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命药妻》(银子的约定之三)作者:裘梦
【书 名】延命药妻【系 列】银子的约定之三
【作 者】裘梦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25日
【内容简介】
因为侯府妻妾斗法,加上祖母添乱,
她身为嫡女却在襁褓之中就被送进庵堂,
如今即将满十五可以回家?不好意思,她不希罕,
她毅然出家当道姑,就是为了摆脱这些凉薄的亲人,
想着等混个几年再还俗,她照样能过好日子……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个活一日就少一日的病弱福王竟要娶她!
她这才发现,表哥买来让她当观主的道观,根本是他的地盘,
甚至这人还满足她的刁难,捧了王府所有家产给她当嫁妆,
天啊,她难道只有当寡妇或抗旨没了命,两条路二选一吗?
【链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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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妹,观主找妳。」
小院的寂静被一道女声打破,原本在房中打坐的李素月闻声走出屋子,便看到同住一个小院的刘姓师姊。
「观主找我什么事啊?」
「听说是有位贵宾来观中进香,点名叫妳过去。」
「什么样的香客?」李素月不疾不徐地继续问。
刘道姑想了想,道:「好像是京中某家侯府的老夫人。」
李素月眉角微扬,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却语气不变地道:「这样啊,麻烦师姊再跑一趟,告诉观主,若来人是镇远侯府的老夫人,那我还是不见了。」
「为什么?」刘道姑不解。
「因为啊,」李素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曾经有人说过我与这位老夫人八字相克,命里犯冲,在不对的时间撞到她老人家,会让她老人家轻则重病,重则一命呜呼。这可是人命攸关的事,咱们还是避讳些好。」
「对对对,避讳些好。」刘道姑一叠声地表示赞同,一脸的心有余悸,京城中的那些达官贵人讲究避讳的太多了,他们这些出家人还是少沾惹为是。
「那就麻烦师姊了。」李素月向她施了一礼。
刘道姑急忙摆手,「没事,那我去了。」
「嗯。」
刘道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站在院中的李素月脸色却一点点冷沉下来。
她已经避祸出家,有些人却还不肯放过她,这未免欺人太甚,真当她是泥塑木雕的,不会反击吗?
李素月没有再回屋中,而是在院中的青石桌边坐了下来,她相信冲着她来的那些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果然,没多久刘道姑就又跑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太好。
「师姊,怎么了?」
刘道姑愤愤道:「那位老夫人跟她的孙女简直是无理取闹。」
李素月不由得笑了,「观主如何说?」
刘道姑勾了下嘴角,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观主让我告诉妳,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慢慢过去就好。」
李素月闻言不禁一笑,整了下袖口,道:「那我就去见见这位贵客好了。」
刘道姑点头,跟在她身边也往外走。
「师姊也去?」
「嗯,我倒要瞧瞧这对祖孙意欲何为。咱们虽是方外之人,等闲不与她们计较,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李素月一笑,没说什么。
这位刘师姊性子耿直,虽比她年长,清修日久,但性烈如火,依旧不失本色,与这样的人同院而居,她挺适应的。
两个人还在赶过去的路上,那边就已经发生了意外,最终李素月也没能跟血缘上的祖母打上照面。
因为在她过去之前,李老夫人便突然身体不适,腹痛如绞,进而腹泻不止。
在李老夫人病发的时候,观主就果断让人去截住赶过来的李素月,没让对方跟她接触,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麻烦来势汹汹,摆明就是冲著李素月而来。
人心之恶,莫过于此!本是至亲骨肉,却算计至此,何其恶毒?
刘道姑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害怕地看着面色如常的李素月道:「幸亏我们还没过去,否则这十之八九是要往妳身上栽啊。」
李素月若无其事地向前来送信的师兄道谢,然后目送对方离开。
刘道姑此时却起了好奇心,小心地问道:「李师妹,这位老夫人跟妳什么关系啊?」她倒是隐约听人说过这位师妹未出家前家世很好的。
「从血缘上来说,她是我的祖母。不过,我从小就没见过她,为了不对她老人家的身体健康有所妨碍,我还在襁褓中便被寄养到了庵中。」
她说得云淡风轻,刘道姑却生生从中听出了刀光剑影。
事情前后一联想,刘道姑背脊都有些发寒,颤抖着声音一脸不敢置信地道:「之前妳说不对的时间,是不是现在还不到妳们能见面的时候?」
李素月如她所料地点了下头。
刘道姑忍不住搓了下胳膊,咋舌道:「这老夫人挺狠啊,还有妳那个姊妹,亲的?」
李素月垂眸整袖口,淡声道:「府里的庶长女,我母亲没嫁过去就生了,生母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
哇!刘道姑目瞪口呆,感觉很大一出戏啊!
