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这一家之退婚后种田去》作者:寄秋
https://www.txt520.net/data/attachment/forum/202310/08/171747ecp3b1p5bp0rpn3t.jpg【书 名】罪臣这一家之退婚后种田去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寄秋
【出版日期】2023年06月20日
【内容简介】
都说长姊难为,何况罪臣之女更艰辛,
谁知遇上缠人大将军,其实前未婚妻更难为!
温柔是太医院使家的大姑娘,秉性柔善,不与人争,
曾是京中女子楷模,也是护国将军府的准媳妇,
谁料家族一朝获罪,将军夫人就立马撕碎婚书也撕碎了她的心,
退婚后的她觉得天要塌了,可家中男丁被流放,
身为长姊,她必须要护着剩下的老弱妇孺活下去!
她学着管理田地与养蚕取丝,纺织坊逐渐形成规模,
以前用来打发时间的双面绣也能卖出万两天价,
她以为自己已变得坚强勇敢,可当那无缘的前未婚夫出现时她还是动摇了,
他说他并没有同意退婚,当初之事另有苦衷,他也是受害者,
还说今后可以放心依靠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她和她的家人,
就算是当朝公主看上他,故意刁难她,他也毫不客气的尥蹶子踹回去……
【链 接】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第一章 无缘未婚夫
春去。
秋来。
一场细雨绵绵的秋雨下过后,江南的气候渐渐转凉,早晚的寒意瘆人,大地也染上一层枯黄。
不像北边的天气已经开始下雪了,南边的秋天只是草叶略凋,长青的树木犹带绿意,不让秋的脚步远去。
将近百亩的桑园翠色依旧,桑园边是一座座土砖筑成的蚕室,几名养蚕人进进出出的以桑叶养蚕。
虽说有点凉了,但是秋老虎还是威武无比,到了近午时分热得叫人汗涔涔,不时见着挽起袖子的蚕娘在那拭汗,一筐一筐的清理蚕沙。
蚕沙、蚕蛹可入药,能卖银子,收入还不算差。
不过真正赚钱的是蚕吐出的丝,生茧或熟茧都是一笔可观的进帐,养蚕人家在江南处处可见并不稀奇,且以此为生的人家更是不少,因为江南是丝绸中心,养蚕、织布是女子寻常的技艺,更造就很多织就大师。
一龄蚕,蚕卵刚孵化出来时身上有毛,呈黑色,称蚁蚕或毛蚕,第二天后体色逐渐转白,约经四天蜕皮成为二龄蚕。
蚁蚕蜕皮后体色转为白色,每蜕一次皮就增加一龄,幼虫蜕皮四次后进入五龄蚕,每蜕一次皮身体的成长就加大,尤其是四、五龄时期最为明显。
蚕进入五龄之后约七天开始吐丝结茧,二到三日内蚕会在茧中再蜕一次,然后化为蚕蛹,身体变短、胖,呈茶褐色,约十日左右蚕蛾便可羽化。
蚕蛾羽化后可存活十到十二天,经由交配产卵后而亡,从蚕卵到死去约五十五天到六十日,温家老宅这会养的蚕儿是第三拨了,累积一定数量的蚕丝、蚕茧,堆了满满一室。
刚开始养蚕时还不是十分熟稔,算是试养,新种的桑树尚未有足够的桑叶喂食,用的是野桑树的树叶,养的数目不多,成茧收的蚕丝还不够织一匹布,也就是试试水,看多少蚕能吐出一斤的蚕丝。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第二回养的幼蚕是之前的十倍,这时种下的桑树大都成活,长出嫩叶,蚕儿的喂养方便多了,又过了两个月后便可收茧取丝。
桑树越长越茂盛,蚕也越养越多,到了第三回时蚕室已增到十间,每天收集的蚕沙竟成了养蚕的主要银子来源,让温家姊妹手头得以宽松些,还能养仆蓄婢了。
「大姑娘、大姑娘,我们这一批蚕丝还不卖吗?再堆下去都要发霉长虫了。」
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缠着头巾,黝黑的脸庞微带不安,东家不赚钱她们便领不到银子,心里暗暗发愁。
虽说江南处处好人家,好山好水物产丰饶,只要肯干活便不怕饿死,山边水边尽是取用不尽的食物,可是对老百姓而言,富的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他们有的只是嘴边的一口粮,吃了上顿愁下顿,手上铜板只有三、五枚。
眼睛下方微带青色的温柔从发怔中回过神,目光低垂。「应该是不卖吧,过两天我问问二姑娘。」
从官家小姐一夕之间沦落为罪臣之女,由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如今的平静,曾经的心情起伏彷佛是一场梦,梦醒了,还得继续走下去,软弱不堪的身躯必须立起来了。
她是长姊呀!这事还是因长房而起,爹娘死了,温家十二岁以上男子皆被流放,她也很怕,怕面对没有将来的前路,彷徨无依的不知何去何从,只想逃避。
只是,避得了吗?
