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猫 发表于 2017-6-29 20:29

《下堂不死必有福》(宜家宜嫁之一)作者:简薰


简薰《下堂不死必有福》(宜家宜嫁之一)

出版日期:2017年6月30日

内容简介:

哪有人像她这麽心酸,欢欢喜喜嫁进郡主府,公婆却不待见她,
夫君也冷落她,只留给她一抹背影,让她连他长啥样子都不晓得,
三年後被休了,从此孤单潦倒过一生,所以重生回到出嫁前一天,
她发誓要改变心态,虽然公婆夫君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淡,
但她安安分分,充实自己,就算最终还是被休了,
可他退回了嫁妆,给了钜额离缘金,还派人递话有事可找他帮忙,
她回了娘家才有底气,也才有银子筹备开点心铺子,
不过现在看来他对她是有意的,要不也不会向她解释休妻原因还道歉,
後来她那个笨爹惹了事被关进牢里,是他帮着救人出来,
也是他提醒她家里有人使计要害她,她才能躲过一劫,
至於他那郡主娘更奇了,以前多讨厌她,现在居然主动上门求她再嫁一次,
老实说,她好不容易有了自由,实在不愿再被贵门高墙给困住,
但是打从「第一次」看到他,她就觉得他气度不凡,相处过後更是喜欢,
所以她权衡一番後,决定嫁了!可是成亲日他要她换上不男不女的衣裳,
还要求她在府中一半时间都要穿男装,这……
是不是她对他了解不够,敢情他是好「扮装」这一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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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话的猫 发表于 2017-6-29 20:29

  第1章

  陆盛杏看着自家爹爹那种样子,直有种掐死他的冲动,明明都一把年纪了,怎麽就没点长进呢,那麽明显的套子也会掉进去?

  「娘。」陆大礼跪在明亮的青砖地上,嗫嚅着跟陆老太太求情,「儿子错也错了,好歹错得也不大,我们陆家又不缺一双碗筷,就让儿子收了她吧。」

  「收了她?这是你提的,还是她提的?」

  「自然是儿子提的,娟娥自知理亏,什麽也没求。」

  陆老太太端起青瓷碗,对着茶汤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回道:「是吗?」

  见母亲似乎不信,陆大礼急了,「娘,真的,娟娥她……她真的什麽都没求,是儿子对不起她。」

  陆老太太放下青瓷碗,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没用!

  她嫁进陆家时,婆婆身体已经不大好,於是她少年媳妇掌家,後来历经丈夫早亡的打击,更是练就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眼见大儿子跟借住的亲戚私底下好上了,虽然她心中气极,脸上却是平静无波。

  相较之下,陆二礼比较懂事,也不若大哥那样没眼色,母亲虽然看起来没有不高兴,但心里肯定是生气的,陆家是母亲当家,他才没傻到要替那没用的大哥求情。

  二房太太赵氏跟几个姨娘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等着看热闹。

  至於大房的几个姨娘自然是要多傻眼就有多傻眼。

  上个月大太太李氏上玉佛山去吃十年一次的「三月斋」,是祈福,但也是苦差,说简单点,就是困在山上吃素念经三个月,原本陆老太太自己想去给全家祈求平安,但被李氏劝退了,说山上太冷,婆婆年纪大了还是待在家里养身子,她这个大媳妇去就好。

  陆老太太自然觉得这媳妇窝心,李氏虽然不够伶俐,但孝顺这一点真没话说,放眼她来往的几户人家,老太太们都想去参与这十年一次的佛法盛典,只有她的大媳妇愿意替她上山去吃三月斋。

  孝顺的大媳妇为了全家半出家三个月,可是大儿子却在这时候惹出大事,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没办法不生气。

  遂心院的花厅上,另一个火冒三丈的就是大房嫡女陆盛杏了。

  她是知道自家爹爹不靠谱,但没想到会这麽离谱,那个李娟娥是谁,是她的族姨,母亲的族妹!

  李娟娥在七、八年前嫁给秦家四爷当贵妾,秦四爷夏天病逝後,秦四太太把无子姨娘都休了,其中包括李娟娥。

  她的父兄已经搬到江南,她原本只想在陆家暂住一阵子,等哥哥派人来接,却没想到病倒了,後来身子养好了,天气又转冷,大雪难行,等李氏年後上玉佛山,她不知怎地就跟自家爹爹搞出事儿来,自家爹爹还想收她当姨娘。

  自家爹爹大抵是觉得此事不好说,刻意选在早上大家向祖母问安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要收李家族妹为妾。

  陆盛杏完全知道父亲是怎麽想的,除了她娘,大夥儿都在呢,祖母一定不想让孙子辈的见长辈笑话,势必会答应。

  但她也完全知道祖母是怎麽想的,门儿都没有!

