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3-8-22 18:24

《铁相》(后‧宫生还传4)作者:菲比

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3-9-13 20:41 编辑

书  名:铁相
系  列:后‧宫生还传之四
作  者:菲比
出版日期:2013年9月6日

【内容简介】
我不强迫你要让我负责,但会说服你让我负责……
什么?他是认真执着的还是在跟她开玩笑?
先不说她接任宰相一职,饱受各方不满的质疑和批评
又是绝艳的冰山美人,暧昧异常的眼神如影随形
光是他从边关回到宫里,曾经辉煌的建树成了讹传
被戏称为好吃懒做的王爷,风流韵事接连不断
他们就应该忘了那桩擦枪走火的意外,尽量保持距离
别再向往虚无的未来,编织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天可怜见,她这辈子还不曾错得如此离谱
面对他逮着机会就靠近她,想尽办法逗弄她
逐渐露出真性情,宛如被折了翅膀用铁炼拴住的猎鹰
让她无法继续无动于衷,更难以一再狠心的拒绝
冰封的芳心慢慢融化,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
只可惜他们都有难言的弱点,承担着身不由己的压力
才刚体会相爱的喜悦,随即面临生离死别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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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3-8-23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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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飞雪,暗黑天幕无声无息的缓缓落下鹅毛般的雪花,一片接连一片,重叠的覆盖在以红色琉璃瓦制成的屋顶上,不到半个时辰,天地间彷佛只剩下黑与白。

  以前朝乾元殿改建而成的明堂高两百九十四尺,火红烛光由绮窗透了出来,成为洛阳皇宫的第三种颜色。

  “启禀皇上,狄宁宁在外求见。”宫人婉儿快步入内,对着史上第一位女皇帝武则天禀报。

  “宣。”穿着织花便服的武则天懒懒的坐卧在软榻上,眼睛依然盯着手上的书本,挥了挥手,要婉儿唤人去。

  婉儿行礼后,赶紧走到明堂外,让站在冰天雪地的狄宁宁入内觐见。

  狄宁宁走入室内,纤纤十指优雅的解开身上的毛毡斗篷,交给婉儿,里头穿着素白齐衰。

  她小巧的巴掌脸肌肤胜雪,不画则黑的蛾眉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水亮眼瞳,但是眼眶周围呈现淡淡红色,显然才哭过不久。

  不过这副样子反而不减姿态,却是我见犹怜。

  “民女参见皇上。”面对皇帝,狄宁宁没有慌张与手足无措,稳重大方的盈盈跪在地上,态度从容。

  “别对朕如此客气,过来朕身边坐下。”皇帝示意婉儿取过一张铺有软垫的酸枝木椅让她坐下,接着坐起身,将她细嫩的左掌包在自己的双手中。

  狄宁宁抬起头,望着烛光映照下,年过七十却不显老态的女皇帝,嘴角轻轻的往上扯了一寸。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孩,转眼间十八年过去了,狄卿已逝,而朕也老了,只能说岁月如梭,要人不低头都难。”武则天拍了拍狄宁宁的手背,那软嫩中带着一丝寒意的触感令她舍不得放下。

  “皇上还年轻,现在就服老,会不会太早了?”狄宁宁的声音软软的,却咬字清晰,听得是如沐春风。

  “小丫头真会说话,若你父亲有你一半甜言蜜语就好了。”武则天笑着摇了摇头。

  狄宁宁没有回话,只有敛眸,忍住哀伤。

  “朕打从十四岁就入宫,在宫廷中屡屡险象环生,朕的二子犯错被黜,三子太过平庸懦弱,逼得朕只得肩负起国家重任,朕在位的这段日子,狄卿帮助朕不少事情,然而狄卿总也在私下谈论起你的事情,说你只可惜非男儿身,要不,狄家就能指望你。”武则天的声音沙哑中带有感叹。

  狄宁宁听了,心头一阵揪痛。

  她怎么会不知道父亲狄仁杰生前最可惜的就是她非男儿身,却又说好在她不是男人,要不,他就算心疼,也得让她扛下家族的期待送入官场,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只为替狄家光宗耀祖。

