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蓝星》作者:乔宁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2-1-15 18:17 编辑书 名:她的蓝星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乔宁
出版日期:2019年08月02日
【内容简介】
可恶!这么恶劣的男人她第一次遇见!
放任搬家工人不分昼夜敲敲打打,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愤怒找上门理论,他三言两语便想敷衍打发她
得天独厚的美貌向来是她无往不利的筹码
不知有多少男人将她视作完美尤物,拜倒在她裙下
他却开口闭口将她看作孩子,完全无视她的魅力……
虽然他把她当傻瓜在看待,我行我素言语又刻薄
每每她遇上危险,他又总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而他那双太过深沉的眸子藏了许多故事,引她好奇
等到深入接触后,不自觉的被这个谜样的男人牵引著
明知他的来历不单纯,与她遗忘的过去有关联
明知不该与他扯上任何关系,甚至不该对他在意
但她整颗心乃至于整个人,全都受到他的吸引
直到缺失数角的记忆被补上,那血淋淋的伤痛被揭开
她终于想起来,在那段与魔鬼为伍的黑暗日子里
这男人是唯一能引领着她走出绝望深渊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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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哐隆!
砰!
铺着米白格纹埃及棉床包的大床上,安然平躺着一名身穿淡蓝纯棉睡袍的美丽人儿。
听见顶上传来巨响,她倏然睁开满布血丝的美眸,愤然地瞪向天花板。
哐隆!
一声巨响,再度从她顶上的天花板传来,同时震晃了水晶吊灯。
「搞什么鬼?!」
何黛希掀开羊毛薄被,白皙裸足重重踩在雪白地毯上,那一双娇媚大眼挂着两个青色眼圈,显示此时的她极度需要睡眠。
抬动纯棉睡袍底下的纤细长腿,步入与主卧房相通的更衣间,换上一套简便却不随便的名牌休闲服。
行走之间,她拢了拢那一头滑顺的深褐色长鬈发,并停在玄关墙上的那面金边装饰镜前,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整装待发踏入电梯,伸出纤指按下十三楼指示键。
何黛希是在前两个月刚迁入这座高级大厦,这一切并不容易,能在物价高得惊人的台北购屋,得先有份稳定的高薪工作。
当初会挑中此地,主要是看上大厦位在新开发的商圈中心,交通便利,出入门禁控管森严,并有二十四小时保全看守,非常适合高阶白领的单身女性入住,于是她拿出攒了几年的头期款,正式拥有自己的家。
一切很美好,好得不能再好。
至少,两天前是如此。
前天起,楼上不时传出搬运大型家具的声响,她家的天花板被震得隆隆作响,特地请水电师傅换上的水晶吊灯,更被震晃得沙沙作响。
询问过保全,说是新住户搬迁,也许正在施工装潢,才会牵连楼下住户跟着天摇地动。
她不想成为给人坏印象的楼下邻居,想当初她迁居时,还特地向楼下邻居打声招呼,请邻居多多包容,如今自然也轮到她包容楼上邻居。
于是她默默忍受了两天。整整两天。
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忍受。
不仅无法忍受,她更准备上邻居家找碴。
当!电梯指示声响起。何黛希双手抱胸,迈动纤长双腿步出电梯,走向大门半敞的十三楼住户。
大厦一共十三楼,每层仅仅只有两户,显然十三楼住户来头不小,一次买下两户,目前正在进行打通两户的工程。
小心翼翼绕过地上散落的电钻与电缆,何黛希踏入满目疮痍的屋里,美眸迅速在室内来回梭巡着。
只见两名打着赤膊的工人,正搬运着一只胡桃色展示柜,一名工人坐在铁梯上,手里拿着铁锤与钉子,正在墙上咚咚敲打。
何黛希继续往屋里走,试着寻找该户屋主,当她转入厨房时,一具高大坚实的背影登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地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美眸直勾勾地望向背对她的高大人影。