看到二妹温雅不辞辛劳的扛起一家生计,斗智斗勇的和地方仕绅周旋,不惜离开宗族也要和温家族亲抗争到底的勇敢和果决,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该是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温柔是长在深闺内院的千金小姐,真正的大家闺秀,她不像温雅一般活泼好动,老往外头跑,她人如其名,温雅端静,不喜吵杂,很少出门,她在府里常做的是描红、读书,偶而做做针线活,给父兄姊妹们缝个袖套,绣个帕子。
姊妹三人也就她精通女红,因此温雅考虑种桑养蚕的同时便想到大姊,由她来接手蚕丝这一头。
「大姑娘,等收了这批蚕丝后又要再养下批幼蚕,年前还能收一批,要是一直堆积不卖银子岂不可惜,咱们的蚕室怕就亏了。」
妇人心中暗叹毕竟是姑娘家,做事不利索,不够大气。
温柔秋水似的眸子轻轻一抬。「亏不了,收了蚕沙和蚕衣还能卖钱,至少妳们的工钱没缺过。」
妇人急了。「话不是这么说呀!养蚕就是为了卖蚕丝,生丝的价格不算太差,若不趁年前卖出,等过了年明年开春大伙儿一个劲的养蚕,价钱就跌了,卖不到好价。」
「为什么一定要卖呢?」她反问。
妇人一滞,面上讪然。「养蚕不卖丝难道要自己织成布来穿?」
她倒是说对了,自家自产自销一条龙成品,不假手他人,温雅决意种桑养蚕便是为了纺织成布,不单单是卖蚕丝赚微薄利润,而是有了更宏伟的远景。
温家老宅的人都晓得她心大,也全力配合,只是事情未成前不轻易透露,以免风声走漏被人暗施黑手。
自从回到祖籍地后,想霸占温家老宅和田地的族长是一再打压,处处和温家老宅的人过不去,要是知晓再过不久荒地那边的庄子旁要再起一间纺织坊和染房,只怕又要坐不住了,千方百计的要从中贪点好处。
之前虽然抓到宗政明方,但因为朝堂各方角力的关系,那家伙最后还是被放出来了,只不过废了一只眼,也让宗政家的江南织造付出不小的代价,而且因为温雅和瑢郡王交好,江南织造和温家更是杠上了,温家老宅的蚕丝卖不到好价钱,甚至是压价到白送的程度。
一和江南织造扯上关系,如何能避开主事的宗政家,瑢郡王这回可是差点断了宗政家的香火。
不过路不转人转,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了瑢郡王当靠山,温家为什么不能另起炉灶与江南织造抗衡呢!
