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斗疏梅 发表于 2017-9-20 15:24

《抱警无罪》作者:芳妮


芳妮《抱警无罪》

出版日期:2017年9月22日

内容简介:

香的、臭的、呛的,任何再细微的气味都逃不过她敏锐的嗅觉,
这位波丽士大人对她怎麽「闻」出被害人的下落感兴趣,
可谁叫她先前去采访现场才被凶巴巴的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脾气够硬,她也不会轻易退让,自然是摆出冷脸给他看,
只是这家伙虽讨厌,从歹徒手上救下她时的身影简直帅得不要不要的,
现在他破例向报社提出以独家报导为条件让她帮忙侦查,她自然答应,
他的属下都觉得他俩有戏,连带着她也受影响渐渐发觉他更多的好,
谁知这家伙竟趁机大言不惭要她千万别爱上他,
呃……果然她偷看他的举动太明显了,被他这麽一说,她自然打死不认,
不过更嘴硬的人明明是他,见她昏倒他就急得不行,连办案也先撇一旁,
听见她气得连声说讨厌他,这家伙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她,
本以为小记者与大刑警相恋已够震撼,谁知他的来头才大到让她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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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斗疏梅 发表于 2017-9-20 15:25

第1章

  这天的雨下得跟「那天」一样的大。

  甯静将身子缩在小小的伞下,微微眯起了瞳眸,努力地将目光穿透被雨打湿的眼镜,搜寻着消失在滂沱大雨中的小径,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谨慎地前进。

  她可以闻到空气中夹杂着树叶与泥土及水气的特殊气味,根据研究,这主要是由臭氧还有气熔胶组成,只要是嗅觉稍微敏锐些的人几乎都可以察觉到,可对甯静来说,今天这场大雨中除了这熟悉的气味之外,还隐隐约约的混杂了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腐臭味,让她的胸口莫名其妙地窒闷,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沉甸甸的。

  黑压压的云层突然亮了亮,随即劈过一道响雷,彷佛撼动了整个世界,让甯静分不清楚自己的身子是因为晕眩而摇晃,还是因为这道震天价响的巨雷。

  雷电交加之後,雨势更加磅礡了,雨水如冲破闸门的洪流狂泄。

  原本略嫌单薄的雨伞骨架撑不住强烈的雨势,伞面顿时塌陷了一角,被隔绝的雨水霎时倾盆而入,让早已湿了半边身子的甯静彻底沦陷在雨水中。

  很冷。但这远不及那不断钻入鼻腔的气味让她不适,那股恶心的味道就像无数只蛞蝓爬过心头,湿冷黏腻,令她白皙细致的皮肤勾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轰隆!

  雷声骤响,彷佛就在耳边爆开。

  甯静摘掉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反正它早失去作用,放下伞,徒劳无功的举起单手遮住头顶,闷着头往前疾走,试图甩开那让她不安的气息。

  「啊—」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穿透了雨声传来,带着恐惧懊恼的情绪。

  甯静的脚步顿了顿,同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水味。

  她将脸微微转过右後方—那味道传来的方向,有一片树林挡住了视线。

  她正踌躇着该不该上前查探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抢先冲出了树林。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洋装,身材曼妙的女子,乌黑的秀发在脑後盘成髻,几绺发丝落在如天鹅般美丽的颈项,即便视力不是很好,甯静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流连在那道纤细姣好的线条上。

  「啊,你全身都淋湿了耶,怎麽不撑伞啊?」女子发现了她,好奇的问。

  「你没事吧?刚刚我似乎听到尖叫声。」甯静不答反问。

  「我?呵呵,那是我在跟我男友闹着玩的。」女子边说边走上前,似乎发现甯静手中的那把伞已不敷使用,将她纳入了自己的伞下,爽快的道:「给你。」

  女子身上的浓厚香水味让甯静的鼻子不是很舒服,却稍微盖住了之前让她作呕的腥臭。

  「不用了,反正都淋湿了,谢谢。」甯静婉拒。

  女子朝她微微一笑,硬是把伞塞入她手中,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往树林里冲进去。

  大雨中,甯静隐约看到一只模糊的手臂自树後伸出,将女人拉了过去。

  混合着笑意的尖叫声又间间断断的响起,然後淹没在雨声中。

  甯静收回视线,勾起唇瓣,轻轻摇头,谈恋爱真是让人疯狂,这种大雨天他们却宁愿在雨中嬉戏,也不想待在乾燥温暖的屋内休憩。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攒紧了手中的雨伞,继续往目的地迈进。

  她不得不感谢那个狂放却好心的女子,至少有了这把伞,她好歹可以少淋许多雨。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间两层楼的旧式洋房终於映入眼帘。

  甯静用手随便抹了抹眼镜,重新挂回鼻梁之上,虽然她的近视只有一百五十度,就算不戴眼镜也不至於造成太多困扰,但她平常还是习惯戴着眼镜,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隔绝在安全地带,不用担心别人窥探她的心思。

  「哎呀,看看你,这都淋成了落汤鸡,真是的,就说雨这麽大不用过来了,你这孩子就是固执。」

  一个微胖的身躯在大门打开之後跃入甯静的眼中,边嚷嚷着边将她给迎进屋,然後又忙着转身走向里间,拿了条乾净的毛巾出来。

  「放心,我这麽壮,淋点小雨不会有事的。」甯静微笑着摇头,由着胖姨替自己擦拭脸上的雨珠。

  毛巾的淡淡香味覆盖了残留在鼻腔间的异味,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瞧你瘦得前胸贴後背,手臂细得跟竹竿一样,哪里壮啊?你们年轻女生就是这样,老是说自己胖要减肥,都不知道胖点才有福气,才好生养—」

  糟糕,她不小心让胖姨开启了叨念模式,只好故作可怜的转移话题,「我好冷喔。」刚好,鼻子很配合的打了个喷嚏,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的又连续贡献了几个。

  「快快快,快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真的感冒了。」胖姨果然停止叨絮,将甯静赶进了浴室。

  等甯静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吹乾头发,换上一身乾爽的白色棉麻连身洋装走出浴室时,胖姨已经端来一杯冒着些许白雾的热牛奶,催促着她喝下。

  甯静听话的接过杯子,在胖姨满意的注视下,仰头将牛奶灌入喉中,瞬间一股暖意从胃部蔓延到四肢,驱走了仅存的寒意,整个人温暖了起来。

  「谢谢胖姨。」甯静笑得弯弯的眼中充满感谢。

  胖姨故意翻了翻白眼,「胖姨不要你的感谢,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胖姨就阿弥陀佛了。」