见她震惊的表情,李素月忍不住笑了,「这种大户人家的阴私算计没什么好惊讶的。」
刘道姑努力压下震惊,「那妳就是因为这个才出家的?」
李素月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道:「出家无家,一身轻松啊。」
刘道姑不以为然,「妳年纪还这么小……」
李素月截断她的话,道:「清静难得。」
刘道姑摇头,脸上还是一副不赞同的神色。
「哎,师姊,那边的师姊是不是在叫妳啊。」
刘道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仔细瞅了瞅,「好像是在叫我。」
「那妳快过去吧。」
「妳没事吧?」刘道姑担心道。
李素月微笑,「我当然没事啊。」
刘道姑又看了她一眼,表面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才转身朝喊自己的人而去。
李素月看着她走远,抿了抿唇,暗自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天。
碧空如洗,没有一丝云彩,蓝得甚至有些刺眼,李素月眨了眨眼,眨去眼角的涩意,她嘴角又浮起了一抹淡笑。
越是被错待,越是要笑着面对这个世界,她不会向那些不公屈服的。
身后传来一阵车轮碾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著的紫衣男子。
出众的外貌,相同的轮椅,这让李素月很快便想到了之前她和梅香碰到的人。
两个人的视线不经意间撞了个正著,李素月朝对方笑了笑,那人却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通常身有残疾的人心性都有些怪,跟一般人不同,李素月自然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个。
萍水相逢的两人,她可以友善,对方自然也可以无视。
那人被推著从她身边走过,就在即将错身而过时,她听到了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
「敢问小师父可知文昌殿怎么走?」
对方既然发问,李素月便不好继续无视走开,而且这个她确实也是知道的,于是道:「顺着这个方向过去,拐个弯就到了。」
「能请小师父带个路吗?」
李素月怔了下,但还是回道:「当然可以。」
卓玮玠回头对推著自己的人道:「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过来,我让这位小师父推我过去就好。」
「是。」护卫领命而去,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李素月看了一眼青衣人离开的方向,又将视线转回到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卓玮玠波澜不惊地道:「麻烦小师父了。」
事到如今,李素月也只能上前接手推车的工作,毂辘毂辘的碾压声再次响起来,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谈,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到了文昌殿外。
此时的文昌殿外也有一些香客在,但并不是很多。
紫云观的香火虽然不稀薄,但因地处偏僻,不到重要的日子,平时的香客还是不怎么多的,倒是一些大户人家喜欢领着家人过来清修些时日,香油钱也给得足足的,这才是观中收入的主要来源。
此时,李素月站在文昌殿外,看看那几阶石阶,再看看大殿的门槛,接下来的事她真的是无能为力了,这人只能等他的仆人过来了。
「小师父出家多久了?」
冷不防地听到他的问话,李素月怔了下,才道:「一个月。」
「这样的年纪,小师父怎么会想出家呢?」
「大概是因为我跟道门有缘吧。」
她笑得一脸坦然,仿佛这就是最真实的答案,可是卓玮玠知道不是。
脱离镇远侯府才是促使她出家的根本原因,为了跟自己的出身断了牵连,这姑娘毅然决然,十分有决断。
而李老夫人为了她那个宝贝的庶长孙女却连已经出家的人都不肯放过,特意跑来栽赃陷害,可惜估计失误,时间没掌握好,或者说有些人没让她的时间掌握到恰到好处,在没有见到应该见的人之前就病发了,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侯府的那位庶长女美则美矣,但却不够鲜活,宛若花瓶,反而不如面前这个容貌不及她,却灵魂有趣的姑娘引人关注。
黑纱外袍,白色里衬,一身寡淡的黑白二色,却生生叫她穿出了清灵秀丽之感,颇有几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之态。
眉目秀丽,气质婉约,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温柔柔贤良淑德的模样,这样一副相貌着实是有些欺骗性啊,让他完全无法将当初听到的那个活泼的声音跟她本人贴合在一起。
「小师父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见过,但声音或有相似,所以施主才会觉得似曾听闻。」李素月果断否认了她曾经见过他的事实。
卓玮玠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她的否认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当时并没有跟她打上照面。
「你的人是不是快要来了?」
「小师父是有事要忙吗?」他不答反问。
「是呀,有点儿事。」
「那小师父便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他们便好。」
「那我就先告辞了。」
卓玮玠朝她点头,她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原本李素月是想直接回自己的小院的,但是中途却改了方向,她转道去了经堂。
经堂是观中道士诵经打坐之地,早晚课也多是在这里集中进行,李素月到经堂只是想静一静心,想些事。
今天经堂里人不多,她挑了个角落坐下来,便开始诵经撚珠。
虽然不知道李老夫人为什么要跑来找她的麻烦,但没有成功栽赃到她身上,想必李老夫人是不会甘心的,而她那个庶姊肯定也是要做出些事情。
这两人突然来紫云观寻她麻烦,必定是京中发生什么事才导致她们这么做。
可是无论京城发生事都应该跟她没有关系才对啊,她都已经安安静静地出家当个女冠了,而且一直待在观中从未外出过……
李素月撚着手中的念珠,嘴里诵著经文,脑中却是不停揣测镇远侯府的事。
远离京城不好的地方此时就显现出来了,她的消息闭塞多了,此时完全没有头绪不知如何应对……既然不知道如何应对,索性便以不动应万变,见招拆招吧。
李素月定心诵经没一会儿,便有人找上门来。
两个同样花样年华的少女,一个锦衣华服,千娇百媚;一个素衣道袍,寡淡清静。
对方没有说话,李素月也懒得主动开口,只是半垂眸撚动手中的珠串,等了半晌,李玉蓉终于沉不住气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祖母病了,妳都不去看看吗?」
「万一我去了,老夫人却驾鹤西归怎么办?」李素月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语气淡漠地反问出这样一句话。