至少不愁没有销路,瑢郡王一句话,京里的高门大户,达官贵人还不十匹、百匹的进,跟上这般潮流。
「桂嫂子,妳的活干完了吗?听说前两天收的蚕沙少了斤两。」温柔声音轻如细棉,软莺娇燕般轻柔,柔得让人几乎听不出话中的冷意。
「这……呃,蚕儿吃得少,所以……所以……收得少……」妇人心虚着,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再有下一次妳就不用来了。」她不养老鼠。
「大姑娘……」
温柔素腕一抬,葱白纤指修长如笋。「别以为我是姑娘家就好欺瞒,每日收了多少蚕沙我都记在册子上,缺斤少两我会看不出来?」
「……」谁说大姑娘敦厚,仁善温柔,分明跟二姑娘一样,她就拿一些些也知晓。
桂嫂子有些不平,但也有一些不安,她自认做得很小心,神不知鬼不觉,每回就用手捉一捧以帕子包着带回家,数量并不多,不易发觉。
只是次数一多就贪心了,从原本的一小捧到一大捧,最后缝了个能装半斤的小袋子,一次取个够。
蚕沙量少,不易取得,少个一两半两蚕沙,短时间是难以察觉,但是时间一长便会发现不对劲。
何况桂嫂子贪心,以为没人瞧见就越拿越多,难免引起温柔的疑心,私下多观察几回便看出端倪了。
在族长温守成的干预下,肯为温家老宅干活的人并不多,加上宗政家的威胁利诱,江南一带养蚕人家虽多却不一定敢为温家老宅做事,因此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温柔是能选择睁一眼闭一眼的。
毕竟她和二妹的重点放在纺织成布的蚕丝上,蚕沙和蚕衣是额外的收入,贴补家用,到了明年四、五月桑葚挂满枝头,还能采其果酿成桑葚酒,桑树嫩叶能炒制成茶。
药食同源,桑叶茶有安定心神,帮助睡眠的作用,不论热泡冷饮都别有一番滋味,口感独特且香气浓厚,冲泡后回甘润喉,爽口宜人。
温柔喝过一次温雅手捻的桑叶茶后便喜欢上这味道,时不时冲上一壶当茶水饮。
「好了,妳下去吧!把第七蚕室和第八蚕室清一清,等蚕吐丝后将蚕蛹移出,取适当的蚕蛹等退蜕后再培育新蚕。」山坡上的桑树还能供应一季的蚕食,下了雪也不怕。
九月养新蚕,十一月初收蚕蛹,冬天不养蚕,天气冷养不活,桑叶也太老,叶片变硬,幼蚕啃不动老叶,要等春天发新叶才能再养。
「大姑娘,妳真的不卖……」桂嫂子还是不死心,走一步三回首,好似真为东家操心不已。
事实上她是拿了温守成的好处,想劝说温柔以低价卖出手中数百斤的蚕丝,温守成再转手卖出去好赚一笔。
看到温家姊妹养蚕赚到银子的温守成又起了坏心,他只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把别人的所得占为己有。
「卖什么卖,妳这老妇不想干就明说,本姑娘一会儿就结清妳这个月的工钱。」
呸!什么玩意儿,屋破没瓦补还敢来踩别人的头,日子不想过了是吧!
「二……二姑娘!」
「二妹。」一看到脾气冲的二妹,温柔眼神一柔。
「大姊,咱们花钱请的是帮工,不是祖宗,干得好我多给点赏银,要是偷奸耍滑、碎嘴的不把东家看在眼里,咱们要他何用。」温雅的面色带着凶气,一副「我很不好惹」的样子。
「妳小题大作了,桂嫂子平日也挺勤奋的,没饿着咱们的蚕,妳就收收性子,别恶虎似的吓人。」她使了使眼神,让噤如寒蝉的桂嫂子先离开。
「不凶不行,不吼上两声,谁知道妳妹妹是头会吃人的母老虎。」温雅没好气的一哼,眼角余光斜睨蹑手蹑脚走出蚕室的身影。
「明明心地是好的,却老是装模作样扮坏人,小心真被人记恨上了。」她心疼二妹肩负重担,而她能做的便是帮她分担一些重量。
她无所谓的帮着分蚕,把快吐丝的蚕放在平筐中。「记恨就记恨呗!不遭人妒是庸才,妳妹妹我注定要富甲一方,等哪天我们银子多到能砸人,看谁还敢长舌。」
「妳呀!天生惹祸精,走到哪里祸事就跟到哪里,以我们如今的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生事就尽量息事宁人,大姊不想温家再有人出事。」前阵子有人闯入府里她不是不知情,当时她担忧又害怕,唯恐家人们再出事。