  “只是朕不能认同狄卿的说法,朕也是女人,却依然能将皇天皇土治理得百姓安居乐业,所以谁说女人就不能受到家族的指望?”武则天话锋一转,神情矍然的盯着狄宁宁。

  “是,皇上说得是。”狄宁宁点了点头。

  “加之狄卿骤逝,朕百感交集外,一时之间还没能找到接替狄卿的最佳人选……”

  狄宁宁看着武则天,并不清楚她接下来要讲些什么。

  “宁宁,三日后你接替狄卿的位置,担任他生前的职务吧!”武则天口吻平淡,内容却十分劲爆。

  “皇上,民女……”狄宁宁吓得睁眸张唇,难得支支吾吾,不晓得该怎么说话,双手被武则天握住,无法抽回,因此也不能跪在地上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你的聪明才智,朕是清楚的,能接替狄卿的位置替他完成生前无法做完的事情,朕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一人。”

  也许这是武则天的算计,她紧紧抓着狄宁宁的手,用温暖的力量感化她,逼得她无法行使君臣之礼,无疑的拉近两人的距离。

  狄宁宁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敛眸望着铺在地板上、镶着金边的牡丹花地毯,好半晌才又抬起头,望向武则天。

  “微臣……谢过皇上提拔之恩。”她清丽的容颜这时没有慌忙与迷惘,有的是与她父亲一般的坚定眸光。

  久视元年这夜,正史未曾记载,稗官野史却忠实记录下来的历史性时刻,在飞雪如柳絮的夜晚悄悄降临,将来还成为天桥底下、高朋满座的茶馆里头,说书人最津津乐道的一则百听不厌的野史。

  ☆☆☆   ☆☆☆   ☆☆☆

  洛阳城宫的主殿明堂是当今的政治中心,规模宏伟的明堂建于基台上方,高两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其建筑共有三层,下层是按四季分别漆成青、朱、白及黑四种色彩,中层则立有象征十二时辰的十二根大柱,最上层是为由九条龙支撑并立、有一只高一丈的黄金装饰铁凤凰圆顶,壮丽得令人望而生畏。

  明堂圆顶上堆积了一整夜的残雪在阳光露脸后逐渐融解,露出琉璃瓦片,在煦阳下闪闪发亮。

  原本肃穆庄严的早朝,却在一抹娇柔身影出现时,各个臣子先是倒抽了一口气,之后纷纷躁动,打破大殿的安宁。

  狄宁宁气定神闲,似乎对纷纷投射过来的目光感到淡然。

  她穿着鹅黄色宽摆锦袍,纤细玲珑的腰肢被散状的布料遮掩,看不出身体曲线,由右侧领口至袖摆的地方绣有象征三品官的无枝叶散答花,那是武则天特地为她准备的官袍。

  狄宁宁的手肘挂着粉色披帛,乌黑的长发盘成简单的高髻,此外并无多余缀饰,犹如绽放在绿叶中的独株淡黄色牡丹花,美得令人屏息,绝艳得让人目不转睛。

  早在狄宁宁与跟在她身侧的贴身女婢若蓝下轿,进入洛阳宫门,到踏进长约六百米的灰色大石铺成的广场时,站立在广场两侧的将士就用异样眼光直盯她的出现,所以当她进入大殿内时,就对这些目光不以为意了。

  高耸的明堂就像一座巨山矗立在狄宁宁的眼前,心不断的狂跳,像是要跳出胸腔,喉头干渴,彷佛针插般带着微微痛楚,但是她不能显露出任何慌忙情绪,她是代表父亲踏入政坛,因此绝对不能让已逝的爹亲脸上无光。

  狄宁宁踩着绣花鞋的双足一步步踏上明堂前方的石阶,踏入高耸大门对开的内室。

  明堂供武则天听取众臣政见的大厅,漆上青、朱、白、黑四种符合四季的色彩,群臣站立在铺有织花地毯的空间前方,立有架高平台上头放着精雕细琢的金色龙椅,龙椅后方耸立一根通贯明堂的大支柱,柱子上的横梁和支撑木雕刻龙凤呈祥,精巧得令人咋舌。

  这就是唐朝权力的中心,主宰天地万物的政治之地。

  狄宁宁不顾早已站立在大殿两侧的臣子目光,来到左排最前方站妥。

  “这丫头不是已故狄宰相的女儿吗?”