无庸置疑的,那是一具年轻男人的背影。
俐落的深褐色短发,因为前倾姿态而弓起的宽阔背脊,均匀分布着贲起的背肌,瘦削而结实的腰线与臀部,底下是一双包裹在窄管直筒牛仔裤里的长腿。
此时,一串晶莹剔透的汗水,正顺随着结实有力的背肌滑落而下。
当何黛希的目光随着汗珠转移,男人适巧转过身,炽白的日光灯,映照在那张叼着菸的俊美侧颜上,褐色眼眸正慵懒斜睨着她,烁烁如星。
心脏一阵不寻常的猛烈跳动,何黛希交抱在胸前的双手,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顿时从原先的气势凌人,一瞬转为自我保护的架式。
眼前的这个男人,无疑是俊美的。
褐色眼眸,深邃眼窝,刚挺鼻梁,性感薄唇,轮廓英挺,这是一张明显流露着异国血统的男性面庞。
美眸瞠圆,娇颜浮现一抹讶异,只因何黛希发现她认得这个男人。
前两个礼拜,她接受委托,前往大直一处豪宅社区,替某位科技业董娘打理晚宴造型,而这个男人也在董娘的豪宅里。
那时他正在搬运董娘新购入的办公桌,同样上身打着赤膊,仅着一件洗白的牛仔裤,踩着Nike球鞋,浑身散发出男人味十足的费洛蒙。
她还记得谈话间,董娘的眼睛频繁往男人那头飘去,一旁端茶水的外佣也频频向男人端茶递纸巾。
何黛希当然也不例外。
她从没见过如男人这般,长相如此俊美,明显有着异于工人的特殊气质,却从事着出卖劳力的粗活,而且一派怡然自得。
「美丽」这个形容词用在男性身上有点不恰当,但确实非常适合套用在这个男人身上。
那一天,直到男人离开之前,她的心思全不在董娘身上,当然,年近半百的董娘亦然。
原以为只是匆匆一面,在那之后,约莫三天后吧,她竟然又在另一名业主的家中碰见这个男人。
与第一次碰面时的情景相同,男人正在搬运一张书桌,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打赤膊,而是套了件黑色T恤与深色牛仔裤,即使没有任何裸露,依然遮不住那一身满到爆棚的费洛蒙。
他早已不认得她,那双色泽略淡的褐色眼眸,只是不经意淡扫过她脸上,随后又面无表情挪开,彷佛她只是一架没有生命的家具。
当下她必须承认心底充满了失落感,同时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可笑,对方不过是一个搬运工人,而且才见过两次面,绝无可能记住她。
好吧,她承认,这纯粹是虚荣心作祟。
她一向对自己的外貌很有把握,那浑然天成的美貌,向来是她无往不利的筹码,无论是女性或男性,众人往往会因她的外貌而主动接近。
她的美丽不具攻击性,一点点美艳,一点点甜美,一点点清纯,拼凑成一张独具特殊魅力的脸蛋。
她是一名专业的私人造型师,替名媛贵妇在重要场合打理妆容与服装。
与生俱来的美貌,成为她说服客户的最有力利器,外貌更成为她展示专业的重要工具。
因此,即便是休假,她也得把自己维持在最佳状态,把自己这块活招牌擦亮,才能赢得更多客户业主的信赖。
一如此际,虽然没有任何妆容,但入睡前敷下的美容面膜使她容光焕发,身上一袭品味绝佳的名牌休闲服,让她即使少了华服美鞋的装饰,依然时髦有型。
然而那个男人只是淡淡扫她一眼,衔着菸的嘴角若有似无地扯动,随后便别开俊脸,继续拿那面高大宽阔的背部面对她。
向来无往不利的自信被剪去一角,何黛希心下难免感到挫折。
最令她不解的是,对方不过是一个搬运工人,为何浑身上下散发出浓厚的自信,而且全然没将她的魅力放在眼底。
1-2
「先生。」她扬起清脆娇嫩的声嗓。
男人置若罔闻,继续拿起铁锤与钉子,敲敲打打,组装着手边那张原木长桌。
每当男人手里的铁锤重重敲下,桌脚便跟着震晃剧烈地拍打地板。
啊哈,谜底终于解开。
原来让她无法一夜好眠的噪音,就是出自于这个男人之手。
再三确认过后,何黛希重整气势,绕至男人面前,仰起那张精巧的丽容,不悦的再次扬嗓。
「先生,你没听见吗?」美眸微微睁圆,直瞪着那个俊美的男人,努力忽略对方诱人的美色。
太难了。
如此近的距离下,她发现男人的五官近乎完美,每个弧度,每个棱角,每道线条轮廓的勾勒,近乎完美。
但透过她身为专业化妆师的敏锐观察力,她发现男人的眼角与颧骨,布有深浅不一的细碎疤痕,甚至还有手术缝过的痕迹……
蓦地,男人扬起低掩的褐眸,那一双深湛眸光正好迎上何黛希审视的目光。
刹那,心脏莫名的闷闷作疼,而她全然不知原因。
愤怒全消,她怔然凝视着那张俊脸,后脑好似遭受一记重击,隐约抽痛起来。
「你想要什么?」
屋里回荡着低沉的男人声嗓,用着浓重的英式腔调,如同母语一般的流利。
