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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极品妻奴》作者: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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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9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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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2-6-27 21:12 编辑

书  名:极品妻奴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寄秋
出版日期:2019年07月24日

【内容简介】
呼~一天又平安的过去了,感谢她「天水城之虎」的努力!
只要有她这威扬武馆千金在,九尾鞭一使,哪有恶霸敢作怪?
再说了,她后头可还有个大靠山──冷面大师兄兼未婚夫漠生,
打小被她梅家收留、拜师后,他就认定了她是主子、是心头宝,
谁敢让她梅双樱不开心,哼哼~明年坟上的草就长这么高了(手比腰),
所以说啊,相夫何必悠着来?自个儿的妻奴自个儿培养呗!
只不过她真没想到自家师兄的「宠妻造诣」这么高,
某次两人护镖上前线,意外让师兄的身世之谜浮出水面,
为了不让宠她一世的承诺因故生变,师兄竟要她……即刻成亲?!

链接:https://www.txt520.net/thread-129715-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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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9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我的心头宝

  「妳是谁?」

  这是八岁的漠生第一次见到粉妆玉琢的小师妹,他有些慌乱,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尽量表现镇定。

  可究竟还是孩子,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眼前扎著双丫髻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像琉璃珠子,黑眸中透着令人心口一暖的明亮。

  还有那带着软糯、奶声奶气的娇声,活似软绵绵的水糖,叫他一听就整颗心软到不行,暗暗在心里下了个决定,无论有多困难,他都要守护她,不受人欺辱,让她永远保持此时的纯净。

  这时的梅双樱才三岁,乌溜溜的双眼中闪著好奇,没有半丝日后的张扬,一眼就看出是个被爹娘捧在手心疼爱的武馆千金。

  「宝儿,他是大师兄。」刚蓄胡的梅承勇抱起数日未见的女儿,慎重的介绍新收进门的徒弟。

  他们住的地方叫天水城,是一座边陲小城,离边关约三百里,中间隔了百来里的陵山县,人口不算多,四、五万而已,以耕牧为主,一条嘉陵江横贯数百里,汇流入大江,是城里对外的主要通路。

  当然也有官道,但路面崎岖且山多,不易行走,而且山匪颇多,一般往南边走的商旅大多以走水路为多,一来减少路上颠簸,路程可缩短数日,二来也是安全。

  不过也因为靠近边关,天水城、陵山县、嘉言关三地的居民都有习武的习惯,自动自发组成民防团,平日无事就练练拳脚强身,一有战事便拿起刀枪箭棍护卫家人。

  因此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有人学武,武馆林立,民风略显剽悍,武风也较为盛行。

  梅双樱的姥爷便是威扬武馆的馆主,他独生一女杨雪心,疼爱至极,长大后嫁予青梅竹马的义兄,也就是梅承勇,杨姥爷都抱孙了,所以打算将武馆传给身为半子的大徒弟。

  梅承勇数日未归便是遵从师命去了陵山县当教头,教当地的民防团杨家枪法,以及组织长棍队,指导百姓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如何应敌。

  毕竟此处离边关太近了,才几日的路程,一旦嘉言关城破,长驱直入的胡人会直下守城不到三万将士的陵山县,而后是百姓群居的天水城,百姓们的性命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危险,为何不搬离呢?

  所谓故土难移,住了几辈子的地方,谁愿意离乡背井辞了祖地,远赴他乡落地生根,忘了祖先的出生地。

  虽然不时有胡人犯境,但小规模的冲突还能控制,因而尚且相安无事,每月一次的互通早市,交易两边货物,只要没有重大的雪灾、蝗祸,通常仗是打不起来的,顶多互看不顺眼打了几场架罢了。

  「大师兄?」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看着女儿懵懂的神情,梅承勇哈哈大笑的轻拧她鼻头。

  「就是陪妳玩,妳惹事会替妳出头的人。」他逗著女儿,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是吗?」白白嫩嫩的小脸学人皱眉,好像非常嫌弃的样子,蹬著小脚丫子要爹放她下地。

  疼女儿的梅承勇笑着弯腰放下女儿,她一落地便蹭蹭的跑到漠生跟前,偏著头看他。

  「我叫宝儿,是爹爹的心头宝,你叫什么?」嗯!他太高了,她不喜欢仰著脖子说话。

  看她小大人似的询问,漠生手心微微冒汗。「我……我叫漠生,是妳的……大师兄。」

  「可你为什么是大师兄呢?我才是大师姊。」每个人都比她大,太讨厌了,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因为我比妳大。」年纪大的是大师兄,她还小。

  梅双樱不服气的两手扠腰,小短腿绕着他前后走了一圈,「可是我有很多玩伴,不需要你。」

  一句「不需要你」像刺中漠生的伤口,他脸色微变,向前走了一步挺起胸膛,「但是大师兄只有一个,以后我会带着妳玩,陪妳练武,有好吃的一定让给妳,绝不让人欺负妳。」

  她状似在考虑,十分苦恼的抿著唇。「爹,他真是我大师兄吗?我可不可以换,我不要每次都当小的。」

  威扬武馆每年都收弟子,最低门槛是七岁,筋骨扎实了才肯收,目前馆中有将近百名学徒。

  学武期是十年,最多不超过十五年,他们是家中的主力,要负担家计,不可能一生致力于武,因此学成之后便各自归家,或耕种、或经商、或从军,各有各的去处。

  因而武馆中最不缺的便是打着赤膊的汉子,由小而大一字排开,每日吆喝声震耳欲聋,吵得梅双樱不能睡好觉,每每揉着眼皮子被迫早起,她睁开眼看到的全是男的、男的、男的……实在有点腻了。

  只是老馆主上了年纪,不想再收徒弟,便将武馆事务交由大弟子打理,因此梅双樱的玩伴虽多,但大部分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年岁和她差上一大截,想玩也玩不到一块。

  如今突然来了个只差五岁的大师兄,她不是讨厌,就是不满怎么自己又是最小的,明明是她先来的,为什么又殿后?

  「宝儿,不可以欺负大师兄。」轻柔的女声宛若一道春风吹拂而过,让父女俩皆面上一笑。

  「娘。」

  「夫人。」

  看到秀丽的娘亲,梅双樱笑呵呵地往前一扑,抱住她大腿,还没腿高的小身板像雪团儿似。

  而一旁的梅承勇则满眼柔情地凝视妻子,一手轻搂她腰身,眼中只有她一人,再也看不到其他。

  好一幅天伦之乐,看得漠生好不羡慕,曾经他也有慈爱的爹娘,对他关怀备至,可是……

  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忍泪的眼中有着悲切的痛楚。

  蓦地,一双软若无骨的小手牵着他的手。

  捉住浮木般,他反握那软软的手心。

  「大师兄,你不高兴吗?」既然娘说不能欺负他,她委屈点当小的就是。

  听着甜腻的娇声,漠生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她都不哭,她长大了,有三岁。

  他一滞,抬起手背抹去眼角泪珠。「我想家。」

  想他受尽委屈的娘,以及被权势所逼不得不低头的爹。

  「你家在哪里?」她又问。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叫京城的繁华地带,若非舅舅冒死带走他,此时他只怕已死于非命。

  想起一连串的追杀和惊险经历,漠生眼底浮起恨意,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升起一丝灭不去的戾气。