  “狄老的女儿怎么会站在宰相的位置?”

  “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虽然众人压低音量说话,却还是传入狄宁宁的耳里,搅乱她早已翻腾的胃部。

  今天早上真不该听若蓝的话吃点东西垫胃的,搞得现在想吐得紧。她忍不住感到后悔。也只有这样不断在心底与自己对话,她才能不去听由身后与右侧传来的低语,搞得神情紧绷,紧张兮兮。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传令太监大喊“皇上驾到”后,穿着一身盘龙皇服、头戴金冠的武则天神采矍烁的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一挥手,霸气十足的坐在龙椅上,令人望而生惧。

  “参见皇上。”大臣们与狄宁宁赶紧跪拜,等到武则天令众卿平身后,才又站了起来。

  “禀奏皇上,已故宰相狄仁杰之女怎么会站在朝堂与各个大臣商议国事?”左尚书仆射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狄卿病故,朝野哀痛,朝堂空也。”武则天一开口就是带着哽咽声,吓得百官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多说话。

  “皇恩浩荡,家父受皇上如此青睐是家父之福,请皇上不必太过伤悲,以免伤身,微臣想,家父在天之灵得知皇上如此器重,必定含笑九泉。”狄宁宁上前一步,拱手说话。

  当狄宁宁自称“微臣”,众人就已完全明白她的出现并非皇帝破格在朝堂上召见前臣的家人,而是在众臣不知道的情况下,决定了能颠覆朝野的重大事项。

  “启禀皇上,老臣听狄家闺女自称‘微臣’,这是表示皇上授予官位给……”右尚书仆射也拱手踏出列队,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武则天便微微举手,制止他继续开口。

  “狄卿骤逝,留下许多鸿图大业尚未完成,朕想,懂狄卿如宁宁,才要宁宁接手父亲位置,完成先父遗愿,是可让宁儿尽最后孝道与递补狄卿空缺的一石二鸟之计。”

  武则天左一句“宁宁”,右一句“宁儿”,在在显示她对狄宁宁的宠爱与呵护,令大臣们沉默了许久,谁都不敢再开口。

  “朕决定授予狄宁宁户部侍郎及同凤台鸾阁三品平章事。”武则天再次朗声说话。

  “皇上请三思,封狄宁宁户部侍郎就够惊世骇俗,如今再同狄老加封同平章事,不就表示这丫头与狄老一般成为宰相?”右尚书仆射拱手请求武则天收回成命。

  唐代初期承袭隋朝制度,凡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都为宰相级别,而唐代皇权为了进一步发展,吸纳除了三省长以外之人进入决策机关,因此设立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平章事”一职,此官职作用在于协助皇帝处理军国大事,自唐太宗贞观十七年,凡官职未加“同三品”、“同平章事”头衔就非宰相,更在高宗之后,官职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即为宰相。

  而距今九年前的天授二年九月,官海沉浮的狄仁杰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及同凤台鸾阁三品平章事,却在两年后因俊臣构陷入狱,接着被贬为彭泽令,又在四年后的神功元年恢复先前官职,甚至再加封银光青禄大夫兼纳言,然而今年却因病过世,宰相生涯是既短暂又沉浮。