何黛希愕然。一个搬家工人居然有如此流畅的英语,她能保证,这在台湾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寻常可见的事。
发觉她一脸惊愕,男人才改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开口:「你想要什么?」
何黛希自震惊中回过神,说:「我要找屋主。」
「不在。」男人淡然回应,那双褐色眼眸在灯光照映下,宛若玻璃珠般剔透澄澈。
「屋主什么时候会回来?」何黛希又问。
「不清楚。」男人低下头,继续他手边的工作。
砰砰砰!何黛希下意识摀住耳朵,纤眉紧紧蹙起。
「先生,停一下。」她提高音量吸引男人的注意。
男人停住手上的铁锤,冷冷扬眸,一副不打算开口,等着她往下说的表情。
何黛希实在说不上来,当她被男人直勾勾盯住,后脊窜上来的那阵寒意是怎么回事。
她总觉得,男人的视线彷佛是猎枪一般,锁定了她这只猎物。
勉强稳下心绪,她强装镇定的说:「可以给我屋主的联络方式吗?」
「为什么?」男人站直了身躯,凭藉整整高出她一颗头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我必须跟屋主谈一谈,关于搬家工程的时间。」何黛希刻意加重尾句。
男人一道墨眉挑起,张动那两片好看的薄唇,低沉启嗓:「搬家工程的时间与你有什么关系?」
「大大有关系。」
何黛希不甘示弱的瞠大美眸,同时秀出纤指往脚下地板比了比。
「我就住在楼下,你们不分早晚敲敲打打,这对我来说很困扰。」
「现在几点?」男人反问。
「呃──」她下意识抬起空无一物的皓腕。她是在睡眠中被打断,自然没有佩戴手表。
见状,男人扯嗓喊了一声:「阿坤。」
一道块头粗壮的人影出现在厨房门口。「老板,什么事?」
老板?这个男人是老板?何黛希暗自惊诧。
「现在几点?」男人的眸光定定落在她脸上,扬嗓问道。
「现在?」阿坤一头雾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半。」
褐眸直睇着何黛希微窘的神情,男人嘴角微微牵动,说:「你听见了,下午三点半,我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困扰的。」
「就算现在是大白天,但是你们没有一天休息,天天制造噪音,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何黛希忍住脸红,据理力争。
男人停顿片刻,随后又喊了一声:「阿坤,有名片吗?」
杵在门口的阿坤搔了搔后颈,掏找了一下口袋,总算捞出一张挤得皱巴巴的名片,然后往前走递给了男人。
何黛希瞪着从男人手里递过来的纸团,不怎么情愿的伸出纤手接过。
她抚平那皱成一团的名片,定睛一看──
蓝星搬家公司.负责人:蓝狄恩
原来他是搬家公司的老板……
「有什么问题就打上面这支电话,我很乐意协助解决你的困扰。」
尚未消化完这个讯息,耳畔已落下蓝狄恩独特的低沉声嗓。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答复,何黛希却觉得耳根莫名发烫。
她抬眼,对上那双沉着的褐眸,脑门忽又抽痛起来,出于奇异的心慌,她没有接话,而是捏紧手中那张皱巴巴的名片,仓皇逃离男人的视线。
一阵香气刮过身旁,蓝狄恩的眸光一路跟随那抹娇瘦人影,直至何黛希消失在视线范围。
「就是她吗?」阿坤一改方才的驽钝模样,一派沉稳的提问。
蓝狄恩没有接话,只是转回身,握紧手里的铁锤,继续敲敲打打。
阿坤一笑,这次改用肯定句:「看来就是她了。」
1-3
何黛希一袭卡其色系带风衣,脸上绘着精致妆容,手里拎着LV化妆箱,脚下踩着RogerVivier黑色方扣鞋,缓缓行走在高级大厦附设的地下停车场。
刚刚结束完上一个工作,她必须赶往东区,进行下一个替某名媛打理造型的工作。
她停在一辆红色MiniCooper前,掏出车钥匙,解开电子中控锁,正欲拉开车门,身后蓦然一道黑影窜近,冰冷的刀锋抵上她的前颈。
何黛希僵住,脑中一片空白,拎着化妆箱的手微微颤抖。
「终于找到你了。」
背后的歹徒笑着开口,却是用着她全然陌生的语言。
诡异的是,她发觉,她竟然听得懂歹徒使用的语言,但自小长于美国的她,非常肯定那绝对不是英语。
抵在颈前的刀锋倏然一偏,眼看就在细嫩的颈部肌肤划开一道血痕,在这个令人窒息的零点零一秒,何黛希的身体彷佛有了自我意识,不必大脑中枢下达任何指令,本能的将头往后重重一叩,撞开歹徒的同时,亦躲开了刀锋。
砰!