  「我一向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啊,你别担心。」甯静的语气轻快。

  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莹亮的黑眸因为眼镜而遮去不少光彩,让人看不清她眸底的情绪,但胖姨永远无法忘记,当初那个事件发生後,那双强忍着泪水的眸中充斥着多坚定的决心。

  「你这固执的个性……」胖姨摇头轻叹,没把话说完。

  甯静脑中自动接了她的後半句话—「就是随了你爸」,心头紧了紧,唇畔反而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妈醒了吗?」

  胖姨的脸上净是疼惜,手指比了比二楼的方向,「刚醒一会儿,去看看她吧。」

  甯静点点头,走出几步就驻足回头问︰「绿豆薏仁汤?」

  「什麽都瞒不过你这狗鼻子。」胖姨笑开了嘴,「正好冰凉了,我替你盛一碗。」

  甯静乐得绽出笑颜,「就知道胖姨最疼我。」

  「去去去。」胖姨朝她挥挥手,含笑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二楼的氛围跟一楼截然不同,甯静才踏上二楼,鼻间就充满了各种气味—湿闷的、消毒的、陈旧的,还有非常细微的尿骚味。

  挂在长廊壁上的老时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但时间在这里却彷佛静止在某一刻,未曾前进过。

  甯静走过长廊,缓缓推开位於尽头的木制房门,方才闻见的气味更加浓重,扑面而来,可这萦绕的气味却让她幸福的笑了,因为这代表母亲的存在。

  她深吸了口气,将门彻底敞开,俏皮的扬声,「妈咪,我来看你喽,你有没有乖乖的?」

  房内,窗帘隔绝了窗外的大雨与光线,黑暗一片,只有门外流泻而入的长廊灯光,映照出一道坐在床缘的身影。

  「妈咪,你又不开灯了?」甯静走进房内,摸索到墙边的开关,将灯打开。

  原本漆黑的灯光忽然明亮起来,原本坐在床上的人影却猛的一个窜步向前,将灯关掉,「嘘,不要开灯,他会找到我们,不能开灯!」

  甯静的心酸酸涩涩的,但脸上的笑容未减,柔声安抚母亲,「不会的,他再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安全了。」

  比甯静矮上一个头的甯母迟疑的顿了顿,「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喔。」

  「我当然不会骗你,不然我们开灯看看,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好吗?」

  甯母踌躇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甯静的手,不放心的再三追问︰「你不会骗我吧?」

  甯静回握住她的手,肯定的回答,「绝对不会!」

  灯重新被打开,光线照亮了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甯母惊恐不安的尖叫了声,抱头往床上窜,拉起棉被将自己从头盖住。

  「妈咪你看,真的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甯静上前弯身将母亲连同棉被一起抱入了怀中,即便隔着棉被,她依然可以感觉到母亲的恐惧与颤抖。

  窗外又打了一道响雷,甯母更加的惊惧,忽地掀开了棉被跳下床,慌张地在房内踱步,喃喃自语着,「丫丫—丫丫—快点藏好,绝对不要出来!」

  甯镜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忍住哽咽,她赶紧趋前环抱住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轻声道:「丫丫很好,丫丫在这里,丫丫没事。」

  甯母惶恐的情绪在甯静的抚慰下总算逐渐平息,她抬起茫然的眼望向甯静,「丫丫没事?」

  甯静笑着点头,眸底却闪烁着泪光,肯定的重复道︰「没事。」

  「丫丫没事……丫丫没事……」甯母露出安心的神色,由着甯静将她带回床沿坐下。

  站在母亲面前,甯静很难将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脸颊凹陷,皮肤蜡黄的女人,跟当年那个风姿绰约,丰腴美丽的母亲联想在一起。

  当时的母亲多美啊,总是盘起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露出了天鹅般的白皙脖子,听说母亲年轻时追求者众,是镇上最美的女人,多少富豪公子哥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她偏偏选中了最不起眼,只是个药局老板的父亲。

  你爸爸他呀,虽然不会甜言蜜语,也没送东送西,但是他踏实憨厚,总是默默的守护着母亲,让我打心底认定,这辈子就跟着这个人了。

  果然婚後他将我捧在手掌心疼爱,舍不得她劳苦,总是抢着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揽,除了要忙药局的事之外,家事也几乎全包了。尤其是你出生之後,为了给我们更好的生活,开店之前他甚至还去送报纸,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却从没有对妻小大声说话过。

  我最爱他的憨笑,就算再苦,那笑容总是那麽纯粹的开心,连我也觉得幸福起来呢。

  甯静的脑海中响起母亲回忆起父亲时,那特别温柔的声音。

  可这样平凡美满的日子却在那个雨夜被破坏殆尽,让甯静失去了父亲,也同时「失去」了母亲。

  「妈咪……我好想你。」想念母亲清醒的叫唤她,想念母亲清楚的知道她是她母亲。

  甯静不舍的拨开甯母脸颊上的头发,顺着她的发丝来回轻抚着,就像小时候母亲对待她那般。

  只见甯母抬起了头,目光清澈地盯着甯静看,「丫丫……」

  甯静惊喜的半蹲着身子,让自己跟母亲的目光平视,「妈咪,是我,我是丫丫。」

  她在母亲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充满着孺慕与殷切。可母亲却好像在分析她似的盯着她许久,然後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不太好意思的道:「小姐,我们见过面吗?我感觉你有点面熟。」

  甯静原本雀跃的心又一点一点的凉了。「妈咪……」

  甯母怔忡了片刻,旋即突然抓住了甯静的手,脸上闪过急切无措,「小姐,你在找你妈妈吗?可是我不认识你妈妈—对了,我也在找我女儿,你有看到我女儿吗?丫丫……丫丫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吗?」

  看着母亲又逐渐迷失的神情,甯静的心狠狠的拧紧了,朝甯母温柔的哄道:「她跟爸爸出去了,你忘记了吗?」

  「她跟她爸爸出去?」甯母茫然的重复了一遍,困惑的皱起眉头,「那怎麽没带我一起去呢?」

  「因为你生病了,所以他们要你乖乖在家等他们,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带你去找他们,好吗?」