  “皇上,纵使狄宁宁天资聪颖,尽得已故狄宰相真传,但她也只是位女流之辈的黄毛丫头,实在无法承担宰相重任。”左尚书仆射是三朝老臣,说起话来也比较大胆。

  “宁宁的历练也许不多,但历练与能否担此重任并无绝对相关,朕打从十四岁进宫以来,哪里不是关关难过关关过?若要算起,宁宁现下的年纪比朕当时还大,且宁宁九岁就待在朕与狄卿身边学习,从去年年初开始,她得到朕的允诺,协助身体日渐衰弱的狄卿处理军国大事,她的雄才大略,朕全都看在眼底,宁宁的聪明才智与朕不相上下,朕想,宁宁必能替狄卿完成未完的鸿图大业。”武则天铿锵有力的口吻没留给大臣们反驳的机会。

  一般平民百姓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圣旨一下,金口玉言,断无更改”的君无戏言皇帝,纵使三日前武则天已经决定授予官职给狄宁宁,但为了省去这其中会有不少大臣反弹,才想在今日早朝当着众大臣的面颁旨,一次将他们的反对声浪听入耳里,再一次性的解释,反而省事多了,但私下早已决定是没有更改的机会。

  “皇上,就算狄宁宁天资聪颖,得以担任宰相,百姓却不知晓,只知道有一名年轻丫头坐上宰相之位,恐怕引来民怨,因此微臣想,暂时将已故狄宰相的死讯压下,宫内则严格禁止所有人外传这件事,令百姓以为当今宰相依旧未有异动,待狄宁宁这几个月来有了功绩后,再向外宣布。”左尚书仆射提出一石二鸟之计。

  他想,就先让皇帝试试狄宁宁的能耐,也让众臣瞧瞧已故同僚之女的能力,若是几个月后她有成就,当然是好,若无成绩也好,因为未曾对百姓宣布,而将她拉下宰相高位。

  武则天沉吟一会儿才开口,“就这么办,只是要暂时委屈宁宁了。”

  “请皇上毋需在意微臣的感受,微臣是欣然接受。”狄宁宁拱手,恭敬的说。

  她生平第一次的早朝在被众臣反对,直到不甘愿暂时接受后,站在朝堂上没有再开口,只有用心听朝臣上奏,幸赖先前跟随父亲处理政事,第一次亲上火线的表现虽不甚满意,但至少大臣们的政事见解还能掌握七、八分。

  “小姐,怎样了?”站在大殿外的若蓝一见到狄宁宁跨出漆红门槛,赶紧上前,替她披上淡粉色外袍,免得自家主子在天寒地冻中得了风寒。

  “还能怎样?”狄宁宁对着亲如姊妹的若蓝微微一笑,拢了拢身上的袍子,与三三两两的大臣相隔有十步之遥,缓着步伐走在架高的回廊上。

  “什么叫还能怎样?我在外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反您,心情忐忑不安,又不能冲进里面要他们闭嘴。”若蓝在门外急得都要哭了。

  “若蓝,这话可别乱说,等会儿被抓到小辫子就不妙了。”狄宁宁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余力保护小她两岁的若蓝?

  “是。”若蓝知道自己嘴快,在狄府还可以被称为一根肠子通到底,但在宫闱里,被拖至洛阳宫门外赏个一百大板都还嫌太轻。

  当她们两人由明堂外蜿蜒的回廊来到连接议事厅的空桥时,对面走来一名年轻和尚与两名穿着华贵、约莫二十五岁的男子,三人有说有笑,好不轻浮。

  “咦?这不是我们的新任姑娘宰相吗?”光头和尚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气质,说起话来像棉里针,毫不客气。

  “原来这位就是薛兄说的,方才在明堂大殿后头看到的女宰相呀!”其中一名华服男子讪笑的说。

  “还以为是个丑八怪,没想到长得挺俊的。”另一名男子则出言不逊。

  若蓝咽不下这口气,跨步上前就要开口教训人,却被狄宁宁举手制止。

  “宁宁初次为官,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届时若有任何不妥之处,请薛大人和张、林两位御史不吝指教。”狄宁宁一听三人谈话,当下知晓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何许人物,素来不爱争闹的她以退为进,先礼后兵。