  陆大礼急得一头汗,「娘,儿子是真心喜欢娟娥的,她读的书多,儿子跟她能说话。」

  此话一出,大房几个姨娘的脸色都不好看,丈夫这话是在嫌弃她们没读书吗?

  「而且……」陆大礼一咬牙,「娟娥她有了。」

  陆老太太依然不疾不徐,「哦?」

  「娘,娟娥有了,儿子这年纪,就盛杏跟胜崎两个孩子,胜崎还是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儿子,二弟的儿子胜顺都差不多可以说亲了,胜崎才刚刚过启蒙,大房人丁实在太少,娟娥肯定旺夫……」

  陆盛杏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道:「祝嬷嬷,你带着胜崎直接去凌先生那里,谭嬷嬷,带大少爷、二少爷跟几个小姐也过去。」

  生下陆胜崎的佩姨娘满脸感激,二房太太赵氏跟几个有子姨娘也巴不得有这麽一句吩咐,大房老爷真是不像话,孩子都在呢,居然连房事都要说起来,谁想听呐!

  奶娘们很快地把少爷和小姐带了出去。

  陆盛杏却是不用,因为她不仅是大房嫡女,还是下堂妻,倒是不用避着。

  她是隔代指腹,陆家老太爷跟一位姓苏的京生年轻时说好要当儿女亲家,没想到陆老太爷只生了两儿子,苏姓京生生了四个儿子,这婚事自然不成。

  後来他们又说了,两家长子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一男一女便让他们成亲。

  如此,陆家一路为商,而苏姓京生自己虽然没能再上一步,儿子却是一举过了拔萃科,而且靠着娶到福泰郡主,一路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福泰郡主的第一胎是儿子,取名苏榭,陆家大房太太李氏生的是女儿,取名陆盛杏,按照两家老太爷当年的约定,苏榭得取陆盛杏为妻。

  但陆家不是没脑袋,当年是大富商与穷京生之约,能约得起,谁知道三代後变化这麽大,一个商人女儿怎麽嫁给福泰郡主的儿子?而且苏榭不但出身好,自己也争气,年仅十六就过了书隽科,登殿不过早晚。

  於是陆家很自主的派人去苏家问了意思,如果苏家愿意,那陆家当然愿意,但如果苏家觉得不好,陆家也觉得没关系。

  苏家这下子可愣了,心想着这陆家好奸诈啊,居然把这烫手山芋扔到他们这边。

  不娶,是言而无信,为人为官若是言而无信,何以对人?

  娶了,那真是太太太太委屈自家的孩子,苏榭前途大好,应该要娶个门户相当的千金贵女,娶个商人的女儿?对官运没帮助不说,还很丢脸。

  就在犹豫之间,苏老太爷拍板,娶!

  陆家把问题丢给苏家,却不把当年的婚书一并退回,意思很清楚,是希望苏家回忆一下,当年这三代指腹,可是苏家自己提出来的,陆老太爷更是看在这分儿上,资助了穷困的苏家不少银子。

  於是双方行礼如仪,陆盛杏十五岁那年,八人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入福泰郡主府,成为苏科士的正妻,但……也只有这样了。

  苏榭不喜欢她,洞房花烛夜和衣背对她装睡一整晚;隔日新妇要奉茶,福泰郡主那里遣人来交代免了;後来苏榭说要准备考试,搬到书房去住;三年後她因为无子被休了。

  当了三年的正房太太,她却连丈夫的正脸都没看过。

  当初陆老太太颇为犹豫,後来禁不起两个儿子连番说服,说陆盛杏嫁入郡主府肯定能对陆家有帮助,几个弟弟将来靠她疏通,捐官不算难事,陆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也是陆老太太自己糊涂了,明明知道门户差距过大,却以为凭着孙女的伶俐以及美貌,肯定能得到苏科士的欢心,等生下儿子,一切都好说,却没想到她入门三年,只看过丈夫的背影一次。

