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3-7-5 20:15

《王爷的私房美人》(艳本倾城1)作者: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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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王爷的私房美人
系  列:艳本倾城之一
作  者:千寻
出版日期:2013年7月24日

【内容简介】
好人没好报!这是何谨容用自身惨痛经验悟得的真理,
要不然,她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怎会这么惨,
救人救出名声,却因此被不肖人士拐去禁锢在侯府内!
更糟的是,人家觊觎的不是她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技,
而是她天生阴寒的身子,正是下蛊养成药人的好器皿……
偏偏害她的一个是居心不良的世子爷、一个是医术了得的王爷,
两人为替心爱的郡主解毒,竟联手算计到她头上,
这下让她连申冤也无法,毕竟小庶民如何与高门贵胄斗?
幸好她天性乐观,既然那对贵公子需要她救他们的心上人,
她就来个逆向操作,要她的血?成!先逗得姑娘乐乐再说,
于是她榨干了世子爷的荷包,又让傲慢王爷成为她专属的大夫,
不仅熬夜为她寻得缓解毒性的药方,还策马带她出游讨她欢心,
甚至当她毒发时,他也焦慌得仿佛有浓浓的心疼与不舍,
但谨容想,自己定是看错了,甘愿为娇贵郡主付出一切的他,
怎么可能看上她这个时日无多的小小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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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3-7-5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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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医术了得的恶霸 

  梁州济县桃花村里,有家济民堂,这医馆和外头的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主持的是位姑娘。 

  姑娘姓何名谨容,年方十八,有身非凡的好医术,比起京城里许多老大夫更厉害,村人们可是亲眼目睹过多次,见她把半死的病人从阎王殿里给救回来。 

  因此,济民堂开了约三年,慕名而来的病人多了很多,谨容从早忙到晚,经常连饭都没空吃。之后济民堂里,又添上几位师傅及丫头小子,他们帮着采药、炮制新药,贩卖各种药丸、药粉。 

  当中销得最好的是一种叫做平胃散的药丸,那可真是好用,腹涨腹痛、小儿拉稀,只要一丸立见效果,连服三日药到病除。这药卖进京里,立即大红大紫,多少富贵人家里都有囤了这个药,以备不时之需。 

  贩卖成药替济民堂挣得不少银子,谨容很有生意脑子,银子进门,她没急着盖大宅、买绸缎、打造头面,却置下一块块荒地开垦成良田,雇用村里百姓广植药材。 

  自此,蛋生鸡、鸡生蛋,桃花村本是个不到五十户的破落村落,如今有工可做、有银子可赚,便陆续搬进许多新户,他们除了种药材外,还有人开饭馆、客栈,让远来的病患有个舒服的落脚处。 

  随着济民堂的名声日盛,慕名而来的皇亲贵戚也想向济民堂求医,想请得谨容上门瞧病,因此每月初,谨容上京城到各药铺子贩卖成药后,便会多逗留上几日,为京城贵人们看病,渐渐地,她的名头在京里传开。 

  谨容家里是个积善之家,上头一个哥哥名叫何谨华,爹爹何霖是种田的,性子殷勤实在,娘亲赖氏在家养鸡养鸭照顾孩子,有点儿小性子,却是最疼爱孩子的。 

  过去,两夫妻苦干实干,一家人靠着两亩薄田过日,节食缩衣,但凡家里有余粮就会救济贫困村民,颇得声名。 

  何家夫妻打心底明白,孩子唯有读书识字才能成材,因此想尽办法攒银子,好让两个孩子进学堂。 

  而兄妹俩也不辜负爹娘期望,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什么都上心。 

  哥哥谨华十四岁考上童生,接连几年,从秀才、举子考到二甲进士,去年秋天便奉圣旨到卢县任七品县官。 

  谨容运气不比哥哥差,八岁那年,她意外救了一位老爷爷,爷爷病重的躺在沟渠里只剩下一口气了,谨容扶他回家奉茶喂饭、擦洗治伤样样亲手来,月余,爷爷的病体痊愈,何家才晓得这爷爷不是普通人,他可是鼎鼎有名的医林圣手鲁棣。 