  “姑娘宰相真是好眼力,马上知道我们是谁。”张御史还以为自己远近驰名,一脸得意的模样显而易见,殊不知她会晓得他们是因为臭名远播。

  正当林御史也要开口讨嘴皮上便宜时,一道低哑的嗓音由三人后方传来,毫不客气的打断气氛令人不悦的对谈。

  “百家姓里有姓‘姑娘’二字的人吗?”李澈挺拔的身形穿着白底左肩绣有圆形翔鹰的便袍,双手交抱胸前,偏着头,挑高眉头,佯装一脸不解。

  “参见王爷。”薛怀义与张、林两位御史赶紧转身,同李澈作揖行礼,面容却不见诚惶诚恐,反而还挂着笑,显得十分不得体。

  “免礼。”李澈一点也不在意他们怎么对待自己。

  只要皇帝在位,继续宠信薛怀义,被贬为庐陵王,流放到均州的前皇帝没能回洛阳宫,身为儿子的李澈知道自己的地位说穿了根本不如眼前这名假行僧。

  “启禀王爷,微臣也只是跟姑娘宰相闲话家常罢了,王爷您‘诸事繁忙’,应该没有心思过问才是。”薛怀义不得体的扯着嘴角,话中有话。

  “本王的确是‘诸事繁忙’,但还是有心学习。”李澈当然听出薛怀义是讽刺自己无所事事,勾了勾嘴角,“本王虽然未曾熟读百家姓,但对姓氏大概知晓九成,从未听过有人姓‘姑娘’的,是本王孤陋寡闻吗?”

  尽管向来不管政事,不过消息灵通的他早已在皇帝退朝后,从她身侧的宫人婉儿口中听见关于狄宁宁的事情。

  “王爷,微臣只是……”薛怀义当然知晓李澈这些话的含意,他会伙同张、林两位御史喊狄宁宁为姑娘,纯粹只是不愿意礼遇年纪轻轻就爬到他们头顶的狄宁宁,因此才会拐个弯戏弄她。

  没想到都还没将她的一张俏脸搞得一阵铁青,就遇上李澈这位在洛阳宫里人人背后说他闲话,摆明了瞧不起,却又不得不遵从礼数称他一声“王爷”的男人。

  “别告诉本王你们不晓得今日初任宰相的人物姓啥名啥,虽然皇祖母有令,不得将此事外传出洛阳宫,但皇宫内苑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理由似乎太牵强。”李澈扬高一边眉头,没耐性的扯着嘴,接替支支吾吾的薛怀义说话。

  “这……”要说的话都被李澈说了,薛怀义的脸色一阵铁青。

  狄宁宁看见薛怀义与张、林两位御史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见李澈似乎没有打算放他们一马,便开口替窘困的他们说话。

  “薛大人、林御史与张御史,微臣姓狄名宁宁,今日初任为官,若将来有任何不妥之处,请三位大人不吝指教。”她虽自称“微臣”,但口吻不卑不亢,十分有乃父之风。

  若蓝也抬高下颚,说什么都不能长他人志气的神气模样。

  “狄宰相客气了。”林御史知道狄宁宁给了他们台阶下,就算不甘愿,也赶紧拱手,笑着回话。

  他们三人心知肚明,这时不走,更待何时?同李澈与狄宁宁告辞后,摸着鼻子悻悻然离开。

  等他们走远,狄宁宁才抬起头,看向李澈,“谢谢八王爷相助。”

  李澈低垂着眼,望着她那张宛如陶瓷般精致的雪白小脸,灵动的双眸与他四目相接后,随即低了下来。

  他心想,狄宁宁的确是懂礼数,就算他身为不受重视的王爷,她依然保持不与他平视,表示对他的敬重,这让他忍不住对她多在意几分。

  “毋需客气。”他先是佩服她不需要自我介绍就知来者是谁,顿了下,思索该怎么说话才不会让她感觉自己对她是指手画脚后,再度开口,“年纪轻轻的十八岁姑娘站上朝堂实属不易。”