  甯母迷惑地问︰「我生病了吗?」

  甯静拿起桌上的药袋,肯定地道:「是啊,你看,这是医生开给你的药,就是要让你的病快点好起来。」

  「医生开给我的药……」甯母将药袋拿到手中端详着,「谢—丽—敏—是我的名字,真的是我的药?」

  「是啊,我不会骗你的。」甯静扯出一抹心酸的笑。

  甯母微微的咧开了唇傻笑,突然脸色一变,龇牙咧嘴地抓紧甯静的手,「不对,老公绝对不会放着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他们在哪?是不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不是—妈咪—」

  「我不是你妈咪,我的女儿叫丫丫,我的女儿呢?你快把她还给我!」甯母猛的松开手,转而去抓甯静的脑袋,发了狂似的拽着她的头发嘶吼。

  从头皮传来的痛楚让甯静忍不住惊呼出声,但却远远不及她的心痛。

  打从「那天」之後,母亲的状况就是这样时好时坏。

  「哎呀,丽敏,快点住手!」胖姨端着两碗绿豆薏仁汤上楼,才开门就看到甯静被甯母拉扯着头发,连忙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顾不得甜汤往外洒出一片,冲上前阻止甯母。

  「她是坏人,她把丫丫藏起来不让我看,她是坏人。」甯母敌视地指控宁静。

  「你仔细看,她就是丫丫,她就是你女儿啊。」胖姨使劲想扳开甯母的手。

  甯母愣了愣,迟疑了半晌。

  胖姨趁机将她的手扯开,解救了甯静的发丝。

  「不是……我丫丫才这麽大……」甯母迷惑的用手比了比自己肩膀的高度,「我的丫丫……」

  胖姨红了眼眶,「丽敏,都过十五年了呐,你怎麽就不醒醒呢?」

  甯母出神的呆坐片刻,突然看着胖姨问︰「觉瀚呢?文佳,觉瀚怎麽一直不回来?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被……啊!不要、不要……滚……不要碰我……恶魔—恶魔!」

  「丽敏啊,我可怜的丽敏……」胖姨再也忍不住流泪,环抱着从小情如姊妹的好友低泣。

  甯静心如刀割,但仍然平静地看着眼前早已熟悉的混乱,俐落地撕开药包,将药丸倒在掌心,再倒一杯水递给胖姨。

  胖姨会意的点点头,接过了水及药丸,半劝半逼的让甯母将药吞下去,再扶着她躺回床上,轻哄她休息。

  甯静退出房外,站在长廊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淅沥大雨,这场雨就像下在她心上,从那天起就没有停止过,好几次都差点将她淹没、吞噬,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有责任也有义务,好好的活着。

  那家伙,她绝对要抓到他不可!

  甯静的手在身侧紧紧握住,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却不自觉,只因这个痛楚远不及那场噩梦带给她的,毁天灭地的痛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後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甯静深吸口气,转向刚自房间走出来的胖姨,苦笑道:「辛苦了。」

  母亲自从变得神智不清,记忆只停留在过去,只认得跟自己从小一起成长的好姊妹,所以在她情绪激动时,都需要靠胖姨安抚。

  胖姨摇摇头,心疼的摸摸甯静的脸蛋,「真正『心苦』的是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一抹水光自甯静的眸底一闪而逝,只留下纯粹的笑容,她撒娇的揽住了胖姨的手臂,「我干麽哭?有你们陪着我,我超幸福的啊。」

  胖姨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孩子。」坚强得让人不舍。

  「听胖姨的,把过去放下,好好找个男人交往,结婚生子,这样才是我跟你爸妈想要见到的。」

  甯静垂眸不语,突然打了个喷嚏,「哈啾—」

  胖姨惊呼,「糟糕,一定是刚刚淋雨着凉了,还是不要喝冰的了,胖姨去帮你煮一碗红枣银耳汤。」

  「谢谢胖姨。」甯静也不客气的接受了胖姨的好意。

  胖姨摆摆手,摇晃着福泰的身子走开,完全没发现这是甯静转移她注意力的招数。

  结婚生子对现在的甯静来说,是个遥远的事,在她的生涯规画中,从没把这个项目包含在内,也毫无兴趣。

  甯静用手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个喷嚏,她将窗打开,远远眺望出去,这气味……

  她眉头微微拧了拧,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

  雨哗啦啦啦的下,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站住,别跑!」

  大雨中,两个身影在曲折的巷弄间追逐着,前方的人死命的跑着,後方的人锲而不舍的追着。

  「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後方追赶的男人大吼。

  「我傻了才会听你的!」前方的男子边跑边回应。

  「该死!」後方的男人懊恼的咒骂了声,抹去脸上的雨水,埋头苦追。

  前方的男子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弯曲交错的小巷弄之间,逐渐拉开了与身後男人的距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我可是地头蛇,这里的大街小巷闭着眼都能走,你们这些条子哪抓得到我?掰掰了。」男子回头看了看远远落在後头的警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甚至还调皮的挥了挥手。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他得意洋洋的转回头,准备脚底抹油快闪时,一只修长强壮的腿突然从一旁用力踹出,让他毫无防备的失去平衡,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没等男子有喘息的机会,一个身影已经压了上来,俐落的将男子的手反折在身後,拿出手铐将他铐上。

  看了眼来者,男子绝望的停止挣扎,龇牙咧嘴的求饶,「痛痛痛……轻点轻点!」

  「不跑不就没事了?起来!」严铠拍了下男子的头,将他扯了起身。

  男子缩着脖子,嘟囔道:「有贼遇到兵不跑的吗……我又不是傻了。」

  「还多嘴!」严铠又拍了下他的头。

  「哎呀呀,别再打了,会变笨。」男子举起被铐住的双手挡了挡。

  「头儿,还是你行。」方才落後的警察这时气喘吁吁的赶上来,朝严铠比了个大拇指。

  严铠瞥了眼大口喘气的潘彦武,淡淡道:「以後每天晚上四百公尺跑五圈再回去。」

  「头儿……太狠了吧……」潘彦武垮下脸抗议。

  严铠的唇瓣弯起愉悦的弧度,「六圈。」

  「头儿英明威武,所做的肯定是最睿智的决策,敬礼!」潘彦武马上站直身子行礼,哪还敢再讨价还价。

  严铠满意的点点头,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自裤袋中取出手机,瞄了眼来电号码,将逮捕的男子交给潘彦武,自己走到一旁的屋檐下讲起电话来了。