  受人点滴、涌泉相报,鲁棣见谨容资质不差,便收她当徒弟。 

  谨容是个做什么事都竭尽全力的孩子,起先学医是因着自己身体不好,懂些医术可以自行调养,不至于让父母亲太担心,但越学越见兴趣,在鲁棣的悉心教导下,居然短短三年,医术堪比宫里太医。 

  之后鲁棣领着她四处行医,一方面增广见闻,一面将一身绝学尽传于她。 

  三年前,谨容及笄了,已经是个大姑娘,着实不该再跟着师傅抛头露面,故才回到桃花村开设济民堂。 

  这对兄妹出人头地了,身为父母的何家夫妇也松口气,只是儿女终身大事迟迟未定,身为长辈的多少担心。然而谨华不急、谨容更不急,她想做的事多得很,若没有好男子可依靠,嫁比不嫁更糟。 

  这天,几个年轻小伙子才刚开店,照理说,这么早不会有病患上门,可谁知道堂门才开不久,就有个腿上插着锐箭的中年男子上门。 

  他蓄着满脸的大胡子,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烁亮烁亮的,他拿着一把乌金色的大刀,大腿上插着一支箭,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明显有好几处刀伤,全身染满鲜血,一面走还一面滴血。 

  他甫进门,大掌便往桌上拍去,震耳欲聋的嗓音响起,“大夫呢?” 

  都伤成这般了,力气还这样大?几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能先把人给扶坐了。 

  陈管事听见动静,从后面药间走到医馆前头,看一眼滴了满地鲜血的凶恶伤患,急问:“阿平,王大夫呢?” 

  “他一早使人过来回话,说是林二婶子家的小虎又犯病,他先绕过去瞧瞧,再进药堂。” 

  阿平嘴角有些发抖,眼睛不时瞟向那名伤者,他不会是土匪头子吧?若是死在这里那可不是普通麻烦,衙门的大人定要上门查问的,可……他没胆子把人给赶出去啊。 

  “江大夫呢?”陈管事也急了,这人伤势看起来不轻。 

  “陈大嫂难产,产婆束手无策,天还没亮,陈家大哥就把江大夫给请过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那可怎么办才好?”陈管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如,我去找容姑娘。”阿平才撂下话,一条腿已经往大门跨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容姑娘和阿汉送药进京,说不准还没回来呢。” 

  那药丸药粉可是大宗买卖,医馆里两个月赚的加一加,还不及谨容上一趟京城带回来的,都说京里贵人多,同样的药到了那里,价格都得翻上两、三倍。 

  “容姑娘出门前看过天候,说这次会早点回来,她不放心翁爷爷的病。” 

  翁爷爷曾经是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皇帝封赏无数,可年纪大了,长年在战场上落下的伤没照顾好,现在跳出来作怪,整得老将军脾气越来越坏。

  年前,翁爷爷致仕,来到了山明水秀的桃花村调养身子,他买了一块地、盖一座宅子,某个机缘下和谨容相识,由她为他调理身子,病况一日比一日见好,可每到下雨天,全身仍酸痛得不得了,偏偏老人家别扭、爱闹脾气,谁都不给治,非得谨容亲自施针下药。 

  “那你跑一趟容姑娘家里,看她回来没?” 

  “知道。” 

  阿平领了命令飞奔而去,陈管事则到后头找来两名巧手丫头帮忙,壮汉腿上的箭伤没人敢碰,但身上那些皮肉伤倒是好处理,她们经常跟在谨容身边照料患者,都是有经验的。 

  她们拿来剪子、剪去壮汉的衣服,先用清水洗净伤口,再兑上酒擦拭一遍,那汉子倒也有骨气,咬紧牙关不喊半声痛。 

  她们动作俐落地敷药包扎,可是……怪了,那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黑,如果是血流得太多,应该是变得惨白才是啊,她们心惊胆颤,心里益发没有底气,不知她们是哪里做错了。 

  简煜丰往济民堂方向走,眉心微蹙,可不是好笑吗?没事比什么,医术这东西各门各派各有专长,他这是想来砸人家大锅? 