李玉蓉一噎,然后才像抓到什么把柄似的道:「就算妳从小没有在府里长大,怎么可以如此诅咒祖母,她老人家是想妳才不顾路途遥远来看妳的。」
「十五年都要到了,才想起来看我啊。」李素月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丝讥讽。
「这也不是祖母愿意的,妳根本就不知道祖母这些年受到了多少人的非议。」
「与我何干。」
「妳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出家人四大皆空,贫道已经没有太多激烈的情感了,还请施主见谅。」李素月一副八风吹不动,波澜不兴的模样。
李玉蓉突然觉得面对面前这个嫡妹,她有些无从下手,感觉对方油盐不进,只能故技重施,又卖弄悲情,「妳去看看祖母吧,她不太好了。」
「就是因为不太好,所以我才更加不能过去,如今还不是我跟她老人家见面的时机,若是冲煞出个好歹来,是妳替我担待吗?」李素月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又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
「不管怎么说,祖母都是因为来看妳才病倒的。」
李素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才是妳们不惧舟车劳顿大老远跑来的目的啊,要栽赃说因为来看我才病倒的。」终于图穷匕现了,真难为她绕了这么一大圈。
李玉蓉:「……」
李素月无所谓地笑了笑,「我都已经出家了,凡尘俗世的流言蜚语又能拿我怎么样呢。脚长在妳们身上,妳们非要跑到我眼前来生事,我也没办法啊。这世上聪明人还是有的,不要把别人都想得那么蠢。」
李玉蓉觉得脸上就像被人生生抽了一巴掌,热辣辣地疼。
是,她和祖母是来找麻烦的,京城因为嫡妹的出家产生了许多对她和祖母不利的流言,这样的流言对正在议亲的她十分不利,所以她们才想从嫡妹这里想办法。
只要把嫡妹牢牢钉在八字大凶的位置上,就能让大家不再因为嫡妹自小被寄养庵堂而对祖母和姨娘的人品表示不齿,也可以用事实告诉大家,之所以不让嫡妹回府就是怕会出现这样严重的情形。
一个「孝」字就压倒了一切。
她们计画得很完美,可是计画实施的时候却偏偏出了纰漏,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想办法将人带到祖母面前去,好让一切照计画发展。
只是她实在是低估了嫡妹的难缠,她以为拿一顶「孝」帽压下来,嫡妹会屈从,岂料对方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连对她的讥讽越来越不加掩饰了,仿佛在她面前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李玉蓉狼狈不堪离开的时候,目送她远去的李素月脸上却带着一抹恍若雪山之巅千年不化的冷意。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个世道不是妳想息事宁人,对方就会偃旗息鼓。
用力撚了手中的念珠几下,李素月起身踏出经堂,往与李玉蓉离开的相反方向而去,没想到在转过屋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以及帮他推著轮椅的护卫。
「很抱歉,在下并无意探知小师父的家事,只是凑巧妳们谈话的地方正是我歇脚的地方罢了。」卓玮玠如此向她解释。
李素月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笑了笑道:「没关系,许多事本来就是纸包不住火的。」那些人敢做,她又何必替她们遮掩?而她事无不可对人言,坦荡磊落。
「小师父豁达。」
「不好意思,贫道还有事,先走一步。」
「好。」
目送她离开,卓玮玠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自言自语似的道:「是个通透又泼辣的姑娘。」而那外表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他在心里忍不住再次感慨。
第三章自讨苦吃的人们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镇远侯府的李老夫人病倒在紫云观,观主诊治的结果是服食过量巴豆所致。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李老夫人的表情很精彩—— 这是事后观主告诉李素月的。
原本像李老夫人这个年岁的老人最是保重身体,老人肠胃原本就虚弱,她偏又服食过量巴豆,身体于是一下子便垮了,在紫云观将养了几日却始终不见好转,李老夫人一行于是急匆匆地赶回京城去了。
只可惜,在勉强拖延了三五日后,李老夫人到底还是就此撒手而去。
恣意妄为了一辈子的李老夫人,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最终会命丧在一包巴豆粉上。
镇远侯府全府缟素,换孝衣,闭门守孝。
有好事者,打探到李老夫人过世的前因后果,立时便热心地当笑话散播了出去。
人人都说这才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与此同时,李玉蓉这个镇远侯府的庶长女名声也一下就跌落谷底。
不顾自家祖母年事已高,敢让她服用巴豆以坑人,镇远侯府这位庶长女真可谓自找死路,很是继承了李老夫人的衣钵,果然不愧是其一手带大的心爱孙女。
从始至终,李老夫人便是为李玉蓉着想,受她怂恿,甚至茶中所下巴豆粉加倍也是出自李玉蓉的授意,可惜事与愿违,事情发展脱离她的预料,最终导致了李老夫人就此一命呜呼,她也由此失去了自己在镇远侯府最大的倚仗。
倚仗没有了,身上又多了孝,议亲之事彻底凉了,等她出孝之后,会是何等光景,李玉蓉完全不敢想像。
嫡母不喜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至极;父亲近些年对姨娘越发淡了,对自己的婚事也毫不关心;姨娘倒是有心,可她那个尴尬的身分不但于事无补,还给她扯了不少后腿。
每思及此,李玉蓉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在祖母灵堂上哭成了个泪人,只可惜除了收到一些冷眼嘲讽之外,什么都没有。
丁翠英安静地跪在灵堂上,脸上无哀戚之色,眼中无泪,只有冷漠。
想害她女儿,却祸延自身,对这样的婆婆她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哀思来,若非时机地点不对,她甚至想拍手大笑,再说上一句「苍天有眼,报应不爽」。
李怀、李阔兄弟跟母亲的想法差不多,全程面无表情,亦无泪意,至于侯府的其他庶女,虽有哀伤,但没有一个像李玉蓉那般真切地悲痛,恍若天塌地陷一般。
庶女们都觉得,李玉蓉不伤心才不正常,才是不孝,毕竟满府孙辈儿,祖母疼的由始至终便只有一个李玉蓉罢了,其他人不过有吃有穿,待遇有时还比不上别府的一个得宠丫鬟。
嫡母和她所生的两个嫡子根本不像与她们生活在一处,这些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镇远侯府的庶女们心里苦,可却无处可诉,她们在祖母的灵堂之上洒泪,与其说是哀思祖母,不如说是在悲悯自身。
眼见着一年大似一年,亲事却全无着落,嫁妆更是无从谈起,怎能不伤悲呢?