  「很远有多远,有到慈云庵那么远吗?」梅双樱最远到过城外的慈云庵,她被她姥姥揹著去上香。

  漠生不知慈云庵在哪里,一脸无措的比著天际,「很远、很远、非常远,要走很久很久。」

  他从京城到天水城,一路躲躲藏藏、餐风露宿走了五个多月,隐姓埋名不让人知晓他是谁。

  连自己名字都不能用的漠生遥望京城的方向,他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得去,只要那个女人还在的一天,他就只能叫漠生,一个边关小城的少年,而非锦衣玉食的……他不再高高在上。

  「那你岂不是很累、很累,我最讨厌走路了。」在梅双樱的认知中,从街头走到街尾便是远,她的小腿儿负荷不了。

  「是,不走路,妳两条腿是生来好看的。」杨雪心笑着打趣女儿,这腿儿虽短,跑得可快了,追都追不上,精力旺盛得令人吃不消。

  「娘……」梅双樱不高兴的睁大眼,圆滚滚的黑眼珠里盛满爹娘宠溺的笑脸,看得出她是个备受娇宠的孩子。

  「好、好、好,娘不说宝儿的小话,妳最乖了。哥哥的爹娘不在身边,妳代替妳爹多照顾他一些,不许欺负人。」女儿那小脾气呀!为娘的最清楚了,被宠得受不得气。

  三岁看大,尽管孩子尚年幼,为人父母的杨雪心已经开始为女儿忧心,担心她日后会刁蛮任性,路走得忐忐忑忑。

  「不是哥哥。」梅双樱一脸认真。

  「不是哥哥是什么?」她好笑地捏捏女儿的小肉颊。

  她鼓著腮帮子。「是大师兄,爹刚说过了,宝儿可聪明了,记得牢牢的,娘不能说错。」

  「是,是娘说错了,是大师兄,以后他会在我们武馆学武,你们要好好相处。」杨雪心慈爱的眼眸看向不足十岁的孩子,有些同情他的际遇,爹娘犹在却似无。

  「嗯!我罩他。」小小的丫头说得豪气干云,几乎可见他日如何的翻云覆雨,肯定不安分。

  闻言,梅承勇夫妇差点笑出声,轻揉女儿头顶,似喜似忧她的太懂事。「大师兄从很远的地方来,一定很累了,妳先带他去休息,再叫王婶给他下碗面吃,别饿著了。」

  「娘,我也饿了。」梅双樱揉着肚皮,表示她没吃饱,看人家吃什么她也想吃,不落人后。

  「妳也吃一些,不可贪嘴。」这孩子呀!小吃货一个。

  「好,我就吃一小碗。」她圆润的小手指掐出一小缝。

  杨雪心失笑。「嗯,去吧。」

  看着女儿的身影像雀跃的小雀儿飞快消失在垂花门后,她扬高的笑意慢慢收起,目露忧色。

  「勇哥,这样好吗?」她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

  「放心,没人知晓他在我们这里,明儿个我就对外说新收了个徒弟,咱们武馆男孩子多,不怕看出蹊跷。」他是做了多方设想才决意收下,受人恩惠总不能不报。

  天高皇帝远,离得远了就省下不少麻烦。

  「那边真的容不下他?」那可是亲爹哪!竟然这般狠心,若她家宝儿离开她视线一日,她恐怕吃不香、睡不着,寝食难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身不由己,自从那一个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哪容得了有人和她的孩子争位,不一脚踩下去哪肯甘心。」最毒妇人心,漠生的存在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行。

  「只见新人笑,未闻旧人哭……」她一阵唏嘘。

  「嘘!噤声。我不会这么对妳的。」她是他心上的明月光,疼她都来不及又岂会负心。

  威扬武馆是杨雪心的祖父所创,一代一代的相传下来,至今有七十余年了。

  杨雪心是独生女,并无兄弟,所以其父有意将担子交给女婿、义子兼徒弟—— 梅承勇,他把名下所有的一切过给了女儿当嫁妆,盼着他俩为两老养老送终。

  当初成亲时便言明夫妻俩要有一子过继杨家,承杨家香火,这才让梅承勇慢慢地接下武馆,开始收徒。

  只可惜夫妻成婚七年才生下一女梅双樱,之后便再无消息。两老和他们虽急,但也无可奈何,杨家的子嗣一向稀薄,因此也做好了让梅双樱招赘的准备,以防万一。

  漠生的到来就像在提醒着他们一般,是呀,若再无男丁,也该施行长久以来的计画了,多挑几个有备无患。

  「谁晓得喔!哪天我人老珠黄,看你嫌不嫌弃。」女人最怕年华老去,一旦容貌不再,情浓终会转薄。

  「妳呦!想得太多了,我这颗心都被妳吊著,除了妳谁还看得进眼里,这辈子唯妳而已。」他的确用情专一,几十年的感情哪是他人能介入,但是……

  凡事都有个但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去,满嘴的甜言蜜语,人还活着时当然浓情密意,哪天我不在了……」她的宝儿该如何是好。

  梅承勇倏地捂住她嘴巴。「胡说什么,我们都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满头白发的含笑而终。」

  「希望如此。」看着漠生那孩子,她不由得想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悄悄未雨绸缪地做起打算了。

  「把心放宽,没事的,我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梅承勇以为妻子为漠生的事担忧,出声安抚。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丈夫。「他以后还回得去吗?堂堂贵公子流落我们这个偏远小城……」

  「只要那一位不失宠便回京无望,那个女人不就靠她才赶走漠生的亲娘,占了人家的位置。」权贵之家又如何,还不是在权势下屈从,连妻子、孩子也保不住。

  「唉,一个女人搅得一家子天翻地覆。」人家好好的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却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想要喊冤都没处去。

  权高压人。

  「为难的是明威将军,一人千辛万苦潜入京里,把性命饱受威胁的小外甥给带出京。」他此举犹如头上顶着钢刀,不知何时会落下,一个小小四品将领拿什么跟人斗。

  「也苦了他,为了他姊姊的孩子……」人在这世间岂有不遭遇苦难的,只能咬牙硬撑。

  两人相视一眼,只有苦笑。

  但求孩子无恙,是父母之大幸。他们是这般想的。

  不过另一头的两小无猜,又是怎样呢?

  「小小姐,别吃太多了,小心撑著。」哎呀!这孩子老不听劝,一遇到好吃的便不管不顾了。

  「王婶,我肚子大,不怕。」拍拍肚子的小女娃吃得满嘴油,呼噜一声吸起长长的面条。

  「不怕也不能硬撑,万一撑破了小肚子,以后没得吃了。」小小姐像老爷,脾气硬。

  王婶的爹曾在武馆学过武,早年嘉言关军情紧急,他应召上了城头就没回来,王婶和她娘便带着抚恤金落户天水城,以缝补、洗衣为生,母女俩勉强相依为命。

  但好景不常,王婶的娘再嫁的丈夫是个赌鬼,一赌输钱便对她俩拳打脚踢,骂两人是丧门星、败家的婆娘,最后还因欠下赌债将她们卖了,一个卖给关外人士,从此再无下文,一个送入花楼,打小学着伺候男人。

  不过不肯轻贱自身的王婶逃了,幸运的被当时威扬武馆的馆主买下,当了夫人身边的丫头,而后又为她婚配,嫁给一名在酒楼干活的厨子,两人开了间小饭馆倒也和乐。

  只是王婶那口子好酒,一次酒后口角和人大打出手,仗着几分酒意不肯罢手,结果反被人打断手脚。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完了,走投无路的王婶只好回老东家求助,带着残废夫和幼子重回武馆当名厨娘。