  尽管心底这样想,他还是悠悠哉哉地踩进济民堂地界。 

  事实上,昨儿个他就来到桃花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某人”说他开的药还不如济民堂的平胃散,他打心底不服气,便走上这一趟。 

  桃花村依山傍水,环境不错,进到这里就让人打心底感觉舒畅,不自觉舒缓心情,这里的百姓和善,每个人都精神奕奕,还能说上几句养生之道,而空气里则飘散着淡淡的药草香。 

  后来他问清楚才明白,这里的村民有八成靠济民堂为生,当然,真正进济民堂当管事、伙计、大夫的占少数,多数百姓是靠种植药材维生。 

  田地为济民堂老板所有,也由济民堂出面规划,让每家每户分别种植不同药材,因为没有一窝蜂抢种相同药材,所以年年都能卖上好价钱,村民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太多。 

  听到这里,他才对济民堂的老板有几分服气。 

  “这位公子,请问……”站在门口焦急张望的陈管事见到门口的桃花树下,笔挺地站着一位身穿月牙白海青双色云纹袍的年轻男子,便迎上前招呼,但视线对上简煜丰时,神色略略一顿。 

  他的五官严肃,浓墨剑眉横入鬓间,锐利的眼眸震慑人心,坚毅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周身尽是不可忽视的威仪。 

  简煜丰没做任何事情,只是细长的眼睛微微一扫,陈管事的冷汗便从头顶冒到脚底,背后像是有千万只细小的虫子在啃蚀爬行似的,不一会儿工夫,已是汗水淋漓。 

  陈管事连忙回神,唯诺问:“这位公子,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们这里有位何大夫?”他看一眼医馆,小小的半点不出色,可是打理得整齐光洁,光线充足,教人不觉得局促。 

  “有的,何大夫是我们的老板,不过老板前几日送药进京,不知道回来没有,我已着人上家里问问,不知道公子是改日再来,还是……”陈管事话未完,正在替伤者敷药的丫头突然大叫一声。 

  简煜丰和陈管事齐齐回头,只见那名壮汉已经昏厥过去。 

  简煜丰细细辨闻着空气中飘散开的臭味,迈步走到壮汉身边,眼睛在对方身上打量一遍后,对那两个丫头说:“把人给放平。” 

  他天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一出口,所有人便不自觉照他的话做。 

  丫头力气小,陈管事连忙过来帮手,医馆里地方不大,哪有床可以躺,只好将人在地上放平,生怕弄到那支箭撕扯到伤口,众人动作缓慢、小心翼翼。 

  简煜丰看不过眼,不过是一点小事竟搞那么久,再慢点儿人就死透了。 

  他将陈管事推开,脚一踢、手一拽,立即把人摆平。 

  他动作相当粗鲁,这种搞法,一下子就把伤口搞出两三倍大,一旁的丫头和陈管事看得心悸不已,心底偷偷想着:幸好那人已经晕过去,不然肯定会痛得提刀砍人。 

  简煜丰没动用剪子,两手一撕就撕开壮汉的裤子,陈管事见他那模样,似乎是懂得医道的,连忙问:“要不要我去拿剪刀过来?” 

  他家容姑娘有个皮套子,里头全是用来替人剖开伤口及缝合的器具。 

  可话才说完,简煜丰已经抓起伤者的腿弯起,五指触了触伤处,然后一个施力,将那支箭从另一处完整的皮肤中戳破一个洞,推出来。 

  这会儿陈管事他们全看清楚了,箭头是倒勾的,如果硬从穿进去的洞口拔出来,恐怕会扯下一大块肉,他的作法并没有错。 

  可这里又不是野地,有器具啊,如果是容姑娘,就会割开伤口,小心翼翼地将箭取出,再将伤口细细缝合,哪会像他这般残暴,好像他救的不是人而是畜牲,不对、不对,就是对待畜牲也不能这么残忍。 

  瞧吧,已经痛晕过去的病人又痛醒了。 

  那个大胡子看起来虽然凶恶,可同情心人皆有之,两个丫头看不过眼,低声问躺在地上的男人说:“壮士,要不要喝点烈酒,待会儿取箭的时候比较不痛。” 

  伤者已经痛到昏天暗地、六神无主了,但听见丫头这话,还是猛点头。 

  丫头赶紧往后头跑去,没想到还没跑足三步,伤者再度发出哀号声,凄厉的咆哮声叫得人心惊胆颤。

  原来简煜丰已经顺手折断带勾的箭头,把箭从另一端抽出来。 

  陈管事别开头不忍心看,箭虽不是从自己身上拔出来的,可他还是觉得好痛……人家是济民堂的病患哪,倘若风声传出去,说他们把病人当成猪狗牛,不理会病患的痛楚,这、这……名声金贵,再多的银子也赔不起啊……

  他的心一阵怦怦乱跳,忽听简煜丰问:“你不是要去拿器具?” 

