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5-1-16 21:56

《攻心》(如意山庄3)作者:泠光

书  名:攻心
系  列:如意山庄之三
作  者:泠光
出版日期:2015年1月8日

【内容简介】
一直以来,男女之情从不在他心上;他惟一想做的,是朝着抱负目标前进;
而她,恰是他遇过的最大阻碍……
 
论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兴风作浪的能力……
是,那是她的专长没错,但——
她虽非什么名人,却有个在朝中当大官的爹爹,
官场中识得她的人不在少数;
如今老板硬派给她一桩必得与官府“交涉”的任务,
还派了个“百无一用”的帮手给她,是不怕砸了如意山庄的招牌?
 
第一次交手,她就让他差点栽了跟头;
他应该觉得生气的,却又为了她的机敏博学心折;
接下来,她步步进逼,他防御反击,用尽心机——
拘禁她、款待她、笼络她、讨好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连他自己都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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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5-1-16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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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风雪月一走进书房,果见桌案上放着一个土黄色的陶瓮。

  陶瓮大约成人巴掌大小,窄口、宽腹,未施釉,未彩饰,质地略显粗糙。

  拿这样的东西赠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总管说,来人指名要把陶瓮送给他。

  总管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怀疑神情。的确,这些年来,能存进如意山庄库房的物事,若非奇珍异宝,就是黄金白银,这么一个型制粗糙的陶瓮,就算是普通人家用来装水盛酒也显得寒伧,更别说是送给他这富可敌国的如意山庄主人了。

  不过他还记得,记得这陶瓮所代表的意义--

  那是一个约定。

  十数年前,在如意山庄还没创立前,他曾经作客悠悠村,受到村民的款待。

  那时,他看尽了得失荣枯、世事无常,曾想过在悠悠村归隐,终老一生,但终究选择重新入世。

  不过,村民的善良热情,悠悠村的淳朴民风,在他心底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离去前,他承诺村民,若有需要他效劳的一日,只要一瓮坩鲊,他必戮力以赴。

  现在桌上放着的,正是这瓮坩鲊--

  悠悠村的坩鲊,是用悠悠河特产的银线鱼加上盐、椒与少许的糖腌制而成的。银线鱼每年只在春季短暂出现,村民们习惯将捞捕到的银线鱼制成鱼干,作为一整年的肉食。在悠悠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道佳肴。

  风雪月还记得第一次吃到银线鱼干时,对它酥韧的口感大为惊艳,当下便半开玩笑地作出了这个承诺。

  口吻是玩笑口吻,心意却再真实不过。一个不富裕的小村落村民慷慨热情地接待他,还不求回报,让他觉得自己有朝一日总得为他们做些什么才好。

  现在,是时候了吗?

  一个恬淡自甘的小村落,无欲无求,却在十数年后突然送来一瓮坩鲊,可想而知是遇到极为难解之事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风雪月拿起放在坩鲊旁边的那个信封,抽出信纸……

  ※         ※         ※

  贺金铃躺在卧房床上看野史的时候,风雪月走进了外间。

  “金铃在么?”风雪月在外扬声。

  贺金铃将书往枕头边一放,跳下床来,迅速整了整衣衫,掀开帘子走到外间。

  “老板,国楝在此。”贺金铃双手抱拳,而非敛衽为礼。

  风雪月心里清楚,贺金铃这是皮里阳秋,抗议他又叫错她的名字了。

  是,是他的不是,不能见着人家生得如花似玉,就硬逼她接受“金铃”这个属于姑娘家的名字。论起本领,金铃可是不让须眉的。

  何况,“楝实”又名“金铃子”,她取“楝”作表字,也不能说不贴切。

  “好,国楝。”风雪月从善如流,“有一件事,想听听国楝的意见。”

  “是。”贺金铃又抱一次拳。“请老板示下。”

  “好。”风雪月点点头,开口:“我想扩建如意山庄,想问问大家的意见。”

  贺金铃一怔。“有人要加入山庄了吗?”

  “没有。是我觉得山庄有点寒酸了,想搞得气派点。”风雪月道。

  寒酸?贺金铃奇怪,山庄不寒酸啊。“怎么个气派法?”

  “我想把这整座山,连同山下万亩土地都买下来,壮大山庄规模。”

  贺金铃又是一怔。“山下的土地,不是有人住着?”

  “无妨。给他们几两银子,就打发掉了。”

  打发掉?贺金铃再怔。“如果‘打发’不掉呢?”

  “那也无妨,就当我的佃户,帮我种田。”

  佃户……贺金铃不确定地觑了风雪月一眼--

  老板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竟然有这种心思?养“佃户”,说得好听叫“照顾”,说得难听叫“剥削”。

  “老板要那么多土地做什么?”

