把月时间。
赵灵秀心想她逃跑的机会来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大雨,一定多少会影响到那些在山里巡逻及守夜站岗之人的行动力及警觉心。
这一夜,她换好轻便的装束,在雨势滂沱的夜里偷偷溜出了小院,小心翼翼的朝着寨子北边而去。
在幽微的夜色中,她找到那条小径顺着往下走。大雨让她脚下泥泞,举步维艰,虽视线不佳,但靠着摸索两旁的草丛,还是顺利的走在小径上,没有偏离。
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片枯树林,她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前进,只能继续前行,突然一个脚下踩空,整个人坠入一个坑洞里。
「啊!」她惊叫一声,屁股着地。
痛得直吸气的她本能往上一看,发现这是个不浅的坑,屁股底下是软烂的、和着泥巴的枯叶,手一碰,恶心得教她忍不住咒骂。
「该死,谁在这儿挖坑?」
这下糟了,她掉进坑里,至少得等到明天才可能被巡逻的人发现,若不幸这儿不是巡逻的路线,那她就得饿死在这里了。
她站起来,想试着爬出去,却发现自己扭了脚,根本使不上力。
「喂!有人听得到吗?」她大喊,希望有人能发现她,但她的声音被雨声掩没,扯破嗓子喊都传不到寨子去。
幸好不多久,雨势暂歇,她继续喊叫,希望有人听到并来救她。可是喊了好久,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待她困了、累了,便蜷缩着身体坐在坑洞的边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汪!汪!」是弟宝响亮的吠叫。
赵灵秀登时清醒,一抬头,就见樊刚正站在上头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一旁的弟宝则探头探脑,吐着舌直喘气。
「你在底下多久了?」他一脸幸灾乐祸。
「樊刚,少幸灾乐祸,快让我出去!」她现在一身泥泞,又冷又饿,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坑是挖给那些想偷偷潜进黑龙寨,跟想偷偷离开黑龙寨的人跳的,你刚好是其中之一。」樊刚没理会她的话,挑眉一笑,「我得让你吃点苦头,你才会有所警惕。」
她气急败坏地大叫,「你浑蛋!卑鄙!把我掳来,还挖坑给我跳。」
「是你自己跳的坑,怪我?」看她明明如此狼狈,却仍气势凌人、张牙舞爪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状,她更恼火了。
「樊刚,你要是英雄好汉、正人君子的话,就快救我出去!你丢脸,欺负一个弱女子!」她气得失去理智,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麽了。
樊刚不以为意,语带促狭地说:「赵姑娘,我是山贼,本来就不是什麽英雄好汉、正人君子。再说,你也不是弱女子。」
「你……」
「弱女子是会低声下气求饶或是求援的,像你这样……分明就是女汉子、母夜叉。」
「樊刚,你混蛋!」她涨红着脸,整个脑袋像要炸开。
说她是女汉子就算了,还说她是母夜叉?她赵灵秀在沂阳虽称不上是美人儿,可也算是个可人儿,但这家伙竟然嫌弃她?可恶!
「像个弱女子一样拜托我吧。」樊刚两眼定定的俯视着她,「拜托我……喔不,求我救你,我就救你上来。」
赵灵秀脾气倔得很,哪肯示弱?尤其还是求他。
她恨恨的瞪着他,「你休想!」
「在外行走,总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求援并不可耻。」他连眼睛都在笑。
他从没碰过这麽有趣的姑娘,真是太可惜了,她竟是赵家的女儿。
她性情如此率直,看来也不像是有心眼或阴险毒辣的人,当她听见他说万达镖局贩卖人口时,那脸上的表情是惊愕的、难以置信的,彷佛受到极大震撼……她是真的不知情,也真的打心里相信她爹。
他想,赵安峻在她心里肯定是个好父亲,只是,好父亲却不一定是个好人。
「你不求我,我可走了。」他站起身来,语气凉凉地说:「你就在这儿多享受一会儿吧。」
赵灵秀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真的狠心将一个姑娘家丢在坑里不管,说走就走,一点犹豫都没有。
「樊刚,你不是男人!」她气得朝上头大叫。
不行啊!赵灵秀,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了,更何况你只是小女子。她在心里这麽对自己说着。
很快的下了决定,她扯开嗓门大叫,「樊刚!拜托你,救我出去!」
上面没有回应,她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闷雷,教她忍不住心惊。
惨了,又要下雨了,樊刚为什麽不回应她,难道已经走远了?
她慌了,有点激动的叫着,「樊刚,我求你,快救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儿,樊刚!」
只是叫了老半天,依然听不见樊刚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人影,赵灵秀放弃了。
真是可恶的男人,先不说他们是不是有过节,做为一个男人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子落难?