谁还不知道自家是个什么境况吗?家中资产早就被父亲败光了,日常开销甚至全靠他腆著脸到嫡母面前去讨,两个嫡出兄弟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有的,说出去都没脸见人。
可自打嫡母生下嫡次子后,基本上就不肯再见父亲,于是这些年她们生活得越发困苦。
她们不是没想过去嫡母面前装乖卖好,可嫡母一点儿机会都没有给过她们。
想想也是,她们尚且能生活在自家姨娘身边,可嫡姊却自小便养在庵堂,在那种清苦的地方一待便是十几年。身为母亲,嫡母如何能看她们这些庶女顺眼,没有折磨她们已经是她宅心仁厚了。
「哭什么哭,听得人心烦。」
镇远侯李业被庶长女的哭声闹得烦心,忍不住吼了出来,这下灵堂上原本便稀稀落落的哭声戛然而止,果然耳根一下便清静了下来。
其余庶女和她们的姨娘们个个噤若寒蝉,将自己的身子越发往角落缩去,硬生生跟贵妾小江氏和她的女儿李玉蓉划分得泾渭分明。
对此,丁翠英只是讥讽地扬了下嘴角。
李业一脸阴沉地看着庶长女,「妳也有脸在这儿哭?要不是妳,妳祖母会死吗?」
李玉蓉缩在母亲怀中不敢抬头,小江氏想往李素月身上扯,但在张口的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姑母已经不在了,侯爷对她们母女也不如以往,再直接当面攀扯李素月只会惹来夫人母子三人的仇视,得不偿失。
「丧门星。」李业对庶长女吐出了这三个字。
李玉蓉身体一颤,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再哭出半声。
「侯爷怎么可以如此说蓉姐儿,这要是传出去,她可如何是好?」小江氏无声抹起泪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李业却是冷嗤一声,「难不成她如今的名声便好听了不成?无事生非的蠢货。」原本可以相安无事,偏偏自作聪明去招惹别人,如今偷鸡不著蚀把米。
不过,如此也好,母亲过世,她的私房银子他就可以拿来用,轻松些日子。
李玉蓉跟母亲一起默默抹泪,却也无从辩解,这次的事确实是她一时想得简单了,但祖母身体一向康健,又有谁能想到不过小小一包巴豆粉就让她老人家魂归离恨天。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最让李玉蓉心中意难平的是,明明已经是一个身无长物的穷酸道姑,可嫡妹的架子端得比她这个侯府姑娘还高,对她的鄙视嘲讽毫不掩饰。
站到对方面前,即使对方什么都不说,她都觉得自己生生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
凭什么?嫡母无论从人才还是相貌样样都比不过姨娘,不过就是仗着娘家有力,嫁妆丰厚才成了正室,若不是姨娘当年嫁妆太薄,她才应该是镇远侯府的嫡长女,而不是如今这样身分尴尬的庶长女。
如果不是后来姨娘坏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但凡有一子傍身,也轮不到嫡母生出嫡子来。
每忆及此,李玉蓉心中都是恨极。
「祖母过世,妹妹却连面都不露,这是不是不太好?」心中过多的嫉妒戾气让李玉蓉没能一直保持沉默下去。
李业还没来得及开口,丁翠英已经抢在丈夫之前出了声,「她都已经是无父无母无家的出家人了,府里的事还跟她有什么关系?既然没有关系,出现做什么?到时怕不是要被人再说句惺惺作态了。」
李玉蓉咬著下唇,不敢接话。
「蠢货。」李业送给庶长女两字评价,但转过头来,李业还是对妻子说道:「可有往紫云观中送信?」
「没有。」丁翠英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送?」
丁翠英拿起一叠纸钱往火盆里添,一边用铁筷翻著纸让它们烧透,一边面无表情地道:「没脸送,而且她已经出家了。」
李业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的,他们都没脸,当年的事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那就是个由头,可李素月却是真真切切的在庵堂里生活了十几年,如今或许是对父母亲情失望透了吧,干脆直接出了家。
丁翠英说的也是心底话,她是真的没脸再面对女儿,这么多年她亏欠女儿太多。
这次婆婆去紫云观的事,她事前竟毫不知情,事后还是婆婆抱病回府才知原委。
月儿出家是对的,这府里又有谁对她真的上心呢?