  梅双樱有些迟疑地摸摸有点涨的肚子,很不甘心地把没吃完的汤面推给身侧的青衣少年。「大师兄,你吃。」

  漠生看了面,再看她一眼。「我吃不了那么多。」

  长途跋涉所累积的疲累,其实他的胃口并不好,几个月来都只是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让胃里有点东西。

  「多吃一点才会长高高,我娘说的。」她硬要人家把面吃完,不许剩下,她可馋这碗面了,只是吃太饱会肚子痛。

  「我比妳高。」漠生的心情不是很好,他还没从家里的变故中回过神,离家的难受憋得紧。

  梅双樱一顿,不快的噘著小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一定比你高,有这么高……」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又爬到吃饭的饭桌上,踮起脚尖往上一比,摇摇晃晃的身子叫人看得心惊。

  「小小姐,别玩了,快下来吃面,王婶给妳做水晶冻……」唉!多被小小姐吓几回,没死也去掉半条命。

  一听到有水晶冻,她乖巧的爬下来坐好,「王婶,我很乖,妳不可以跟我娘说喔!」

  「好,小小姐,咱们不吃了,一会儿睡个觉,晚点再吃。」这个小祖宗呀!简直来磨人的。

  「嗯!」她点点头,依依不舍的吞著口水,盯着吃了一半的杂菜浇头面,十分懊恼自己的小肚肚不够大。

  「小哥儿,你怎么不吃,是不是王婶煮的面不合你口味?」王婶不忘关心新来的小子,这小子虽又黑又瘦了点,但不失俊色。

  板著脸的漠生抬起头。「不是,我还不太饿。」

  「不饿就喝点汤,暖暖身子。」看来食量不大,日后能省点口粮,这干巴巴的身体还有得养。

  几日之后,王婶才知道她错了,新来的小哥儿胃口好得很,一餐能吃光三、四碗压得很足的白米饭,桌上的菜肉没得剩,全扫个精光。

  但这些是后话了。

  「大师兄,你是想你娘吗?」梅双樱将心比心地问。

  一提到娘,漠生的眼眶就红了,泪珠儿一滴一滴的滑落。

  他怎会不想他娘?好想好想,吃糠咽菜也想跟她在一起,可是娘叫他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头。

  「大师兄不哭,我把娘分你一半,我们都有娘疼好不好。」娘要是不在她身边她也会想哭。

  「……」一只暖呼呼的小手爬上他的脸,胡乱地擦着他的泪,漠生迎向世上最黑亮的一双眼儿,心中盈满暖意。「好,妳娘就是我娘,我们一起孝顺她。」

  「好。」她咧开八颗小米牙。

  看她天真无邪的笑了,漠生的嘴角也微微上扬,终此一生,他的心只为她牵动。

  「快,用力、用力、再用力一点,只差一点了……」

  事隔四年,已七岁的梅双樱终于要添个弟弟了。

  面对后继有人的喜悦,守在产房外的众人却面容愁苦,无一喜色,每个人都心急如焚的望向呻吟声渐弱的屋里。

  原因无他,杨雪心早产了。

  刚满八个月的腹中儿急着见爹娘,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孩子尚未出生便遭遇人生一大劫。

  大家都期待这一胎,巴望着杨雪心一举得男让梅、杨两家有后,从杨雪心有孕以来,所有人都十分用心照顾她,唯恐硌著了、碰著了,小心翼翼的伺候,连重物、针线都不许拿。

  谁知今儿个才刚出房门透个气,腊月冬日里的,冷不防地一滑,没踩稳的杨雪心便往后一摔,重重落地,紧接着就见红了,动了胎气,肚子一抽一抽的疼著。

  偏偏还不到日子,胎位有点不正,都生了一天一夜还生不下来,再憋下去,孩子生出来也是个傻的。

  更甚者,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夫人,妳撑著点,别晕死过去,孩子还得靠妳呢!参汤,快熬碗参汤来,孕妇撑不住……」稳婆在屋里大喊,明明是大冷天她却满头大汗,一手揉着孕妇的肚子。

  「好,参汤马上来。」

  外面应和著,一碗备着的参汤很快地送进屋里。

  只是参汤喝了,产妇有了力气,孩子还是卡在产道下不来,快把人急死了。

  这时谁还想其他,只想母子平安。

  「爹,咱们不要弟弟好不好,让娘别生了。」白著一张脸的梅双樱,哭着捉住她爹的手。

  红着眼的梅承勇轻拍女儿手背,他心里也急,坐立难安。「傻孩子,都生了一半怎么能不生,妳娘她……没事,一会儿就生了,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为什么还不生,他的妻子,他的儿……

  「爹,宝儿怕……」她不想没有娘。

  他也怕,可是……「不怕、不怕,有爹在。」

  有了爹的安抚,她不安的心才稍微定了些,可是旁边偏有不识趣的声音引人愤怒—— 

  「表哥,我看姊姊八成是不行了,你要及早做好准备,别给耽搁……」

  「谁是妳姊姊,妳不过是借住我家的客人攀什么亲戚,我娘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拿妳填坟。」别以为她年纪小做不出来,谁敢动她娘,她就跟谁拚命,至死方休。

  「哎哟!妳怎么推人,表哥,你也不管管女儿,看她这性子多刁蛮,日后如何说亲。」小贱种,敢推她,看她以后如何折磨她,只要那里面的女人殁了,谁能拦她。

  「这是我家的事,用不着妳管!妳哪里来哪里去,别死皮赖脸的住在我家不走。」哼!厚脸皮。

  这死小孩,真想生生的掐死她,带着一双拖油瓶投靠梅家的花贞娘眼露恼色,她小心的藏好,怕人瞧见。

  「宝儿,不可说这话,妳表姑也是无处可去才来投靠,妳不能对长辈无礼。」心乱如麻的梅承勇操心着屋内的妻子,虽然他对表妹的话亦有不悦,但更不愿意女儿传出不好的名声。

  「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不要一直不要脸地往我爹身边靠,若非妳时不时的给我爹送这送那的,我爹和我娘怎么会因为妳而生口角,妳是害人精、克夫鬼……」她一定要把她赶出去,绝不让她继续留下。

  梅双樱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丝毫不像才七岁的孩子,白嫩的脸上有一丝怨恨。

  莫怪她心有怨怼,她娘昨天会心气不顺,想出门透透气也是因为这位不当自个儿是客的表姑,母女俩都吃过她的亏。

  梅承勇早年出生在贫困农家,他亲生爹娘生有七子两女,实在养不起便决定卖几个好保住其他人。

  身为老五的梅承勇话不多又偏吃得多,嘴不甜不会哄人,没二话自是其中一人。

  好在他二舅来得及时,扛了两袋米又留下五两银子,他们一家才度过那年旱情,又开垦了三亩荒地才得以维生。

  后来杨姥爷路过他们村子,觉得梅承勇是学武的好苗子,便给了他爹娘十两银子断了亲恩,认作义子带回武馆。

  从此本名梅五狗的他改名承勇,意思是承杨家的教养之恩和武勇。梅承勇走出那村子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多年来祭拜的祖先牌位亦是杨家先祖,彻底与梅家分割开来。

