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猫 发表于 2018-6-12 12:15

《状元爬墙来》(他的重生不可说之一)作者:风光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20-6-6 09:37 编辑



出版日期:2018年5月25日
  
【内容简介】
上一世,温子然无勇无谋的举动害死了自己,也害死青梅竹马应欢欢,
幸好老天开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把握,
凭借家传的造船宗师系统,他从死读书的文弱书生成长为造船大家,
不过要说他真正厉害的地方,大概是对感情方面太过迟钝吧,
应欢欢喜欢他很久了,但他总是没察觉到她的心意,闹出不少笑话,
像是看他锻炼的满身伤,她娇羞替他上药,他却嫌她下手太重弄疼他,
还有她送来给他吃的糕点满含心意,结果他只想多吃几块才会饱,
其中最蠢的便是他明明把她放在心上却不敢承认,重重伤了她的心,
等他这颗榆木脑袋想通,决定抱着必死的决心挽回她时,
居然听闻他的对手派人提亲,打算跟他抢娘子……
该死,甭管什么君子之道了,他要直接爬墙去她家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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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话的猫 发表于 2018-6-12 12:16

本帖最后由 会说话的猫 于 2018-6-12 12:18 编辑

  楔 子

  津城,是最靠近出海口的城镇,从城中最热闹的梧桐巷往右拐,再走个一刻钟,便可看到贯穿津城的大运河。这条运河出了津城後,北行顺流入海,往南则是通过京城,连结至南方各城镇,因此津城是朝廷海外贸易的枢纽,也是入京的重要路线之一,运河旁大大小小的造船厂林立,百家争鸣。

  两排的杨柳摇曳,风光明媚,但今日穿梭於运河上的船只并不多,走在路上的行人也稀稀落落,一向在这里摆摊的商贩们也一个都不见,对比平时的繁荣无比,是少有的景观。

  而这全因为斜挂天边,那一抹红得妖异的残阳。

  这里的人都知道,天现红日是暴风雨的徵兆,虽说有时候不是那麽准确,但没人想和老天爷去赌运气。

  不一会儿,拂过河面的轻风开始变强,一些还留在外头的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想赶在天气变得更糟之前快快回家。

  在夕阳落下前的最後一刻,一声惊天之雷响起,接着天上乾脆的泼下了一大桶水,让整个津城的空气在这瞬间变得凝重沉闷起来,那哗啦不绝的雨声更是扰人心扉。

  天,很快的暗了。

  然而在黑漆漆的运河上,不知道什麽时候突兀地出现了一艘船,在狂风暴雨中平稳地航行着,明明不大的船身,却给人大气磅礴之感,像是雨中的霸主。

  若有懂门道的人见到了这艘船,必然会瞬间明了为什麽此船可以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安全航行。

  因为这艘船出自津城里堪称造船大师温重光的手。

  温家是造船世家,在津城里拥有最大的造船工厂,数百年来的家传技术原就名闻遐迩,到了这一代家主温重光手上更是发扬光大,所造之船坚固耐用,因此五湖四海都有人来请温重光造船。

  如果温家的手艺能这麽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造船界的传奇,每个人也都相信未来的造船宗师必定出自温家,可惜温重光的独子温子然却对家业毫无兴趣,反而热中读书求取功名。

  但凡看过温子然的人,第一印象都是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等等的赞美。他外貌俊雅,又十分注重仪态,身上永远是一袭白色士子服,手上一把摺扇将他文质彬彬的气质表露无遗,可是再多打听一些关於他的传闻,那些惊叹往往都会化为同情,甚至是有些质疑。

  温子然放着造船的家传手艺不学,固执地天天抱着书本猛啃,如果真让他考上功名倒也罢了,偏偏他屡试不第,到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大好时光全蹉跎在之乎者也上。

  他之所以这般坚持,乃是因为其父温重光曾在多年前蒙受皇帝召见,却被一众文官给瞧不起,温重光不满,当场与那些人发生了争执,最後愤而离宫,再也不提入京一事。

  当时年纪还小的温子然作为继承人跟着父亲一同进宫,将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心里,他决定要考取功名,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知道厉害,替父亲出口气。自此开始了他长达十余年的苦读生涯,不管什麽样的劝诫辱骂到了他耳中,都会自动转化为读书的动力。

  或许有人会认为有志向是好事,但熬了这麽多年都没考上,可见温子然才能不足,其实不然。

  当年那些讥笑温重光的文官如今都已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他们辗转得知温子然的想法,於是利用自己的权力,硬是剥夺了温子然及第的资格,藉此挫挫他的锐气,不过温子然不放弃,温重光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亲朋好友劝得喉咙都乾了,他仍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书本中。

  这一夜他依旧手不释卷,在微弱的灯光下孜孜不倦,因为他怕吵,他的书房独立出来,远远的设在後门旁。

  若在平时,温子然肯定很享受伴着雨声读书的诗情画意,但他今晚总觉得心神不宁,哗啦啦的雨声惹人心烦。

  突然,他的房门被人粗鲁的踢开。

  「书呆子!还看什麽书,快跟我走!」

  那是个二八年华、面容娇俏的少女,若不是浑身淋得半湿,头发贴在脸上遮去了大半个脸,必能看出她灵动的双眼及那娇嫩的脸蛋。

  「应欢欢,你又发什麽疯?」温子然无奈地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努力想专注到手上的书卷之中。

  应欢欢是温子然的青梅竹马,她的父亲应仁蔚是工部水部司派任津城的主事,管的正是船政方面的业务,虽然只有正六品,不算什麽位极人臣的大官,但应欢欢好歹也是官家女儿,温子然对她的态度按理说十分不恰当。

  然而因为温重光在造船界的地位很高,应仁蔚对其相当礼遇,两家仅仅一墙之隔,双方儿女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自然熟稔到不行,也就没有什麽好客气的了。

  但今天应欢欢显然没心情和他抬杠,她只是一股脑冲了进来,抓着他的手便要往外走,後头还跟着两个神情紧张的护卫。「你家都出大事了,你还躲在这里读书?快跟我走!」

  「你在说什麽?」温子然听得一头雾水。

  「你……你家遭人打劫了,那些匪徒与你家的护院正在前院缠斗着呢!我爹已经让我们府上的护卫过去支援了,你快跟我走,到我家躲一躲。」应欢欢硬是拉着他,若非她今日恰巧送点心过来给温子然,还不知道温家发生了这麽大的事。