  基於补偿心态,陆盛杏回家後,陆老太太十分宠让她,这也就是她之所以能在遂心院花厅打断父亲说话的原因。

  陆大礼还在苦苦哀求,「娘,您就答应吧,好歹是我的骨肉,总该给个交代。」

  陆老太太陷入沉思。

  爬床是规矩不好,但若有了孩子却另当别论,大房的血脉确实少,需要添添喜气。

  陆盛杏眼见祖母犹豫,连忙出声,「祖母,孙女觉得此事不妥。」

  「哦,你倒是说说。」

  「母亲爱怜我是下堂妻,才会答应暂时收留一样被休出的族妹,可这族妹却没有半点感激,不但爬了姊夫的床,连孩子都有了,只怕母亲还没上玉佛山,她就已经和父亲暗渡陈仓,这样的女人要成为自己院子的姨娘,我觉得母亲可怜,孙女不希望做了善事的母亲要遭这种罪。」

  陆大礼急道:「丫头你……你、你怎麽这麽说呢?她好歹是你的族姨。」

  陆盛杏不理他,仍旧定定的看着祖母,「祖母,无规矩不成方圆,家里的丫头要是没经过主母允许爬了床,那可是要打得不能下床就往外扔的,若是这样抬了姨娘,我只怕以後弟弟房中的大丫头都不安分了,个个想爬床,胜顺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要是大丫头勾引勾引,没喝药就伺候了,等到有孕可怎麽办?难不成还正妻入门前就有庶子女吗?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哪户好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妹妹们只怕也难说到好亲事,总而言之,都是家中规矩不好。」

  话才说完,二太太赵氏便跪了下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膝下有胜顺以及盛菊、盛桃两个女儿,另外有庶子胜赫、庶女盛梅。胜顺和盛梅正在说亲,盛菊也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了,要是大伯真娶了来投靠的妻妹,外头的人知道了,胜顺是说不上好姑娘的,盛梅、盛菊也只能说进次一等的人家,女人难做,将来有点什麽都会被嫌家风不严。

  至於大姑娘却是不同,虽是下堂妻,但京城谁说起陆盛杏不同情三分,都说苏家没良心,当年靠着陆老太爷的帮助,才过得上有仆人的生活,能专心考试,却是如此对待他的孙女,没把她当成苏家人看,饶是如此,陆氏却是闹也没闹过,被休也不埋怨,足见妇德。

  二房几个姨娘也都跟着一起跪了,连带大房唯一有生儿子的佩姨娘更是跪得超大声。她是李氏的陪房,跟李氏既是小姐丫头,也是太太姨娘,感情非比寻常,且李氏对他们母子一向宽厚,李家族小姐手段这样低俗,要是真嫁进来,还不知道会出什麽么蛾子。

  陆大礼见气氛不是很好,慌了,开始口不择言,「娘,万一娟娥肚子里是个带把的那要怎麽办?难不成让他这辈子抬不起头,见不得人吗?我都这年纪了,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二个儿子啊。」

  陆二礼听到这里真是忍不住了,「大哥怎麽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这姨娘可不是白抬了?」见妻子使了个眼色,他又道:「娘,儿子觉得盛杏说的对,大嫂是好心,怎知道那李氏狼心狗肺爬了姊夫的床,还连孩子都有了,这得偷偷来往多久啊,怕先前的病是装的,只为了继续赖住,对於这种女子,大哥不赶走,还想给名分,要是传出去,谁敢把女儿嫁过来?难道您不想看着胜顺说上一门好亲事,娶进一个好姑娘,让您抱抱曾孙吗?」

  陆老太太一听到曾孙这两个字,脸上终於有了些许表情。

  丈夫虽然有才能,却早逝,两个儿子都没用,她一个女人实在撑得很辛苦,所幸胜顺出息,前些年虽然惹出大事,但好歹知错能改,现在已经回归正途,做事情也有几分丈夫当年的手段,她总想着给胜顺取一门好媳妇,等生下儿子,就把田租之事让他掌理,自己含饴弄曾孙,过上逍遥日子。

  「祖母。」陆盛杏往前一步道:「这李娟娥如此没规矩,不宜留在府内,免得妹妹们的名声白白被败坏。」

  陆大礼正烦恼,听到女儿如此说,更生气了,「你怎麽能这样说你族姨,她好歹是你长辈。」

  陆盛杏笑了出来,「我可没这麽不要脸面的长辈。」

  「你你你……」陆大礼你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只能转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老母亲。