  狄宁宁讶异的抬起头,看向李澈,没料到在早朝上彷佛当众被打了好几个耳刮子的挫败伤心,竟然会是他这个在皇宫里没人敢招惹却又惹人非议的王爷率先开口安慰自己。

  对于李澈,她认识得不多,只有听过他的几项传闻,然而是真是假,她没有多去验证,也许是洛阳宫内有潜规则,绝对不能将八王爷的风流韵事传出宫门以外,所以宫外的人对八王爷的认识不多,不过她时常受到皇帝的召见而出入宫廷,因此对李澈的事情略有耳闻。

  她还以为入宫为官后,应该会许久才得以见到这位“特别”的王爷,万万没想到第一天就见到了,而且还是他出手相助让她脱离薛怀义与其党羽的讪笑窘境,因此她的讶异是理所当然。

  “已故狄宰相是一位忠贞爱国又足智多谋的传奇人物,只是他还有很多抱负来不及施展就驾鹤西归,实在令人扼腕。”

  狄宁宁可以从李澈的声音里听出满满的遗憾,轻轻点了下头,看着双手交抱胸前的他。

  不羁的他将一头黑色及腰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只随随便便的抓了一束可能会阻碍视线的耳旁头发绑在后脑勺,完全没有王爷的样子与架式,反倒像极了江湖剑士。

  “家父的确还有很多抱负,虽然微臣在去年年初得到皇上的允诺,协助家父处理军国大事,但从旁学习的是他正在推动的政事,至于他还有多少尚未施展的抱负,微臣无法完全掌握,且宰相一职事务如此庞杂,亦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虽然接受皇命,入朝为官,说是要替父亲完成遗愿,但是说实话,她根本不知该从何着手。

  “找找吧!”

  “咦?”狄宁宁不解。

  “找找已故狄宰相的书房,看看他有没有列出待办事项,以及对朝廷、对国家的抱负与野望。”李澈的遣词用字虽然带着不确定,但口吻似乎十分肯定狄仁杰有写备忘录的习惯,因此才提议要她找找。

  “是吗?那微臣回府后,会好好的找找有无王爷口里说的记事本。”狄宁宁仔细想想,点了点头,毕竟以父亲处事严谨的性子,留下这么一本记事册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能找到,逐条替你父亲完成,本王想已故狄宰相一定会含笑九泉。”李澈是一贯的平稳嗓音,谈话内容却带给她未来仕途之路的方向。

  “谢谢王爷的提点。”

  朝她颔首一笑,他跨步越过她,往空桥的另一边行走,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好闻得让他几乎想闭上眼,细细品尝。

  突然想到什么,他转头,喊了背对着他往前直行的狄宁宁。

  他瞧见的是穿着鹅黄色衣袍,将白晰肌肤衬得更加明亮的她缓缓的转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一丝不解与疑惑,令他蓦然想起民歌里的句子──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让他一时之间失神了。

  “请问王爷还有何指教?”狄宁宁一脸不解。

  “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已故狄宰相是本王这辈子最敬佩的人。”李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入狄宁宁与若蓝的耳里。

  狄宁宁浅浅笑着,接着点了点头,“微臣也同王爷一般想法。”

  “本王与已故狄宰相有些缘分,在很多闲聊的时候,他总是力赞你的聪明才智。”

  她偏着头,听不出李澈话中的意思。

  他笑了笑,“聪明如天人的已故狄宰相对自家女儿赞誉有加,而身为被赞赏的你是不是应该更有自信?纵使年纪比朝中老臣的年龄折半还要来得小上好几岁,但你要相信你父亲的眼光,以及皇上将重责大任交给你的青睐。”

  “是。”狄宁宁眼眶泛热,轻轻点了下头。

  自从接下皇上的托付后,她夜里辗转难眠,心若高悬,昨日接到皇上赐给她的特别女式三品官朝服,她害怕得双手颤抖,跪在地上谢恩的双膝无力得差点站不起身,今日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却在朝臣你一言、我一句的攻击时,信心完全崩溃。

  是他说的话让她燃起信心,在她心底最折磨的时候雪中送炭,这要她怎么能不感动?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李澈转身,双手负在身后,信步离开,逐渐消失在她的眼底。