  “有土斯有财,现在时兴土地兼并,有两个钱的哪个不是忙着占地?有了地,光靠收租,千秋万代享用不尽。”

  贺金铃满腹狐疑,忍不住怀疑老板是不是已到了孔夫子所说的“戒之在得”的年纪,怎么惟利是图了起来?自古以来,有钱人占地,可怜的是贫苦大众。

  “老板,这事需得从长计议。”她想了想,含蓄地道。

  “这倒不用担心,本钱我已备妥。”

  她哪是在担心这个!“老板,此事已势在必行了吗?”

  “我这不是正同你商议着吗?”

  贺金铃稍稍松了一口气,老板总算还没利令智昏。“老板,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

  “自古以来,土地问题即关乎国家治乱,穷人若贫无立锥之地,就连温饱也不可得,久而久之,会激起民变,终至倾覆王朝。”

  “听国楝此话,对贫苦大众似乎颇为同情。”风雪月淡淡一笑。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伤本以敛怨,非东家之福。”贺金铃从风雪月的立场下说辞。老板想牟利,她就要从“利”字出发,让他知道此事弊多于利。

  “国楝真是悲天悯人了。”风雪月收起笑意,话锋一转:“眼下有桩任务,就麻烦国楝出马了。”

  贺金铃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老板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只是要她出任务?不用这么麻烦吧?老板派给她的任务,十次有八九次她都欣然领命的;何况,如意山庄的最高守则,不就是“大老板的话就是命令”?

  “请老板示下。”

  “好。”风雪月点点头,言归正传:“在东南方的平靖县,有个叫悠悠村的小村落,即将被人侵占。”

  贺金铃点点头。风雪月续道:“有个姓孟的年轻人拿了一张地契,说悠悠村的土地在五十年前是属于他家的。现在他来取回土地,明年春天就是期限。”

  “五十年?”贺金铃寻思,“土地所有权归谁,官府的土地簿籍上应有记载。这种事,可不是随便拿一张地契就能作数。”

  “悠悠村建村不到五十年,在此之前的土地簿籍,都因战乱而亡佚,所以没人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而且关键是,县太爷信他。”

  一听“县太爷”三字,贺金铃心里一跳。“想必有好处吧。”

  “很合理的推断。至于是什么好处,目前还不得而知。毕竟悠悠村并非膏腴之地,想靠它来收田赋,那是异想天开。”

  “喔。”贺金铃收起一切正义感与好奇心。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她在心里默念。

  “国楝,我想帮帮悠悠村。”风雪月继续道。

  “喔。”贺金铃继续装聋作哑。这事,真的不关她的事……

  “国楝,你去。”看她不表态,风雪月索性把话挑明。

  “老板,我不行。”贺金铃心中叫苦--

  老板要不要这么强人所难啊?

  难怪老板要兜个圈子来试她,这任务果真就是十次中她不愿去的那一两次。

  她虽非什么名人,但有个在朝中当大官的爹爹,官场中识得她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逃家后,她一直都避免跟官府打交道,以免不小心被哪个眼尖的给认了出来。老板一直都知道她的顾忌,一向不为已甚,此次却不知怎么了,硬要犯她的忌讳。

  “事在人为嘛。”风雪月轻描淡写。

  “老板,庄内人才济济……”

  “国楝这就是妄自菲薄了。”风雪月笑容可掬,“论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兴风作浪的能力,国楝若敢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了。”

  贺金铃心里又是一跳。是,这是她的专长,但老板此时提起,似有弦外之音。

  “老板,国楝能力低微,只怕会辜负老板的看重。”贺金铃动之以情。

  “我不会看错人的。”风雪月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见着风雪月这一笑,贺金铃顿悟了--

  必定是她作的那几句诗歌传到了老板耳里。

  早知焚书坑儒、文字狱都属于“祸从口出”的一类,她就是改不了好议论的习性。她性好月旦人物,一来是因为她出身宅门,见多了娘姨佣妇们搬弄是非的嘴脸,被潜移默化;二来是因为她喜欢读史,看多了史赞,自然兴起仿效的念头;三来,则是基于读书人的使命感,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

  来到如意山庄后,她所见所闻皆是山庄内的人事物;闲居庄内时,就不由自主地把这一套运用到庄内众人身上。上自老板,下至佣仆,举凡她认识的见过的听过的,全都逃不过她的春秋笔法。

  而她的新作,是关于童霏霏和向兰生二人的歌谣……

  “老板,我可不可以要求一名帮手?”得罪老板,算她咎由自取。贺金铃自认倒楣,束手就缚。

  “当然。我已经帮你选好了。”风雪月气定神闲。

  “敢问是哪一位?”