  「祖母,孙女想到一个办法,让管家去外头找间宅子,两丫头、一婆子,伺候那李娟娥待产,无论男女,都让她自己选择,可以自己抚养,也可以带回府中交给母亲教养,至於这段期间,爹爹喜欢可以住那儿,或者两头跑都没问题,把她当外室,就不会影响弟弟妹妹们说亲了,毕竟胜顺是家中大少爷,他的婚事可不能出一点错。」

  半晌都没说话的陆老太太一拍凤凰花雕扶手,「好,就这麽决定。」

  陆盛杏回到自己居住的渥丹院,只觉得了却一件心事,十分愉快。

  舜英替她除下披风,笑道:「小姐今日在老太太那里真威风,婢子们看得可痛快了。」

  陆盛杏得意一笑,「是吧。」

  陆大老爷虽然脑子装水,但毕竟是主人家,舜英也不好多置喙,她替陆盛杏收好披风,又端上管家送来的太平猴魁。

  陆盛杏端过茶盏,茶色清,香味浓,一闻就知道是茶中上品,一喝果然,苦中带甘,香气绝顶,心想祖母可真疼自己,这麽好的茶都送过来渥丹院,胜顺那里的茶都未必有这麽好。

  甯嬷嬷给她端上荷花酥,笑道:「今日多亏小姐,要是让那种女人进门了,只怕镇日鸡飞狗跳,真不知道大老爷在想什麽。」

  不像那几个大丫头一样有顾忌,甯嬷嬷是陆大礼的奶娘,自然想说什麽就说什麽,何况又是大实话,没人敢说她不是。

  陆盛杏拿起层层叠叠的荷花酥,一口咬掉半朵,「就仗着读过几本书呗。」

  「小姐的方法虽然好,不过万一她真生了儿子,把孩子送回陆家,藉机纠缠怎麽办?当初李家想让她嫁给平民当正妻,她偏偏要到秦家当四爷的贵妾,足见贪慕富贵,这回好不容易又捞到大老爷这条傻鱼,恐怕没那麽容易罢手。」

  「甯嬷嬷安吧,那李氏不过装孕而已,就爹那麽好骗。」

  甯嬷嬷连忙走到门口,左看右看後把门关了起来,回到陆盛杏身旁,低声问道:「装孕?她买通客房的下人了?」

  「那可不,她一进来我就让佩姨娘盯着她。」陆盛杏把剩下的半朵荷花酥吃掉,用帕子擦了擦手,「连跟她串通的大夫跟嬷嬷我都知道了。」

  甯嬷嬷笑道:「小姐可真聪明。」

  不是聪明,是—她知道。

  她就是知道。

  花厅上的众人没人说话,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祖母会看在大房子嗣单薄以及李娟娥有孕的分上,同意把她抬作姨娘。

  母亲对姨娘一向宽厚,加上和李娟娥是亲族关系,常常让她到一进的厢房中吃正妻才能吃的菜。

  约莫过了三个多月,一日黄昏时分,李娟娥突然腹痛如绞,请了大夫开了药,还是没保住,父亲震怒,开堂大审,李娟娥起初装得唯唯诺诺,後来在父亲一再保证下,才说在母亲房中吃了东西,语末又补了一句「可是我相信太太不会害我」,父亲觉得她真傻,怎麽这样善良,李娟娥後来被父亲「说服」,终於相信是母亲要害她,哭诉着要公道。

  母亲百口莫辩,从此这个善良的主母成了狠毒妇人,被送到乡下反省了一年。

  由於李娟娥受了委屈,父亲对她更加呵护,百般宠爱,等她生下胜陶,父亲力排众议让她成为贵妾。

  隔年,春暖花开,陆家的桃花开得很美,李娟娥请侄女李媚儿来赏花,李媚儿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法,竟然让胜顺闯入她的房间,於是李家吵着要交代,胜顺一直说是福伯传话,告诉他大伯父在客房等他,让他直接进门就好,所以他才会在日落时分直接进入客院厢房,但福伯却说他从没讲过这样的话。

  胜顺的妻子再不愿意,也只能喝了李媚儿的茶,让她成为姨娘……

  这些陆盛杏都知道,因为都发生过。

  她是陆盛杏,但又不是原本那个陆盛杏,她活过,死过,再世为人。

  由於吃过了苦头,所以今生她学乖了。

  前生,她在福泰郡主府上百般讨好,却是什麽用都没有,被笑话了三年,所以今生她什麽都没做,好笑的是因为这样懂事,她被休的那日还得到一大笔银子,苏榭甚至让人传话,以後若有需要,且不违反大黎朝律法,可以找他帮忙。