  但是他从未忘却二舅当年施米舍财的恩惠,仍与娘舅家有往来,花贞娘便是他二舅之女。

  一日他经过牛头村,见到丧夫一年的表妹被夫家赶出门,连同她一双儿女也不要,想起二舅家这些年也过得不甚如意,心生不忍的他便想着先带他们回武馆安顿再说。

  梅承勇的用意是好的,想让娘儿仨有个落脚处免于三餐不济,无处栖身,事后看要再嫁或谋个生计养活自己和儿女都行,至少在他的看顾下衣食无虞,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多有通融。

  谁知花贞娘住下就不走了,明赶暗逐也不挪窝,还不时暗示已有身孕的表嫂要贤惠些,她大腹便便伺候不了人就赶紧寻个良家子给表哥当屋里人,一口一个姊姊的毛遂自荐,娥皇、女英的「美事」也常挂在嘴上。

  为了这事,杨雪心动了好几回胎气,安胎药一帖一帖的服用,她要丈夫将人挪出去,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可梅承勇总是一脸为难的说再等等,两夫妻因此黑了脸,好几日说不上一句话是常事。

  此时花贞娘却趁虚而入,时不时炖个补汤、熬锅降火的绿豆汤什么的献殷勤,夫死一年便穿红戴绿,抹上胭脂点唇红,当人家没老婆似地左跟右随,有时还以梅家人自居,擅自收人学武的束脩中饱私囊。

  因为念著二舅的缘故,梅承勇能忍则忍,反正没多少银子就当让表妹存点私房,日后有个出路。

  但他能忍,杨雪心母女不能忍,她们等著这一胎生完后便将这几尊大佛扫地出门,白眼狼是养不熟的。

  「宝儿……」这孩子真被他们宠坏了,讲话没分寸,口无遮拦,得找个女夫子教教。

  「我说错了吗?还是爹认为她做的都是对的,光天化日下对你蹭来又蹭去,不知廉耻的当着弟子的面为你整理衣衫,还拉你的手说她少了一根银簪子,正好娘的首饰匣子里有一根蝴蝶簪,她拿了也无所谓……」她们要退让到什么程度才到头?

  「我、我拿回来了……」梅承勇无言以对,表妹的种种行径的确过了些,他也制止过,只是她一提二舅他便没辙,二舅对他的好他无以回报,只能一再纵容表妹。

  「那就没事了吗?她的得寸进尺是谁纵容的?」爹想两边都顾全,可又太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

  「这……」他有他的难处,为何妻女不肯体谅?他们才是一家人,本该同舟共济。

  「我不活了,不要活了!一桶污水往我身上泼,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表侄女今日这番话是要逼我去死,表哥你若不给我交代,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花贞娘借机寻死觅活,一声高过一声,存心让屋里生孩子的妇人气到断气,也逼梅承勇负起毁损她名誉的责任。

  她要的是武馆夫人的位置。

  「表妹妳……」慢著嚎,嚎得人脑门发抽。

  「不想活就去死,上吊、服毒、撞墙都由妳,谁敢拦就滚出威扬武馆,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住我们的,还敢撬我娘的墙角,妳死呀!妳一死我一定善待妳的儿女,否则……」别人给她多少,她还以十倍、百倍、千倍。

  「妳……」看到梅双樱小小的身子里发出的愤怒,头一回感到害怕的花贞娘心口抽紧。

  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怎么会有虎狼般的眼神。

  「宝儿,别生气,师娘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妳不要在这里和她闹,反而让里面的师娘不安心。」关心则乱,她太急躁了,像只受伤的小兽见人就咬。

  「大师兄,娘她……」她说著说著就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儿扑簌簌的往下掉。

  看着委屈极了的小师妹,心中不舍的漠生有些怨怪师父不懂轻重,分不清外人、自己人。「师娘是好人,不会有事,有咱们这么可爱的宝儿在,她舍不得走太远。」

  此时十二岁的他已有十五、六岁少年的体型,长得高又俊秀,进入变声期,原本清扬的嗓音有点沉。

  「真的吗?」她泪眼婆娑。

  「真的,妳要相信师娘。」他也很怕师娘不在了,在武馆这几年,他已经把师娘当他亲娘了。

  话刚说完,屋内传来微弱的婴儿啼哭声,断断续续的宛如猫崽的叫声,众人同时一喜,松了一口气。

  「生了、生了,终于生了……」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老天保佑……」

  「是男是女,快抱出来瞅瞅。」

  一听到孩子生了,自知没戏的花贞娘气得掉头就走,暗道可惜,居然没母子俱亡,枉费她一番摆弄。

  但是她走了之后,稳婆又惊喊,「不好,是血崩,快止血……」

  大夫是早早就找来了,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仁善堂李大夫拎着药箱入内,一盆一盆鲜红刺眼的血水被端出,一个人能流多少血无人可知,但是谁都知晓即使救活了,寿命怕也不长了,损害的身体终是无法恢复。

  果不其然。

  在抢救了三天三夜后,死里逃生的杨雪心从此缠绵病榻,再也起不了身。她虚弱得无法哺育亲儿,连多抱一会都气竭,撑了一年终究油尽灯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娘……」看到今日娘的气色红润,宛如大病初愈似的,梅双樱心下一惊,有着不祥的预感。

  娘的目光太清亮了,反而不正常,隐隐感觉不对劲。

  「嘘!娘没什么力气,听娘把话说完,娘在床头下的暗柜里,放了田契、房契、地契和这些年收入的银票,房契、田契娘已让人改了妳的名字,妳爹并不知情,全都是给妳的……」他们杨家的财产绝不便宜别人,她撑著这些时日就是为了她的儿女。

  「那弟弟他……」一两银子也不给吗?

  「妳护得住家财才有妳弟弟的一份,娘相信妳会照顾好峯哥儿,娘只有妳了……」到终来,丈夫却是最无法依靠的一个。这一年来她实在太失望了,太重情义的丈夫只想还恩,却忘了真正对他恩重如山的是杨家人。

  杨雪心生的是儿子,但因早产的缘故生得弱小,快足岁的孩子看来才七、八个月,才刚学会爬。

  「娘,我会把弟弟放在第一位,不会有人能欺到我们头上。」她爹收了多名弟子,谁敢招惹她就叫他们开扁。

  「嗯!凶悍点好,人善人欺,人恶人怕,有后娘就有后爹,娘不信妳爹始终如一,他太重情了。」亲情、友情也是情,一旦陷入就被困住了。「所以娘放心不下,先为妳寻一门亲事,漠生,你过来。」

  「师娘。」漠生眼中闪著泪光。

  「漠生,师娘这几年对你可好?」这孩子的心性不错,果敢又坚毅、为人刚正,比起他师父好上太多。

  「有如亲生。」老天无眼,让他两个娘都遭受不公。

  「师娘把宝儿交托给你可行?」她问。

  漠生目光一正。「好。」

  「你知道师娘的意思吗?」她又问了一遍。

  「知道,从今日起宝儿就是我未婚妻子。」就此一生,不离不散,绝不相负。

  杨雪心欣慰地笑了,眼神渐渐涣散,「……在东厢房外第三棵老树下……我祖父埋了三十坛女儿红,缺钱的时候挖出来,相当值钱,还有地窖里装醃菜的坛子底下,我用油布包著十来锭白银,记得去取……」