她失落的、沮丧的低下头,嘴里嘀咕着,「可恶,臭男人,你不是很有正义感到处救人吗?讨厌……」
就在她咕哝个没完的时候,咻的一声,一条麻绳从天而降。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就见樊刚正看着她笑,一脸刚打了胜仗似的表情。
「你要是早一点想开不就好了,何苦?」
赵灵秀学乖了,这回没再顶嘴,免得他後悔。
「把绳子系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她飞快的将绳子牢靠结实的绑在自己腰上,再抓着绳子,「行了。」
樊刚慢慢的将她拉离了泥坑,「看你那麽纤细,居然也挺沉的。」
赵灵秀边解开绳子,边没好气地道:「应该是你太虚吧?」
樊刚眼底迸出笑意,定定的打量着一身泥巴,模样狼狈的她。
「泥娃娃,快乖乖跟我回去吧。」说完,他旋身就走。
赵灵秀不甘愿的迈出脚步,下一刻却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闻声,樊刚转过头来,见她坐在地上,先是一愣,然後露出关怀的眼神,「乏力了?还是脚扭了?」
「扭了。」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勉强重新站了起来。
樊刚几个大步走回来,「我背你吧。」
「不要。」她根本不领情。
「你可能伤了筋骨,要是勉强行走,日後怕会落下病根。」他神情转为严肃。
「那也不关你的事。」她懊恼的说着,强忍着不适向前走。
结果才走了两步,她整个人突然悬空,她娇呼一记,两眼瞪大地看着将她拦腰抱起的樊刚,迎上他那霸道的眼神,她的胸口猛然一悸。
她的心脏从来没跳得这麽剧烈、这麽激动、这麽疯狂过,这种感觉是她不曾有过的。她活到现在,除了爹之外,没被人这麽抱过,就连师兄都不曾,樊刚是除了爹之外的第一个。
他的双臂很有劲,迈出的步伐也很稳,她一身泥巴,脏兮兮的,可他却想也不想就把她抱起来,毫不在意。
如此近距离看着他,她发现他长得很好看,若他不是黑龙寨的山贼头子,她肯定会被他吸引……不不,怎能被他吸引,她有师兄呢!
可说也奇怪,她跟师兄一起长大,也常常大剌剌的拽着他的手、与他靠得很近,为什麽从来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如今被樊刚这麽抱着,她胸口像是有几百只的鸟儿同时振翅般,不知不觉,她的脸变得好热……
忽然,看着前方的樊刚视线一收,低头看着她。四目迎上,赵灵秀急忙低下头,一副心虚又慌张的表情。
樊刚眼底迸出黠光,薄唇扬起一道迷人的弧线,语带玩笑地说:「怎麽,喜欢上我了?」
她涨红了脸,羞愤地道:「你作什麽白日梦,我才不会喜欢上你这种无礼的山贼,我喜欢的是我师兄,而且我们已经订亲了。」
樊刚唇角忽地微勾,那冷冷的、彷佛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教赵灵秀心头颤了一下。
「我知道你跟骆晓风定了亲,居然要嫁给他,真是有趣。」
赵灵秀微愕,他认识她师兄?
「你认识我师兄?」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不认识。」他一脸不屑,「我不跟那种人来往。」
那种人是哪种人?「我师兄是好人。」
他哼笑,「又跟你爹一样吗?」
「什麽意思?」
「这亲是你爹替你决定的,还是你自己喜欢?」他转了话题。
「儿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喜欢,我就喜欢。」她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是因为你爹喜欢,你才喜欢?」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这人有什麽毛病?先是胡乱批判她爹跟师兄,现在还对她的婚事有意见。
「当然不该。像我就没顺我爹娘的意思,娶一个我不爱的人。」
她发现他在说这句话时,眼底闪过一抹深沉得教人心头一揪的悲凄。
「也许我当初该听他们的话娶了梁家的小姐,这样至少他们在死前不会有遗憾。」
赵灵秀感觉得到,他似乎有一个不想提起也不愿想起的过去,想必是个既悲伤又沉重的故事。
「不过梁家小姐没嫁给我是对的,否则我樊家又将多一条无辜……」他话说到一半打住,然後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
她想问他未完的话是什麽,最终仍旧没开口,只是,他眼底那一抹深沉的哀伤,真的教她十分介意。
樊刚一路将她抱回房间,还让乔大夫来帮她治疗脚伤。
乔大夫说她只是扭了脚,敷点药,休息两天,慢慢的就会痊癒。
翌日一早,樊刚就来探视她。「你好些了吗?」
她坐在床边瞪他,「没人教你不能随随便便进姑娘的房里吗?要是我衣衫不整呢?」
「你房门开着,不至於衣衫不整吧?」他走了过来,就着木头凳子坐下,「脚还疼吗?」
她看着他,不知怎地又心跳加速。为了掩饰那不寻常的反应,她故意表现得凶巴巴,「少猫哭耗子假慈悲,那坑根本是你叫人挖来陷害我的。」
「你是黑龙寨的客人,我怎会存心伤你?」
「我才不是客人,是你的人质。」她没好气地说,「客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我不能。」
「有点耐心,我只是不想你坏事,才让你暂时留在山上做客。」他气定神闲,唇角还扬着一抹笑。
「你老实承认吧,你是不是要劫我家的镖?」她语气严肃。
「我也不是什麽镖都劫,我劫的向来都是不乾不净的镖。」
闻言,赵灵秀难掩激动地问:「你在暗示什麽?我家的镖不乾净?」
「你不傻。」他深深一笑。
她秀眉一拧,气愤地说:「我爹走了半辈子的镖,清清白白。」