  「都是你这臭小子。」潘彦武跟着将男子拖到对面的屋檐下,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揍了一拳。

  「警察都这麽喜欢打人的吗?」男子委屈的扁扁嘴。

  「呿,要是真的打你,你早就躺下了,还能这样耍嘴皮子?下次再跑给我追,我就打断你的腿。」潘彦武恶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

  「真倒楣,要不是遇到这个『刑事之虎』,我早就逃走了。」男子小声咕哝着。

  「你的确是够倒楣。」潘彦武幸灾乐祸的扯扯唇,看向严铠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不远处的严铠,穿着淡蓝色衬衫与卡其色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漆皮鞋子,身形颀长高挑,斜倚着矮墙讲电话,简直是一幅让人赏心悦目的画。

  「啧啧啧,他当刑警真是可惜了。」被铐着双手的男子摇摇头叹息,连他这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对方几眼,更别说女人了。

  「当刑警有什麽不好?英姿飒飒,说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潘彦武不苟同的瞪了男子一眼。

  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潘彦武,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干麽,欠揍吗?」潘彦武抡起拳头挥了挥。

  男子缩了缩脖子,谄媚的笑,「没有没有,你说的对,太对了。」

  潘彦武放下手,「你再这麽油腔滑调啊,上法庭也是讨不了好果子吃。」

  男子愁眉苦脸,「哎,大哥,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骇客跟窃贼,哪值得你们这些刑事警察劳师动众的追捕我?」

  潘彦武指了指严铠,「这就要看你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男子跟着看向严铠,一张脸比吃了苦瓜还要苦,他真是不知道啊,只知道自己不过刚准备大干一笔,就被逮了。

  「带他回去。」严铠讲完电话,穿过雨幕,大步地走向他们。

  人帅就是不一样,就算淋湿也不显得狼狈,依然有型。潘彦武跟一旁的男子看着严铠走近,同时赞叹着。

  「组里有事?」敏锐地察觉到严铠的神色不对,潘彦武好奇的问。

  严铠仰头看了看依然乌压压一片的厚重云层,雨水如注往下坠落,喃喃道:「这雨下得也太久了。」

  这场大雨一直下了一个多星期,才断断续续的停歇。

  「甯静,你听说了吗?」

  刚从外头跑完新闻,才坐回座位准备写稿的甯静,屁股才沾上坐垫,一旁的同事艾薇就凑上前悄声问。

  甯静睨了她一眼,唇角微微翘起,「说吧。」

  艾薇忙迫不及待的道:「发生大事情了。」

  「又是哪对夫妻吵架?还是男女朋友分手闹自杀?」甯静一脸意兴阑珊。

  她们这种资历最浅的新进记者被分派到的往往都是些小新闻,根本接触不到什麽大案子,而艾薇说话,一向喜欢夸大其辞。

  「这回你猜错了。」艾薇很得意的微微抬起下巴。

  甯静打开电脑,微微扯了扯唇角,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工作上。

  「欸,你不想知道吗?」艾薇轻轻敲了敲桌面,不是很满意她的忽视。

  甯静好笑的道:「我刚刚不是叫你说了吗?」

  艾薇跟她的年纪相仿,性子却比甯静稚气许多,她们都是同一梯次考进这间杂志社的,感情也就特别的好。

  艾薇噘噘红唇,「你看起来没啥兴趣啊。」

  甯静无奈的摇摇头,停下在键盘上飞快打字的手,专心的看着艾薇的双眸,「我真的很好奇,你快说吧。」

  艾薇马上受到鼓舞似的又提起精神,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马玉华失踪了。」

  「马玉华?」甯静在脑海搜寻着这个名字的相关资料。

  艾薇拍拍额头,一脸鄙夷,「欸,你千万不要说你是记者,竟然连马玉华都不知道?」

  甯静不以为意的浅笑,「她是谁?」

  艾薇又将身子倾向甯静,如数家珍似的介绍起马玉华的身世背景,「她可是飞马集团总裁马仕钦的独生女,鼎鼎有名的社交名媛,那些精品名牌的发表会都可以见到她的身影,长相身材都不错,最近还打算进军演艺圈呢。」

  甯静耸了耸肩,「喔?没印象。」

  艾薇翻了翻白眼,「真是的,我看你对报社的资料库最有印象。」

  她觉得很奇怪,甯静的模样清丽,虽然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但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更有股文青的味道,气质清秀,虽不是绝色,但也是中上等的美女。

  照理说,她应该有很多追求者,整天约会玩乐才是。可不知道为什麽,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子,对一般女人最爱的时尚流行、装扮穿搭、追星八卦等等,完全没有兴趣,反而对社会案件,尤其是奸杀或变态杀人案件特别注意,整天窝在报社的资料库中翻阅一些陈年旧案,既不逛街,也鲜少跟她们聚餐。

  唉,这女人这样下去怎麽得了啊?看样子得好好替他介绍个对象,将她导回「正途」不可。

  甯静好笑的瞟了眼艾薇,「别打歪主意,我现在很好。」

  艾薇已经无数次提过要介绍男友给她,而她也拒绝了无数次。

  艾薇无奈的摇摇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在想什麽你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等等想吃什麽。」甯静微笑着侧身,拿起挂在椅背的袋子。

  艾薇好奇的看着她将袋子递向自己,将目光探进打开的袋子,随即惊呼出声,「是BEARD PAPA’S的泡芙?!我的老天鹅啊,你真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耶。」

  「现在我可以专心写稿了吗?」甯静得意地道,用食物堵艾薇的嘴一向有效。

  艾薇将袋子抱在胸前,一脸满足,点了点头道:「不吵你了。」

  甯静浅笑着,又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艾薇走开几步,又停顿了下,回头问︰「欸,你不好奇马玉华为何失踪吗?」

  甯静想了想,反问︰「已经确定是失踪了吗?」

  「快两个星期没回家,她爸妈都快发疯了。」

  甯静沉吟着,「是吗……」

  「总之,上面今天探到消息,决定成立专案小组准备跟这条新闻,看来我们的工作又要加重了。」艾薇不甘愿的苦着脸。

  「或许事情没这麽糟。」这些富家千金也许是突然兴致大发搭飞机出国散心,说不定过几天就倦鸟知返了。

  艾薇耸耸肩,转过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後,兴高采烈的捧着自己的甜点走开。

  甯静本以为这只会是个虚惊一场的插曲,没想到马玉华的失踪,却是拉开一切的序曲。

  第2章

  松软的泥土,烙上了凌乱的脚印。

  山路旁的树林中,拉起了黄色的封锁线。

  严铠紧拧着眉心,神色冷冽,双手怀抱在胸前,目光穿透蹲在地上监识的员警身影,落在了那抹红色的裙摆上,脑中回荡着的是家属听闻噩耗後,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呕—」