  第二章女儿当家

  「我不同意。」

  杨雪心死后不到一年,梅双樱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不够坚定的梅承勇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在花贞娘哭喊吵闹的情况下还是没能将人赶走,反而让他们死皮赖脸地占了个院子,从此过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养日子。

  但是她还不知足,趁著一日送汤水的时候在汤里下药,一时把持不住的梅承勇中了招,与她在书房里春风一度。

  事后梅承勇悔意甚重,自觉有负亡妻,便想在外面买一座宅子安置花贞娘三人,算是对她的补偿。

  可花贞娘岂会放过这头肥羊,她又哭又闹的吵着要梅承勇明媒正娶、三媒六聘大红花轿将她抬进门,最少十二抬的聘礼,让她风风光光进威扬武馆,否则她就吊死在武馆门口,让天水城百姓不敢再送自家儿郎来习武。

  被闹得快名誉扫地的梅承勇只好硬著头皮应允,面上发红的向女儿提起这件见不得人的事,也顺便从帐房取银两。

  但他得到的只有四个字。

  「妳凭什么不同意,我都是妳爹的人了,他敢不负责任!」婚事被阻,花贞娘第一个跳出来大吼。

  「凭我是当家人。」已经九岁的梅双樱轻拨一下桌上的算盘,有点肉的粉颊看得出她日后的风华绝代。

  「谁说妳是当家人了,当家的是妳爹,妳小小年纪就想掌权未免太不自量力。」日后会是她的,一旦她成为武馆夫人,所有人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花贞娘想着往后的无限风光,一出门多少人喊她师娘、阿谀奉承,给她送银送金的人肯定不少,她只需扬扬手就有挥霍不尽的富贵。

  「妳才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我爹没告诉妳威扬武馆是我娘的嫁妆吗?包括两间铺子、城外五十亩水田、两座大庄子,全是我娘的。我爹若想娶妳为妻就得净身出户,别想得一文钱。」用她娘的银子养女人?休想。

  「妳说什么,妳娘的嫁妆?」那她在忙活什么,步步用心筹谋却换来一场空?

  不,这不是她要的,都走到最后一步了怎能轻言收手,何况她把身子都给了人,还能撇开手?

  「宝儿,妳娘什么时候把她的嫁妆给了妳,怎么爹毫不知情。」在这方面,梅承勇倒是不在意,他本来就打算传给女儿、女婿,只是如今多了个稚儿。

  「在你和这个没脸没皮的人拉拉扯扯时,我娘说爹这辈子是守成的分,没多大的出息,没娘帮他管着银子,家产迟早被爹的侠肝义胆给挥霍完。所以娘要我当家,至少我没爹那般败家。」她管着大权,想从她手中挖银子比登天还难。

  闻言,梅承勇面上一讪,对妻子、女儿的愧疚更深了。

  他也想摆脱狗皮膏药般的表妹,可是他每每尚未板起脸前,她已经先泪眼汪汪的说起年幼时的艰难,二舅为了救济梅家苦了自家孩子,省吃俭用才凑出几袋口粮。这一听,他还能说出什么狠话?那些恩情,一辈子也还不完。

  「堂堂武馆馆主难道一两银子也没有?妳爹傻,相信妳的胡话,我可是半点也不信,该妳爹的全部拿出来,休想藏私,我才是他日后的妻子。」不甘心全盘落空的花贞娘阴著脸力争,不挖个几千两银子出来绝不罢休。

  听到她自称是爹的妻室,气鼓鼓的梅双樱正想翻脸,用她刚学会的落樱三十六鞭法抽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脾性大的她可受不得气,可大师兄要她稍安勿躁的眼神一使,她也只有忍了。

  毕竟这时候的她才九岁,还学不会控制脾气,一发作起来天崩地裂,连她爹都怕,退却三步。

  「哼!我爹不用养家活口吗?他赚的银子要养我娘和我,后来多一个峯哥儿,妳看我们天天锦衣玉食不用花银子呀!我娘每年打的金钗、银簪就要好几百两,更别提她生完峯哥儿后每日都要参汤吊命,喏!这算盘借妳拨几下,自个儿算算一共花了多少银子,不欠债我都该庆幸了。」她一笔一笔的算,算得一清二楚。

  花贞娘越听脸越黑,阴得像梅雨天,阴郁沉沉、没法放晴,上百年的人参有多贵她不晓得吗?杨雪心生前前前后后用了六、七根,少说两、三千两吧!那些全是她的银子。

  不过花贞娘不知道的是,杨雪心所用的人参全是天水城居民送的,不花半文钱,梅承勇在地方上的名声甚佳,救助了不少穷困百姓,又义务教导民防团习武,因此名义上的徒弟不少,个个都愿意尽一分心力。

  再者,威扬武馆在天水城立馆多年,一代一代的人情累积下来,还不值一根人参吗?杨家人脉广得很。

  可惜杨姥爷两老早走了一步,梅双樱五岁那年,杨姥爷辗转得知年少去从军却音讯全无的二弟下落,兄弟俩有三十多年未见了,他急着去找人,把武馆丢给大弟子梅承勇。

  谁知途中遇到山洪爆发,两老和三个护送的徒弟葬身大水中,两个被救起的徒弟赶忙回转告知,威扬武馆出动三百多人沿岸打捞,花了一个多月才找到发涨变形的尸体。

  姥姥、姥爷的陈尸地相隔不到一里,两人生前感情甚笃,死后也不愿意分隔太远,先后差半个时辰寻获,天水城一半百姓戴孝七日,等头七过后才除孝,以示对耆老的缅怀。

  「他……他不可能身无分文,最少日后的束脩应该交到他手上。」花贞娘退而求其次,谋划梅承勇以后赚的银子。

  梅双樱气呼呼的瞪眼,在大师兄的安抚下勉强忍住一肚子气,「妳要算就来算个清楚,我娘的嫁妆铺子光是一小间月租金就是三十两,一年三百六十两,如果我爹要继续开武馆,看在自己人分上,一个月算妳五十两,一次付一年,一次付清。」

  梅承勇和漠生一听,在心里乐了,女儿(小师妹)真厉害,半点便宜也不让人占。

  「他是妳亲爹,妳连他的银子也要赚!」花贞娘气得脸都变色,难以置信连开武馆都要付租金。

  「亲兄弟明算帐,何况我是要嫁出门的女儿,我不多为自己攒点嫁妆,妳要补贴给我吗?」她用蔑视的眼神睨了花贞娘一眼。

  噗地,梅承勇不小心笑出声,女儿脾气虽然不好,可那聪明劲像她娘,都是个人精。

  「表哥,你还笑得出来!你女儿这般算计你,你为人父亲的尊严在哪里。她在吸你的血你知不知道,居然还乐在其中。」

  他清咳了数声。「宝儿也没说错,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管不著。」

  她们母女俩都是聪慧的,就他一个笨人,连个表妹也约束不住,最后还把自己赔进去。

  「峯哥儿也是嫁妆之一,娘说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梅双樱又添一句,足有画龙点睛之妙。

  「不成、不成,我还等着他给我摔盆送终呢!你们都走了,谁处理我的身后事?」梅承勇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岂能不留在身边,谁来说情都不行,他也想老死后有人祭拜。

  「她喏!她不是寻死觅活地非要嫁给你。」梅双樱胖胖的手指指向两眼冒火的花贞娘,无利可图的事她都想打退堂鼓了,太不划算。

  「指望她我不如时候到了自个儿挖坑立碑,早早穿好寿衣往棺材里一躺。」等死了事。

  「表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指望我,也许我肚子里就有你的种,你要几个孩子我都给你生。」她就不信生不出来,她一儿一女不都养得这么大了。

  「不可能。」没等梅承勇开口,梅双樱斩钉截铁的下断言。

  「小姑娘别管太多大人的事,我和妳爹之间不是妳能插手的,等妳长大了再说。」花贞娘一脸暧昧的掩唇笑,一副她有本钱张狂的样子,区区一个小丫头玩得过她吗?