  “詹老。”

  “詹老?”贺金铃一愣,山庄中有这号人物吗?“哪一位詹老?”

  “住在‘养生园’的詹尚宝老先生。”

  贺金铃倒抽一口冷气。“那个--”硬生生忍下“瞽叟”两个字。

  “哪个?”风雪月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按年纪辈分,你该尊称他一声‘爷爷’。”

  “詹……詹老先生的目力似乎不大好使?”说“不大好使”是客气了,姓詹的明明就是个瞎老头。在她的月旦簿上,给詹尚宝的评语是“百无一用”。

  “詹老看得见的。”风雪月答得轻描淡写。

  看得见?有人用眼白看的吗?

  “老板,可不可以换个人?”老板谁不好派,派詹尚宝给她,摆明在整她嘛!

  “詹老是高手,这次他肯出马帮手,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风雪月道。

  福气……“老板,詹老先生年纪大了,怎么说我们都该敬老尊贤的嘛,詹老还是留在山庄里颐养天年比较好。”她退而求其次。如果只能带这种货色上路,那她宁愿单刀赴会。

  “有詹老陪着你,我比较放心。如果有什么事,你二人也可以有个商量。”

  “老板……”贺金铃做着垂死的挣扎。老板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惩罚她?

  “詹老是好手中的好手。”风雪月面不改色。“要他当你副手,是委屈他了。”

  “老板……”

  任凭贺金铃说破了嘴,风雪月都不为所动;半天之后贺金铃也失去耐性,索性把心一横,撂下狠话:“国楝这次只怕会砸了如意山庄的招牌。”

  “世上本就没有必成之事,若这任务简单,也不劳烦你二人了。”风雪月嘴边一抹笑,用着期勉鼓励的眼神,“不过我相信,你二人必能顺利完成任务。”

  贺金铃默不作声。

  “就算任务不成功,拿来作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聊资谈兴,也挺发人深省的,是吧!”

  贺金铃觑风雪月一眼--这话题想当然耳,就叫那“多言贾祸”了……

  她认栽了!

  第一章

  “大人!大人!不好了……”衙役匆匆忙忙跑进县衙。“钦差大人来了!”

  “钦差大人来了?”县令侯有诚一惊。

  “对!大人已经进城了。”

  侯有诚立刻抖擞起精神,整好官服。“快随本官去接驾。”

  一行人在县衙外侍立半天,却未闻鸣金开道之声。侯有诚不敢妄动,只低声问左右道:“钦差大人怎么还没到?”

  刚刚回报的衙役立时上前回话:“大人已经来了,就在前面。”说着拿眼瞟了一下前方。“钦差大人是步行来的。”

  步行?侯有诚一怔后醒悟。钦差大人必是因为不想扰民,所以轻装简从。

  两日前,他接获邸报,知皇上派钦差代天巡狩,那时还在想平靖县位处偏远,钦差真要到本县视察,起码也是一年半载以后的事;没想到才两天,钦差大人就到了。

  平靖区区一小县,不是闻名天下的通都大邑,钦差哪儿不去,却先来此,侯有诚寻思:若非得蒙圣眷,那就是来考察政绩的了。

  虽然讲起英明睿智,他是差了一点,但至少他安分守己,没怎么为难百姓;至于败坏官纪的事,更只是偶一为之。钦差大人总不至于因为他收了百姓几两“表达爱戴之情”的银子,就给他扣个“贪官污吏”的罪名吧?不过想是这么想,在县衙外等待钦差大人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侯有诚还是忍不住内心忐忑。

  不多时,钦差大人已经来到面前。侯有诚立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下跪、磕头,声如洪钟--

  “平靖县知县侯有诚,恭迎钦差大人!”

  自始至终,侯有诚双眼都只敢盯着钦差大人和随从的两双脚。在那两人脚上,都着着官靴。

  “侯大人请起。”钦差大人道:“还请衙内说话。”

  “是。大人,请。”侯有诚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钦差大人便与随从先行,侯有诚恭敬地跟在钦差大人身后。

  进了县衙,侯有诚请钦差大人堂上坐,钦差大人也不推辞,直接上堂坐定。随从站在钦差大人身边,手上捧着一柄用黄色绸布包裹的长条物事。

  是尚方宝剑……县衙众人的双眼均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块黄布上,以惶恐又仰慕的眼光,各自想像那柄象征天子权威的宝剑的模样。

  “侯大人……”钦差大人开口。

  “是。”