  夹杂冷冽的寒风吹过狄宁宁冰凉的脸颊,轻轻的卷起落在耳旁的两绺发丝,纵使身处天寒地冻,心底却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暖烘烘。

  春天,就快来了。

  ☆☆☆   ☆☆☆   ☆☆☆

  入夜的二月末,纵使白日阳光煦煦,太阳消失在天幕后,温度却瞬间下滑,让人一度以为寒冬又要降临。

  议事厅的烛火熄了大半,室内五排长约五十米的木桌隔成三十个座位,每个位子旁摆了满满一堆参考书籍与文房四宝,以及各地送来的奏折,可以想见天黑之前坐满百官办公的惊人画面。

  只是如今议事厅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老臣正准备回家休息,令偌大的空间宛如陷入死寂。

  第一天上任的狄宁宁坐在议事厅与群臣面对面的高台上,桌上摆了一叠又一叠待她批示的奏折,脚边的矮桌上则叠了好几座有如小山一般高的参考资料,她敛目,十分认真的逐字阅读手上今日算起来第五十八本的奏折,纵使眼睛酸涩不已,却还是继续坚持。

  “小姐,已经快过戌时,您该休息了。”一直在狄宁宁身侧服侍的若蓝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她从天未亮就跟着小姐入宫,看着下早朝后的小姐跟着领事公公在洛阳宫转了一圈,熟悉环境,便来到议事厅着手处理成堆的公文,就连午膳也是一边看奏折一边随便吃了一点,这要她怎么能放心?

  狄宁宁随便应了一声,继续将手上的奏折看完,才抬起头,“已经这么晚了呀!”

  放眼望去,议事厅里只剩下两名傍晚才来上工的老臣,其他人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空荡荡的室内一片静谧。

  虽然狄宁宁一点也不在乎百官应遵守离去时是当告知她一声的礼节,但是他们彷佛说好了,不将她放在眼底,随意入席与离座,还是让她感觉有些挫败。

  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笔交给若蓝清洗,然后起身,动手整理桌上的文书资料,等待若蓝由屋外入内,将笔放在笔山上晾干,才轻声开口,“咱们回去吧!”

  “是,小姐。”若蓝回应。

  狄宁宁走下高台,来到其中一位低垂着头,振笔疾书的老臣面前,不点胭脂依然粉嫩的双唇浅浅勾起,恭敬中带着不卑不亢的语调轻声的说:“您辛苦了,夜里露重,石板路滑,您要小心为上。”

  老臣没想到狄宁宁竟然会主动同他说话,吓得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朝他浅笑着,就像孙女般令人喜爱,使得他今早得知宰相之位竟然由一名小奶娃坐上的不悦感受消失大半。

  “晚辈先离开了。”看着面容带着尴尬的老臣,她并不奢望年纪长她三倍有余的老者对她释出善意,于是转身离开。

  她接着来到另一位坐在大门附近的臣子面前,也同他说了些关怀的话语,才与若蓝离开议事厅。

  土黄色的圆月在黑色云朵下若隐若现,好在宫廷的回廊上每十步就挂上一盏灯笼,要不,狄宁宁可能会一不小心踩空滑倒。

  夜里的她视力急速减退,常常夜读时都得点上十盏烛火才能轻松视物,所以当马车驶出洛阳宫后,进入早已打烊的市集街道,她掀开帘子,几乎看不清陷入死寂的街道景色,索性放下帘子,背部往后靠,闭上眼睛,短暂休憩。

  “小姐,方才我已经让人传话回府邸,要他们替您准备热水,待会儿您一回房就先沐浴,等您沐浴后,王妈应该就煮好菜了,您马上可以吃饭,然后休息。”若蓝担心自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未曾有一日过得如今天一般忙碌,于是请人回府替她打点好一切,争取更多休息的时间。

  “谢谢你。”狄宁宁十分清楚若蓝的用心,睁开眼,朝她微微一笑后,又闭上眼。

  只是若蓝静不下心,对着自家主子试探性的小声说话,“小姐,您睡着了吗?”