看到大姊面上的忧色,温雅语气放柔。「就算安分守己啥事也不做,咱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是姑娘当家,妳以为别人看了不眼馋,不想把我们一口吞了吗。」
光她那几千亩由荒地变良田的土地就够人眼红了,更别提收了几茬的药草和即将收成的棉田,谁看了不心动,心里发痒的想分一杯羹,明里暗里的攀关系、耍手段,混个脸熟,再借机捞几亩肥田。
不是温雅看不起那些自以为是的温家族人,人性的自私在他们身上展露无遗,一见老宅这一支子孙落难不仅不拉一把,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纷纷的上前踩两脚,不给人留半点余地。
若非真的走投无路,被人逼到退无可退,她怎会取出私藏的银两买下无人问津的荒地,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厉逼自己豁出去,不用血浇灌哪来的红花满地。
好在她成功了,短期的药草收成给了她第一桶金,而后她再用这笔钱去买更多的药草种子和粮种,种出秋天的丰年,入仓的稻谷和棉花够一家子用上一年仍有剩余,六个月和一年生的药草也逐渐熟成,年底前又能卖上好价钱。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弟弟们年幼不经事,总要为他们多想想,不可为赌一口气意气用事,祖母年事已高,不要让她再为我们操心了。」想起被流放的亲人,眼底一暗的温柔满口苦涩。
她爹为了从龙之功犯下弥天大罪,母亲东窗事发后也走向阴司路,若非祖父曾救下皇上宠妃,又有改良麻沸散方子用于军中的实打实功绩,加上祖母与太后是交情甚笃的姊妹淘,在太后的求情下,这才有轻犯者流放边关,而女眷与未满十二岁男丁遣返原籍,无诏不得入京的浩荡皇恩。
「大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们自个儿若是不够强悍,迟早会被人撕成碎片,连肉带骨吞下肚。」温雅向来强横得很,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求一家子不受人欺辱。
「二妹……」
「好了,大姊,我们不要一点小事吵嘴,我来蚕室是知会妳一声,傲风哥哥替我们弄来二十台织杼机和十台纺纱机,咱们的纺织坊一盖好便能纺纱织布了。」她们欠缺的是信得过的女工和织娘。
「真的?」那么快。
一听囤积的蚕丝终于能织成布了,温柔面泛喜色,微带郁气的眉宇稍有舒展。
「大姊,我负责卖布和挑染花布,蚕室这边和纺织坊就交给妳了,我们姊妹双姝合璧抢下江南布市,打下江南织造。」她们自个儿养蚕种棉,不用看人脸色。
和江南织造对上是早晚的事,温雅未雨绸缪的布局,早一步脱出宗政家的掌控,谁说生丝、蚕茧一定要卖入由宗政家主事的织造厂,她们也能自己来做,与之争辉。
温柔失笑的轻戳她眉心。「尽说大话,我们这小作坊一年能织出百来匹布就不错了,妳还妄想和江南织造一较高下,真是异想天开的小脑袋瓜子。」
「只能织一百多匹布吗?」真的比她预计的少太多。
「妳知道江南织造内有多少机杼吗?织锦、杭绸、蟒缎、丝绫、片金、毛青布……每年光是进贡宫里的布匹就有数万匹,妳自个儿数数吧!这就是官家的和民间作坊的差距。」她摇着头,取笑二妹的天真,说着听来的消息。
温雅一听为之咋舌,她真没想过织造厂的年产量是如此惊人,难怪上头的人轻飘飘一句话,他们养的蚕茧便没人敢收,要不便是价钱压得很低才能卖出去,几乎是血本无归。
「咱们自产自销还能赚点小钱,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顺遂,如今的时日比刚离京好多了,不急着攒银过日子,可以一步步踏稳往前行。」那时他们仓促出京,活似被驱赶的野狗,她回想起来都暗自心酸。
「大姊,妳的话我听,不过今年不行,明年、后年还会落于人后太多吗?我们有棉花,等今年收了棉籽后便可大规模的栽种,眼前生产织就棉布的只有我们,妳说离做大布商还有多远?」她看的不是眼前,而是多年后。
因为大伯参与皇子谋逆而牵连身为太医院院使的祖父,皇上一怒之下不许温家子孙再行医,因此温雅拐个弯种药草,不能仁心仁术悬壶济世,那就制药救人吧!