  “圣上派殿中侍御史十人巡狩天下,旨在察查不法,抚慰百姓,大人应已接到消息了。”

  “是……”听到“察查不法”四字,侯有诚只觉双膝绵软无力。“卑职一向奉公守法,时刻以百姓为念,以求不负皇恩。”

  “以百姓为念……”钦差大人的语气带着不置可否的意味。

  “大人,卑职若有不是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教诲。”侯有诚的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

  “教诲?”钦差大人沉吟半晌,突地一声暴喝:“侯有诚,你好大的胆子!”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怎料下一刻却平地响起一声雷,县衙众人全被这声暴喝吓到,咕咚咕咚在地上跪成一片。

  “卑职……不知身犯何罪,还请钦差大人明示。”侯有诚尤其惶恐,频频在地上磕头。

  “侯大人毋须惊慌,本钦差此来,正是为了查明此事。”随即温言道:“侯大人请起。”

  侯有诚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众人惊魂未定、跟着起身的同时,也切切实实领悟到什么叫作“翻脸比翻书还快”。

  “侯大人,前一段时间,贵县有百姓上京告御状,侯大人可知此事?”

  侯有诚心中一惊。“卑职不知……但不知……何事?”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贵县有个悠悠村,侯大人熟悉吗?”

  原来是悠悠村的事……侯有诚心下稍安。“卑职身为平靖县知县,辖下之地,自当熟悉。”

  事实上悠悠村他不熟。从县城到悠悠村,须得翻山越岭,去一趟,总得花上一两天,他没事去那穷乡僻壤作甚?但他也不怕钦差大人就这事怪罪于他,毕竟即便是古代明君也有与民休养生息一说,他不去悠悠村,要往好处说,也可以说是不扰民。

  “那悠悠村的土地归属问题,侯大人也有所耳闻了?”

  果然是为这事……“是。”

  “侯大人能给本钦差讲讲这件事吗?圣上派本官前来,正是为了弄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侯有诚心下更安。此事若要追究,大部分责任都在孟元嘉,他至多只是“不察”而已。只是“不察”,顶多被上级训斥几句,总不至于丢了官。

  “是,钦差大人容禀。”侯有诚整了整服仪,镇定心神,开口--

  “一个月前,有个叫孟元嘉的年轻人,拿了一张地契,说在五十年前,悠悠村所在的土地原是他家产业。”

  钦差大人点头。侯有诚续道:“卑职一听,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所以就查阅了县衙簿籍。无奈因为战乱,县衙所存的簿籍资料只能上溯到四十年前,所以无法断定真假。”

  “悠悠村的村民怎么说?”钦差问道。

  “村民的先祖早年也是因战乱而流落至此,安家落户不到五十年,都属就地安置,所以并未拥有土地所有权。”侯有诚谨慎地换了一口气,“依皇朝律法,战后就地安置者,当土地原持有人回来索讨土地时,若是耕地,必须归还土地的五成;若是岁出不到百石的瘠土,就须全部归还。”

  钦差又点点头。

  “卑职皆系按律办理。”见钦差面无不豫之色,心也慢慢放下。“悠悠村土地贫瘠,孟君既能出示地契,依律即应将全部土地归还孟君。”

  “如此说来……”钦差沉吟,“侯大人的处置并无不当。”

  听闻钦差此言,侯有诚更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卑职心中时刻以百姓为念,若非孟君有契据在手,卑职又何忍令悠悠村村民尝那背井离乡的滋味?”

  钦差不置可否,一会儿道:“地契在哪?”

  侯有诚心里一跳。“在孟君手中。”

  “侯大人可曾验过?”

  “卑职看过。”侯有诚心里有点虚。“人名、地号、官防无一不齐,全无可疑之处。”

  “哦?”钦差大人似不大经心地瞥了侯有诚一眼;这一眼却让侯有诚的心扑扑乱跳,总觉得钦差大人这一眼有点过于锐利了。

  “取来我看。”钦差道。

  “是。”侯有诚额头渗出冷汗,不敢揩拭,问道:“地契现在孟君手中,可要一并传唤孟君到衙?”

  这场面,只怕他应付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总不成他在这儿战战兢兢汗流浃背,孟元嘉安安稳稳坐享其成。

  “当然。”钦差大人点头。

  “卑职即刻派人去传唤。”侯有诚偷偷吁了一口气。孟元嘉为人机敏,有他在场,他也心安点。“孟君现在暂住在城内天水园,大约一炷香时间可到。在孟君来之前,可否请钦差大人移驾后堂,容卑职奉茶……”

  果然一炷香后,衙役到后堂通报,说孟元嘉来了。

  “大人是想上堂,还是在后堂见?”侯有诚请示。

  “就这儿见吧。”随即压低声音:“孟元嘉是孤身前来?”