  一道身影冲到一旁的树边,还来不急弯腰,胃袋中的东西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出喉头,他只得扶着树干狂吐起来。

  「呿,真是没用。」潘彦武鄙弃的看了眼又一个冲去吐的新进警察,边摇头边走向严铠,但等看到严铠调侃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改口道:「不过这也是成为好刑警的必经过程,以後他们一定也会跟我一样优秀的。」好吧,他承认自己以前刚看到屍体时吐得更凶。

  严铠收起瞟向潘彦武的视线,再次看向那倒躺在微湿泥土上的身影。

  潘彦武顺着严铠的目光看去,露出了愤慨的神色,「这凶手也太变态了,根本是把杀人当成乐趣,丧心病狂。」

  「天生杀人犯。」严铠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什麽?」潘彦武没听清楚。

  严铠没有回答,举步向前,「走吧,去看看找到些什麽。」

  潘彦武搔了搔脑袋,没敢耽搁,追了上去。

  而就在员警们仔细地勘察现场时,另一头N报社稍早前接获消息之後也炸开了锅,赶紧召开会议商讨采访方向,并打算派资深记者前往采访。

  「长官,拜托,请让我去!」

  社会新闻组组长黄永权的桌前,甯静认真执着的恳求着。

  黄永权脸色不豫的回答,「别胡闹了,这不是你分派到的工作。」

  「我知道这种案子一向不是我这种新进记者可以跟的,不过我保证一定会带回独家。」

  「你保证?」他这句疑问是从鼻子哼出来的。

  「案发地点在我母亲住所附近,而且我合理地猜测,我应该跟受害者打过照面。」

  当她听到有关受害者的简述时,鼻间彷佛又充斥了那股浓厚的香水味,脑海迅速浮现出那抹红色的曼妙身影,还有那欢快的神色。

  她这话的确勾起了黄永权的兴趣,眸底闪过一抹欣喜,「你见过受害者?」

  甯静面色沉稳,「我希望不是。」

  她还是无法做到将工作成就凌驾於良心与悲悯之上。

  黄永权眯了眯眼眸,略带嘲讽地道︰「你不够嗜血,是无法跑出什麽头条新闻的。」

  甯静抿抿唇,没有接腔。

  黄永权笑了笑,「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的。」

  所有的热血与纯真,都会在踏进这名叫「社会」的大染缸之後,随着时间而改变。

  甯静敛眉,口气坚定,「我会尽我的所能把工作做好的。」

  黄永权打量着甯静秀丽的脸庞半晌,突然将身子朝桌面前倾,好奇的问︰「我记得你当初通过初步筛选,面试的时候曾说,你希望跑社会线,是因为你希望揭发所有的黑暗,让所有受害者没有遗憾。」

  甯静迎视着黄永权的目光,轻轻颔首,「是的。」

  「但是你难道没想过要揭发黑暗,自己也得先成为黑暗的一分子?」

  她毫不考虑的回答,「没有。」

  黄永权看着甯静,突然笑出声,「好吧,就让你去跑,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不会是个愉快的差事。」

  甯静喜出望外的承诺,「我会好好做的。」

  黄永权点点头,「我拭目以待。」

  这条新闻被派给甯静,在报社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众人譁然议论,连艾薇都不敢置信的跑来跟她确认了好几次。

  「你真是太倒楣了。」这是艾薇最後的结论。

  甯静根本无暇去揣测其他人的想法,匆忙搭着摄影记者的车赶赴现场。

  跟她搭配的摄影记者陈明伟是老油条了,对她这个小记者没什麽兴趣,嘟囔着抱怨了几句类似「怎麽派这种没实战经验的新人跟他搭配,上面的人脑袋是破洞了吗」的话,没有多理会她,专心地开车。

  车子很快就抵达现场,陈明伟停好车,没说什麽,一溜烟就冲下车,大步走向路边的树林中。

  甯静不以为意,将包包的斜背带拉顺,跟着下了车,却见陈明伟被几个警察挡了下来。

  「你们回去吧,目前案情还没明朗,不接受采访。」

  「警察先生,我们只是看看,不会打扰你们太久。」

  「不行,你们快走吧。」

  「不然就拍几张照片,好让我可以回去交差啊。」

  「已经说不接受采访了,还拍什麽照?你要交差,难道我不用交差吗?」

  甯静安静地看着陈明伟跟警察讨价还价,鼻息间又充斥着那股让她作呕的气味。

  「别这麽不通情理嘛,来,抽根菸。」陈明伟不死心的继续「卢」警察。

  警察越来越不耐烦,斥喝道︰「去去去,回去等记者会,否则别怪我用妨害公务办你了。」

  陈明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往回走,经过甯静身边时又咕哝道:「真是没作用。」

  甯静却彷佛没有听见似的,突然扭头往另一旁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陈明伟困惑地朝甯静的背影喊着。

  甯静没有回应,只是忍住呕吐的慾望,顺着那气味的方向走去。

  那是在案发现场另一头的树林中,泥土因为前阵子的大雨冲刷而松软不少,有些部分甚至显得些许的泥泞。

  甯静不在意自己的布鞋陷入泥泞,也不在意在穿越树丛时割伤了手,像着了魔似的追着那股气味走,完全没发现自己正朝着一个足有半个人高的窟窿走去。

  突然,脚下一个踏空,她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双手慌乱地在半空中抓了抓,准备承受接下来的撞击时,腰间却感觉到一道力量稳住了她的身子,接着将她整个人往上拉,直到撞上一堵带有温度的「墙」才静止下来。

  蓦的,她的鼻腔被这道「墙」散发出来的洁净气息充满,不再为盘旋不去的腐烂味所苦,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这味道……让人感觉真舒爽。

  「找死吗?」

  甯静还来不及回神,头顶上已经飘来一道不悦的低沉斥责,身子也被推离那堵钢硬却温暖的「墙」。

  她定了定神,朝站在眼前的身影望去。

  阳光自他高大的身影後方照下,让她的眼前瞬间白晃晃的,好半晌才聚焦在那张背光的脸庞上。

  那是一张好看的清俊脸庞,古铜色的肌肤让他的俊美多了分粗犷,严格说来,是男人味十足的。

  「小孩子不乖乖待在家里,跑来这里干麽?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摔进坑里?」

  男人教训的口吻让甯静原本要说出口的道谢又吞了回去。

  她整了整衣衫,平静的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用哪只眼看到她是小孩子的?