LV化妆箱摔落于地,各式刷具与化妆品散落一地。
何黛希惨白着娇颜转过身,正欲看清歹徒的面孔,另一道高大人影凑近,先一步捞起跌坐在地的歹徒,并且挥出一记重拳,狠狠揍在歹徒脸上。
何黛希感觉膝盖一软,虚弱地往后贴靠着车门。
当她在混乱中看清挺身帮助自己的男人时,胸口顿时如遭重击。
蓝狄恩。
……怎么会是他?
当她看清歹徒的面貌,登时又是一阵震愕。
显而易见的,那是一名外籍人士,不像英美国家的白种人,较像是偏东欧国家的白种人。
歹徒对上蓝狄恩的脸,表情瞬间大变,撞鬼一般的惊恐,他连忙抓起地上的刀子拔腿就跑。
「阿坤。」
蓝狄恩扯开嗓门高喊一声,音调却异常平静,彷佛从他面前跑开的不是歹徒,而是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
只见停车场不远处,一辆中型卡车打横停放,块头硕大的阿坤推门下车,及时拦截了歹徒,海扁一顿后直接倒挂拎上车。
美眸惊异的瞠圆,何黛希眼睁睁看着阿坤发动卡车,载着歹徒扬长而去。
彻头至尾,蓝狄恩没有看她一眼,甚至没有一声安慰,只是冷然自若的蹲下身,捡拾散落一地的刷具与化妆品。
「你在做什么?!」
何黛希总算找回自己的嗓音,她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男人。
蓝狄恩只是扬眸淡扫她一眼,随后又继续捡东西,对她的瞪视与质问全然置若罔闻。
何黛希焦躁地指着卡车离去的方向,嚷道:「你不去追他们吗?你的员工把那个歹徒──带走了不对,我们应该先报警才对!」
理智逐步回笼,她低下头,颤抖的纤手翻找起LV手提皮包里的手机。
正当她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纤手握紧了冰凉的手机时,霍地,一只大手劫走她的手机。
何黛希愕然扬眸,美眸紧瞪住蓝狄恩,「你在做什么?还给我!」
岂料,蓝狄恩迳自拉开她的手提皮包,将手机扔回皮包里,这一串动作当下又看怔了何黛希。
「忘了这件事。」蓝狄恩平铺直述的说道,「报警对你没有好处,而且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大脑当机数秒,何黛希努力恢复运作,深感困惑的同时亦觉得愤怒。
她感受得出来,蓝狄恩将她看作一个傻瓜,三言两语便想敷衍打发她。
「先生,请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肯罢休的追问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刚才那个歹徒跟你有关系吗?」
蓝狄恩再次蹲身,捡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悉数塞回化妆箱后,站起高大身躯将化妆箱递过去。
何黛希喉头一哽,只得顺从的伸手接过。
交换手把的过程中,她的手指不经意地碰触到他的皮肤,那温凉的触感,宛若无数道电流,透过指梢窜入体内,触动了敏感神经。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蓝狄恩把手绕过她探向后方,高大身躯顺势前倾凑近,她心口一窒,正欲张唇制止,身后已传来车门开启的声响。
她僵在原地,两颊染上淡淡嫣红,只因为方才他接近自己时,胸口竟产生不该有的悸动。
蓝狄恩收回手,面无表情的望向驾驶座。「上车。」
何黛希咬了咬红唇,犹然惊魂未定的丽颜,怔怔凝瞪着那张俊脸。
她不顾理智反对,壮大胆量吐出一直盘旋在心头的困惑──
「先生,你在跟踪我吗?」
何黛希,你疯了!