  很想咬她一口的梅双樱哼了一声。「我娘临死前跟我说了一个很大的祕密,和妳有关。」

  「和我有关?」什么祕密?

  「想听吗?」她吊人胃口。

  废话,自然想听。「妳想说就说,不想说不勉强。」

  其实她心里在意得要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表面上跩得二五八万,想让人求她。

  「那我就不说了,省得闹心。」梅双樱偏不从,谁让她堵心她就让谁难受。

  「梅双樱—— 」不得顺心的花贞娘怒极一喊。

  「叫魂呀!胆儿都被妳喊破了。」秋后的蚂蚱罢了,还能蹦几蹦,很快的连腿都没了。

  「不怕、不怕,顺顺毛。」漠生抢了师父一步,在小师妹头顶轻拍,又顺着她柔细发丝往下轻抚。

  他被记恨了。

  「大师兄,别把我头发弄乱了,我最讨厌梳头。」每次都会扯断几根头发,痛死了。

  「不乱、不乱,大师兄帮妳梳。」她的发又黑又亮,像是月光下洒落的云瀑,带着月的光辉。

  「漠生,她爹还在。」这小子眼中还有没有师父的存在,师恩深似海,斗金难偿还,切记、切记。

  漠生目色淡如烟。「小师妹此时正怼着你,师父还是少来凑热闹,免得怼上加怼。」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呀!好歹讲点人话,他几时亏待了他,居然徒弟反咬师父一口。

  「你们不要合起来糊弄我,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明天我就把武馆上下闹得鸡犬不宁。」她别的本事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拿手绝活,她不怕丢脸,就怕没银子花用。

  「闹?一棍子敲晕。」她不像她爹,三、两句话就被人拿捏住。

  「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妳藏着掖着糊弄谁。」除了下药一事,她没做什么让人说嘴的事。

  花贞娘暗暗心虚了一下,她偷偷洒水凝成冰害杨雪心滑倒早产,这件事她死也不会说出口。

  「妳真要听,对妳而言不是好事。」对她们姊弟来说却是再好不过,娘最疼的还是他们。

  想到没法陪他们长大的娘亲,梅双樱心口还有微酸的痛楚,她是没娘的孩子了,少一个人疼她。

  「说—— 」花贞娘拍桌子叫嚣。

  「是妳想听的,怨不得人,我娘早料到妳会对我爹下手,但是千日防贼还是挺累心的,不如一劳永逸。」花贞娘的野心众所皆知,唯有她爹顾念旧情,老认为她是孩提时的小表妹。

  「她……她做了什么?」花贞娘忽然不想听,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慌,事前做了家产转移的杨雪心绝对不是蠢人,她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也没什么,我娘说她让人在妳的茶水中连续放了一个月的绝子散,彻底绝了妳生子的机会,以免妳有了亲生子后又想尽办法对付我们姊弟,将我们赶尽杀绝。」这样就不会有人和她的孩子争产,杨、梅两家的私产尽归她手。

  「什么!」花贞娘身子一晃,惊到快站不住。

  没有孩子,没有孩子……杨雪心居然这么狠。

  虽然她有自己的一女一儿,可终究不是姓梅的骨肉,没有血脉相连又能亲到哪去,她想从中分一杯羹也名不正言不顺,理亏得很,杨雪心下手太重了,重到她承受不起。

  「顺便跟妳谈谈租金的问题,如今威扬武馆的房契、地契都在我手中,换成我的名字,我爹就算了,自己人,当报生养之恩,可我和妳并无太多牵连,妳住在我的武馆内白吃白喝,也该算算帐了。」她把算盘往回抽,趴在算盘上一笔一笔的拨算盘珠子。

  「我是妳爹的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欺人太甚,等她做了她继母后,看她怎么整治继女。

  「那叫我爹付帐呀!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剥光了妳的衣物。」果然脸皮厚的人没廉耻,干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丑事也敢大声嚷嚷,换成旁人早羞愧得足不出户。

  「别呀!爹没钱。」赶紧哭穷的梅承勇不强出头,在女儿和对他下春药的女人之间,当然是女儿重要。

  「表哥……」他想弃她不顾吗?

  花贞娘泫然欲泣,故作楚楚可怜样。

  「听到没,我爹没钱,以前算我爹还他二舅的恩情,从此互不亏欠,这笔钱我就不算了。不过从今日起,住在武馆内就要算租金,任何吃的、用的自理,武馆不再供应,提醒妳一点,馆里的佣仆都是我养的,我付的月银,妳无从使唤,洗衣、烧饭这种小事自己动手……」

  「妳……」生女肖母,母女俩都是狠人。

  绝了她的生路,断了她唯一的机会,不下了崽的女人还有人要吗?谁甘愿抚养别人的孩子。

  「还有,我绝不会同意我爹娶妳为妻,我只有一个娘,没人能占了她的位置,妳要闹尽管去闹,我不怕见死人,要是妳死不了我还能助妳一臂之力,完成妳的愿望。」她想死吗?也就嘴上说说,惜命的人不可能真的去死。

  何况她有儿有女,决计放不下。

  「表哥,你就任你女儿胡作非为吗?她十岁不到能当什么家。」花贞娘一脸可怜兮兮,想勾起表哥的怜悯。

  看着眼中带泪的表妹,梅承勇有种全身乏力的感觉,「我家一向是女子为主,以前是她姥姥,而后是她娘,现今两人都不在了,宝儿虽小却也挺得起来,妳没瞧见她师兄、师弟都怕她。」

  他家宝儿是真正的宝,是他骨子里抽出来的一块血肉,他宠她、爱她、疼她,不因麟儿的出生而少上一分。

  「你疯了吗?让一个小姑娘当家!」姓梅的全是疯子,疯得叫人咬牙切齿,老的蠢、小的犟。

  梅承勇抚著女儿的头,却不意外被她白眼拨开。「反正她折腾的是她的嫁妆,我堂堂男儿岂能靠妻子的嫁妆养活。」

  「哼!马后炮。」梅双樱嗤哼了一声,朝她爹扮鬼脸,一点也没姑娘样,倒像顽劣小子,全是她爹和大师兄宠出来的。

  「宝儿呀!爹已经够惨了。」不用再落井下石。

  他哪晓得昔日乖巧、听话的小表妹竟然在他的汤水下药,还在他推开她时又缠上来,宽衣解带直捣黄龙,让两年不曾亲近女人的身体欲火狂燃,一下子就扑上去。

  事后他也非常后悔,但后悔无济于事,事已发生,说再多也无用,再羞愧也要去面对,诚如女儿所言,是他的纵容才纵得表妹恬不知耻,要是不事事包容,今日也不会有叫人苦笑连连的荒唐事。