  由於雨势太大,前院的声响传不到後门这里,她连忙回府向父亲求救,并派人通报官府,再唤来自家护卫,随她从後门一道过来温子然的书房,至少先护着他离开。

  温子然的母亲早逝,温重光并未再娶,偌大的温家只有温家父子及一些奴仆,就算是护院也只有小猫两三只,也不知道那些匪徒图的是什麽。

  闻言,温子然脸色大变,立刻想去看看,却被应欢欢拉住不放。

  「你别过去,前面很危险!」

  「你放开我!如果真的有人闯进来,说明我父亲遭遇危险……」

  「官兵很快就来了,你又不会武功,就不要去添乱了……」应欢欢苦口婆心地劝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前院的方向冒出熊熊火光,滂沱大雨也无法浇熄。

  「我一定要过去—」温子然话音刚落,就觉得後脑杓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应欢欢将手上破了一半的花瓶扔到一旁,脸色凝重地吩咐两个护卫,「快帮我将他拖回府里!」

  温子然醒了过来,他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乾净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而应欢欢则是背对着他站在窗口,不时的踮脚张望,不知道在看什麽。

  感受着後脑杓的痛楚,温子然赫然想起自己似乎是被应欢欢打昏的,而她打昏自己的原因……

  他猛地站起身,脑袋不由一阵晕眩,但他管不了那麽多,一个箭步往门口冲,接着夺门而出。

  应欢欢没料到他一下子就醒了,吓了一大跳,愣了一会儿才拔腿追了上去。「书呆子,你别跑!你家还闹腾着呢……」

  然而就在这转瞬间,温子然早就冲出了老远,她只能追在他後头,丝毫没有想到这样做等於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当温子然回到府里,冲进大厅,就见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正在与自家及应家的护卫厮杀,而他父亲温重光被其中一人扛在肩上,生死不知。

  「爹!」温子然大叫一声,二话不说冲了过去,徒手就想救下人来。「放开我爹!」

  那名扛着温重光的黑衣人见到了温子然,狰狞地笑了起来。「原来温重光的儿子是个白痴,居然自己跑来送死?」

  他边说边一脚踢了过去,温子然立刻被踢飞,滚到了一旁,恰好被後面追上的应欢欢扶住。

  「书呆子,你快走!这里很危险!」应欢欢拉着他的衣服。

  「我要救我爹!」温子然挥开了她的手。

  被温子然推开的应欢欢被门槛一绊,跌出了门外,温子然不怕死的又冲向了扛着温重光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自然是又给他来了一记,似乎觉得很好玩似的,将温子然像球一般踢来踢去,还戏谑地笑着。

  温子然一次一次的冲上去,却一次一次的被踢得满头包,整个人鼻青脸肿,身上沾满了血,就在他又一次被踢飞,撞到梁柱滑了下来,挣扎着想起身时,抬起头却见到一张带着刀疤的脸冰冷地看着他。

  「玩够了,也该办正事了。」刀疤脸说完,突然举起了手,手上拎着的赫然是一脸痛楚的应欢欢。

  「这女孩儿陪你一起来送死,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刀疤脸冷冷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既残酷又凶狠。

  「温子然……快走……」应欢欢脖子被紧紧掐住,呼吸都不顺畅了,仍一心担忧温子然的生死。

  在这一瞬间,温子然猛然醒悟自己做错了,因为他的冲动,他连累了应欢欢一同落入险境!

  「你放开她!」温子然悲愤地叫着,看着应欢欢痛苦的表情,心无端的痛了起来,可怜他浑身瘫软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我本来也不想多造杀孽,我要的只有温重光一人。可是你这蠢蛋自己送上门来也就算了,还带着一个女孩儿,不杀个人还真对不起你。」刀疤男笑得更欢畅了,有了温子然这个人质,他能更方便地控制温重光。

  於是,他将应欢欢丢到温子然的旁边,接着在温子然目眦尽裂的神情下,一刀捅入应欢欢那纤细娇柔的身子。

  应欢欢闷哼一声,只觉得一阵剧痛,像是有什麽被抽离了身体,她眼前一片模糊,却还努力地转过头看向温子然。

  她……她偷偷的爱了他那麽多年……即使他是个书呆子,即使他笨得不知道她的情意,但她就是放不下他……

  「书呆子……快逃……」气若游丝地吐出最後一句话,应欢欢闭上眼,香消玉殒。

  「不!」温子然简直快疯了,不敢相信应欢欢就这麽死了。

  他还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她老爱凶巴巴的管东管西,可是只要有好东西,一定会第一个拿过来与他分享,甚至不久前还拚命的想救他……

  他不知道自己胸口那种像是心脏被绞碎的痛是什麽,他屡试不第,梦想一次次被摧毁时心都没有这麽疼,他受不了这种痛,真的快受不了了……

  突然间,温子然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居然奇蹟般地站了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刀,就向刀疤男冲了过去。

  刀疤男虽没料到他还有余力,但反应却一点也不慢,本能的夺下了温子然手上的刀,反手一送。

  温子然双眼暴睁,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正巧撞倒了供桌,祖宗牌位就这麽落在了他身上,染上了他的鲜血。

  在他弥留之际,只听到那刀疤男冰冷地说道:「本来没有想杀你的,留着你还能用来威胁温重光,可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子就送你上路!记住,杀你的是北海的海盗王。」

会说话的猫 发表于 2018-6-12 12:18

  第1章

  呻吟了一声,温子然幽幽转醒,感受着後脑杓的疼痛,他有些迷糊,自己这是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

  当迷蒙的眼终於能看清四周时,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乾净柔软、还带着些许芳香的床铺上,被褥的花样似曾相识,似乎不久前才看过。

  他慢慢地抬起头,发现窗前那抹窈窕的背影,正踮着脚尖不知在张望什麽,而耳边传来的仍是哗啦啦的雨声,只是雨势渐缓,听起来没有先前那般骇人了……

  等等,这是怎麽回事?!

  温子然惊疑不定,他记得自己执意回家救人,遇到了那个自称北海海盗王的刀疤脸大汉,害得应欢欢身亡,而自己也因一时意气想报复,自不量力的死在了海盗王手上……

  温子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不适,直冲到应欢欢身旁,抓住她的手臂,有些惊讶地道:「你没死?」

  应欢欢想遍了千百句他醒过来後可能会说的话,就是没料到这一句,傻眼之余,柳眉不由皱了起来。「死你的头!你很希望我死吗?」

  「你不是被那个什麽海盗王一刀杀了……」他的目光顺势下移,却见她只是衣服有些湿,身上却没有任何刀伤。

  他又猛然想起自己应该浑身是伤,胸口也该有致命的一刀才是,怎麽除了後脑杓有点痛之外,全身上下并没有什麽不适?