  她不知道该有什麽样的情绪,未曾谋面的夫君第一次对她表示出善意,居然是在休妻的时候。

  而後跟记忆中一样,她回到府里才一个月,李娟娥便上门投靠,隔不到半年,李娟娥便号称有孕,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可以诬赖她娘给人下药,让她娘受委屈。

  上辈子,她娘被送往乡下住了一年,因为不习惯又心里委屈,没多久就病倒了,从此留下了病根,就算回到了京城也养不好。

  那日她跟母亲原本在说话,後来母亲睡着了,她坐在床边想事情,却没想到头上珠钗的珍珠突然落下,滚进床底下,母亲的房间一向乾净,加之她从小顽皮,便自己爬进去捡,就在这时候李娟娥进来了,大概实在太得意,又没想过床底下有人,於是自己讲了起来。

  「姊姊,你命真好,明明咱俩是同一个祖父,怎麽你的父亲就这麽本事,把财产翻了几番,而我的父亲就这样没出息,一日三顿都困难,同样姓李,你能嫁入大户人家当正妻,我却只能当妾。

  「不过现在都不要紧了,你快死了,而正妻之位会是我的,大老爷这麽喜欢我,我又生了儿子,老爷肯定会把我扶为正妻,命好不如自己争气,我就挺争气的是不是?用一个没存在过的孩子逼得你到乡下庄子反省,再买通仆妇下药让你体虚,等我成为填房正室,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你女儿嫁出去。」

  李娟娥轻笑一声,掩不住的得意。

  「姊姊啊,我还真服了你,这种被休的女儿也留在家里养,听说赶车的老于始终讨不到老婆,我就把盛杏许给他当妻子,你说好不好?省得她意见这麽多,简直麻烦,我啊,看到麻烦不去除就全身难过,哎,大老爷午睡快醒了,他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但对我可宝贝得要命,我得去陪着,不然他醒来看不到我会不高兴,我就不陪姊姊了,姊姊啊,你就好心点,快点死吧,别让我等太久啊。」

  等李娟娥离开後,陆盛杏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气得全身发颤,久久不能言语。

  她是被休了,但也知道是门户问题,她倒真没想过人心可以这样险恶,母亲明明对李娟娥很好,滑胎之事也只以为是不凑巧,母亲就是运气不好,没想过是李娟娥有心陷害,更荒谬的是,老天好像在帮李娟娥一样。

  她急着去遂心院要向祖母告状,祖母院中的嬷嬷却说祖母下午受了点风寒,现在头正疼,要她先别打扰,隔日便听说祖母发起高热,接下来持续了几天都不见好转,父亲说趁着天晴要全家去玉佛山给祖母祈福,她上了马车,马车里原本还有陆盛菊,後来赵氏人不舒服,陆盛菊便去母亲坐的马车上给松松肩膀,偌大的马车里就剩下她一人,马车一路往前,一路往前,一路往前……没再停下来。

  驾车的是老于,他说自己迷路了,於是他们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直到陆家的人来找。

  祖母知道後抱着她哭泣,祖母相信她,但没有用,女人实在太艰难了,事实上她就是跟老于孤男寡女的在外面过了一夜,这跟小私奔也差不多,为了陆家名声,她只能嫁给老于,若留这样一个姑娘在家,弟弟妹妹都不用说亲了。

  陆盛杏同意嫁,条件是不能让卧床的母亲知道,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还是有人把话传了过去,母亲激怒交加,临嫁前让她逃,她还担心着弟弟妹妹的婚事,母亲却是一阵苦笑。

  「不用担心,你走了,他们自然会安排,此後人人都知道陆盛杏自尽,耽误弟妹这种话也只能骗骗你这个傻丫头。」

  陆盛杏听了母亲的话,真的逃了。

  她逃到一个小村落,说自己是被赶出婆家的克夫寡妇,在小村庄过起深居简出的日子。

  一年多後,在里正的媒合下,收养了一个农家养不起的儿子,两岁多的小孩子很可爱,她也尽心尽力抚养,让他学习读书写字,等他十六岁说亲,她原以为自己可以过上含饴弄孙的好日子,却没想到那孩子狼心狗肺,把她的银子首饰什麽的搜刮一空後跑了,媳妇一见丈夫不在,收拾了东西就回娘家,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

  当下她整个人都傻住了,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啊,居然这样对她?!