  男人的目光这才又仔细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次,淡淡道:「是我的错,不该用触感判断。」

  甯静的脸庞猛的发烫,冷下声音道:「如果你想骚扰我,你找错对象了。」

  男人的唇角若有似无的勾起,突然一个欺身将她压到一旁的树干上,抓起她的双手固定在头上方。

  甯静的心猛的漏跳了一拍,脑中闪过小时候的噩梦,想要抵抗,整个人却彷佛被冻结住了,只能瞪圆眼睛看着男人逼近的脸庞。

  「知道怕了?」男人收起微笑,脸色冷峻地瞪着她,「一个女人只身走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就是在替自己找麻烦,制造让人侵犯的机会,懂吗?」

  甯静深吸口气,直直的望进他的黑眸,发现那眸中没有任何一丝恶意,深邃清澈的倒映出她的僵硬。

  「懂吗?!」男人又问了一次,彷佛要确定她是否真的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甯静平复了下心绪,缓缓道:「你知道这麽做的後果吗?」

  男人皱皱眉,还来不及反应,下体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当下脸色遽变。

  自从小时候那场噩梦之後,甯静就勤学学武术,所以这时往他胯间招呼的动作凌厉有力,绝对不容小觑。

  「该死!」疼痛让男人面容扭曲的咒骂出声。

  甯静趁他松开手之际脱身,还不忘趁着他痛得弯腰时,迅速确实地在他的侧脸补上一记精准的肘击。

  「唔—」男人发出闷痛声,身子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上。

  甯静趁胜追击,又抬起腿往他踢去。

  可这次男人并没有让甯静得逞,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扯。

  甯静没料到他的反击如此迅速,身子一失衡,跌坐在地,鼻梁上的眼镜掉落在一旁,而同一时间,男人高大的身子已经压上来,沉重如大石,让她无法动弹。

  「放开我!」她抡起拳头往他的脸挥去。

  男人狭长的黑眸微微眯了眯,大掌截住她左右开弓的拳头,将她的手压制在头顶。

  「你知道这麽做的後果吗?」男人的声音依然冷淡,似乎没有因为她刚才的举动发怒。

  他洁净的气息混合着嘴角破皮的血腥味,以及男人特有的阳刚气味,渗入了甯静的呼吸之间,让她有点晕眩。这是她长这麽大以来第一次跟男人靠这麽近,心跳急遽加速,声音却异常的冷静,「玩够了,可以放开我了吗?」

  男人的眉尖微拢,眸底闪过一抹诧异,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身下女人的样貌。

  她有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庞,乌黑的短发直顺柔软,五官精致,显得纤弱秀气,可偏偏那双眼除了平静淡漠,还充满韧性跟某种他无法分辨的情绪……死寂。

  「我是N报记者甯静,这就是警察对待奉公守法的小市民的方式吗?」

  「记者?」他俊挺的脸上浮现鄙夷,嘟囔着,「哪个混蛋把消息泄漏的?」

  甯静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猜想他对记者很感冒?

  「头儿—咦,这是怎麽回事?」潘彦武远远就看到严铠扑倒在地上,连忙走近,才发现他的身下还压着一个……女人?!

  严铠的目光紧紧锁住甯静那张秀丽的面孔好半晌,才缓缓地移开身子,站了起来。

  「头儿,你的脸—哇塞,是谁这麽厉害,能在我们刑事之虎的脸上动武?」潘彦武看着严铠脸上难得的挂彩,惊讶的嚷嚷着。

  严铠面色难看的瞪了他一眼。

  潘彦武马上用手掩住嘴,只敢用好奇的目光在严铠以及刚刚站起身,正慢条斯理的戴上眼镜,拍打着身上尘土的甯静之间穿梭着。

  严铠的视线同样没有离开甯静,「你怎麽知道我是警察的?」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甯静皱皱眉,「你是不是该先向我道歉?」这男人真是好傲慢。

  严铠冷冷的纠正,「严格说起来,是我救了你。」

  甯静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抵销了。」

  抵销?挂彩的好像是他?严铠嘲讽的勾了勾唇,不屑的声音在唇齿间打转,「记者……」就是这麽让人不敢恭维。

  甯静看向他,正色道:「记者跟警察一样,无法满足每个人的喜恶,如果你曾被记者伤害过,我觉得很遗憾,但不表示每个记者都该被你鄙夷,就像我觉得你的行为失当,但也不会因为你而觉得所有的警察都这麽恶劣。」

  严铠的脸色沉了沉,英俊的脸庞上神情更加冷峻了些。

  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头儿的面指责他,而且还是个女人咧。潘彦武看了眼严铠乌云密布的脸庞,忍不住在心中为眼前这个女人默哀。

  严铠没有回击,将目光瞟向潘彦武,「我不是说案情保密,谁也不许通知记者吗?」

  潘彦武没料到严铠会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他,要命唷,早知道他就不过来找头儿了!「呃……我……我有照你的命令吩咐下去,让其他人务必要守口如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

  「不管哪个环节出错,去给我查清楚,否则唯你是问。」严铠的语气稍微愉悦了些。

  潘彦武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了双肩,「要不要这麽狠啊,只不过是不小心看到你被女人揍而已……」

  严铠锐利得似要杀人般的视线又剐了他一眼。

  潘彦武缩缩脖子,「知道了知道了,我查清楚就是了。」

  严铠这才收回视线,却发现甯静已离开,绕过了窟窿,朝着林间走去。

  「咦,那个女记者要去哪?」潘彦武也看着甯静的背影,好奇的问。

  严铠面无表情的用手背拭去唇角的血渍,举步跟上。

  潘彦武朝着他高大的背影喊着,「头儿,你要去哪?那边已经对屍体做出初步监定,正在找你耶。」

  可严铠却置若罔闻,脚步未停的跟着甯静。

  「真是奇了,这记者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头儿干麽又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该不会不打不相识,对人家有意思了吧?