种棉花主要是为了远在西北的家人,大雪封山太可怕,得备好御寒衣物,虽然赶不上今天冬天收成,但之后肯定可以让在流放地的家人都穿上他们自己种的棉花,再加上预防日后朝廷的局势变化,为了那张龙椅,皇子们可是各出奇招,内有皇子争权,外有狼群虎视眈眈,战乱是在所难免,她更要先储存战备物资以防不时之需。
「妳哟!心真大,要是棉花纺成纱织成布卖出好价钱,那些田产千亩万顷的世族大家不会一窝蜂抢种?到时候人人都买得起棉布妳还赚什么。」温柔不喜与人争利,她打小所受的闺训只有相夫教子,若非家里出事早已为人妻了。
「大姊,棉籽可来自关外取得不易,其他人想种还要费番心思,那时我早赚得盆满钵满了,何况也不是人人会种棉,织棉布更是一门学问。这是外来种,不是人人都如妳妹妹这般慧黠聪颖的。」穿越的她多了别人所没有的知识,在某些方面占了不足为外人道的优势。
在这时候棉花的种植并不普及,甚至无人知晓棉花可以织成布,做成御寒的棉衣,因此温雅算是大规模种棉的先驱,等其他人知道棉花的好处后,在种棉的技术上还是远远不及,让她得以先赚不少银子。
「瞧妳得意的,风大需收帆,别太得意忘形了。」她有些担心二妹的性子太张狂,容易得罪人。
温雅淘气的搂住大姊胳臂。「我不会让外人欺负我们姊妹,外面的风雨再大,我都替妳们挡着。」
她口中的「我们」包含三房的妹妹温涵,三个姊妹三个房头,并非同一对爹娘,但因遭逢家难而使三姊妹的心靠得更紧,更为对方设想。
「雅儿……」她动容地眼眶泛红,没有二妹,他们走不回祖籍地,早折在回乡的路上了。
「所以大姊,退婚不是妳的错,是黎家没那福分娶到妳,不管今后的路怎么走,我们会一直陪在妳身边,妳……不要胡思乱想,就算那人来了又如何,视若无睹便是!」
她几个月前从傲风哥哥那里得知黎苍穹将要被调来的事,本以为很快能见到人,但中间出了点差错,因此直到最近人才来,她知道大姊很快就会见到那人,也知道这事一直是大姊心中过不去的坎,因此希望能帮大姊走出困境。
退婚不是妳的错,不是……妳的错?
知道是一回事,但真正去面对了,撕心裂肺的难堪叫人情何以堪,她还是被伤得很深很深,难以愈合的伤口不时的抽痛。
温柔站在屋里的窗户边,举头看向高挂星空中的一轮明月,一闪一闪的星子恍若她哭不出来的眼泪,滴滴涓流入心底,在心里翻出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屋檐下挂着红色灯笼,让她不禁想起那一身的大红嫁衣,她一针一线用了半年时日绣出凤吟月,迎风而舞的凤凰在月下低吟,长长的凤尾曳过长空,似在诉说美好的愿想,曳空而去长乐安康。
只是那袭大红嫁衣始终与她无缘,在大婚前夕敌军入侵边城,屠杀周遭村落百姓无数,卓尔不凡的新郎临危受命,跟着父亲出兵抗敌,一连征战数月未有半丝音讯。
这桩婚事原本是老将军做的主,老将军是新郎的父亲,但是将军夫人并不乐意,嫌温太医五品官的官位太低,心中另有属意的媳妇人选,因此一直有悔婚的念头,只是碍于父子俩都中意性情温婉的温柔,她才无法从中作梗。
谁知天大的机会砸到她头上了,一听到温志高犯事,二话不说的上门解除婚约,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把身心俱疲的温柔伤得遍体鳞伤,被迫立下此生无缘,三生石上不复相见的毒誓。
被退婚的温柔大病一场,差点香消玉殒,她活过来后意志消沉,有几次竟生出寻短的念头。
「你为什么要来,我都快要忘了你……」胸口隐隐作痛,温柔看着月亮的翦翦双瞳逐渐模糊了。
说要忘了,心口的印记却清晰无比,如影随形的浮现让她在内心挣扎着,不停的为难自己。
是她的错吗?还是他是她的错过,两人的缘分薄如纸,禁不起小小的波折,轻轻一戳就破了,再也回不到当初。
就这样,温柔自我折磨的站在窗边一整夜,晨晓的鸡鸣声啼起,惊醒了茫然无措的人影。
一道金色阳光从东边升起,射向窗口的人儿,她忽地一怔,迎向一天最初的朝阳,蓦地,她发现自己的手脚冰凉,冷得几无知觉,一丝丝的秋阳照在身上才慢慢暖和。
「啊!大姑娘,妳……妳起得真早……」端着温水入内准备服侍主子净面的杜鹃微讶的低呼。