别人打上门去,他们这些血脉至亲却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她自己面对,如今对她怀着恶意的人过世了,他们哪来的脸给她送一封报丧的信?
虽然没有人送信,但李素月还是在几天后从来紫云观进香的香客嘴里听到了这件事。
她也不过就是在三清殿前多上了一炷香罢了,逝者已矣,事儿翻过了,除此之外,她也不会再为对方做什么,她从来不被他们期待,她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期待。
所谓亲情,也是需要经营维系的,然而她跟镇远侯府的亲情缘太过稀薄,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庵堂里的小尼姑,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
「小师父在三清祖师面前许了什么愿?」
又是那个坐轮椅的残疾男子,这两天她看到他的次数有点儿多。
李素月想着,对他行了一礼,漠然道:「世上许多事靠求神拜佛是解决不了的。」
「小师父此言有理。」
李素月从他身前走过,没有继续跟他交谈的意愿。
「表妹!」
突然一道突兀至极的喊声从前面传来,紧接着便见一条人影快速地朝这边奔跑过来,对方在她面前恰好及时收往脚步,一脸讨好地朝着她笑,嘴里又喊了一声,「表妹。」
「滚。」李素月横眉冷对,只有一个字回敬。
卓玮玠手中的折扇在脸前展开,遮住了自己上扬的唇线。
丁武平讪讪地伸手在脑后挠了挠,「表妹,我错了。」
李素月完全无视他,径直从他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
「我真错了,我不该同妳耍心眼,表妹妳多聪明啊,是不是?妳只是当时没拆穿我罢了。」丁武平死皮赖脸地追上去。
「不是,」李素月意料之外地搭了他的腔,丁武平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紧跟着的下一句话,「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自作多情。为了防止你以后再乱表错情,请跟我保持陌生人的距离。」
「这样讲多伤感情啊。」
「对不起,我们仅有亲戚情谊。不过那是我出家之前,现在,我们是陌生人。」
「啊—— 表妹妳还生气呢?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捅你一刀,跟你道个歉,你是不是不到两个月就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她是那么大度的人吗?这人怕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吧。
「我……」
「哦,对了,像你这种天生缺心眼的问你是多余的,皮糙肉厚的,可能一刀还未必能捅进去。」
丁武平的心被扎得有点儿狠,眼里有着万千委屈。
月表妹妳变了,妳不再是领着我上房揭瓦,甩各种黑锅给我背的表妹了,妳直接毫不留情地对我人身攻击了。
咱们从小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情谊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吗?
我怎么能想像自己跟一个哥们一样的人订亲成婚生娃过一辈子的情形,所以我就使了个小心眼拐了个弯儿表达了一个立场而已,谁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月表妹妳竟然直接使了杀手锏啊。
丁武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几十棍军棍打下来,现在才刚消肿而已,教训已经很深刻了好不好。
虽然表妹对自己爱搭不理,还偶尔往心窝子扎刀子,但丁武平依旧不离不弃地追随在她的左右。
目送那对表兄妹走远,卓玮玠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眼中满是兴味之色。
这位丁公子一出现,一贯在人前平和有礼的李素月立时便活泼生动了起来,似乎一下就撕掉了身上的那层伪装,她跟丁武平的关系想来确实是很好的。
「找个人去查查这些年李道姑在庵堂的生活情况,重点是她和丁武平之间的事。」卓玮玠以扇掩口低声对身边的护卫吩咐,有一名护卫领命而去。
对这些毫无所觉的李素月一路伴随着某人的嗓音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表妹,这地方好小啊,身子都活动不开。」这是丁武平参观完小院后真实的感想。
「那你给弄个大的地方啊。」李素月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直接就回嘴。
「这没问题啊,地方我都瞧好了。占地也有小二亩,周边有十几亩田,养活妳一个人那是绰绰有余。」
李素月将沏好的茶放到他手边,波澜不惊地道:「没少费时间吧。」
「还行,主要是两个表弟费的心多些,我就负责掏银子。」丁武平大剌剌地说,半点儿邀功的意思都没有。
「钱全你掏的?」
「那倒不是,」丁武平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出了个大头。」
李素月忍不住一笑,调侃道:「舅母就没削你?」
丁武平嘿嘿憨笑,拒绝回答这个有点儿伤心的问题,李素月也不深究,反正答案她心里也有数。
「地方都有了,那表妹妳什么时候去住啊?」
「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吧?」她点明。
「嗯。」丁武平承认得无比坦荡。
李素月也不为难他,爽快地就给了他答案,「随时可以。」
「啊?」
李素月不吝给他解惑,「我在这里本就是挂单。」
丁武平由衷地说了句,「我觉得自己又被妳坑了。」
李素月只给了他一个无害的微笑,让他自己去体会。
「果然是这样,」丁武平用力撸了一把脑袋,最后泄气地说了句,「反正从小也被妳坑习惯了,没啥。」