  潘彦武为自己得到的结论感到莫名的兴奋。

  别看严铠长得高大英俊,但在女人这方面真是不及格,每一任女友虽然都是对方倒追,可最後总会因为他的不体贴跟忽视而选择离去,而他也不在乎,好似完全没心思在男女交往上。

  现在好像有好戏可看,潘彦武自然不会错过,也跟着追上前。

  严铠跟着甯静走了一小段路,见她停驻在一棵树下,专注的盯着一颗大石旁边看。

  他缓步走上前,沉默的看着她的侧脸,那张侧脸秀气柔和,跟那双幽黑深沉的眸子显得不是很搭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神色也跟着凝重。

  「那边……」她伸出手指向石头旁,侧着脸看着站在身边的严铠,「挖挖看。」

  严铠嘲讽地微微挑起眉梢。

  潘彦武怕严铠又说出什麽「破坏」警察形象的话来,赶紧搭腔,「真不好意思,这不包括在为民服务的范畴之中。」

  甯静目光沉静,却又带着一缕哀伤,「如果说,可能有屍体呢?」

  严铠神色冷冽的看着经过一番挖掘之後,逐渐外露的屍首,目光又不由自主的望向站在一旁,脸色略显苍白的甯静身上。

  她为什麽会知道这边埋有屍体?

  依照她先前的举动判断,她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朝着掩埋屍体的方向前进,彷佛早就知道在这树下的大石旁埋着一具屍体。

  当屍首慢慢地出土,一阵阵让人作呕的屍臭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让每个人都难受地暂时屏住气息,有几个人甚至忍不住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那是一具女屍,因为开始腐烂的关系,看不出实际年纪,腐烂的屍身上有几处白骨外露。

  屍体很明显曾遭受过凌辱,上半身的衣服被掀起,盖住了她的脸,下半身的衣物则被褪去,双手双脚都被人用丝袜绑住,腹部由左到右被剖开了一半,脏器外露,而乳房处更是血肉模糊,景象惨不忍睹……

  严铠锐利的眸子始终注视着静默伫立的甯静,那张脸上一直维持着平静的神态,完全没有惊讶跟害怕,她就像早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似的。

  严铠走到甯静的身边站着,俯视着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的他旁边,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她显得更加娇小纤细,这样一个女人,有可能跟凶案产生关联吗?

  甯静苦笑,「我没办法。」

  「任何事情都有缘由,我不接受这个说法。」

  「我不需要你接受。」

  这女人!严铠发现她总能很轻易的惹恼自己。

  「或许我能否接受对你来说不重要,但你需要有个能让警方接受的说辞。」严铠黑着脸,一口扣住了甯静的手腕,「甯小姐,我现在怀疑你跟这桩凶杀案有关,请你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甯静皱皱眉,看着他攫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你有什麽证据证明我跟这个案子有关?」

  「这正是我要查清楚的。」严铠好整以暇的勾起唇。

  「严队长,不好意思,这是我们报社的新进记者,若是有哪里得罪您,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计较。」陈明伟见甯静久久不归,寻过来後发现这边剑拔弩张的情况,赶紧上前调解。

  不是他想管闲事,而是这攸关了报社的面子,还有以後他们跟警局之间是否可以维持紧密合作的良好互动。

  严铠根本无视陈明伟,犀利的目光在甯静的脸庞上梭巡。

  他自然知道自己没权利扣留她,这麽做也只是吓唬她,「如果你跟案子无关,怎麽会知道这里埋着一具屍体?」这件事本就是疑点重重。

  甯静直直的看着他,隐藏在眼镜後的瞳眸漆黑幽深,「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她的眼神让严铠的心莫名地微微一揪,「你说说看?」

  甯静静默着,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缓缓出声,「你刚刚不是问我怎麽知道你是警察?」

  「是因为这边刚好发生命案,有很多警察在现场吧。」这是他後来的推断。

  甯静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是因为你的味道。」

  味道?严铠虽然没吭声,但表情已经把他的困惑与质疑百分之百地表达了出来。

  「你的身上有烟硝味,表示你今天曾用过枪,但如果是枪击犯,应该不会傻到在警察周遭游荡还不快闪,加上你说教意味浓重的『警告』,你的身分不言而喻,而且,你应该属於上位者,常常在教训跟教授其他员警,所以才会连我都教训了一顿。」

  严铠愣了愣,他今天早上的确曾去靶场教授射击,但这麽久了,怎麽还闻得出烟硝味?

  他忍不住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哪有什麽鬼烟硝味?只有菸草味。

  「所以你是要说,你知道屍体的位置是因为—」

  甯静气定神闲的打断他,「闻的。」

  雾气氤氲中,甯静躺在浴缸中,回想起严铠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嘴角几不可察的扯了扯。

  她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但想到他竟然没有继续逼问她,而只是在若有所思的打量过她之後,驱赶她跟陈明伟离开,这就不在她预料之中了。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让别人知道她从小嗅觉比别人敏感,因为不想引起别人的侧目与质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世界上有些跳脱常理的人、事、物。

  严格来说,这个能力对她来说,困扰大於益处。

  虽然她已经习惯身处在各种气味的环境,却依然让她感疲惫,所以她家中的一切都是选择无香味的产品,空气清净器也开到最大,才可以让她的鼻子稍微休息一下。

  甯静仰躺在浴缸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下午的画面瞬间迅速的涌入脑海。

  两具屍体,不同的死亡时间,相同的手法,都是双手双脚被丝袜綑绑,且死者生前明显遭受凌虐。

  她的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女人娇媚轻快的嘻笑声。

  那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照理说应该是要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享受幸福滋味的,怎知再见面却成了具冰冷的屍体?

  女人借给她的那把伞,此刻还安放在她家的伞架中,再也没机会物归原主。

  不知道为什麽,这两桩凶杀案让她莫名觉得不安,现场因为经过大雨的冲刷,她没闻到什麽属於凶手的气息,但她总觉得这两件案子肯定有某种关连。

  会是那个马玉华口中的「男人」做的吗?