  “是。”侯有诚询过衙役后,恭谨回道。

  “选两个干练的衙差,前后夹着他,防他逃跑。”钦差低声示意。

  侯有诚心里觉得不妙。钦差大人对孟元嘉似有不信之意,却只能道好。

  “史鱼……”钦差大人一唤,捧着尚方宝剑的随从立即上前--

  “属下在!”

  “听我号令行事,姓孟的说话若敢有半分虚言半分迟疑,给我就地正法。”

  “是!”名唤史鱼的随从大声应道。

  就就就……就地正法?侯有诚吓傻。“大大大……大人……”

  “侯大人有问题吗?”钦差大人将目光重新投到他面上。见着大人锐利的目光,侯有诚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依……依皇朝律法,”侯有诚结结巴巴,“案件审断后,犯人……若是死罪,须在秋季由刑部覆核定罪,在……秋后处决……”

  “侯大人,你当圣上赐本钦差这柄尚方宝剑,只是拿来做做样子么?”

  见着钦差大人面色一冷,侯有诚额头冷汗也涔涔而下,只听钦差大人又道:“姓孟的说的若是实话,本钦差自当给他个公道;若他说的是谎话,那就是无事生非作践百姓罪犯滔天,此等奸猾之辈,趁早除了干净。何况,”钦差大人靠近,压低声音:“犯人狡猾,为求自保,难保不会砌词牵连,攀诬忠良。本官这么做,正是为着侯大人的清誉着想。”

  侯有诚陷入两难--

  听钦差大人话中之意,似在暗示他最好趁早与孟元嘉切割以求自保;为了他一家老小和锦绣前程着想,他确实应该和孟元嘉撇清关系……

  可是在道义上,又觉得这么做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他跟孟元嘉认识了一个多月,好歹有些交情;特别是孟元嘉为人豪爽,对他一向礼数周到,今日他有难,他却冷眼旁观……

  “钦差大人英明,卑职惟大人马首是瞻。”侯有诚一番挣扎后,想出自认安全又能兼顾道义的说词。“不过卑职担心孟元嘉一介草民,不懂官场威仪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能让卑职先对孟元嘉晓谕一番。”

  钦差淡淡地看了侯有诚一眼。“侯大人顾虑得是。还请侯大人快去快回。”

  “谢大人。”

  只不过是喝口茶的时间,侯有诚就又进来了,果真是快去快回。

  事实上,侯有诚只向孟元嘉道了“钦差”二字,又把手在自己的颈部一横,孟元嘉就明白了,冲着他自信一笑。

  看孟元嘉如此笃定,侯有诚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地契,不会有问题了吧?

  “大人,孟元嘉在外候见。”侯有诚回禀钦差。

  “传他进来。”

  一会儿后,孟元嘉进了后堂,往地上一跪--

  “草民孟元嘉,叩见钦差大人。”

  听孟元嘉话声清亮平稳,无一丝心虚气馁迹象,侯有诚的心又放下了点。此刻才稍有余暇打量孟元嘉--

  孟元嘉身着靛青色锦袍,袍上无多余纹饰,仅绣了几枝白梅,却不知为什么就显得风雅又庄重;再配上他那挺拔的身形,秀致到十分的相貌,孟元嘉真个如书册中所说的瑶林琼树那般光采照人。

  侯有诚心下更安。孟元嘉原是美男子,极有风姿,他之所以信了他的话,这先入为主的好印象自是原因之一;此刻他只盼钦差大人也有爱美之心,似孟元嘉这等好人才,杀了实在可惜。

  “孟元嘉,本钦差唤你来此,你可知为甚?”

  “草民知道。”孟元嘉伸手进衣袖中,抽出一个长形圆筒。“地契在此。请大人查验。”

  史鱼走上前,孟元嘉将圆筒双手奉上,史鱼却不接过--

  “打开。”

  孟元嘉知道,这是防他忽施暗算,当即转过圆筒,将筒盖朝着自己的方向拔开,再将地契从筒中拿了出来,双手摊开呈上--

  “大人请看。”

  史鱼接过地契,摊在钦差身侧的茶几上。钦差拿起细看,手指拂过纸面,特别在官防处停留了半天。在这段时间中,侯有诚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偷觑孟元嘉,却见他面色如常,意态悠然。

  这孟元嘉也太镇定了……侯有诚忍不住想,即使地契是真,被这般细细检视,常人心里只怕也会七上八下,生怕有个万一,孟元嘉却丝毫不见慌乱,令他自愧不如。

  “史鱼……”

  钦差大人这似不经意的一唤,却吓得侯有诚魂飞天外--

  这这这……这是“就地正法”的号令吗?