李素月脸上的笑容扩大,不忘落井下石,「活该,谁让你跟我耍小心眼的,还自作多情。」
丁武平一脸苦色,「表妹妳宰人太狠了,我娶媳妇的钱都搭进去不少。」
「活该!」李素月悠然地啜了口茶,全无半点儿愧疚之色。
「你们家那老夫人没了,妳知道吗?」
「嗯,听观里的香客说的。」
他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这可真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李素月笑了笑,没搭腔。
丁武平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没给妳递消息估计也是自知没那个脸,哪里有当祖母的这么祸害自己嫡亲孙女的,真是个浑人。」
李素月淡定喝自己的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我听表弟说,这观里的饭食特别难吃,我看妳果然是清瘦了不少。」
「他们夸张了。」李素月还是为紫云观的做饭大师父辩解了一下。
「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走之前领我转转呗。」
「嗯。」
「斋饭真那么难吃?」丁武平忍不住又跟自家表妹确认。
李素月笑道:「供给香客的斋饭味道还不错。」
丁武平顿时一脸被打了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小心求证道:「所以上次他们来,妳故意带他们吃道众饭食?」
「对啊。」李素月承认得毫无压力。
丁武平一脸感慨地说:「果然,做妳兄弟也免不了被坑的命运,这一刻我竟然感觉十分舒畅,不是一个人倒楣的感觉真好。」
李素月摇头,对他有点不忍直视。
「算了,妳就领我在山上随便转转好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回去的好。」
「行。」她都没意见,随他。
带他四处逛逛的期间,丁武平就像一只安静不下来的猴子,跟在李素月身边喳喳呼呼,上窜下跳,多了一个人,倒像是身边跟了一群人一样的热闹。
好在,李素月对此十分习惯,并没有想毁灭他的冲动出现。
为了能早一点儿赶回去,最后丁武平也就在紫云观里转了转,便拉着表妹坐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离开了。
收到他们离开消息的卓玮玠笑了笑,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我们明天也回吧。」
想看的人已经走了,徒留无益。
眼前山头不太高,一座道观便坐落在山头上,山脚下有着十几亩地是道观的田产,山上有树有竹,有花有草,风景挺宜人,道观的匾额之上镌刻着「一尘观」三个行书大字。
丁武平指著匾额面带得意地道:「呐,这地方以后就归妳了。」
李素月微笑。
丁武平手往后一挥,「去叫门。」
一个小厮上前去叩门,很快,观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打开观门的人内著月白衫,外搭水田无袖长褂,腰间系丝绦,头上束巾,俨然是一副女道士的打扮。
李素月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梅香,妳怎么出家了?」
梅香上前跟他们见礼,行的还是俗家福礼,见礼之后才回答道:「奴婢没有出家,只是为了来观中伺候姑娘才改了道装。」
先看到了梅香,在观内再看到菊香的时候,李素月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惊讶了。
道观分了三进,第一进,除了供奉三清的大殿,还有供奉月老、文昌君和送子娘娘的偏殿;第二进,有供香客暂歇的静室和散心的花木扶疏庭院;第三进是观中人起居生活的地方,这里房舍最多,占地也最多。
观中并没有供香客停靠车马的地方,而是将地方设在了观外,这样牲畜的动静便不会影响到观中人休息,也有专人看顾。
厨娘帮佣之人,丁武平他们一并替她准备好了,完全不需李素月再费心。
当一行人在后院客房落坐之后,丁武平接过手下捧来的一只檀木盒,放到桌上推到李素月那边,「这里面是一尘观的房产田契,以及一部分人的卖身契,还有佃农的契书。」
李素月手按在檀木盒子上,并没有急着打开,先看向了身边的两个丫鬟,「她们……」
丁武平立时道:「我娘办事,妳放心,这两个丫头是先转手到我家,又转给妳的,等于跟镇远府没有瓜葛。」最后他不忘补充了一句,「我们知道妳不愿跟那里再有牵扯,也是,谁不烦那家。」
听着他毫不掩饰对镇远侯府的嫌弃,李素月笑了,但只要谈及镇远侯府,她一向都是保持沉默,既不鄙薄,也不附和。
「一切让舅母费心了。」
「没事,」丁武平手一挥,大剌剌地道:「我娘疼妳就跟疼自己闺女一样,她愿意为妳费这份心,换了旁人却是不行的。」
李素月不禁一笑,她这位三舅母是个妙人,爽利聪慧,却又从不出锋头,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三舅母的睿智是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让她特别喜欢。
「行了,妳人也被我接回来了,东西我也都交代给妳了,天色也不早,我就回去向我娘覆命了。」
「一路小心。」
「安了安了,小爷我行走在外,哪有什么不安全。」
李素月就听着他这样的自我吹嘘,一路将他送到了观门外,目送他身影远去,直到山林掩映再也看不到。
她并没有就此转身进观,而是信步在观外走动,在夕阳的余晖下欣赏著这片山林之美。
「这里本是处破败废弃的道观,表少爷找了人来修葺扩建了一下,然后就是姑娘现在看到的模样了。」
「赶工了吧。」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嗯,」回答的菊香脸上是满满的笑,「多用了人工,日夜赶工出来的,就怕姑娘在紫云观那边多受苦。」
李素月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哪里有什么苦,不过是日子简朴些,有些事情需得亲力亲为罢了。」