  「……我怎麽了?」温子然震惊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麽事,只能傻傻地问。

  应欢欢有些歉疚地道:「有匪徒闯入你家,因为你太固执,我只好打晕你将你救出来,我家的护卫已经过去帮忙了,也已经报官,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温子然心头一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他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应欢欢将他打昏之後,苏醒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时间倒流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相信之前与海盗经历的那些搏斗都是真的,绝不会是南柯一梦,因为那种痛楚是那麽尖锐,被杀死的愤怒及恐惧是那麽真实。

  但是这怎麽可能呢?温子然脑袋一片混乱,有些慌地看着应欢欢,可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他的的确确才刚醒来,甚至应欢欢还不着痕迹地站到了门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书呆子,你千万不要冲动地跑回去。我知道你很担心温伯父,但是你去也只是送死而已……」应欢欢一脸难过地劝着他,不着痕迹地站到了门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要是重生前,温子然一定会粗鲁的推开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但经历了一次死亡,知道鲁莽行事会有什麽下场,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可以死,可是只要他再去送死,她同样会陪着他牺牲,他绝对不要再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

  「我不会冲动的,你放心。」温子然神情凝重地望向窗外,任自责与愧疚鞭笞自己。

  他读了许多圣贤书,书中教他各种忠孝节义,教他现在应该不顾一切去救父亲,他照着做了,结果呢?他不会再傻了。

  温子然异常冷静地说道:「来袭的是海盗,他们要的是我父亲,并不会伤害他,但我们过去可就死定了,自然得留着自己的性命,才能想办法救我爹。」

  应欢欢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讶异地望着他。「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我还想着如果你硬要回去,大不了我陪你过去拚一拚。」

  温子然本来的心情十分凝重,却因为她这句话而平复了不少,虽然他仍是笑不出来。

  「不过你怎麽知道那些匪徒是海盗?」应欢欢眨眨眼,她只知道有人闯入温家,却不知道对方的身分呢!

  温子然不语,他心中有八成的把握,自己是从那个悲惨的结局重生了,这次他绝对不会辜负上天给他的机会,一定会救出父亲!

  才这麽想着,他突然发现一样东西由胸袋中掉了出来,他低头一看,竟是他们温家的祖宗牌位。

  温子然的心中一紧,现在他肯定自己是重生了,祖宗牌位一向摆在温家正厅的供桌上,不可能会出现在他身上,而他重生前最後的印象,就是自己不慎撞到供桌,牌位掉到他的身上……

  应欢欢看着温家的祖宗牌位,不由惊叹地说道:「书呆子,你也未免太饮水思源了?你平时都随身携带祖宗牌位的吗?这简直是防身自卫最佳利器,突然砍你一刀都不会死,看来我砸你的头还真是砸对了,不然怎麽撂得倒你……」

  这要他怎麽解释?温子然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俯下身欲拾起,却在碰到牌位时,脑子里瞬间被灌入了大量的讯息,令他一阵昏厥,差点连站都站不稳,幸好一旁的应欢欢连忙拉住他。

  「书呆子,你怎麽了?该不会脑子被我砸坏了吧?」她紧张地问。

  「没有。」温子然摇了摇头,微闭上眼缓和一下方才的冲击,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叫「造船宗师系统」的东西。

  什麽叫系统他并没有听过,但造船宗师他就明白了,那是他爹努力了大半辈子也达不到的境界。

  当他将注意力放在那个造船宗师系统上时,系统居然主动向他说起话来,让他当下明白自己无意间由祖宗牌位之中获得的,究竟是多麽重要的东西—

  「造船宗师系统由温家代代相传,只有具造船天赋者方可启动。本系统分为六个阶段,阶段越高难度越深,依次学习精进造船手艺,只有在该阶段达到了大成,才能开启下个阶段,学到更高深的技术传承,最终成为造船宗师!」

  温子然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只要他努力学习,便有成为造船宗师的一天?

  他方才还在思索,那群海盗掳走父亲,为的应该就是父亲的造船手艺,所以父亲的生命暂时无碍,可他该用什麽方法才能救回父亲?而这个造船宗师系统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

  在这一刻,温子然下定了决心,他要接下温家的祖业,他要用自己的技术打垮那些海盗,助父亲脱困,更要让父亲以他为荣!

  过去十几个年头对於求取功名的坚持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他想通了,想替父亲争一口气,不一定要由读书这一点切入,年年应试被打压,他也该看清这是条死胡同了。

  如果他能撑起家业并发扬光大,让那些傲气十足的文官不得不因他的技艺而对他低头,那才是父亲最大的安慰。

  於是他更专注在这个造船系统上,发现这个系统的第一阶段已经无条件开启了,里头是教他如何使用造船工具,包含了槌、刨、凿、钻、锥、钉、斧、尺、绳……等等,用这些工具如何榫接?如何打洞?如何钉合?如何密封?各种手艺令他目不暇给。

  他这才发现,自己先前真的小看了造船这门技术,以前看父亲在家里敲敲打打,他总觉得那是粗俗人的工作,现在才知道那些动作一个个都是智慧与经验累积起来的,自己外行看内行,无异於坐井观天,自以为是。

  但即使是如此复杂与困难,温子然的意志也没有被打垮,反而更坚决了信心。以前他为了求取功名,可以十几年埋首苦读,他如今立志钻研造船技艺,也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於是他一脸沉着地转向了应欢欢。

  「欢欢,我决定接下家业,我发誓一定要救回父亲!」

  在风停雨歇的那一刻,温家的变故也随之平息,温子然与应欢欢来到了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正厅里,默然不语。

  由於温家并不是什麽没没无闻的小户,温重光被掳走也不是小事,所以知府立刻追查,并派了师爷来到温家解释一切。

  「据本府查证,掳走温大师的是北海的海盗。他们趁着雨夜,运河无船时,盗了你们家所造的船驶入港内……依着昨夜的狂风暴雨,也只有温家的船还开得了。据闻北海的海盗似乎有意扩展地盘,掳走温大师应该是想依赖温大师的手艺,替他们改造海盗船……」

  经过师爷的解说,确认温重光的安危便如温子然先前判断的那样暂时无虞,温子然真正松了口气,谢过师爷之後送走官府的人。

  应欢欢一直看着温子然沉着的与官府的人应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左看右看。

  依照这家伙过去的性情,应该跟衙门的人据理力争,然後搬出所有相关的律法,追究衙门卸责及夜巡不力的责任才对,他却表现得如此冷静,倒有些令她刮目相看。

  温子然摇了摇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麽不能镇定的?