  “嗯。”史鱼的应声却很微弱,全然不同于刚才的精气神十足,原来他也全神贯注在那纸地契上。侯有诚看看钦差大人,再偷偷看了看孟元嘉,只见孟元嘉嘴上噙着一抹浅笑,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钦差看罢,与史鱼交换了一记眼神,将地契放回茶几上,发话--

  “这地契放在你家有多少年?”

  “回钦差大人,草民也不清楚。但就上面签押的日期来看,至少有五十年了。”

  “哦?五十年?”钦差道:“那你怎么现在才来索回土地?”

  “因为草民家前几年翻整旧屋时发现了一叠地契,这张是其中之一。”

  “一叠?”

  “是。”孟元嘉恭谨道:“草民的先祖早年经商发了财,深知‘有土斯有财’的道理,是以广置土地,以备不时之需。”

  “你祖籍在哪?”

  “在关外。”孟元嘉道:“进关后,先祖曾在平陵、孟县、孟津等地落脚;先祖开枝散叶,孟氏子孙昌盛绵延。”

  钦差觑他一眼。“平陵、孟县、孟津都在北边,贵先祖买地却买到了平靖县,足迹真是遍天下啊。”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孟氏祖训,元嘉一日不敢或忘。”

  钦差手抚颔下一把须,沉吟不语。

  “大人……”侍立一旁的侯有诚小心翼翼地开口,亟欲得知危机是否已解除。“孟君的地契……”

  见钦差大人继续手抚下巴,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侯有诚一颗心又悬起来。

  “依本钦差看来,”半天后,钦差终于裁示:“地契暂无可疑。”

  侯有诚悄悄吁出一口长气,正以为没事了,却听钦差话锋一转:“不过就算地契是真的,那悠悠村的百姓要怎么办?”

  “大人尽可放心,悠悠村的百姓,草民定当竭力照顾。”孟元嘉立时道。

  “怎么照顾?”

  “若是愿意搬迁的,元嘉愿贴补搬迁银两,县令大人也同意将其迁往县内它处安置;若是不愿搬迁的,元嘉亦愿意留用。”

  “留用作甚?”

  孟元嘉微笑,有些为难模样。“非元嘉故意隐讳。圣人有云:‘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还没做到的事,说出来都是空话,是以这点还请大人海涵。”

  钦差直视孟元嘉,半晌后,缓缓点了点头。侯有诚一颗心终于结结实实放下。

  “所以对于孟君收地一事,大人如何定夺?”

  “本官回京后会将此事上奏朝廷,希望孟君也能恪守承诺,不教悠悠村的百姓吃苦。”

  “草民绝不敢辜负钦差大人的教诲。”孟元嘉朗声应承。

  听钦差大人对孟元嘉的称呼由“孟元嘉”改为“孟君”,侯有诚心中更喜--

  大人果然也折服在孟元嘉的翩翩风采之下。且不说他清俊的样貌,光是他那潇洒出尘的丰姿,临危不乱的气度,就怎么都与“奸狡”二字连不到一起去。

  钦差大人既然对孟元嘉有好感,他就应该把握这个机会令双方交好。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要在这偏远之地遇到京官可不容易呢……侯有诚心中雀跃,忍不住就道:“大人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能否在此间稍作盘桓,容卑职敬备薄酌,好生伺候……”

  侯有诚一开口,孟元嘉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却只在一边瞧着--

  侯有诚如果够聪明,就该趁早把钦差送走;钦差逗留一久,难保不会在平靖县找出什么岔子。这道理侯有诚不该不知,却如此这般依依不舍难解难分,想当然耳,自是想藉着巴结上司,畅通仕途了。

  只听侯有诚又道:“孟君所居的天水园为本县著名胜地,园林造景美不胜收。本官欲借天水园为大人洗尘,恰好此刻孟君也在;孟君你说,本官要问你相借天水园,你借是不借?”

  大约是看他不搭腔,侯有诚直接拖他下水,边说还边拿眼瞅他。

  也罢。看在侯有诚刚刚给他示警,还算有点情义的份上,他就姑且蹚一趟浑水吧!孟元嘉于是眼一亮、唇一弯,流露十分惊喜、十分荣幸--

  “县令大人说哪儿话,若非大人开口,元嘉岂敢高攀钦差大人。”

  “本钦差公务在身,不便久留。”钦差大人当即推辞。

  “只是一顿饭的时间,大人也是要用膳的,就赏卑职和孟君个薄面可好?”侯有诚情意殷殷,“而且孟君家中厨子手艺不俗,孟君近日新得一批美酒,卑职再请几位本地有名的歌舞伎来表演,大人在湖光山色中赏舞听曲、尝佳肴饮美酒,岂不风雅?”