  甯静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形,隐隐约约似乎忆起了什麽,在浓厚的香水味之间,有抹几乎不可察觉的漂白水气味。

  她倏的睁开眼睛,自浴缸中起身,拉过浴巾包裹住自己,也恰巧遮去胸前的疤痕。

  走出了浴室,她坐在套房床边的矮桌前,拿出本子写下了:手臂、漂白水或消毒的味道、男友,然後才阖上本子,起身准备吹乾头发,这时却听到自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显得更加的清晰。

  这里是她为了方便工作租在市中心的租屋处,总共十二层楼,大部分都是套房,住户为租屋者居多,她住在五楼,邻居一般很少往来,甚至没见过面的也大有人在。

  住在六楼的房客是一对年轻情侣,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但没一会儿又恩恩爱爱的一起外出,说真的,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我要分手!」

  「你敢走试试看,恁北给你死。」

  「你这孬种只会撂狠话,这麽能干怎麽不去骂老板?成天只会在家里抱怨给我听。」

  「你是我女人,我不讲给你听讲给谁听?」

  「那以後别讲给我听了,我不当你的女人了。」

  「操!」

  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一缕酒精的气味自空气中钻入了鼻腔之间,甯静皱了皱鼻子,索性将吹风机打开吹着头发,用噪音掩盖噪音,也驱赶那让人不舒服的气味,可一直到她吹乾了头发,情侣间的争吵声还是没有消停。

  看样子,这个夜晚又不得安宁了,她边钻进了被窝边想着。

  不过甯静没有料到,这个夜晚除了这个干扰之外,还有另一个不速之客。

  「叮咚!」电铃声在甯静闭上眼的同时响起。

  对於鲜少有访客造访的她来说,这麽晚的铃声,让她困惑的轻蹙起眉头。

  绝对不会是妈咪有什麽事,因为胖姨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用最快速的方式—打电话。

  那会是谁呢?

  楼上的争吵声好像停歇下来,她正好可以睡个好觉的说。

  「叮咚!叮咚!」电铃声像是等不及似的又响了起来。

  一股熟悉的气味传来,甯静不甘愿的起身,换下睡衣,随手套上一件白色的棉质长版洋装,上前打开了门,朝着眼前的身影道:「有事吗?」

  站在门外的男人身材结实颀长,依然是下午的装扮—穿着淡蓝色衬衫与卡其色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漆皮鞋子—看样子,他还没有回家过。

  「你知道是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讶色,严铠颇为惊讶。

  她才不要告诉他,他的身上有种让她闻起来感觉特别舒服安心、清爽洁净的气味,一股属於他的气息—直到後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也使用无香产品,而且还跟她选了同一款,这算是缘分吗?

  「有带搜索票吗?没有的话,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请恕我没空招呼你。」甯静边说边毫不迟疑的准备将门关上。

  不用想,她也知道不可能有搜索票。

  可一只大脚却迅速的伸出,卡住了她正欲关上的门板。

  「你干麽?」这人真的很蛮横!甯静有点恼。

  低沉且不容拒绝的声音自门缝传了进来,「谈一谈,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他这态度分明是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她有说不要的权利吗?

  甯静沉默了片刻,缓缓松开手,转身走进了屋内,「十分钟。」这就够久了。

  严铠浅浅勾起唇,跟着她进屋。

  简单、朴素,是他对这个屋中的第一个印象。

  这里像极了日本当下流行的极简主义,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摆设,完全颠覆了他对女人房间该有的印象。

  这个女人,还挺有趣的。

  甯静双手环抱在胸前,等着他打量完自己的「陋室」。

  屋内的摆设以亚麻色系的软装饰搭配松木的家具为主,铺在床上的被单则是洁净的白,跟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像。

  嗯……单人床,甯静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的床,被单因为方才的歇憩而略显凌乱。

  这麽私密的空间被他窥探,让她的脸蛋困窘得发烫,於是轻轻咳了声提醒,「你剩下七分钟。」

  她的不自在让严铠唇畔扬起抹浅浅的弧度,再怎麽冷静,她终归是个女人嘛。

  不过他不打算就这点嘲弄她,而是直接切入主题,「甯静,二十四岁,C大新闻系毕业,成绩优异,无前科,无不良纪录,毕业後直接考上N报社,第一回跑社会线,生活单纯,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没什麽社交活动。」

  甯静听他流利的描述着自己的背景,黑眸微微的眯了起来,「你调查我?」

  她微愠的神情让严铠颇愉悦,勾起唇畔纠正,「是打听。」他还来不及仔细调查。

  此刻她的唇瓣紧抿,净白的肌肤因为怒气而泛起一抹薄红,没有戴着眼镜的双眸异常的乌黑晶亮,跟一向的平静淡漠迥然不同,让严铠有种更想欺负她的慾望。

  他继续道:「很好相处,但却总让人有种距离感,很难真正交心—自然也没男友—」

  「闭嘴!」甯静懊恼的低吼。

  严铠低头看了看腕表,浅笑,「我还有五分钟。」

  甯静的脸庞涨红,恶狠狠的剐了严铠一眼,「我很了解我自己,用不着你告诉我,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严铠收起唇瓣的弧度,突然认真的瞅着甯静,「我的确找不到你跟案件的关联。」

  他的目光锐利深沉,彷佛试着想要看透她。

  甯静坦然的迎视着他,「这一点,我似乎强调很多次了。」

  「真的是闻到的吗?」这个疑问让他从下午到现在始终无法停止思索。照理说,屍首埋在那麽深的泥土中,一般人肯定是闻不到的。

  甯静沉默了片刻,嘲讽的挑起唇畔,「你想听到什麽答案?」

  如果他不信,就算她回答再多次也没意义。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声音充满诱惑的温柔,「告诉我真相,我不为难你。」

  这男人,下午来硬的,现在来软的?

  甯静动了动唇瓣,正想开口,楼上又传来剧烈的争吵,而且还伴随着一股让她觉得不安的气味,她不由自主的仰起头来看向上方。

  严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米黄色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吊灯,跟一般居家一样,很平常,没什麽特别吸引人之处,可那张小脸蛋上却有种异常专注的神色,眸子跟当时一样,幽黑深沉。

  他扯扯唇,似笑非笑的问︰「你又闻到了什麽?」他深呼吸了几口,只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甜甜气息,是一股属於女人的天然馨香。

  甯静的眉头突然紧锁,没理会严铠话中的调侃,拔腿就往外冲,边撂下话,「快点报警!」

  报警?她似乎忘记了,他就是警察。严铠愣了愣,随即大步跟了上前。

  甯静按了电梯,但在电梯门前只停顿了一秒,她就转往楼梯奔去。

  血腥味跟酒精味逐渐加重,让她很不安,她知道一定发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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