  「这个结果我早就知道了,我接下来应该把力气放在怎麽救出我的父亲,而不是无谓的意气上。」

  说到这个,应欢欢更是狐疑了。「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麽知道来袭的是海盗?」

  「推测的。」温子然随口搪塞,总不能承认是自己被宰掉前听对方亲口说的吧?「我读了那麽多书,不是读假的。」

  「这你都能推测得出来?」不是应欢欢要鄙夷他,这书呆子读的都是死书,从不知活用。「我还比较相信你是脑子被我打坏,莫名其妙开窍了。」

  其实若没有她那麽一敲,後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他还真不会重生开窍。温子然苦笑着想。

  「总之,我决定接下家业,用祖传的技术救出我的父亲。我要整个温家,以後都以我为荣!」

  他发下豪语,双目放光,让应欢欢看得心头小鹿乱撞,心动不已。然而她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话好说,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吗?

  「那你要从哪里开始?」她忍不住问。

  「呃……我也不知道。」温子然脑子里有着许多造船系统第一阶段的知识,但需要时间吸收,所以一时之间也是一筹莫展。

  「你曾经跟着温伯父造过船吗?」

  「没有。」

  「你懂多少造船的技术?」

  「完全不懂。」

  「你对自家的造船厂了解多少?」

  「一点都不了解。」

  应欢欢几乎是瞪他了。「那你知不知道你家的造船厂在哪里?」

  温子然一愣,最後摇了摇头。「不知道。」

  应欢欢傻眼,居然对家里的祖业一无所知,她还真服了他。

  「我要是你父亲,一定很想宰了你。」应欢欢眯着眼,老实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他能出现在我面前宰了我。」温子然叹了口气,直视着她。「你或许认为我在吹牛,但事关我父亲的性命,我不可能再像以前嚷嚷说要考状元般那麽幼稚,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不仅要救出父亲,还要成为造船宗师!」

  你哪一次不是认真的?说要考个状元还认真了十几年呢!应欢欢很想驳斥他,但见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及坚决,令她把这番泼冷水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你果然是脑子被我打坏了,我不想负责都不行。」应欢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先一步走出温家的大厅。「走吧!」

  「去哪里?」温子然不解。

  应欢欢回过头,朝着他嫣然一笑。「带你去温家造船厂啊,你这未来的造船宗师!」

  她的笑容令温子然心头不由一跳,本能的随着她出了门,神魂都被勾了去。

  这丫头虽然每次都对他很不客气,爱管闲事又凶巴巴,但他必须老实说,她真的很够朋友、很讲义气。

  他……真的很庆幸有她陪在身旁。

  虽然温家的造船厂毫发无伤,但温重光被掳,受到冲击是免不了的。按理说,温子然身为温重光的儿子,第一时间来安抚那些工匠是应该的,如果情势运用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到同仇敌忾的效果,可惜情况似乎不是那样。

  当温子然与应欢欢来到造船厂,厂里早就接到了消息,不出意料的陷入了混乱,而这种混乱在温子然说出来意时达到了极点—

  「凭什麽他这位大少爷说想接下家业,咱们就得听他的?平时也没见他管过事,现在温大师不见,就巴巴儿的来捡好处了?」

  「听说这家伙一心想求取功名不是吗?那去读书就好啦!瞧不起咱们这种低三下四的做工人,还踏进造船厂里做什麽?」

  「就是嘛!老子宁可不干了,也不受这种蠢材指挥,传出去岂不笑掉别人的大牙,到时老子还要不要在造船界混?」

  尖锐的批评从四面八方灌进了温子然的耳中,要是以前的他,早就拿着书中的道理与他们辩个分明了,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当初的无理及幼稚,如今招致批评也是自找的,怨不得人。

  温家造船厂在少了温重光後,负责撑住场面的是一名老师傅,众人都尊称他一声胡老,胡老做事认真负责,手艺也算精湛,是除了温重光之外造船厂里的第二把交椅,他在听到温子然的说辞後也不由得愠怒。

  「小子,你说你想接下家业,我只问你凭什麽?」即使是老友之子,胡老说话也毫不客气。「凭你是老温的儿子?我告诉你,会进来温家造船厂做事的都是仰慕老温的手艺,可不是贪图你温家什麽,你要拿温重光的儿子这个名头来压人,我老胡告诉你,门都没有!」

  胡老很清楚温重光是多麽愤慨又无奈自家儿子不愿接棒,宁可去作那不切实际的状元梦,原本胡老也劝过温重光,儿孙自有儿孙福,但在温子然屡试不第,又不肯听劝後,他也看不下去了,觉得温子然冥顽不灵。

  这回温子然的出现无疑是踩着胡老的底线,令胡老把对温子然的不满一次全都发泄出来。

  温子然怎会不知道造船厂里的人是如何看他?在来之前,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辱骂都被他视为一种磨链,如果连这都撑不过,还遑论什麽成功?

  「胡老,我所谓的接下家业,并不是想藉着温重光儿子的名头来作威作福、拿取好处,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救出我爹。」温子然语重心长地道出他的目的。

  「救出你爹?」胡老一听,原本严厉的语气微微放缓。

  「是。」温子然知道厂里的人都认为这是官府的事,但海盗在海上行踪不定,要捉拿简直难如登天,不如靠自己。「海盗要的就是我爹的造船手艺。只要我能青出於蓝,造出更好的船,一定能打垮那些海盗的船队,救出我爹!」

  每个人听了都不由翻个白眼,其中一位名叫小白的新进工匠一向崇拜温重光,对不尊重、不珍惜温大师手艺的温子然十分瞧不起,所说的话自然最不中听。

  「果然是个傻蛋,以为造船那麽容易吗?」

  其他人也附和起小白—

  「就是,用说的谁不会?我也可以说我如果能击退南蛮,明天就变成征南大将军啊!」

  「没错没错,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重。」

  温子然没有在意那些讥诮之语,他只是坚定地望着胡老。

  「胡老,我知道我以前的所做所为让人很瞧不起。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如今我希望能在厂里学习,和大家一起努力,好早日救出我父亲,为了这个目的,什麽我都可以忍,什麽苦我都可以吃,请您帮我!请大家帮我!」他退了一步,向所有人行礼。

  不管是什麽样的嘲讽,什麽样的咒骂,他一概承受,只要能让他学习造船,他便有自信能够达成梦想。

  他的底气来自於脑海里那个祖传的造船宗师系统,有了这如同作弊一般的系统,再加上父亲的造船厂,以及一班有经验的老手,他要再不成功,那乾脆一头撞死算了。

  而他的诚意终於让那些一直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工匠们闭上了嘴。换成是他们,受到这麽大的侮辱早就掉头走人了,况且说到底这座造船厂是温家的,温子然若真的要接管造船厂,他们除了咒骂几句,还真不能做什麽。

  但是这些恶言恶语温子然都忍了下来,如果不是真的很想学习、很有决心,那何必忍?何必问?