  她也没别的生活本事,刚开始还能勉强靠着绣活支撑,後来染上风寒,咳得什麽也做不了,药也买不起,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为什麽。

  陆胜崎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贫病交迫的状态,躺在床上数日,米粒未进,屋顶破了也没修,雪花从破口处一直落下,屋子冷得跟冰窖一样,她却连起身添柴的力气都没有,始终在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怎麽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陆胜崎说,爹後来发现李娟娥干的好事,直接把她扔往乡下庄子干活,这十几年来花了好多银子一直在找她这个女儿。

  陆胜崎见从小矜贵的姊姊变得如此落魄肮脏,内心难过,但想起找到人总算是喜事,於是打起精神,「姊姊,我们回家吧。」

  陆盛杏虚弱的点点头。

  「我已经成亲了,现在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你要是看到他们肯定会喜欢,爹的头发都白了,见到人可不要不认得,他这几年老叨念着你,还说万一哪日自己先走,让我也得继续找。」

  听弟弟絮絮叨叨的,她想到他小时候若是挨了凌先生戒尺,肯定会跑来跟她哭诉,说凌先生是夜叉云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想笑,却完全没有力气。

  陆盛杏觉得自己的命运真的很荒谬,她明明是陆家的大小姐,福泰郡主的嫡长媳,现在却沦落到躺在小破屋中奄奄一息。

  她顿觉累得不行,耳边听着弟弟的叨念,慢慢闭上了眼睛……

  却没想到一醒来,她回到了出嫁前一天,她在美人榻上小寐,四岁的小胜崎下了学堂回到家,便冲来她的院子,一看到她就抱怨道—

  「姊姊,姊姊,你听我说,凌先生真是太不讲理了,今天才刚刚上完《诗经》中的几篇,居然让我背出来才能走,我背得慢了,还挨了两下。」

  看着陆胜崎气得鼓鼓的小脸,陆盛杏一度以为前生只是场梦,是她要出嫁太不安了,才会作那麽稀奇古怪的梦。

  她笑着安慰弟弟几句,但总觉得心神不宁,後来她带着弟弟到了母亲的春和院,见到母亲的瞬间,她的眼泪便夺眶而出,真的是娘!那个宠她爱她的娘!她情绪激动,心里痛到不行。

  她这样的反应可把母亲吓了一跳,母亲把她搂在怀里安慰了一番,说福泰郡主年年都布施济粥,肯定是好心婆婆,让她别担心。

  隔日拜别父母,那过程更是似曾相识,好像经历过一样,陆盛杏心不在焉的上了花轿,听着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内心却更加明白,拿苹果,过盆,踩瓦,拜天地,那些都是真的,所以她想母亲时心很痛,摸到手腕时却觉得皮肤冰凉,她连花轿在中途会被耽搁一会儿都知道。

  怎麽会这样?

  陆盛杏突然想起年幼时跟祖母去玉佛山拜拜,她早就忘了当时抽中的签号,只记得自己从那放满签诗的签格中抽出一张,拿去解签时,却难倒那位老和尚了,他说没见过这签,後来他让她等等,约莫一盏茶时分,一个更老的和尚拿着那张粉红色的签诗出来,她这才看到自己抽了一张凶吉签。

  她只看过凶签、吉签,什麽是凶吉签?

  老和尚摸摸她的头,一脸慈爱的解释这叫作双命签,代表否极泰来,是好签,但得忘尽前尘,才能大吉好命。

  陆盛杏顿时豁然开朗,所以她是真的重生了,结束了贫病交迫的前生,迎接大喜之日重来的今世。

  上辈子,她自觉是千金小姐,又承袭了母亲的美貌,总听着祖母说「苏科士看到你肯定心就软了」,於是她各种汲汲营营,就是想让苏榭喜欢她,结果三年努力只换来他的不屑。

  所以这一次她不这麽做了,她心中明白,福泰郡主看不起她,苏榭也看不起她,不是名门贵女,她的容姿性情一点意义也没有,她便安安静静当她的苏夫人,新婚之夜也不用等了,反正他进门倒床就面朝墙壁睡,等人这麽累,不如自己先休息。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到头,幸好苏家三代科考,藏书十分丰富,於是她开始让舜英去书库取书,慢慢的倒也有了点兴趣,有本书中甚至还夹了一张京城的地图,她才知道原来京城这样大,其中她最爱看的便是《商经》,一百多本她都看完了,有几本甚至多次复读。