这个男人从巧遇的最初,就不曾把注意力摆在你身上,甚至前天在楼上住户家里碰面时,他脸上没有一丝认得她的表情,你这么问只不过是在闹笑话!
脑海回荡着这段对自己的呐喊,何黛希的胸口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着。
一抹诡异的笑意缓缓浮现在蓝狄恩唇畔。
何黛希瞪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心中被满满的困惑填满。
「你说呢?」
低沉而独特的男嗓,意味深长的响落,那张性格而俊美的面庞,扬起若有似无的浅笑。
何黛希愕然,正欲扬嗓问个清楚,蓝狄恩唇畔那丝笑已敛去,转身离去。
「等等──先生,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高大人影消失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留给何黛希更多的谜团与猜忌。
纤手握紧了化妆箱提把,她睁着那双惑然的美眸,脑中莫名回荡着方才歹徒对她说的那句话──
终于找到你了。
那个歹徒为什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又为什么她听得懂歹徒说的外语?
那个搬家公司的老板蓝狄恩……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面前?他与那名歹徒又有什么关联?
太多的疑云盘据于心头,何黛希呆坐在驾驶座里,神情木然的望着挡风玻璃。
最终,萦绕在她脑海的,是当她遭受歹徒突袭的一瞬间,那无须经由大脑下令的身体反应,那异常俐落的本能反应,究竟是从何而来?
浓重的阴霾困住那一双盈盈美眸,发抖的纤手,缓缓紧握了方向盘,然而何黛希整个人、整颗心却彻底失去了方向。
1-4
星光满布的夜空里,一团乌云沉沉滚动,遮去那一轮皎洁圆月。
失去月光,一望无际的树林里,抬首不见五指。
密林树梢上,几只猫头鹰咕咕叫,黑暗中隐约能听见草丛里传来动物钻动的窸窣声响。
骤然,一道杂沓无序的脚步声,打破这一方天地的宁静。
乌云挪动,月光显露,晕黄光束洒落树林间,一抹努力想将自己藏身于黑暗里的纤细人影,奔跑中不慎勾着地上的树根,跌了一大跤。
月光下,一张心型的年轻脸蛋从黑暗中仰起,惊惶与恐惧正在那张美丽的脸上蔓延。
她慌乱爬起身,纤细雪白的手脚沾染了尘泥,身上仅着一件贴身背心与牛仔短裤,裸露在布料外的肌肤,清晰可见青紫不一的瘀痕。
逃!她必须逃离这里!
少女强烈的求生意识,传达给在梦境之外,清楚看着这一切在树林里发生的何黛希。
在这一刻,这个梦境里,何黛希成了全知全能的上帝,能完全看透少女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
少女重新在树林里奔跑起来,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无数次,甚至被树丛里窜动的动物黑影吓得一度不敢动弹,即便如此,她仍是拼了命想逃离此地。
「小贱人!」
树林入口处蓦然传来男人的咒骂,以及穿越树丛间的杂沓脚步声。
何黛希在梦境之外看着这猫捉老鼠的一幕,心跳几乎一瞬静止。
快!快点逃走!