  「这大少爷好像玩真的?」其中一名工匠搔着下巴,戏谑的神情收敛了许多。

  「胡老,你决定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向了胡老。

  胡老深深地望着温子然,心忖自己的好友如果看到儿子终於开窍了,应该也会非常欣慰吧?只是他还有机会看到吗?

  怀着满心的感慨,胡老半试探地道:「小子,你若是真的想通了,我只能说至少老温心里不那麽遗憾了,但这不代表你就真的能接下老温的重担,甚至……青出於蓝。要知道你的父亲在咱们这行可是大师级的人物,要超越他太难太难了。」

  「我知道,他是我父亲,我如何不知道他的高明?」温子然苦笑了一下,眼神中的坚定没有丝毫改变。「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就像你们觉得我求取功名太傻,但没试过就放弃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努力了十几年。可惜我今日终於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而造船这一行我没试过,困难度也不会比求取功名来得低,但我一定要试,一定要努力,就算失败,就算再怎麽努力也比不上父亲,至少我对得起温家的列祖列宗,可以抬着头说,我尽力了。」

  这一席话说服了所有人,站在他身边的应欢欢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带着某种不明的情感,只是温子然一心扑在造船厂上,一点都没注意到。

  胡老有感於他的认真,在心头挣扎了一番後,终是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这一行手艺固然重要,但天赋也是不可或缺,现下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你有成见,你想要说服他们,就得要证明你有天赋。我给你一个考验,你必须靠自己,在半年内造出一艘可以在河上航行的小船,记得,我要的是船,不是筏也不是浮木,你若随便拿一块木头在河上漂来交差,那麽你永远也上不了台面,更别说想在造船这一行出人头地!」

  「好!胡老,我答应你,半年後,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成绩!」温子然大喜。对他而言,怕的不是条件太难,而是没有机会。

  应欢欢也替他高兴,方才温子然被一群人讽刺嘲笑时,她很想替他出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下来。「太好了!书呆子,我会站在你这边的,需要什麽尽管告诉我,我一定要看这些人惊得下巴都掉下来的样子。」

  相较於其他人,小白仍是心有不甘,不酸个两句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哼哼,半年内造出一艘船?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天才呢,我小白进造船厂一年都还造不出一艘像样的船,我看你是办不到的……」

  应欢欢白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你这家伙叫小白是吧?我跟你打个赌,半年後,温子然一定能造出一艘可以航行的船!你敢跟我赌吗?」

  「有什麽不敢的?」小白嗤笑。

  「好,若温子然成功了,你就必须在他身边当一年的跟班,你敢不敢?」应欢欢目光直勾勾瞪视着小白,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

  小白一听这赌注,顿时有点迟疑,但众目睽睽之下,碍於男人的面子,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赌了!」

  在被赋予了一场考验,还加挂一个赌注的情况下,温子然与应欢欢离开了温家造船厂。

  温子然看着喜孜孜的应欢欢,不由心有所感,这丫头虽然老爱黏着他,不过该派上用场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欢欢,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的信心从何而来,不过谢了。」如果没有她,他连造船厂在哪里都不知道,既然承了她的情,总是要表达感谢。

  「欸,咱们都几年的朋友了,那麽见外做什麽?」应欢欢拍了他一下,内心却因为他的话而喜悦。

  温子然话锋一转,提起了一件他一直纳闷不已的事。「这可是牵扯到了你和小白的赌注,若是你赢了,小白在我身边当一年的跟班自然没话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半年内没有造出一艘船,到时你怎麽办?」

  「有什麽好怎麽办的?你如果赢了,小白当你一年跟班,若是你输了,当然是你在他身边当一年的跟班啊!」应欢欢笑了起来,贼兮兮地瞥了他一眼,她可没那麽傻,打个赌还把自己绕进去。

  「……」温子然顿时哑口无言。

  「这也是一种激励嘛,放心,我对你很有信心的!哈哈哈……」

会说话的猫 发表于 2018-6-12 12:19

  第2章

  温子然虽不是第一次进入温重光的工作坊中,但是隔了这麽多年再一次看到这麽多工具,仍然觉得眼花撩乱。

  应欢欢倒是习惯了,过去她常常送各式点心来给温子然,怕这个书呆子看书看到忘了用膳,遇到温重光在府里时也会过来和他闲聊两句,学一点技术,这间小工作坊她进来过无数次,自然也看过温重光如何使用这些工具。

  温子然摸了摸桌上的斧,闭上眼消化了一下造船宗师系统关於这项工具的描述及应用—

  斧是制船木工时最一开始使用的工具,无论木材削边或凿榫眼都相当便利,其斧身还可以拿来做锤……

  觉得吸收得差不多後,温子然蓦地张开眼睛,就想试验一下。

  待他拿起斧,抓起了一块废木材就要劈下去时,应欢欢急急忙忙喊道:「等一下!你这姿势,一斧子下去是想砍了自己的手吗?」她一脸惊恐,有看过自残的,但自残得这麽乾脆俐落倒是少见。

  她抢过他手上的斧,学着过去温重光的动作,喃喃地说道:「你这把是单刃斧,适合砍不适合劈,而且因为轻巧,直劈的效果最好,看你是要平砍还是立砍,总之木头要固定,而不是像你那样悬在半空中;而且注意一定要顺着木纹,才能顺利砍下,我看温伯父一开始都是轻砍,确定了位置之後再加大力气……」

  她回想着温重光曾说过的话及教授过的一点小技巧,把废木材固定在地,轻巧的劈了几斧,果然那废木材就被劈下了一大片,且边缘整齐正直,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但比起温子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温子然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又拿起了一把锯。根据系统之中对於锯的形容,除了大中小锯,还有粗锯细锯,绕锯绳锯、侧锯板锯……等等,自己手上的这把应该是大锯,功能是用来将大的木料锯小。

  他又推敲了一会儿,这次很有信心的拿起了锯,就要对着桌面上另一块大一点的木材锯下时,应欢欢又哭笑不得地开口了。

  「你这是要连桌子一起锯了吗?这麽大的锯子,你该把木头先拿到地下的锯架上,用脚固定,这样弯身下去的角度才会刚好。使锯时推重提轻,锯开越多速度就要越慢,而且务必要一次锯完,可别留个皮再用手掰开,那你之前锯的基本上就白费了……」