她是一个月前才买入温家老宅的丫头,一个规矩尚未学好的乡下丫头,有些傻气和憨实,不过手脚倒是勤快,宅子里的大小事都抢着做。
卖药草赚了银子的当家温雅给家里添了人,三妹温涵身边多了个丫头叫款冬,弟弟们也有了各自的小厮,祖母年纪大了,除了个侍候的丫头外还有个可以陪她唠嗑的婆子,能陪她话两句乡愁。
灶上厨娘七婶多了个小丫头帮忙烧火,门房是个六旬老头,乔七仍是车夫,但身兼护卫的活。
其实明里暗里温家老宅一直有十名以上的暗卫守着,那是瑢郡王尉迟傲风的人,因为他刚和温二姑娘定下白首盟约,有了天经地义的理由,堂而皇之的保护未过门的郡王妃。
前提是等温柔守完三年孝,再把长姊嫁出去,长幼有序嘛,因此他还有得等,不知何时才能鸳鸯枕上人成双。
「嗯!天一亮被鸟叫声吵醒了。」她面不改色的说着假话。
杜鹃把温水倒入面盆里,将拭面的巾子浸湿再拧干送到大姑娘面前。「大姑银睡得不好吗?妳的气色有点糟。」
看来面色黯淡的温柔有些憔悴,眼神少了以往的光亮,两只眼睛下方有着非常明显的紫青色,略微浮肿。
温大夫人生前是个美人胚子,生下的女儿自然是姿色不差,若非早早定了亲,温柔年满十四便会入宫为后宫嫔妃,在京城的美人榜上也是名列前几名。
「没什么,作了恶梦吧!」一个让她不敢沉睡的梦。
「大姑娘作了什么恶梦,怎么把妳吓得脸发青?」活像泡了水的青豆,脸上青白交错。
「杜鹃。」她轻声一唤。
杜鹃一怔,干笑的垂首。「大姑娘净面。」
还不太会看人脸色的她也知道自己多嘴了,喜静的大姑娘不喜欢身边服侍的人唠叨多话。
「一会儿我到纺织坊瞧瞧,妳准备一下。」净完面的温柔以青盐漱口,她坐在梳妆台前梳着一头鸦黑長发。
磨得光亮的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娇颜,肤色暗沉无光,如同剥出树皮的老树枝干,她微微怔忡,嘴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原来她还没放下。
孝中脂粉未施的温柔难得上了淡妆,两颊拍上淡淡的胭脂,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遮掩眼下的浮青。
梳了发,挽了俏丽的流云髻,再换上适合外出的鹅黄衣裙,她带着丫头杜鹃缓缓走出温家老宅。
纺织坊在镇外的黄石坡边,靠近温雅买的荒地,作坊旁边有一条潺潺溪流流过,岸边开着当季的小黄菊,迎风摇动十分娇美,如邻家小姑娘在溪边游玩一般。
纺织坊主要是纺纱织布,几台纺车缫出细纱,再由织布机织出一匹匹尚未染色的白布。
温家老宅刚盖好不久的纺织坊还有着一股桐油味,一字排开的织杼机约七成新,还有等着上工的人。
因为是初次开工的缘故,应聘的纺娘、织娘并不多,一半的机子没人使用,孤零零的显得寂寥。
好在自家养的蚕所吐的丝量少,第一次尝试性的纺纱织布,温家大姑娘、二姑娘要求的不是快,而是稳,先织出能见人的布后再考虑增产,而向外收蚕茧或生丝也在考虑之中。
毕竟人力有限,若想有大量的织布就得有源源不绝的原物料,自家六十日一收的蚕丝还是太少了,必须向其他蚕农购买,光他们一家供应不上。
从纺织坊出来后,温柔打算去桑园采些桑叶,谁知一走出来就见到不速之客到来。
「柔儿。」
路的一头出现一道身着军服的颀长身影,听到那一声深沉嗓音的低唤,整个人身子僵硬的温柔迈不开步伐。
「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着那声抱歉,她鼻头一酸,眼眶泛红。「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麻烦让让,我是守孝中的女子,请不要坏了我的名节。」
「柔儿……」面露疼惜的男子大步一跨。
他一进,她便退。「请叫我温大姑娘。」
不过是小小五品医官的女儿,妳凭什么入我们一品护国将军府,好歹看看自个儿的出身,不要见到高枝就攀。