  “没有,怎么了?”狄宁宁的眼皮一动也不动,只有小嘴轻轻开合。

  “我只是想问,今日早上您在空桥遇上那三人时,怎么知道他们是谁?又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八王爷呢?”若蓝满肚子的疑问憋得好痛苦,现下小姐总算放下手边的工作,她才得空可以询问。

  “很简单。”狄宁宁依然闭着酸涩的眼睛,思路却清晰无比,“你瞧那三人,当中有一人是光头,做和尚打扮,另外两人对那和尚是必恭必敬、诚惶诚恐的模样。”

  “的确是这样没错。”若蓝偏着头,回想今日早上的情景,确实如小姐说的那般。

  “光头和尚是皇上宠爱的臣子,他原名唤作冯小宝,起初在江湖上卖药,得到千金公主提拔到皇上面前担任丑角,皇上喜爱他的风趣,却不想让人有闲话可说,于是命他剃度为僧,赐名薛怀义,在宫里掌管祭祀与各地佛堂修葺,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人是出了名的狗腿,我瞧来者是和尚与两名男子的三人组合,就知道是他们,只不过谁姓林、谁又姓张,就不清楚了。”狄宁宁口吻平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少了花样女孩的活力,却多了庄重气质。

  “原来如此。”若蓝点了点头,“那王爷呢?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狄宁宁的脑海顿时浮现一双鵟鹰一般的锐利眼眸,彷佛直直盯着她的心头,吓得她睁开双眼,停止说话。

  她知道那双眼睛是属于他的,一只被折了翅膀、用铁链拴住单足的猎鹰──李澈。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了?”若蓝当然不知道狄宁宁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家小姐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让狄宁宁有了不回答的理由。“到府邸了。”

  马车都还没停妥,就看到王管家领着三名小厮,其中两名双手各拿一盏灯笼,替狄宁宁照明,另一人则冲上前来安好踏垫,先让若蓝下马车后,转身搀扶狄宁宁下马车,将她呵护得有如绝世珍宝,怕她一不小心撞着或跌倒。

  “小姐辛苦了。”王管家走在狄宁宁身侧,年逾六十的他是从小看着狄宁宁长大的老仆。

  “不苦。”狄宁宁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回话。

  在接替父亲的位置担任宰相之前,她早已告诉狄府上上下下,在府中一律唤她“小姐”,毋需改变称谓,因此大家才会这般称呼她。

  “对了,皇宫今日传来消息,说是让我们先别布置老爷的灵堂,您说这……”王管家忍不住皱起眉头,直觉这是强人所难。

  “就先听令吧!还有告诉府里所有的人,老爷过世的消息别再张扬,若有人问起,就说当时只是误传,老爷先前只是弥留状态,目前已经醒了,待在家里养病。至于老爷的灵柩,找个夜里,领家仆到狄家祖坟先埋起来,待时机到了,再办一场盛大的法事。”狄宁宁虽然也想让父亲风风光光的下葬,但是皇上金口一开,就没有翻转的机会了。

  “知道了,小姐。”王管家点了点头。

  当狄宁宁回到房间时,闺房底端的澡间早已放了一桶冷热刚好的洗澡水,为父亲身后事愁苦的她忍不住会心一笑,感激若蓝和大伙的贴心与宠溺,然后褪去身上的衣物,进入木桶里,让疲惫的身躯浸在热水里好好的放松。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了。

  但是想起今天只是开端,未来还有漫漫长路等着她挑战,她的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聪明如天人的已故狄宰相对自家女儿赞誉有加,而身为被赞赏的你是不是应该更有自信?

  猛地,李澈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让她得到无比勇气。

  “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狄宁宁在只有她一人的澡间里替自己加油打气。

rinkii 发表于 2013-8-26 14:56

{:soso_e103:}女相啊,这不应该是上官婉儿吗??又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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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铁相》(后‧宫生还传4)作者:菲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