她朝着梦境里的少女发出警告,只可惜,梦中的少女浑然未觉。
梦境外,何黛希看见少女被两名白人大汉前后包抄,最终被逼入树林死角,然后被大汉一把勒住颈子,平坦纤瘦的小腹挨了另一名大汉重重一拳,随后她全身痉挛的倒落在地上,双手紧抱腹部,脸部朝下的干呕起来。
「不──快逃!」
流利的罗马尼亚语,自两片苍白的嘴唇之间吐出。
朦胧月色自落地窗洒入,伫立在床边的一抹高大人影,正端详着床上被恶梦折磨的美丽女人。
「不……快点逃……」
床上那张秀丽精致的面庞,此时冒着涔涔冷汗,喉头不住吞咽,双手绞紧身上轻薄的羊毛被子,被子之下的双脚更是时不时踢动。
蓝狄恩就这么看着她在恶梦中挣扎,冷硬的俊脸看起来一片漠然,唯独眉间攒起的小折,泄漏内心的担忧。
而后,他如同一抹影子,静谧无声的退出落地窗,消失在窗外阳台上。
几乎是蓝狄恩消失的同一时刻,何黛希闭紧的双眸倏然睁开。
她坐起身,长鬈发垂掩住的脸蛋甚是苍白,美眸早已湿润,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床前地板上那一片莹白月光。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颤抖的手心里,正欲做个深呼吸,下一秒却让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大跳。
铃铃……手机铃声,在深夜时分里响彻,听来格外刺耳闹心。
何黛希接起搁在欧式骨董小台灯旁的手机。
「黛希,睡了吗?」线路彼端传来远在加拿大的养母嗓音。
「我刚醒……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打给我?」
何黛希一手按着耳边轻薄的手机,一手抚着低垂的前额,指头按摩着发麻的头皮。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近来她总觉得,每当她入睡时,床边有个人在监视着她。
最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当她做着同样的恶梦时,养母总会在她梦醒之后越洋来电。
这是巧合吗?不,她总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但养母远在加拿大,又怎可能来这儿监视她……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我跟你爸下个月会到台湾,会在你那儿住几天,你方便吗?」
听见养母小心翼翼的语气,何黛希喉头一紧,张了张嘴,好片刻发不出声音。
紊乱的思绪一瞬被拉回从前──
☆☆☆☆☆☆☆☆☆
约莫两年前,她发现自己并非父母的亲生子女。
她的父母是一对长年旅居美国的华裔艺术家,打从她有印象以来,他们经常以寻找灵感为由,在美国各地搬迁居住。
直到十八岁那年,她如愿考取纽约的帕森设计学院,而养父母亦决定落脚多伦多过上退休生活,她才正式脱离这种不稳定的生活型态。
由于长年搬家,每一回她好不容易建立的朋友圈,总在搬迁过程中失去联系,十八岁以前几乎可说是没有朋友。
大学毕业后,她与台裔的大学室友决定回台湾创业,她们共同创立了一间服装工作室,开始经营起近年来热门的网拍事业。
可惜,她们最终因为理念不合而拆伙,室友离开了台湾,前往上海继续创业,而她这个外来者,最终选择留在台湾。
约莫两年前,她在多伦多的家中,无意间找着一纸收养证明文件,她才发现,原来养父母过去宣称,她十四岁那年遭遇严重车祸,导致大脑受创,进而丧失所有记忆的话,全是编派出来的谎言。
事实是,她在十四岁那年被养父母收养的。
然而,她对十四岁以前的所有记忆,确实毫无一点印象。
别说是残存的记忆,她连自己十四岁之前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黛希,你听我说。」
彼时,养母徐玛丽的脸色异常凝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她被抓得肩膀泛红发疼。
「虽然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真正的孩子,我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们给你的爱与保护,绝对不会亚于你的亲生父母。」
「妈,我知道……」她神情恍惚,娇颜苍白,在沙发上跌坐下来。「但是……你们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
她曾经深信不疑的全世界,在那一天彻底瓦解。
「黛希,别追问你的过去,那并没有意义,你只要知道,我们是你永远的父母,你永远的家与后盾,这样就够了。」
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何威利,不知几时出现在客厅门口,神色沉重的吐出劝告。
母亲玛丽则是低垂着脸,表情说不出是悲伤抑或是难受,总觉得……那样的反应太过冷静,不像寻常人该有的反应。
这一刻,她赫然惊觉过去忽略的种种细节──
例如,宣称是艺术家的父母,平日虽然会创作一些木雕或石雕,但是面对那些艺术展览的邀约,他们一概拒绝,更不愿意加入任何一间艺术经纪公司。
他们经常宣称,他们需要远离人烟,接近大自然好酝酿灵感,所以他们一家人经常离群索居,住在距离市中心有一大段车程的郊区。
他们对她的管教相当严格,进入大学以前,她没有一天能在夜晚外出,除非有父母其中一人的陪同,让她独自在夜晚外出是绝无可能的事,更遑论是与异性约会。
她原本只是单纯以为,父母习惯传统华人的教育方式,对她期望甚高,才会对青少年时期的她管教严苛。
然而,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终于察觉这一切并不正常。
「我要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被你们收养之前,我住在哪里,我姓什么叫什么,我为什么会跟父母分开……请你们回答我的问题。」
当她抬起迷离泪眼,用着心碎的声嗓向养父母提出请求,他们所回应她的,却是无止境的沉默。
1-5
「Daisy?」徐玛丽在话筒彼端略带焦灼的呼唤。
Daisy,雏菊。译作中文,成了黛希。
她的中文名字正是来自于英文名的音译。
「妈,我在听。」何黛希从手心里抬起脸,语气有丝无奈。
「关于你想知道的那些事,这次我们去台湾的时候,会一并向你说清楚。」
母亲的这席话顿时令何黛希睡意全消。
「这是真的吗?」她忍住激动的心情,平静地向母亲确认。
徐玛丽在那头沉默片刻,说:「在我们去台湾之前,我们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你真的有必要知道那些过去吗?」
「嗯,我明白了。」
她能理解养父母的心情,但她不明白,何以他们如此害怕她了解自己的过去?