  「自作孽不可活。」谁叫他对不起娘。

  「宝儿……」他的宝儿最心善了,口毒心软。

  「算了、算了,最多允你纳她为妾,但是你自己的妾自己养,别想我掏出一文钱。她生的儿女不姓梅,不准入籍,她养得起就养,养不起就送人。你赚的银子是要留给我和峯哥儿的,不许分给外姓人。」她就是吃独食,不让人嘴边夺食。

  「好、好、好,爹都依妳……」一遇到肖似妻子的女儿,梅承勇就像没原则的老好人,什么都好。

  「你……你们,太欺负人了!我花贞娘就只能为妾?」和她想要的差距太多,她无法接受。

  「妳也可以不要,最多是我爹白睡了一回……」她爹也很委屈好不好,这女人还没她娘的一半好看。

  「宝儿……」

  「小师妹—— 」

  一老一少两道声音同时在她头顶响起,意喻分明,有些话不该由她这小姑娘说出口,妇德、妇言、妇功……

  「哎呀!你们别烦我,做都做了还不许人说,她下药的时候有想到爹的心情吗?说不定还沾沾自喜这么好得手,可是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也不会忘了让我娘滑倒早产的那一片冰,妳敢说没有妳的手笔?」那时她还小没能想透,可是多长了岁数后,以前弄不清楚的地方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这事大家都不敢撕掉那层窗户纸,心知肚明却宁可烂在肚子里,粉饰太平。

  「妳……妳在胡说什么!别指鹿为马硬在我头上栽罪名,为妾的事我再想一想,你们别想甩开我。」花贞娘眼神飘忽的落荒而逃,没敢再停留。

  当花贞娘一走,一声叹息幽幽而起。

  「都是爹的错。」悔之已晚。

  「本来就是你的错,要不然娘也不会死。」坏爹!

  梅双樱转身进了内室。

  「宝儿……」他的乖宝呀!哭了。

  「师父,我会守着小师妹的,不会让她有事。」师娘那么好的人,他也舍不得,除了娘之外,师娘是待他最好的人。

  「嗯,好好跟她说,不要太倔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和人相处不能只凭冲动行事,给人留后路也是结善缘。」如果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日后她有事谁肯伸出援手。

  妻子的早逝是她心中不能碰的痛,他知道这一生将成为印痕烙在心上,可他能杀了表妹为她偿命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就要自己承担。

  「好的,师父,我会劝她。」劝不劝得动是另一回事,他不打包票,毕竟自己的老婆自己疼。

  信守承诺的漠生没忘了两人的婚约,他等著那一天的到来。

  「好,我走了。」女儿这脾性跟她娘一模一样,一生起气来便不理不睬,谁来说情都没用。

  女儿宝的梅承勇摇著头走开,不发一语。

  父亲一走,梅双樱又出了内室,眼眶红红的,像受了极大委屈。

  「大师兄,你也觉得我太狠了吗?」一想到娘永埋地底,她都认为自己太不孝,下手轻了。

  「不会。别想太多,要不要出去玩会儿,城西张大户的胖儿子肉多,耐揍。」正好让她出出气。

  「玩?」她双眼一亮。

  「逮到妳了。」

  刚一踏出武馆,一道水绿色影子忽地扑过来,从五岁开始学武的梅双樱差点一脚踹出去。

  「林芷娘,人吓人会吓死人,妳知不知道妳差一点成为我脚下亡魂。」吓到她了,她不想成为踹死好友的凶手。

  「呿!妳夸张的语气怎么还改不了,就妳那双麻雀脚能有多大的力气,就我这药箱也踹不破,啊!大师兄好,忘了还有你。」太急着逮这只乌鰡了,没注意左右。

  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形影不离,这对师兄妹的感情也太好了,叫人看了既羡慕又嫉妒。

  哪像她和她二哥,爆竹似的,一见面就能吵上两句。

  「什么叫忘了还有你,那是我大师兄不是妳大师兄,妳少乱认亲戚。」大师兄是她的,只疼她一人,谁也别来捡残羹剩肴。

  看到两人逗嘴的模样,走在小师妹身后的漠生在心里会心一笑,她们就像两只长牙的狗崽,喜欢互咬。

  「妳师兄就是我师兄,差不多,妳这人就是小气、爱计较,学学我的气度,宰相肚里能撑船。」说著大话的绿衫小姑娘和梅双樱同岁,但个头比她小了一些,看来约七岁左右。

  「说我小气,有事别找我。」一说完,梅双樱掉头就要走,不理会小同伴的聒噪,她忙得很。

  「别别别,咱们是什么交情,有我就有妳,妳不能丢下我不管。」林芷娘当下不怕丢脸的抱住她的腰。

  所谓物以类聚,梅双樱是众所皆知的爆脾气,打遍天水城的孩子圈无敌手,一群横行霸道的小霸王一见到她就赶紧绕路走,就怕和她撞上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大家怕的不只是她,还有她影子似的大师兄。要是她遇上谁带打手又打不过的时候,这位大师兄便会出手,把想找他小师妹报仇的人全打趴了,看谁还敢动歪念头。

  两人的能打是出名的,在孩子圈中人称「天雷二煞」。

  一个是天都怕的鬼见愁,一个是见人就打雷的女罗刹。

  而家中开医馆的林芷娘便是个小无赖,一看到顺眼的就缠住不放,非要和人家当朋友不可,物尽其用占尽好处。

  「仁善堂」便是她家的,她自幼热爱医术,一有医书绝不放过,废寝忘食的习医想当一代名医。

  她们还有一位好友叫于香檀,那也是个怪人,家里开了一间胭脂坊,她对香味特别敏锐,轻轻一嗅便知是何味,但是鲜少出门,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和两位老往外跑的姊妹淘正好相反,文静得近乎孤僻。

  「大师兄,把她给我扯开,我又不是她祖宗,光天化日之下抱成一团成何体统。」鼓著腮帮子的梅双樱气呼呼的装大,可肉肉的小脸仍给人天真无邪的感觉,活似观音菩萨座前的小玉女。

  「林家妹妹,松手,我家小师妹不耐烦与人搂搂抱抱。」漠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拉扯,用着冷到极点的神情施以威压。虽然他不到十五岁,却已有成年男子的身长,得仰望着才能与他对视。

  对两个尚未发育,还在小豆芽阶段的小姑娘而言,他像山一样的存在,既危险又能庇护她们。

  「不松手、不松手,大师兄不能厚此薄彼,我找宝儿找好久了,她一直好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跟她爷爷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回她上武馆找人都被赶,好生气。

  「不要叫我宝儿,我长大了,要改口双樱或梅小姐。」半大不小的孩子老爱装大人,总觉得自己不小了。

  宝儿是乳名,打小喊到大,天水城百姓都忘了她本名叫梅双樱,还当她娃儿似的宝儿、宝儿喊个不停。

  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在接手娘亲的嫁妆后,昔日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也渐渐染上世俗之气,她不仅要管着武馆,还要照顾刚学会走路的弟弟,又当娘又当姊姊的,心态上或多或少有所改变。

  她也知道乳名是在家里喊的,一出了家门便不合宜,随着年龄增长,有些事若是不变会成为笑话。

  「谁跟妳梅小姐,妳还叫我林姑娘不成,宝儿、好宝儿,看在咱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上,妳不能抛弃我,我是妳今生的背后瘤,有我有妳。」树缠藤、藤缠树,缠死她。