  他、他终于要用器具了 

  感谢天感谢地,神明肯定听到他的哀求了,陈管事连忙点头说:“对对对,小的马上去拿。” 

  陈管事不明白自己怎会那样窝囊,可在对方的气势下,他就是本能的乖乖遵从。 

  陈管事跳起身往内屋跑,小丫头动作也不慢,匆匆取来一壶酒,在简煜丰还没进一步动作之前,把酒往伤者嘴里灌,亡羊补牢,现在能醉昏过去也好。 

  然而,伤者还没喝够,简煜丰又冷声说道:“你灌错地方了。” 

  什么?哪有灌错地方,酒不是要从嘴巴喝进去的吗?难不成还有别的洞?意思是……鼻孔?不行吧,会呛到的。 

  还没弄懂简煜丰的意思,可他一伸手、尚未出声恐吓,小丫头就不由自主地将酒壶递过去,然后眼睁睁见他拿高酒壶,在伤者吓得半死的目光中朝伤口浇下去! 

  啊!两个丫头眉心纠结,掉下同情泪水。 

  没人性啊,真真是没人性啊,天底下哪有这样没良心的大夫? 

  伤患也想破口大骂,可是来不及了,他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是啊,换个地方灌一样会晕过去,只是过程……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无人道呀。 

  这时陈管事终于送来刀具,只见简煜丰俐落下刀,翻开伤者的皮肉将附在骨头上的金黄色粉末刮除干净,再快手快脚地将被割开的肉给缝回去,所有动作顺畅流利、一气呵成。 

  他站起身,对丫头们说:“把他的伤口洗洗,用你们方才替他敷的药粉厚厚敷上一层。” 

  丫头们瞠目结舌的看他站起来,还是一身洁净,月牙白的衣服并未沾染半丝血迹,这刀法有没有比她们家容姑娘厉害还不好说,但速度绝对快上好几倍,至少,把病人弄晕的时间挺节省的。 

  简煜丰走到柜子旁,陈管事已经奉上一盆干净清水,他慢条斯理地洗净手上的血渍再擦干。 

  他转过身,无预警地撞见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不同于别人,她清清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转开,没有脸红、没有发呆、没有害怕,更没有半点羞赧。 

  “容姑娘。”陈管事低唤,他忍不住在心底谢起天地,老板终于来了。 

  看见谨容,他两条发颤的双腿勉强挤出力气跑到她身边,原是想告状的,告这个罔顾病患感受的庸医,但简煜丰目光轻轻一扫,他的告状变成“事实陈述”,他飞快把方才的事情报给谨容知情。 

  谨容闻言,走到病患身侧,弯下腰为他把脉并细细观察伤口,最后才看向那支箭和留在刀锋上的金黄色粉末,她闻了闻刮骨刀上的气味,眉头微紧。 

  他的处理并没错,如果不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箭头取出、刮除附在骨头上的毒粉,恐怕这人连命都没了,就算救回一条命,那条腿肯定也废了。 

  细观地上的血渍,谨容承认他的手法比自己更精妙,他能够避开血管直达骨头,没让病患流更多血,这点她远远不及。 

  只是手法真残酷,他就没想过如果病人熬不过疼痛死去呢? 

  谨容下意识回头望向简煜丰,他满脸的孤傲落入她眼中,这男人……是不介意别人疼痛的吧。 

  她起身交代道:“陈管事,你去找两个人把伤患送到后面,再找人把这里清一清。小银,你帮他把伤口处理好,再找个小厮帮他打理身子、换件干净衣裳,小芽,我开药,你把药熬好了再让他起来喝。” 

  众人领命分头去忙,小芽等在桌边替老板磨墨,她三两下把药单开好,小芽方入手,药单就被简煜丰火速夺走,他飞快将药单看一遍,然后提笔在上头添上两种药。 

  小芽看一眼谨容,后者正皱着眉头,考虑要不要在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面前将新添的两味药材删除,他的药的确可以助病患将身上余毒尽快排净,问题是这药力太狠,若病患承受不住是会死人的。 

  她犹豫着,像是知道她的顾虑似的,简煜丰开口,“他的内功深厚,能够禁得住。” 

  他知道患者内功深厚? 