「是不是乾净,是不是清白,不是你说了就算。」他不以为意,「你安心在这待着,我会让你看见事实,就怕你承受不住。」
瞧他说得那麽笃定,好像她爹真干了什麽见不得光的事,但她对爹的为人非常的了解,爹是那种宁可自己吃亏委屈,也绝不占人便宜的人。
「你出去!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她纤手指着房门口。
她发怒,樊刚却没恼火,只是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笑看着她,「看来虽然淋了一夜雨,你精神还是不错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才不用你担心!」她两只眼睛像要喷火似的。
樊刚脸上不见一丝愠恼,「你好好歇着,别再到处乱跑。」语罢,他走了出去。
他走了,可她的火气却一时难以消褪,锦被被她揉得都快不成样了。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竟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的琉香。
琉香一进门,脸上就充满敌意,冲着她劈头就是一句,「你真蠢!」
赵灵秀愣了一下。
「居然逃不掉,又被逮回来。」琉香一脸懊恼,「我倒希望你逃掉,因为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在寨子里走来走去。」
赵灵秀先是一怔,然後忍不住轻笑一声。
琉香怒问:「你笑什麽?」
她摇摇头,「没什麽,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闻言,琉香一怔,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赵灵秀说她可爱?
「如果你这麽不想看见我,何不去拜托樊刚,让他放我走?」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琉香神情激动,「可是他说他把你留在这儿是有用意的。」
「那你放我走呀。」赵灵秀眼底闪过一抹黠光,「你一定知道安全下山的路吧?」
琉香一顿,想了一下,随即又瞪她,「想骗我放了你?你休想,我才不是笨蛋!」
赵灵秀哈哈大笑,「看你还是小孩子,以为你很好骗呢。」
她涨红了脸,气呼呼地大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
赵灵秀见好就收,不继续逗她,但这段时日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底—琉香是如何确定押送她们的是万达镖局的人?说不准是有人故意要栽赃嫁祸给万达镖局呢。
她神情一凝,态度诚恳,语气温和地说:「琉香,我……我很遗憾发生在你及你姊姊身上的不幸。」
听见她突然说出这些话,琉香愣了一下,警觉的望着她。
「我是没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情,不过也曾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以想像你当时有多恐惧多气愤。」赵灵秀定定的注视着琉香,只见她眉心跳动,双眼盈着微微的泪光。
「琉香,你说将你们带到同安的是万达镖局的人,你是怎麽知道、又是怎麽确定的?」她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琉香因她的口气或神情而有强烈的情绪反应,不肯把细节告诉她。
琉香恨恨的看着她,「我听见他们不断提到万达镖局的事,绝不会有错。」
「我没说你错。」赵灵秀谨慎地再问:「你可对押车的人有印象?你有看见他们的长相吗?」
「我记得一个男人,他对被抓走的女孩很坏,还曾经把我丢去撞墙。」琉香眼底盈满恐惧,彷佛当时伤害她的那个人还在眼前,「姊姊想保护我,也被他拳打脚踢……」提及惨死的姊姊,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琉香……」看着这样的她,赵灵秀心脏狠狠的揪了一下。她想上前抱住颤抖的琉香,却又担心被她拒绝。
「我记得他的样子,」琉香扬起泪湿的眼眸,恨恨地说,「永远记得。」
「他长什麽模样?」她瞪大眼。
琉香描述起那人的样貌,「他有一张方方的脸,眉毛粗粗乱乱的,眼睛细长,眼珠子很小,鼻子大大的,像庙前的石狮一样,还有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右脸颊,「有一颗长毛的黑痣。」
赵灵秀依着她的描述想像着那人的样貌,脑海中登时出现一个符合的人选。万达确实有这麽一个人,他是分局的镖师,可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隶属於哪一个分局。
难道是分局的镖师打着万达的旗帜,瞒着她爹干了伤天害理的坏事?
若真是如此,那麽她更应该尽快回到沂阳向爹禀报,说不定这麽一来,就能让爹躲过死劫。
「琉香,你形容的这个人,我似乎有点儿印象。」她老实承认。
琉香紧咬着嘴唇,气恼又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是你们万达的人」。
赵灵秀眼神充满怜惜及歉意,「我真的对发生在你跟你姊姊身上的事感到遗憾,不过我跟你保证,伤害你们的绝不是我爹,我相信我爹也是被蒙在鼓里……」
琉香秀眉一拧,无法接受她的说法,「我不信,总之就是万达镖局害死了我姊姊!」
「琉香……」她起身想接近琉香。
可才一伸出手,琉香便退後两步,恨恨的瞪着她,「我绝不原谅你们!」说完,她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