  「大师兄。」恶不恶心,什么背后瘤,这人中了药毒不成。

  一声大师兄,漠生倏地出手往林芷娘颈后穴位一按,她顿时全身僵硬、双手发麻,不自觉把手放开。

  「不带这么玩的,梅宝儿,妳是不是朋友,别以为会武很厉害,等我学会我爷爷的医术,我拿九针透穴对付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定要尽快学成,炼制叫人欲生欲死的药,看谁还敢对她动手动脚。

  林芷娘是个药痴,是林家小辈中习医天分最高的一个,颇受家中长辈青睐,有意培养她,但是因为女儿身的缘故,对她的培植也是有限,毕竟姑娘家长大终究要嫁人,女子行医者少之又少,因此在药材的来源上不那么丰足,大多的资源先给了同辈的男丁,到她手中的少得可怜。

  好在她祖父疼她,常常给她开小灶,医书上的提供和医术上的指点不亚于同宗兄弟,认草药、背方子倒是有模有样,最近热衷于把脉、针灸,不少人受到她的「毒手」。

  「是呀!我很怕,妳敢用针扎我,我掐死妳。」梅双樱做出掐人的样子,龇牙咧嘴好不凶恶。

  「好啦!好啦!我不扎妳,妳也不许掐我,大不了以后妳生病来看诊,我不收妳诊金。」够意思吧!她家是仁善堂可不是善堂,这条件很是优厚了。

  「臭芷娘,妳诅咒我呀!」梅双樱小拳头一握,在林芷娘鼻头前挥呀挥,威胁意味浓厚。

  林芷娘细脖子往上一仰,理直气壮。「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头疼脑热总会有吧,尤其是妳练棍又练鞭的,刀来剑去,妳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受伤?病了、伤了总要大夫,本神医肯出手是妳的福气,当惜福。」

  谁也没料到此时小豆丁似的小丫头,在若干年后真成了她口中的一代神医,除了起死人、肉白骨无法医外,天地间的疑难杂症她都能药到病除,一手金针使得出神入化。

  「我有大师兄。」梅双樱洋洋得意。

  漠生被当成了万灵丹,看着小师妹自傲不已的小脸,他心底一块柔软崩了一角,对她的喜爱又添了一分。

  「万一有一天他不在妳身边呢?」林芷娘没多想的脱口而出,她觉得人总要吃饭、睡觉、洗漱,不可能无时无刻黏在一起,肯定有一人走东,一人走西的时候。

  但是她的话一出,梅双樱和漠生同时变脸,他们互视一眼,师兄、师妹的感情在不知何时间起了变化,更因这句话而起了涟漪。

  「放心,大师兄不会离开妳,妳赶我都不走。」知道她的不安,漠生面色柔和的轻抚她头顶。

  母亲的离世让梅双樱对身边人更为依赖,她心头因林芷娘那句话悄悄蒙上阴影。「我才不会赶大师兄,你是我的,你要陪我到很老很老,老得我都走不动了,你就揹我。」

  「好,我揹妳。」他说得仿佛这是世上最乐意的事,两人一起变老,揹她走到最后。

  「嗯!大师兄最好了。」她展颜一笑,仿佛春天里的花儿都飘进她眼睛里,明亮而温暖。

  他勾唇,往上一提,心里满满的宠溺。

  「够了、够了,别在我面前展现你们的师兄妹情深了,我败了成不成,欺负我没有对我百依百顺的哥哥呀!只有白眼斗鸡似的坏兄长。」大哥冷漠、不苟言笑,看重医书更甚于妹妹,为了一本书有可能卖掉她;二哥跳脱、心性不定,一见她就跟她吵,不喜医,一看到药草就跑。

  「妳才莫名其妙,找我做什么,有话直说,不要再拐弯抹角,我脑子没那么多条筋,转不过来。」她讨厌动脑,娘说慧极必伤,因此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她何必伤神费心,多少人因绞尽脑汁而早生华发。

  「梅宝儿,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林芷娘又想靠近,耍无赖的与梅双樱勾肩搭背,偏一堵冷面肉墙挡在前头,叫她小有郁气。

  大师兄威武,大师兄英明,大师兄是杀人夺宝,毁尸灭迹的必备良器,能护体强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揹黑锅的事少找我,妳爹明里暗里叮嘱我少带坏妳。」明明林芷娘天生长歪,林家老爹非要怪罪邻里带坏女儿,她蒙受的不白之冤向谁讨。

  「哎呀!我爹那是老顽固了,不用理他,还没我爷爷开明。我是想,妳闲著也是闲著,不如陪我上一趟弥陀山,我们一路游山玩水,哼著曲儿摘着花,人生何其快活。」她一双眼儿眨呀眨,活似那万千桃花在眼里跳着,亮晃晃的。

  闻言,两道细细月牙眉一蹙。「妳又要上山采草药。」

  又?

  这个字用得微妙。

  表示林芷娘不只一次偷溜上山,而且老拉她口中的好朋友下水,让梅双樱成为父执辈眼中的万恶罪人。

  「我、我不能上清凉寺拜……拜佛吗?」她说得自个儿都心虚,两眼不敢直视人。

  「妳说的话自己相信吗?」当她和她一样蠢得不行,明明两人是同龄人,怎么一个显得特别笨。

  弥陀山有千峯,其中一峯的半山腰建有一寺名清凉,清凉寺中和尚过千,大半个山头都是清凉寺所有,寺里最有名的是拈指莲花,花开七色,花蕊似观音拈指,故而闻名。

  但拈指莲花十分罕见,千百朵莲花中只开出一朵,十年一含葩、花开待十年,等莲瓣开展时莲香四溢,闻者神清气爽、百病骤消,开尽七七四十九天花瓣枯萎,再待十年结出莲子,此为佛界圣物,据说一颗莲子可解百毒,亦可避邪。

  关于拈指莲花的传闻众多,但七色莲确实是世间少见,而且莲子更是少之又少,一次结子要三十年,每次最多九粒,形色偏黑,约女子小指指甲片大小,具有药用功效。

  只是有人可能终其一生也看不到一回,据知佛赠有缘人,莲子长年供奉在菩萨座前,想求莲子先问菩萨,得三圣筊方可取走,否则不管怎么偷抢拐骗,莲子还是会回到供桌前,承人间香火。

  因此清凉寺香烟鼎盛,不时有来往香客前来焚香谒佛,它成了佛门圣地,受万民景仰。

  但也仅清凉寺所在的这座山头看得到人烟和商贩,山脚下还有座名为慈云庵的尼姑庵,收留无家可归的女子落发为尼,其他山峯却是山高岭峻、凶险重重,几百里瞧不见一个人踪是常事,树木杂生、野兽遍野。

  唯一的好处是山里没人走动,野生的好东西多到数不清,动辄百年、千年的药草更是随处可见,只要够胆往深处走,收获之丰富够一辈子吃喝不完了。

  林芷娘有一回就拉着好友往弥陀山后山走,几个小姑娘初生之犊不畏虎,越走越偏,居然让她们挖到两株五百年的成形人参,她们把它卖了,得银六千五百两。

  分了银子之后才知人参这么值钱,又相约了几回偷偷进山,什么灵芝、何首乌、三七、天麻、黄精、黄耆、白术……简直要什么有什么,挖得不亦乐乎,几个小姑娘赚银子赚得眉开眼笑。

  只是越走越深,她们遇到……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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