  她知道自己会被休,她打算回陆家後把嫁妆换成现银,开始做生意。

  陆家是很不错,但那些田产不会分给她,从前生的教训她知道,如果就那些固定银子,实在太不保险了,要是哪日遇到个没良心的,心血就付之一炬,若当初她把银子拿去买铺子,每个月收租金,後来也不会因为钱财被养子拿走而贫病交迫。

  她至今都记得,前世十二月的天,她躺在破屋里,飘进来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彻骨……

  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便要活得精彩,她要像《商经》里描述的那几个成功的女商人一样,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要保护家人。

  她无力阻止李娟娥住进来,因为当时李娟娥模样凄惨,这种情况若不收留,反而显得母亲狠心无良,但她可以阻止李娟娥成为妾室,只要她搬出去,正妻陷害妾室一事便不会发生,母亲不会被打发到乡下庄子,不会生病,也不会在听到她要被嫁给老于时急火攻心,没多久就去了。

  她会趋吉避凶,但不打算报仇,重生在大喜前一日,她的愤怒与怨恨在福泰郡主府里已经磨平了,那三年她想了很多,慢慢地从惊慌、愤怒沉淀下来,刚开始她必须一直说服自己,陆盛杏,你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机会,要好好活着,不要浪费,上天如此垂怜,就不应该用来哭,要多笑。

  後来慢慢的,她发现自己真的可以笑出来,而且是很真心的笑,一点也不勉强,她记得那些人那些事,但不再把他们当成最重要的,因为老和尚跟她说过「得忘尽前尘,才能大吉好命」,既然自己如他所说的重生了,那麽就如他所说忘记前尘,开始预知的今生。

  第2章

  陆盛杏要开铺子的事并没有受到太多阻碍,主要是陆家都知道福泰郡主府给了她不少银子,加之大黎朝民风开放,京城就有不少女东家,陆老太太总觉得自己当初耳根子软害了她,一个女人被休过,再嫁也嫁不到多好,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就随她去。

  小满过後,天气晴朗,凉风飒爽,陆盛杏换上男装,领着院里伺候的舜英和舜华出门了。

  倒也不是她多有把握,马上出门开铺子去,而是她当了十五年的大家闺秀,又当了三年的高门媳妇,回到陆家又是小雪过後,天气转冷,历经寒冬、春雨,实在闷透了……好啦,她只是想出门走一走。

  在福泰郡主府时,她常常听到下人说起香月湖有多好玩,当时她便想着等自己被休了,一定要出来看一次,现在正是好时机啊。

  在湖畔叫了渔船往前开,果然,名不虚传。

  船只荡漾,点点碎水声,桌上摆着清茶鲜果,衬着远方翠绿山色,颇有几分诗中情境。

  船游半日,正打算往回走,船妇却是「咦」的一声,陆盛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湖岛岸边站了七八人,男子多,女子少,正跟他们猛挥手,旁边有艘半沉的渔船。

  那船妇「唉呀」一声,「那小岛附近一圈底下都是石头,那梢公怕是才靠湖不久,所以不知道,把船摇了过去。」

  船妇虽然想过去载人,可湖上讨生活有规矩,人家既然包了船,就是这天的船主人,船主人说啥就是啥,如果船主人没主动开口,就连问都不能问,反正是在岸上,又不是在水里,她回岸时再通报一声,让人过来接,最多就是让那些人再等一会儿。

  若时辰早些,陆盛杏也不想多事,自己虽是男装,但容貌身量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自己先回岸上再让渔船过来接是比较恰当的方式,可是现在都快酉时了,再折腾下去怕天要黑,男子也就罢了,那三个女子怕受不住。

  「把船开过去吧。」

  那船妇马上笑道:「大爷好心。」

  不一会儿,渔船已经靠到岛缘,船妇怕船下有石,不敢太过靠近。

  领头的是个约莫二十岁的蓝袍青年,朗声说道:「多谢。」

  对方有礼,陆盛杏也不好意思不回应,「几位快些上来吧。」

  这下才看清对方共五男三女,有三个男的看起来年纪和蓝袍青年差不多,但外貌却差很多,蓝袍青年身形颀长,气度清朗,一脸正气很引人好感,即便现在算是小落难,也没惊慌的样子,另外一个虽然衣饰华贵,可站在蓝袍青年身边就跟个书僮差不多,再旁边两个一看打扮就知道是下人,剩下的就是六十几岁的梢公。