  换言之,他已顾虑到药力问题,之前也并非贸然出手,他是确信对方熬得过才下狠手? 

  谨容点头,将药单交给小芽后,目光对上简煜丰。“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非得在这儿谈?” 

  谨容看一眼满地未清理的血渍,以及已经候在外头等着看病的病患,说道:“请公子移步,到里面说话。”然后走到门前,柔声对好奇张望、窃窃私语的众人道:“待里头清理妥当,马上为各位看病,还请稍待一会儿。” 

  她领身走在前头,简煜丰跟在后面,看着她的窈窕身姿,嘴角微翘。 

  肤如凝雪、目光清澈,米粒似的酒窝在嘴边忽隐忽现,她绝对是个美丽女子,却不是那种教人一见便目不转睛的绝伦美艳,她让人观之舒坦,而眉目间散发出来的自信也令人不自觉高看几分。 

  不过,她的打扮倒是离谱了,这样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天气,竟穿着寒冬的夹袄,有这么冷吗?

  之前他试想过济民堂的老板是怎样的人?是满口仁义的老头子?是济弱扶倾的中年男子?抑或是和自己一样碰到好师傅、习得一身医术的年轻男子? 

  不管怎么想,都没想过竟然是个姑娘家,她很娇小,站在自己跟前像个没长大的娃儿,这样的女子竟能规划整个村子的生计、炮制出那么多种药? 

  简煜丰随着谨容进屋,她顺手端来两杯茶水,不似一般人家奉上的茶叶,而是明目的决明子枸杞茶,果然是济民堂,连待客的茶汤都是用养生药材熬煮。 

  “还问公子贵姓大名?”会进济民堂的只有两种人,看病的、抓药的,很显然他两种都不是。 

  “简煜丰。” 

  谨容点点头,再问:“不知公子到济民堂有何贵干?” 

  他摆明一身好医术,而他的穿着更不像是想到这儿坐堂的大夫,那么他上这里来做什么?挑衅还是砸锅? 

  自从那几味药丸在京城里闯出名号,便不时有人上门企图求取药帖。 

  并非她藏私,这药除了药帖,熬炼过程也极其繁复,她可是试过好几遍才成功的,倘若旁人做出劣货鱼目混珠,将她辛苦打下的名号给破坏掉,届时桃花村上下几百口人的生计怎么办? 

  因此她开出条件,想学?没问题,但得在这里熬上个一两年,确定手艺成了,再到外头去赚钱。 

  “只是想来瞧瞧。” 

  瞧瞧?不就是医馆吗?她望向他,清澈的黑瞳带上几分疑惑。 

  “济民堂的药丸是你亲手炮制的?” 

  “是。”不过,现在已经有两位师傅能够取代她。 

  “为什么单卖药丸,却不在京里建新医馆?难道不担心有不对症的病人吃了,反而延误病情?” 

  “那些药就算不能治疗病症,也能强身健体,对肠胃多少有助益,何况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不能时常进京,病人想寻我看病往往要车行数十里,迢迢长路来到桃花村,如果京城有药丸可买,某些轻症病患可以免除奔波劳苦。” 

  “好大的口气,说得好似京里都没能人?”简煜丰昂起下巴凝目望她,即使心底有些许欣赏之意。 

  简煜丰这号表情往往可以吓走不少宵小夜盗,但很显然地,谨容并没有被吓到。 

  她微微一哂,未多言,表情摆明了“本姑娘就是有夸口本钱”。 

  谨容细细审视着他,实话说,他并不是斯文俊朗的那类男子,五官虽是好的,浓眉高鼻、坚毅薄唇,眼睛深邃得像一汪潭水,可惜线条太刚硬,挑好听话来说是严肃威仪、气势天生,说难听了,就是难亲近。 

  如果以他为药,大概可以用来治小儿夜啼。 

  谨容冷冷一笑,态度骄傲,她这个人是这样的,人敬她三分,她便还人一尺,但想踩低她,就得先衡量自己的腿够不够长。 

  “所以公子大驾光临,是为了来瞧瞧济民堂里有没有能人?”她的口气中带着讽刺。 

  他的确是,不过……简煜丰笑而不语。 

  这位姑娘胆子大得很,竟敢在他面前摆姿态,放眼京城,敢用嘲弄口气跟他说话的着实不多,耸耸肩,他换了个话题。“那药制成丸,你用的不是蜂蜜?” 