菊香哼了一声,「姑娘总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其实以姑娘的身分做那些事本就是吃苦了。」侯府里的庶女活得滋润清闲,而她们姑娘身为侯府嫡女却清苦简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夫人以前虽没执掌侯府中馈,但夫人的吃穿用度又从来不用侯府负责,可姑娘在庵中的那些年,也没见夫人想办法让姑娘的生活舒适些。
莫不是夫人真以为养在庵堂便应该如出家那些师太们一样生活?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夫人没有用心,夫人的心绝大部分还是放在了两个少爷身上,姑娘那里不过就是偶尔照拂一下罢了。
也或许是夫人觉得来日方长,她有足够的时间弥补姑娘,可惜,姑娘没给夫人这样的机会。这世上啊,多的是人自以为是,然后就错过了原本不该错过的东西,夫人和姑娘的母女情分便是这样被夫人自己硬生生丢掉了。
有些事,她一个做丫鬟的看得清,却没办法帮得上忙,好在她家姑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从来不等旁人眷顾,不靠旁人过活,依然活得足够潇洒自我。
当舅夫人找到她和梅香问她们可愿意继续伺候姑娘的时候,她们都表示愿意,然后就转手身契,最终又回到了姑娘身边。
「咦,这里还有处泉眼啊。」李素月因为这个发现而显得十分惊喜。
这是处天然的泉眼,因地势凹陷而形成了一处不浅的池子,周围的草木也长得很青翠茂盛。
一尘观虽是修在这座小山的山顶,却并不是最高的地方,还有一片突立的山崖,这处山泉便是位于山崖之下。
看着一身道袍的姑娘笑得像个孩子似的蹲在池边撩水,梅香也不由得笑道:「这地方可是几位少爷用心挑过的,就知道姑娘一定会喜欢。」
「一会儿来取些水,山泉水沏茶正好。」
「是。」
主仆三人在道观周围转悠了一圈,在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才终于回去。
晚膳四菜一汤,虽全是素菜,但味道却是十分美味,显见得掌勺的是个厨艺高手。
见姑娘吃得满足,梅香忍不住说道:「这是表少爷专门寻来的厨娘。」
李素月却是一笑,「他就是吃货。」
菊香掩唇偷笑,在挖苦表少爷上她家姑娘从来是信手拈来。
饭后,李素月照旧做了晚课。
看着姑娘做着一个出家人所要做的一切,梅菊二香心中颇有些酸楚,花样年华的姑娘就这样入了空门,怎能不叫人唏嘘惋惜啊。
泉水之畔,琴音缭绕,茶香嫋嫋,三位年轻貌美的素衣道姑一坐二站,光是看着也令人赏心悦目。
一曲清音结束,一旁响起掌声,手兀自按在琴弦之上的李素月循声看去。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下竟然在这里也能碰到小师父。」
随着一阵车轮碾压在地面的声音,几个人从另一边转了出来。
看到那轮椅上坐着的人,李素月目光闪了闪,她起身,向对方拱手为礼,「福生无量天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面前,这真的没办法当成是偶然。
不过,人长得好看,就算有些小心思,在一定范围内,她也不介意跟他虚与委蛇。
还俗的话,嫁的丈夫是个不良于行的人的话,是不是不太好?不良于行的丈夫……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到底还是美中不足啊。
她当然没有打算一辈子出家当道姑,还是会挑个合适的时间还俗的,所以挑选丈夫的事自然也是要放在心上的。
卓玮玠回以一礼,然后四下打量,口中说道:「这里的风景不错,很适合用来修身养性。」
李素月只笑不说话。
「小师父如今是在这一尘观中修行吗?」他又问。
「是的。」
「数日不见,道长如今不可同日而语啊。」
她听出了他的打趣之意,不过却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一笑置之,淡声道:「让施主见笑了。」
卓玮玠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道长,而道长又在这一尘观中,所谓一事不烦二主,不若就请妳再领在下在这观中内外转一转,如何?」
「使得。」李素月转头吩咐二香收了琴和茶具。
「道长,不请我喝杯茶吗?」卓玮玠适时开口。
李素月只好改了打算,梅香将琴送回观中,留下了菊香泡茶。
看着碧色的茶汤,嗅得清新的茶香,卓玮玠品评了一句,「好茶。」
「过奖。」她依旧淡定。
卓玮玠啜了口茶,道:「道长身边的这位小师父泡茶的手法不错,专门学过的吧。」
「是呀。」
「是家里人派过来服侍道长的吧。」
李素月释然一笑,如此频繁的相遇,果然不是巧合啊。
她坦然道:「不错。」她以不变应万变,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打什么主意。
卓玮玠却没有就这个话题再做深入,而是顺势转了话题,「观中应该有信士留宿的地方吧?」
「有。」
卓玮玠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给观里添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咱们在这里住上几日清静清静。」
「是。」有一人领命而去。
「施主有心了。」对给香油钱的人李素月表示了由衷而又真挚的感谢。
一杯茶罢,李素月便充当了暂时的向导,领着某人在附近转起来。
大多时候,为了不让彼此间的气氛因为不说话而显得有些尴尬,李素月会时不时主动开口介绍风景,但也仅此而已。
面对陌生人,她本就做不到热情十足口若悬河,不失礼是她的原则。
逛完了观外,进入观内,到月老殿的时候,看着高高在上的月老神像,卓玮玠道:「道长信缘分吗?」
李素月挥动了一下手里的拂尘,面不改色地道:「贫道已经是方外之人了。」
「道长不知入世才是最好的修行吗?」
「贫道躲懒,不想选那种太累的修行,出世修行就好。」
两人出了月老殿又进送子娘娘殿。
「麻烦道长帮我上炷香吧。」