  孟元嘉心里暗笑。侯有诚这是公然贿赂钦差大人了,他就不怕钦差大人是个廉洁奉公的,马屁拍到马腿上?虽然如此,他还是暗中观察钦差大人的反应--

  然后,他发现钦差大人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两下,在侯有诚提到“酒”这个字的时候……

  这就好办了。

  人皆有癖,常人不脱酒色财气、名利荣华,只要找对门路,投其所好,没有不能手到擒来的。

  “听侯大人这么说,真让元嘉汗颜。”孟元嘉故作惭愧样,为侯有诚帮腔:“钦差大人身分尊贵,什么样的美食美酒没吃过?元嘉所藏美酒,不过只是白干、茅台、羔儿一类,寻常得紧,怎敢在钦差大人面前野人献曝?若真要说特别的,大概也只有一样……”故意停住不说。

  果见钦差大人喉结滚了好几下,双眼放光。“哪一样?”

  “不知大人是否听过‘天香酒’?”

  “天香酒?”钦差大人又吞了一口口水。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要说它好,也不过就是一个字,香!酒坛一开,那是香闻十里--”

  见钦差大人喉结一滚再滚,孟元嘉心里正好笑,没想到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大人公务繁忙,酬酢之事,向来都是能免则免。”

  嗓音犹带未褪尽的少年稚气,口吻倒是老成。

  众人皆愕然。孟元嘉抬眸瞧了瞧,果见是钦差大人的随从,名唤“史鱼”的那个。

  一名小小随从,孟元嘉根本不放在心上,正打算继续怂恿钦差,不料钦差却道:“本钦差衔皇命前来,现任务已毕,自该速返朝廷,回禀圣上。”

  孟元嘉一怔,倒是想不到一个小小随从竟能左右钦差大人的心意--

  也对。回想刚才他二人看地契的模样,这老少二人是透着那么点主不主、仆不仆的味道。心中有了这层疑问,便不由自主重新打量起史鱼来--

  年纪很轻,身形瘦小,样貌平凡,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够格做“娈童”的条件;惟一可看的只有那头油光乌黑的头发,即使束了起来,那垂在脑后的一绺仍如黑缎般闪耀。

  这么漂亮的头发,生在男子身上倒是少见……孟元嘉心想。不过若只凭着这头漂亮头发就能受宠,那钦差大人的眼光未免也太低了。

  “大人公忠体国,令卑职好生仰慕,只盼大人能给卑职一个就近瞻仰的机会。”

  在孟元嘉转着无聊念头的时候,侯有诚还在锲而不舍,边说边不忘对孟元嘉使眼色。孟元嘉会意,又附和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大人为国操劳,偶尔也该放松……”

  “忧劳兴国,逸豫亡身。大人请起程。”史鱼又道。

  孟元嘉一怔。瞧不出史鱼这小子肚里倒也有些墨水,一时兴起,又道:“圣人和光同尘,与民同乐--”

  史鱼再次打断孟元嘉的话,“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大人无身,故可托天下。”

  孟元嘉又惊又喜。史鱼这小子肚里装的东西可真不少!他引道德经劝钦差留下,史鱼竟也以道德经回击。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孟元嘉再试他一试。史鱼若真懂道德经,自该明白他这两句话的道理。刚强易折,处弱守柔才能长保平安。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大人,时候不早了,别误了行程。”

  史鱼引这两句话,表明他会善尽职责,绝不尸位素餐。既自述心志,又回应他的暗示,妙极!孟元嘉心里叫好,正待再次回敬,侯有诚却抢在前面:“史兄弟,你这样催促大人,是不是有点以下犯上了?”

  史鱼却是睬也不睬他,只特别认真地看着钦差大人。钦差对着史鱼,脾气倒是很好,毫无见责之意。“史鱼一片赤胆忠心,本官就喜欢他这一点。”

  “大人海量,卑职佩服。”侯有诚转向史鱼,换上张笑脸,“史兄弟,你能追随钦差大人左右,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家大人廉洁自守,史鱼能侍奉大人,自是祖上有德。”不知是否内心激动的关系,“祖上有德”四字讲得特别铿锵有力。“大人,皇命在身,还请尽速起程。”