  “没错。” 

  “所以是用什么?” 

  “这是本医馆的秘密,若公子真感兴趣,欢迎到济民堂应聘制药师傅,以公子的资质,约莫学个三五年便能窥知其中秘诀。” 

  “你以为本公子有时间耗?” 

  “习医本是条漫漫长路,医术、医心并非一蹴可几,我想公子应该很清楚。” 

  “是吗?我三年就出师,倒不觉得习医有何困难。” 

  三年?他的话引出她的崇拜与赞叹。 

  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能习得一身好医术,她连想像都觉得困难,她自认是个勤勉上进的学生,跟在师傅身边习医七年也不过小成。而他……不过短短三年? 

  “既然公子如此聪慧,那么带几颗药丸回去琢磨琢磨,定能窥得其秘,今日公子帮济民堂这么大的忙,待会儿公子回去前,谨容定让陈管事将每种药丸都为公子带上一些。” 

  她又讽刺他?好得很,有人就是天生不知死活。简煜丰微微咬牙。 

  话说完,谨容起身准备离开去吩咐陈管事,她微微抿唇,把笑意含在嘴边。 

  一见她动,简煜丰直觉伸手握住她的左手。 

  这一握,心陡然惊悸,他抬头直直望向谨容。 

  她蹙眉,直觉将他的手甩开,但简煜丰不允,一把将她扯回原位,下一刻,她的手被拉到桌面上。 

  他要做什么啊!谨容心急,飞快从怀间取出金针,她可不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主儿,狗咬她,她虽不至于反咬,但也得让狗学会教训。 

  倏地,她执起金针就要往他手腕穴道戳去,可简煜丰动作比她更快,食指飞快掠过她上臂,她的穴道一阵发麻,之后便再也动弹不得。 

  她被点穴了!谨容真想破口大骂,今儿个自己是犯了哪路神仙? 

  “敢问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简煜丰不回答,抓起她的手细细把脉。 

  谨容当然明白他在做什么,方才他碰到自己的手,定是被她冰寒的手给惊吓住,才有此番举动。 

  她的体质极其阴寒,所以夏日她做冬季打扮,到冬天,再多的皮裘火炉环身也经常让她冻得牙齿打颤。 

  经过这些年的调理,她已然恢复不少,至少能出门、能跑能跳,不像小时候一到冬天,她就得在床上病上好几个月。

  谨容能理解简煜丰的行为,但不代表谅解,再怎么说她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子,他这般作法未免不把人看在眼里。 

  “简公子,你的医术太霸道,难道你从不问病人的感受吗?”她口气不豫。 

  虽是这么说,可她也明白自己是白问。 

  若他在乎病人感受,那么面对方才外头的伤患,他会先扎个几针,让对方在取箭剔骨时不至于痛得昏厥;如果他在乎病人感受,他会像她,宁愿多花上十数日工夫慢慢清除病人身上余毒,而非用虎狼之药,只求三日见效。 

  他这人只在乎自己的医术是否登峰造极,根本不在乎他人看法。 

  简煜丰果然没回应她,只是细细为她把脉,那表情像是发现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怎么,想医好她,证明自己的医术高强?谨容恨得磨牙,她就不信连师傅都无法根治的病,他有法子可医。 

  好半晌后他才松手,却没为她解穴,他两手环胸像在筹划什么似的在她脸上几番打量,那眼光像是黄鼠狼对上鸡,大野狼碰上小羔羊,令她头皮发麻,有即将被吃干抹净的恐惧。 

  “你,没有长寿的身子骨。” 

  所以呢?她该早早找条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以免浪费过多的粮食?开玩笑,谁能预估自己活多久?还有人说她熬不过十岁呢,她还不是一路活到如今,即将再凑出一个十年。谨容毫不畏怯,眼睛直视对方。 

  简煜丰自顾自往下说:“所以一个早该为人妇的女子,这般拚命翻腾,又开济民堂又炮制药丸又买地植药,是想要……留下你的医术,还是想留下更多的银子?” 