李素月点头,走到一边取香点燃,然后替他插到神前。
「道长说我是不是做了件错事啊?」
「啊?」李素月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有此感慨,「怎么了?」
卓玮玠脸露懊悔之色,道:「在下尚未娶亲,若是这送子娘娘灵验无比,不合时宜地就将子嗣送了来,那岂不是要乱套?」
李素月抿了抿唇,按捺住心情,不动声色道:「施主尽快娶亲便是,不如再去月老殿多烧几炷香好了。」
「言之有理。」
李素月心中很是无语,但也只能陪着他又一次去到月老殿。
看着两名护卫将某人搬进搬出的,李素月真想说上一句「既然不良于行,就别没事老折腾了」。
「事关婚姻大事,总还是要慎重些,扶我起来。」
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李素月就有些不解,等到看到某人在护卫的扶持下竟然站了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下意识地睁大了。
然后,她还听到那人自言自语似的抱怨,「久不站立,都有些不习惯双脚落地的感觉了。」
什么情况?这家伙不是不良于行?不是不良于行他怎么老坐在轮椅上,有病吧……
「让道长见笑了,在下自幼身体弱,不能久立,故而常年与轮椅为伴。」
果然是有病啊,这样的身体,竟然还来求月老赐姻缘,那女方得上辈子作了多少孽啊,可悲啊。
「道长。」
「何事?」
「帮我插下香可好?」
李素月这次却没有动,只道:「施主还是心诚到底的好,莫惹月老怪责,婚姻大事要紧。」
卓玮玠看着她一笑,带着几分笑意地道:「是极,该是要诚心些。」
在香炉内插好了香,卓玮玠又看向站在一边的人,「可若是送子娘娘那里先将子嗣送了来,我这婚姻却未结成,可如何是好啊。」
李素月暗自深吸气,压下窜起的心火,按捺地道:「施主在婚前洁身自好些,自不会有这样的烦恼。」这混蛋肯定是知道她的身世的,这是摆明在影射镇远府里的庶长女嘛,好想打他怎么办?
卓玮玠突然叹息了一声,道:「在下这身体破败不堪,总还是想早有子嗣传承的好。」
这家伙—— 李素月暗自捏了捏手,极力保持着镇定道:「若是施主的妻子不介意庶子庶女的话,自然也是无妨的。」你不就是想从我嘴里听到这个吗,满足你。
「非也非也,」卓玮玠摇头,「在下是有婚娶对象的,只是六礼齐备,总是需要时间的,礼仪讲究些,耗时过久,道长说这样的情况下,在下先求子嗣是否不妥?」
李素月将拂尘从右手换到了左手,道:「贫道一个出家人,对这些俗世之事如何知道。或许施主去问下自己婚娶的对象,自然便有答案了。」
「是呀,」卓玮玠赞同的点头,然后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眼睛上,「我正在问啊。」
李素月:「……」
而在卓玮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随侍在旁的两名护卫便已经闪到了殿外去,绝不打扰自家王爷发挥。
「道长,妳还没有给我答案呢。」卓玮玠笑着追问。
李素月吸了口气,一脸冷色地道:「施主若是闲到无趣来拿出家人寻开心的话,恕贫道失陪。」这是哪家倒楣纨裤子弟,闲著没事跑来调戏她,信不信惹急了,她真动手啊。
「哎。」他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在下所言句句肺腑。」
「胡言乱语。」她嗤之以鼻。
「我见道长心中便喜,有婚娶之心,不知道长可否应允?」
「滚。」李素月忍无可忍,长得仪表堂堂的,怎么就不干人事呢?白费了这张脸。
「就不能商量商量?」
李素月指了指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述自己此时此刻心中的感想,这人看着像个谦谦君子,没想到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道长想说什么?」他心情甚好地问。
李素月冷笑了一声,「贫道看施主不只体弱,还耳背,容贫道再提醒一遍,贫道已是出家人,早已断了红尘诸事。」
「出家人慈悲为怀,道长与我行个方便不行吗?」
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李素月打算绕过他离开,就让他自己疯去,不料这人却又一次拦在了她面前。
她气极反笑,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好听起来,「施主,恕贫道直言。以你这样的体质,便是娶了妻,也不过是害人害己,好好将养,说不定还能多活几日呢。」
卓玮玠听了丝毫没有动气,反而十分赞同地道:「便是如此,道长若是应了我,也不会在此事上费什么精力,只需熬到我身故,自然可以继续来做这观中道士。」
「滚开。」这不要脸的家伙!
李素月怒了起来,直接一把推开了拦路的他,一声惊悚的惨叫声当即在月老殿内响起,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声,然后伴随着「噗」的一声,鲜血喷到了地砖之上。
面对这一连串变故,李素月目瞪口呆。
「道……长……」
李素月手捂在唇上,用力眨了下眼,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她没用多大力气的啊,怎么会这样啊?
「道……长……」
看着那人颤颤巍巍探向自己的手,李素月到底过不去心中那道坎,矮身蹲下,询问道:「你不要紧吧?」身体这么弱就不要随便出来调戏别人啊。
卓玮玠一把抓住她的道袍,咳了几咳,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在下……在下怕是要在观中休养些时日才行了……噗……」又是一口血落到地砖之上。
「喂—— 」李素月看看再次吐血的人,又往殿外看去,情急喊道:「喂,你们还不赶紧进来扶你们公子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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