或许,这才是她想解开过去之谜的最大主因。
「上一回,你向我们提起的那个恶梦,最近还是经常梦见吗?」
徐玛丽的语气十分谨慎,听起来不似关心,倒像是在调查某件事。
打从她发现,自己并非养父母的亲生子女之后,他们的亲子关系陷入了一种尴尬状态。
没有人会再提及过去的事。
过去十多年来的亲情,十多年来的家庭生活,于她而言,全成了一场难以接受的家庭肥皂戏。
尽管她内心明白,养父母确实将她视为己出,但她的心底仍然存在着抚不平的疙瘩。
她深切的渴望知道自己的过去。
她是谁?她的父母又是谁?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要丢下她?这些问题像一根根拔不去的刺,深埋于心头。
诡谲的是,自从她知道身世真相之后,她开始反复做着一样的恶梦。
梦里,她看见年轻的自己,在一座黑暗的树林里奔逃。
梦里,每一回的逃亡,俱是以失败作终,女孩的绝望,深深渗透到梦境外,她为此遭受极大的精神折磨。
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她只能向养父母透露梦境内容,然而养父母只是不断安抚她,强调那不过是个梦。
但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恶梦,不单单只是一个梦,极有可能是她丧失的记忆之中某一小部分。
「妈,我不想谈这个。」她抬起手轻揉太阳穴,语气满是疲倦。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们讨论,可是黛希你得答应我,假使情况继续恶化,你得去找医生谈谈。」徐玛丽忧心忡忡的在话筒彼端叮咛。
「妈。」她无奈的加重语气。「这里是台湾,不是美国或加拿大,这里只有精神科医生,没有合法的心理医生,我不可能去看精神科医生。」
「我有几个朋友住在台湾,他们过去是医生……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也许他们能帮得上一点忙。」徐玛丽的态度相当坚持。
何黛希怔住,下意识反问:「你们有朋友住在台湾?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们提过?」
徐玛丽不着痕迹的佯装诧异,「我们没提过?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你忘了。」
何黛希正欲继续追问,徐玛丽却抢先她一步扬嗓。
「你爸在找我,我得过去扶他一把,省得他在马桶上站不起来。」
「爸为什么会站不起来?」何黛希很自然的被养母这席话转移了注意力。
「你爸前两天在浴室跌倒,摔伤了一条腿,这阵子行动不方便……」
听着养母闲话家常的碎念起来,何黛希不由得担忧起养父。
「爸行动不方便还能搭飞机吗?我看你们还是等爸的伤势好转再来台湾。」
「你爸知道你很急,所以他想快点去见你。」徐玛丽在话筒彼端叹了口气。
何黛希整颗心因这声叹息而揪紧。
她明白,养父母为了她而伤透脑筋,她固执的想追寻过去,他们却拼了命想阻止她,这两年来,亲子关系卡在一个僵硬尴尬的状态,始终没有真正破冰。
「妈……对不起。」何黛希改用流利的美语向养母道歉。
自幼生长于美国,美语于她而言,才是她所习惯的母语,中文反而成了她创业谋生的第二外语。
彼端的徐玛丽尚未回应,顶上的天花板突然震动一大下,何黛希下意识摀住耳朵。
砰!砰!砰!