  倏地,谨容心底打起冷颤,他只消短短几眼便能看穿她? 

  她压下心惊,刻意仰起下巴,冷声道:“倒不知公子这般热心,特来一趟桃花村打探我的根底,是存着什么目的?” 

  他没回答,她亦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眼对眼、鼻对鼻,像在比赛气势似的互望对方。 

  一刻钟、两刻钟……到最后是谨容撑不住了,才轻哼一声,说道:“不劳公子忧心,不论我想留下什么都与公子无关。” 

  “我可以帮你,不管你想留下什么。”他的口气严峻,想吓人似的,但谨容天生大胆,没那么好吓。 

  “抱歉,我不需要任何人相帮。” 

  “倘若本公子插手,我保证在你闭上眼睛之前,济民堂会开上百家,而以你为名的医书将广传天下,至于你的药丸,那更不必说。” 

  谨容失笑,原来他猜错了,他们终究是陌生人,他懂她并不多。 

  在她心里,济民堂不需要开太多家,药丸不必卖太多,只要能够让桃花村的村民衣食无忧,父母亲与哥哥一世够用即可。 

  至于医书,她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名字广传天下,她只想把师傅交给她的以及自己所悟的医术编写成书,让济民堂的大夫日后碰到疑难杂症时得以参考。 

  她的心很小,只想要她的朋友亲人过得好,根本没想要流芳百世、名垂千史。他高估了她的野心。 

  “我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黄金白银,只相信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得到越多就必须付出越多,与其诱惑,不如说实话,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同我进京,跟我去救一个人。” 

  她不排斥救人,但排斥他高高在上的态度,何况她并不天真,如果只是单纯救人,他不需要开出这般优渥的条件。 

  “第一,简公子的医术不比小女子差,相信你出手,那位病患定能药到病除。第二,我要的没有公子想像的那样多,如果上天注定我早夭,我只想在闭上眼睛那刻,有亲人朋友在身旁听我叨絮几句。所以多谢公子抬举,恕谨容无法应承。”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简煜丰那张脸本就令人害怕,而瞬间变化出的阴森表情更是让谨容心口一窒。 

  偏偏她是个不服软的,吃菜专爱挑硬梗子啃,即便心惊,还是要硬起声势堵他几句。 

  “公子又说错,我一生没吃过酒,如果想活得更久,更是连沾都不能沾,所以不管敬酒或罚酒都请公子自便。” 

  很好、好得很,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有能耐的女人,能够把他气到想一把掐死人。简煜丰倏地起身,弯腰向她凑近,近到她可以感觉他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相信我,你拒绝我,绝对会后悔一生。” 

  “所以我是不是该庆幸,无法长寿的小女子并没有太长的一生可以后悔?”他的表情越来越凛冽,她逼自己冷静应对,虽然心底已经开始后悔。 

  他的回应是两声冷笑,像拿着钢刀在铁片上磨过似的,然后甩袖转身离开。 

  直到他甩开帘子走出门后,谨容才想起来,该死,他没给她解穴! 

  她得维持这个状态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十二个时辰? 

  该死,他是从哪个帮派里冒出来的呀?用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岂不是拿尚方宝剑杀鸡、拿龙头铡砍鸭头?他不嫌浪费,她都替他心疼。 

  第二章 温良公子求亲 

  热气蒸腾的制药室里,每个人都是汗水淋漓,头发黏答答地贴在额前,衣服湿透,连放在脖子上的帕子也得不时到外头拧一拧,把汗水给绞干。 

  所有人都一身狼狈,唯有谨容一副从容自在的样子。 

  她喜欢在这里做事,旁人受不来的热,偏是她最称心的温度。 

  汤汁在锅里慢慢熬炼,飘出浓浓的草药香,她深吸气,笑出满心惬意,因待它收汁制成丸便可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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