  「你怎麽懂这麽多?」温子然终於忍不住问了。

  应欢欢翻了个白眼。「你只要平时跟温伯父多聊两句,这些基本常识你会知道的比我还多!真是的,我祖母来都做得比你好!」

  「那叫你祖母来啊。」温子然认真地回答。

  应欢欢顿时无语,只能气呼呼地瞪着他。

  瞧她像只刺蝟一般,温子然不知为什麽觉得一阵好笑,也的确轻笑出声,胸口那一股滞闷之气也随之带出,背上的沉重负担顿时减轻了一些。

  他承认,刚开始自己就被难倒了,系统里的知识虽然足够,但如果有一个现成的工匠手把手的教导,远比自己瞎子摸象来得快,否则他光学劈木头半年就过去了,遑论造出一艘船。

  「看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满屋子的工具,但眼中的信心并未消失,反而燃烧得更旺盛。「我不相信我会这样就被难倒!」

  而且在她面前,他怎麽都不想丢脸。

  应欢欢欣赏的就是他这种百折不挠的勇气,如果他这时候开始伤春悲秋的抱怨,那就不是她喜欢的温子然了。

  「我想,你应该从锻链自己的体能开始,我看你连拿斧都吃力,这样如何应付造一艘船所要耗费的体力?」她瞄着他瘦弱的身形,刻意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温子然果然中招,胸口一挺,「再怎麽样,男人的胸膛都比你们女人雄壮……」一瞄到了她的胸,他接下来的话顿时卡在喉头,什麽都说不出来。

  这丫头的身材什麽时候发育得这麽好了?就这个角度而言,他突然觉得自己输很大……

  应欢欢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顿时脸一热,跺了下脚,侧过身去不让他看。「温子然!臭书呆!你眼睛在看哪里?你雄壮……雄壮个鬼啦!」

  「确实没有你雄壮。」他甘拜下风。

  「你……」应欢欢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气呼呼地离开了,只不过背对着他时,她脸红得犹如夕照晚霞。

  他,意识到她是个女人了吗?

  可惜,温子然虽然觉得有些异样,却没有多加深思,更没有往「喜欢」的方向想,他只是不断思索着,在工艺方面的知识技术不及她就算了,居然连胸都输她,叫他这个大男人情何以堪?

  没有人知道,未来的造船宗师,真正致力投身於造船这一行最初的激励,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的胸部……

  想要拿得动、拿得好、拿得久那些造船的工具,首要之务便是锻链自己,可是锻链这回事该从哪里开始,温子然却是一筹莫展。

  他过去读的书里,教他的都是圣贤之道,可没有什麽武功秘笈来提升他的体力,所以当他找遍了书柜只找到一本太极拳要诀时,脸都要扭曲了。

  这种慢吞吞的拳要拿来锻链体魄,别说半年,给他十年都不见得办得到。

  他也知道自己不需要练得五大三粗、力拔千钧,但至少使用那些工具时要能得心应手才行,而太极拳显然缓不济急。

  正想着出府去寻找更多资源时,应欢欢突然又冒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略显烦恼的俊脸。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会这样,看我帮你带了什麽来?」她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

  「什麽?」温子然茫然不解。

  应欢欢手一拍,後头跟着的奴仆们将一样样的东西搬进了温家的院子,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沙袋、石锁……甚至连流星锤都搬来了一副,温子然压根不懂这些东西跟造船有什麽关系。

  应欢欢指着最後搬进来的流星锤,笑道:「嘿嘿,不要怀疑,这东西呢是所有兵器里最重的,我特地向师傅借来,等到你能举重若轻地举起流星锤,那麽你的体能应该也练得差不多了。」

  「师傅?」温子然问道。

  「是啊!」应欢欢身後站出了一名年约四十,体格魁梧的壮汉。「这位是吴师傅。书呆子我告诉你,这练身体要是自己瞎练,很容易造成内伤并留下病根,到老了你就知道後悔,所以我特地找来了武馆的吴师傅,他会替你量身打造一套锻链身体的方法,让你更快达到目标!」

  这番心意重重的击在了温子然的心头,这丫头真的管很多、管很宽,但无不管到了重点上,她总是知道他最需要什麽,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恩还是感慨。

  可叹温子然把应欢欢有多麽的善良热心、急公好义等等都想了一遍,偏偏就是想不到她对他如此用心是因为男女之情。

  不晓得温子然的想法,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应欢欢羞涩了。她不可能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做这一切是出自於对他的爱慕,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你干麽那样看我?你、你可别又说我多管闲事,我是为了你好,咱们好歹做了十几年邻居,换成别人我才懒得管……」

  「谢谢。」他突然出声。

  「什麽?」应欢欢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

  这家伙太有礼貌,让她好不习惯,最近他说谢谢的次数,简直比过去所有时间加起来都来得多,尤其又是这麽正经八百的道谢。

  「我说谢谢。」温子然又说了一次。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这麽有礼貌的温子然太诡异了。」应欢欢的眼神很是困惑。

  「难道我以前很没有礼貌吗?」温子然没好气地道。

  「你才知道?」她只差没翻记白眼。

  两人的斗嘴在吴师傅眼中看来就是打情骂俏,不过他是来办正事的,可没心情和他们磨蹭,於是他自动开口打断了两人。

  「好了,温少爷,时间宝贵,既然应姑娘请了我来,我们这就开始吧!」吴师傅废话不多说,将负重沙袋一个个绑在温子然身上。「首先,先背着这些跑院子三圈吧。以後天天都要这麽做,慢慢增加圈数,这是学习维持体力的方法,以後不管你要扛重物、持续的劳动,都会有很好的基础……」

  随着身上的负荷加重,温子然脸色有些变了,可是他却没有说话,默默地任吴师傅动作。

  「这只是刚开始而已,以後还要加更多。」吴师傅在他双手双脚和身体都绑好沙袋後,轻轻在他背上一拍。「去吧!」

  然而,他认为只是轻轻一拍,在温子然的感受中却觉得自己中了一掌,身上的重量令他啪的一声往前倒,还跌得端端正正,因为他的四肢被沙袋限制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在地上扬起沙尘的同时,应欢欢与吴师傅也傻眼了,连忙将温子然身上的东西都拆下来,把他扶了起来。

  吴师傅面有难色地道:「看来沙袋负重的体能锻链,所需的重量只能靠温少爷你自己慢慢摸索了,切记量力而为,可别好高骛远。我再教你下一种提升力量的方法,听说你是个船匠,要使用那些斧啊槌的,手里没两把力气可不行。」