那是金属物品掉落在地板上的声响,同时震晃了她卧房的天花板。
「那是什么声音?」徐玛丽不安的追问。
何黛希美眸往上狠狠一翻,不悦的直瞪天花板,嘴上应着:「是楼上的邻居,他就是不肯放过我。」
反常的是,徐玛丽没有再往下追问,只是匆匆说了句「得赶紧去浴室查看情形」便切断通讯。
何黛希扔开手机,雪白赤足踩在毛茸茸地毯上,趁着套上长风衣的空档,她回首瞄了一眼墙上的骨董钟。
深夜一点钟,此时在楼上制造噪音的,除了屋主不可能有别人。
思绪一定,何黛希决定连同前几回累积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一并向对方好好申诉。
她拉紧风衣系带,将细心呵护的乌亮长鬈发从衣领里拉出来,出门前仍不忘整理好仪容,随即整装出发前往十三楼。
☆☆☆☆☆☆☆☆☆
叮咚!
纤指重重的按下门铃,何黛希眼中泛着困惑,直盯着眼前那扇大门发愣。
上回来十三楼,她记得这扇门不是长这样子……
先前是一面核桃色实木大门,此时却成了一面大理石纹路的,材质又不像是大理石……好特别的材质。
何黛希寻思着,纤手抚上大门,还未仔细端详,大门霍然往后一开。
她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只差那麽一步,便要抚上前来迎门的男人胸膛。
然而,比起眼前窘况更令她错愕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又是他?蓝狄恩!
何黛希飞快收回手,一双美眸满盈惊愕。她瞪着门里的蓝狄恩,极力抚平因这个男人而起的紊乱心跳。
「屋主呢?我需要跟他谈一谈。」
忆起在地下停车场的交手过程,直觉告诉她,别轻意尝试与这个男人交涉,这个男人的来历肯定与他的外貌一样不简单。
蓝狄恩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衬衫下的高大身躯慵懒地倚着门框,几乎将整个门框占满。
他嘴上叼着一截短菸,额前碎发掩不去那双深湛的褐眸,身上那一袭随性装扮,看在讲求时尚品味的何黛希眼里,分明应该是邋遢不修边幅的,但她却不得不承认,任何衣物穿在蓝狄恩身上,就是该死的充满了男人味,而且一点也不显得俗气。
她必须承认,这个气质成谜的男人,拥有一副与生俱来的衣架子。
目测来看,他身高至少一百九,一双长腿占去了绝大部分的比例。他身形修长,双肩宽阔,腰臀窄瘦,即使隔着布料,仍能清楚看见贲起的肌肉线条。
她成长过程中,搬过数不清次数的家,从来没见过如他这样外型高大俊朗的搬家工人。
这个男人不该靠那一身肌肉出卖劳力,而是应该昂然行走于伸展台上,或者出现在时尚杂志里,向众人展示上天恩赐他的绝佳外型。
停!
他只是一个搬家工人,不懂时尚,缺乏品味,而且来历成谜,没有任何一点值得她费心,她应该即刻停止这种无意义的遐想。
何黛希的理智这么对她大喊。
撇开脑中那团乱七八糟的臆想,她不顾男人的盯视,兀自绕过挡在面前那一具散发强烈费洛蒙的男性身躯,进入屋里,四下梭巡。
蓝狄恩偏了偏头颅,拿下唇上的短菸,随手往门上一捻,转身入内的同时,大掌一个反扣将大门甩上。
砰!
大门砰然合上发出巨大声响,兀自走在前头的何黛希受到惊吓,反射性在原地瑟缩了一下。
她回首望去,看着蓝狄恩高大结实的男性身躯逐步靠近,属于女性的警报顿时大响,她下意识退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蓝狄恩察觉到她的自我防卫,嘴角浅浅一挑,没停下脚步,反而靠得更近。
见苗头不对,何黛希连忙先声夺人:「屋主呢?我要见屋主。」
蓝狄恩低掩那双深邃迷人的褐眸,盯着她好一会儿,直到她头皮发麻,心口颤跳,那双好看的薄唇才扬起一道笑,缓缓启嗓──
「我就是屋主。你想跟我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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