  孟元嘉一边看着,对史鱼的机智与勇敢颇为欣赏。此时他也明白,史鱼小小年纪能得到钦差的赏识,凭借的绝对不会是那些不可告人的理由,刚刚全是他想左了……在他将心思放在史鱼身上的时候,侯有诚已经挨到了钦差身边,一脸讨好地笑,“大人今晚是在驿馆歇息么?大人到馆前,卑职可以先着人送两坛……”

  史鱼走到二人中间,将尚方宝剑一横,直接把二人隔开。“大人,别误了行程。”

  “好。”钦差大人和颜悦色,丝毫不计较史鱼近乎造次的行径。众人都觉得钦差大人的度量未免也太大了。

  孟元嘉好笑又忍不住感慨。如果天下多几个如史鱼一般的官员,何愁吏治不清?而他们这些惯于见风使帆的商人,又要到哪儿去钻营?可惜的是,官场无道德,如史鱼这般耿直的少年,未来终究会淹没在污浊的宦海中。

  见钦差大人欲转身迈步,侯有诚心急起来,“史兄弟,你三番五次阻拦大人,未免太……实在太太太……”急得词穷。

  “太不近人情了。”见侯有诚频频以眼色向他求助,心不在焉的孟元嘉顺口补上这句,侯友诚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对对!太不近人情了。”

  史鱼面无表情地看了二人一眼,将脸转向钦差大人,慢悠悠地道:“大人,他们骑到你头上了。”

  孟元嘉闻言一惊,像被敲了一棍,立时抱拳垂首,“大人,草民不敢。”侯有诚也被吓得站立不稳,当下跪倒在地。“大人,卑职不敢。”

  “没事没事,不过就是吃顿饭儿,哪这么严重了。”钦差大人扶起侯有诚,扮起和事老。“史鱼,你别给人乱扣帽子。本官年纪虽大,还不到昏庸的程度,是忠是奸,本官分得出来。”

  钦差大人的话表面上是教训史鱼,但焉知不是一语双关?孟元嘉心中有数--

  都怪他刚才出了神,未加思索就随口帮了侯有诚这么一句。史鱼纵有再多不是,哪轮得到他们来教训?

  想不到史鱼还是个狠角色,一出手就逮到了他们的把柄,他刚刚白替他操心了。也对;没这种快狠准的功力,如何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中保命全身?

  “既然大人心系国事,草民就不敢相烦。”孟元嘉觑一眼侯有诚,见他面如死灰,知他已不敢再存妄想,便自作主张替他拿了主意,“待大人回京得空时,草民再造府谒见……侯大人,不知钦差大人高姓?”

  侯有诚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太过紧张,连钦差的姓名都忘了问,忙道:“钦差大人恕罪,卑职还没请教……”

  “邸报上没写吗?”

  钦差大人这么一问,让侯有诚又惶恐起来。“卑职愚钝,还请大人赐告。”

  “没事,一个名字而已。”钦差大人一脸和气,边走边同侯有诚道:“本官姓刘,名国梁……”

  走在钦差大人身后的史鱼突然抖了一下,动作虽小,但因孟元嘉正走在他旁边,他这细微的动作就逃不过他的眼。他清楚看见史鱼差点掉了尚方宝剑……

  一直泰然自若的史鱼竟然会差点掉了宝剑?孟元嘉惊讶之余忍不住好奇,跨上一步,带着点戏谑,在史鱼耳畔低声道:“史兄弟小心,掉了宝剑,罪名不轻吧?”

  “你要不要离我远一点?”

  见史鱼瞪他的这一眼微带愠怒,孟元嘉心里竟莫名有种快感;他还以为他是个深藏不露的。轻笑道:“兄弟掉了尚方宝剑,牵连不到元嘉身上。”

  “是你绊了我。”史鱼看着他的脸上,写著「我好无辜”几个字。

  孟元嘉一惊,既而一喜。这小子果然是个狠角色,栽赃嫁祸全出于本能,机变之快不下于他,他真要好好留心了。

  “原来兄弟心肠这么好。”这话半是取笑半是事实;史鱼若真有心害他,不消说出口,直接栽给他就够。目光顺势扫过他脑后束起的长发,隐约见着史鱼右耳后有一颗粟米大小的朱砂痣,红艳艳的,颇为可爱。

  “识相的一边去。”史鱼对着虚空说话,脸上又回复没有表情的表情。

  孟元嘉站定,淡淡一笑,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史鱼不再理他,加快脚步赶上钦差,出了县衙。

  孟元嘉望着史鱼瘦小的背影,心头忽地涌起些难言的感觉,不知是为了欢喜平安过了这关,还是为了胜负未分的不痛快,抑或是相见恨晚的惆怅……

  不过,来日方长,若终有再见之一日,他必会好好与他再较量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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