  他选了一支石锁,那石锁大概有他脑袋那麽大,却被他一手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这石锁呢,举起时吸气,放下时缓缓吐气,先举到你能承受的程度,再慢慢抬头,直至越过头顶……」

  他又详细说明了一次注意事项後,将石锁交到了温子然的手上。「来,你试试……」

  然而,石锁才到温子然手上,马上又听到砰的一声,这次是石锁落在了地上,连带将温子然拖倒。

  方才他是背朝上来了个五体投地,这次他是面朝天跌了个四仰八叉,让他尴尬又痛楚的表情一览无遗。

  再一次,吴师傅与应欢欢同时傻眼,又急急忙忙一个搬走石锁,另一个将他扶起,这回吴师傅有些无言了,无奈地转向了应欢欢。

  「应姑娘,这温公子的体力,好像比你形容的还要更惨烈一点啊……」

  应欢欢苦笑。「吴师傅,他以前只知道读书,哪里会注意到锻链身体呢?一开始总是比较辛苦,不过之後会越来越好的。」

  「开始越弱小,後面要付出的努力就越大……」吴师傅摇摇头,「要是换成我,应该会选择放弃,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练起来的……」

  「我可以。」一直默然无语的温子然突然开口。

  应欢欢和吴师傅看了过去,不知什麽时候,他自己又把负重沙袋绑在身上,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们相信我,我可以。」

  说完,温子然迈开了脚步,吃力的开始往前走,由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可以看出做这些动作花了他多大的力气,但他却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应欢欢看得心都酸了,为了一个梦想,为了一个执念,他要付出的将会比想像中多出太多,可是他不怕丢脸,不怕出丑,只怕别人不给他机会,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

  而她什麽忙都帮不了,只能在旁默默的看,为他鼓励。

  要是平常的她,一定会好好嘲笑他一番,可是这一次她笑不出来,她甚至不允许自己笑,因为她知道他正在受的苦究竟是为了什麽。

  吴师傅也极为动容,这温公子的体弱虽然超乎他的想像,但意志之坚强更是出乎他的意料。看完温子然走完一圈又一圈,流的汗将衣服全浸湿了,中途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又被他撑了过去……

  末了,吴师傅终是吐出了一直屏住的那口气。

  「这位温公子不简单,他或许不是学武之材,却有颗学武之心。」他神情凝重地道。

  「你也觉得他一定会成功的,对吧?」应欢欢打起精神,温子然如此努力,她要对他更有信心才是。

  「当然!」吴师傅点了点头,但随即脸色大变,「不过……」

  「不过什麽?」瞧他的神情不对,应欢欢紧张地问。

  吴师傅指了指远处再一次跌得四仰八叉的温子然,一脸的哭笑不得。「我们还是先把他扶起来再说吧。」

  「胡老,那家伙又来了!」

  造船厂内,正刨着船板的小白看着大剌剌站在门边的人影,大为不悦地放下了手上的刨刀。

  「我去赶他走!」小白说完,便要起身赶人。

  「专心做你的事!」胡老瞪了他一眼,也环视了一圈蠢蠢欲动的众人。「你们也一样,该做什麽做什麽去,被看一下会死吗?」

  「胡老,但他显然不是看而已,他在偷师啊!」小白咬牙说道,这才是最令人不爽的部分。

  胡老放下了手上的槌,慢悠悠地看着他。「你们这群人的手艺,哪个不是偷师来的?而且偷的还是人家温子然他老爹的师!至少人家光明正大的站在那儿,告诉你他来学手艺,能学到多少那是他的本事,难不成你们还心虚,觉得被看几眼就会输给他?」

  「我不想让他学不成?」小白嗤之以鼻地道。

  「别忘了,他姓温。」胡老淡淡地道,简单一句话便压制住了那些心存抵触的人。

  没错,这里是温家的造船厂,这里的人包含胡老,可以说都是温重光的学徒,今日若是温重光仍在,温子然回心转意想学造船,温重光绝对大开厂门,循序渐进的让儿子至每个环节学习。

  然而由於温重光被掳,他们居然联合起来拒绝温子然接下家业,其实已经算是过分了,如果连看都不让人看,那就真的沦为下作了。

  众人听了胡老的话,也默默地回去做自己的事。其实在胡老几次的劝诫,以及温子然表现出的诚心与毅力後,大部分曾对他有意见的人都认同了他,只有少数如小白这般血气方刚的青年仍然感到不服气罢了。

  每个人都知道,温子然每日天未亮就起床锻链,原本他只是在院子里负重跑,现在他居然换到了运河边跑,而且身上的重量越负越重。

  外面的人看到他的不明举动都笑他傻,但他们这些船厂里的人都知道,要做这样的傻事得花多少精力、多少努力。

  才两个月的时间,温子然由一个白皙瘦弱的读书人变成了黝黑又精神的男子,虽然还是瘦,却不再给人那种一击就倒的感觉。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每日来偷完师,温子然就会回到府里,结合宗师系统的知识,开始学习造船工具的使用。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敲钉子时敲到自己的手,也不会让刨出来的木屑刺进皮肤。

  而从船厂回到温府的这段距离,他会重新绑上负重的沙袋一路跑回家。现在这样的负重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那些石锁他也勉强可以举起来,虽然流星锤对他来说仍是跨不过去的障碍,但至少能够微微拖得动了。

  对一个文弱书生来说,能够在这麽短的时间有这样大的进步,已经算得上惊人了。

  他唯一比较苦恼的是这巨大的劳动力让人饿得快,但温家经过上次的祸事,奴仆大多都跑光了,剩下的都是些年纪大的老奴,偶尔做些洒扫庭院的事已经很不错了,温子然也不好让他们太过劳累。

  回到府里脱掉负重,一踏进正厅,温子然毫无意外的看到了应欢欢坐在里头,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餐食,肉类、青菜等一应俱全。

  温府里的老奴仆对应欢欢其实是感激的,因为他们老了,无法照顾温子然,是她代替大家将温子然照顾得很好。只可惜温子然本人似乎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她为他付出了多少,看得那些老奴仆都急了。

  温子然二话不说,坐下接过应欢欢递来的一大碗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应欢欢看他那副饿死鬼的吃相,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书呆,脱下你的衣服。」

  闻言,温子然一口肉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他一边狂咳,一边拉紧自己的衣襟。「你……你想干麽?」

  应欢欢气到发笑,狠狠地敲了他的头。「你是读书读坏脑袋了是吗?我能对你干麽?你天天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除了帮你上药,我还能干麽?」

  温子然舒了一口气,这才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

  应欢欢看到他一身的伤痕时,心头忍不住抽痛,可是当他露出身上那练得越发精实的身材时,又感到心口悸动。

  他原本就瘦,再加上她疯狂的替他进补,要练出精壮的身材倒不是很困难,不过看在应欢欢这个倾慕他已久的人眼中,这不只是他努力的成果,更是男人味的象徵。

  意会到他的转变之後,应欢欢上药的纤手都有点抖了,当她的手终於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时,温子然闷哼了一声,用着热烈的目光直视着她。

  应欢欢闪电般缩回了手,娇羞地等着他的反应。他……这是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暧昧了吗?