就没见过像妳这样不要脸的女子,自个儿门坎不够高还找来帮手,妳怎么这么厚颜无耻,让妳脸皮一样厚的妹妹与我女儿交好,借着我女儿和我家将军搭上线,达成妳们姊妹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
呵!梦还是早点醒,有本夫人在的一天,妳别妄想进将军府,成为将军府少夫人……
哎哟!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把不自量力的小虫子打回泥地里……妳最好识相点,别再来纠缠,我将军府容不下一个罪臣之女,今日本夫人就跟妳明说了,我给他挑了一门亲事,比妳好上千倍、万倍,妳呢就懂事点,不要逼本夫人让妳难堪,如今的温家是翻覆的小舟,早晚得沉,要是不顺本夫人心意,我让它沉得更快!
撕成两半的庚帖和退婚书往脸上砸来,记忆犹新的温柔仍记得当时的羞辱和不堪,像是一巴掌打在面庞上,火辣辣的烧灼着,身边是妹妹和祖母的愤怒声,她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事过境迁,她成了京城中最大的笑柄,一直到离京,她耳边还不断地萦绕着让人难以入眠的谩骂和嘲笑。
「柔……温大姑娘,不论我娘说了什么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的心始终如一。」看着那张消瘦的小脸,心痛不已的黎苍穹反而平静了几分,他终于能见到她了。
「不是你本意又如何,都过去了,望少将军亦如是。」他们都回不去当初,缘断难续。
没人瞧见温柔藏在衣袖底下的纤纤素手颤抖得十分厉害,她左手紧紧捉住右手,不泄露一丝一毫真正的情绪。
抿着唇,黎苍穹重重往胸口一捶。「这里过不去,我认定的妻子只有一人,不会有第二人。」
闻言,她发现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孝道大过天,少将军这话说给黎夫人听吧!也许她会笑笑的说,我儿子真孝顺,然后用手中的茶杯砸破你的头。」
「柔儿,不要故意说刻薄话,这不像妳。」
刻薄?温柔面无表情的看向飞过天际的雁鸟。「请叫我温大姑娘,少将军勿要逾礼。」
「是骠骑大将军,我在边关立下战功无数,以此请调温州大营,为营中统帅。」换言之,温州大营由他管辖。
「是吗?恭喜少将军……不,是大将军高升。」意料中的平步青云,以他的出身是迟早的事,根本不必上战场杀敌,只是多此一举。
「柔儿……温大姑娘,妳变了。」她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冷漠。
温柔笑容浅浅的垂下目光。「是人都会变,在经过家破人亡后,谁还能一如以往的天真。」
能不变吗?在所有嫌弃的眼光中,不该有正气凛然的护国将军府,那是她的夫家,唯一的退路。
可是第一个跳出来踩温家一脚的人偏是她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个人,不仅一击击溃她自以为的信心,还摧毁她对人性的信任,好长的一段时日里她自我厌恶,深恨自己为何相信夫家对她的看重。
从一件事便可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她错了,错在识人不清,没能看清未来婆母隐藏的卑劣。
「我应该陪在妳身边,不该让妳一人承受。」有人刻意隐瞒京中发生的事,等他知晓时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指的是黎夫人,黎苍穹的亲娘,为了拆散她不中意的婚事,喝令府中众人不得将此事传给黎家父子知晓。
温柔想笑,却冷哼一声。「这话说得可笑,你用什么身分相陪,事发当下我们已解除婚约。」
他们是不会再有交集的星子,他在北境,她在南方。
「我不承认,母亲的决定不算。」
他知道温家出事时已过大半年,期间虽然不解温柔为何许久没有传来只言词组的关心,直到战事休止,他请命获准回京,才得知温家出了大事……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