  想不到,温子然只是很冷静地开口道:「有点痛。」

  「什麽?」应欢欢一呆。

  「今天早上不小心撞了一下,被你摸到才知道会痛。」温子然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埋头苦吃。

  什麽嘛!她、她还以为他终於开窍了……应欢欢越想越不甘心,不由得恼羞成怒,用力的往他胸膛一拍。

  「哼!痛死你好了!」说完,她气得转头就走,不想再理会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

  温子然痛叫一声,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离开,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又得罪了她,明明是她弄痛他,为什麽生气的还是她?

  女人,比造船术还难懂啊!

  三个月过去了,应欢欢每日往温家跑,跑得自家父亲大人都颇有微词了,可是她仍乐此不疲。

  只要能看到温子然,她愉悦的心情就能持续一整天,虽然他毫无情趣可言,但她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就算多说一句话都是好的。

  那种甜甜的感觉,就像她最爱的凉糕一样,一口吃下去有着糖蜜的香气,凉爽感会让人通体舒畅,吃了还想再吃……不过遇到温子然这种木头,偶尔也是会噎到就是。

  由於应欢欢来的时间几乎都是用膳的时候,明里暗里替温子然补身子,加上父亲应仁蔚不喜欢她在温家待太久,所以温子然对於造船的练习进度,她事实上并不那麽清楚。

  如今时间只剩一半,她都替他紧张起来了,顾不得父亲知道了又要生气,她溜进了温家,想提醒温子然注意时间,免得到时候真成了小白的跟班。

  然而当她远远的看着温子然赤裸着上身,站在阳光下持槌钉木板时,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眯眼细看。流淌在他胸膛上的汗水反光粼粼,显得十分耀眼;而他结实的手臂一下又一下,准确无误地将四角钉整齐地钉进了木板之中,这别说他一个新手,就算是老手都不一定有这麽精准。

  钉好一块板子後,她看他又拿起了斧开始劈柴。他拿院子里的柴火来练习,一出手就是俐落的一斧两断,而且劈出来的柴火几乎是同样粗细,没有什麽可挑剔的地方。

  再来是锯,然後是凿……虽然温子然动作并不快,但胜在流畅,足见他在这上面真的下了很多功夫。

  想想他三个月前,连工具该怎麽使用都不清楚,却在这麽短的时间内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是谁都想像不到的。包括一向对他极有信心的应欢欢,看到他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她感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

  突然间,温子然正在劳动的身子停了下来,接着他雄躯一震,闭上了眼呆站在原地。

  应欢欢莫名其妙的靠了过去,想不到温子然眼睛猛地一睁,满脸喜悦地望着她,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一把抱住了她,欣喜若狂的旋转了起来。

  原来,方才温子然练习时,脑子里的造船宗师系统通知他第一阶段已经大成,正式开启了第二阶段。

  而进阶後的系统,教的是船的基本式样及制造,也就是说如果熟悉了这个阶段,他很快就能自己造出一艘船来!

  半年的赌注,赌的其实是他的人生,而今他终於看到一丝曙光了!

  被他抱着的应欢欢整张脸都红了,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大胆,竟然在未着上衣的情况下抱住她?!

  终於,温子然放下了她,喜悦溢满眉梢,直勾勾地望着她。

  「你……」应欢欢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她从来不晓得自己也有这般娇弱的时候,原来被他拥抱着是这种感觉。

  他一直看着她做什麽?要吻她了吗?

  终於,温子然动了,但他却是冷不防放开了她,接着开心地仰头大叫,「太好了!我终於可以试着自己造一艘船了!」

  应欢欢失去了他的支撑,腿一软,居然就这麽跌倒在地,一下子爬不起来,也没听清他在鬼吼鬼叫什麽。

  温子然兴奋地握着拳朝天空挥舞了一阵,接着才想起了应欢欢怎麽这麽久没有回应,低头一看,却看到她以奇怪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欢欢,你在地上做什麽?」温子然纳闷地问。

  她在地上做什麽?她会在地上还不是他害的,他居然一脸无辜,还问她在做什麽?

  应欢欢握紧了拳头,气得大骂。「你这浑球!不会扶我起来吗?」

  温子然不明所以地扶她起来,在她发飙之前喜孜孜地说道:「欢欢,我可以开始试着造船了!」

  原本火冒三丈的应欢欢被这个消息冲击了一下,一时间忘了生气。「你会造船了?」

  「我是说,我可以开始尝试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有的知识都在这里面,这一次我很有信心,一定能造出一艘让胡老满意的船!」

  「那跟我有什麽关系?」应欢欢沉下了脸,她还没报他刚才的一摔之仇呢!

  想不到,温子然的下一句话成功的让应欢欢松开了她的小拳头。

  「当然有,我若成功造出了船,你一定要当第一个搭乘的人!」

  「你……」应欢欢有些动容地望着他,「你为什麽……」

  他,人生第一次造船,对他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他居然希望她是第一位搭乘的人?

  这是否可以解释,她在他心中也是不一般的呢?

  温子然难得用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感性地道:「你对我的付出,其实我都知道……」

  应欢欢芳心一动,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你真的知道?」

  「这阵子我的吃喝都靠你,府里的下人也都有赖你打点,甚至身上的伤药都是你带过来的。我欠你的钱可多了,所以虽然我造出的第一艘船不会太好,但多少值点钱吧,我先还一点,过不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温子然认真地道,他可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听着他的话,应欢欢的表情从惊喜慢慢变成了惊愕。他的神态、他的言语,让她误以为两人终於心心相印,差点就要扑倒他了,结果这个王八蛋居然说,他欠她的钱一定会还?

  她究竟是为什麽爱了他这麽多年,到现在还没气死?!

  应欢欢忍不住又朝他胸口挥了一拳,接着转头大踏步离去,要再不走,她无法保证会不会当场宰了他!

  一脸莫名其妙的温子然龇牙咧嘴的抚着胸口,一面无辜地喃喃自语道:「老是这麽凶,以後嫁不出去怎麽办?女人的心情怎麽会变来变去的,真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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