  三个女子中有个十五、六岁,妆容精致,头上插着东珠步摇,举手投足尽显娇气,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旁边有两个丫头伺候着。

  蓝袍青年道:「快点扶你家小姐过去。」

  丫头一脸为难,那船停在离岸边还有一小段距离,都不知道要走多深。

  东珠少女也是一脸不愿意,「表哥,你让他们把船开过来些。」

  蓝袍青年笑道:「你没看到我们的船是怎麽沉的吗?要是再沉一艘,今天就不用回去了,难不成你想在这里过夜?」

  东珠少女撒娇却换来一阵笑斥,心里感到委屈,双手绞着手绢,彷佛等一下就要哭出来。

  陆盛杏忍不住想笑,这少女脑子装水啊,现在是撒娇的时候吗?太阳都转色了,眼见要下山,还表哥呢。

  在她身後的舜英直接噗哧笑出来,「小……大爷,这姑娘挺有意思的。」

  陆盛杏一边笑一边摇头,「那表哥真可怜,摊上这种没眼色的表妹,女子显娇显弱,可不是在这种时候啊。」

  她已经开始後悔了,原本以为让人上了船就能离开,不想居然遇到这种傲娇的。

  「这位公子。」蓝袍青年又喊,「不知道公子船上的是梢公还是船妇?」

  「船妇。」

  「船妇,你过来把我表妹抱上船,上船後我给你一两银子。」

  那船妇一听就高兴了,她一个月都赚不到这麽多,下去抱个姑娘上来就有一两,才二十步路不到呢,太好赚了。

  就见船妇虎虎生风涉水而过,把东珠少女一下扛起,东珠少女委屈劲儿还没过,人已经在船上坐好了。

  陆盛杏简直想拍腿大笑,这蓝袍青年有意思,居然还有这一招,也是啊,这姑娘要是继续撒娇下去,大家都要陪她困在这儿了。

  剩下的不是男子就是丫头,也没什麽好装害怕,很快的都上了渔船,就只剩下那个梢公,似乎犹豫着自己应不应该上去,还是等同行的空船来,毕竟自己搞砸了客人的游兴,人家可未必愿意同船回去。

  此时,陆盛杏跟蓝袍青年异口同声道:「还不快点上来。」

  梢公大喜,「多谢两位爷。」很快的他也走过浅水,上了船。

  船妇便往回走。

  蓝袍青年对陆盛杏拱拱手,「在下姓解,解木,这位是我表哥朱光宗,这位是我表妹。」

  「我姓李。」陆盛杏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看起来还是个女子,不太愿意用本姓,随口说了母亲的姓氏。

  解木回道:「今日我们表兄妹三人落难,多谢李爷。」

  「解爷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朱光宗连忙说道:「唉呀,客气的是李爷,不瞒李爷说,在这之前已经五艘渔船经过了,却没有一艘过来,我们刚刚已经在想着要是入了夜该怎麽办,我跟表弟还不打紧,但我们还带着个姑娘,那可真不好说,幸好李爷停下来。」

  几人就着香月湖的风景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很快的,陆盛杏发现解木跟朱光宗似乎挺能玩的,例如随口说出「沉月湖的鱼可比香月湖的好多了」,沉月湖是什麽地方,她从没听说过。

  前世被规矩压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然而却是那麽悲惨的病死,今世她不想守规矩了,别拿《女诫》给她穿小鞋,她要过得跟男人一样自在,以前没看过的全部要看回来,没玩过的、没经历过的,都要补偿回来。

  她实在忍不住了,於是开口问道:「不知道解爷跟朱爷觉得京城哪儿好玩?不瞒两位,我刚好最近有些时间,想到处走走。」

  朱光宗一拍大腿,「李爷可问对人了,我比表弟什麽都比不过,但要说玩,我在京城说第一,可没人敢说第二。」接着他说起了京城诸多好玩之处。

  但他说的那些寺庙啊、热闹的街市,陆盛杏都没什麽兴趣,觉得太普通了。

  後来解木说起了山水湖泊,她的神色便显得在意许多,连忙问着他说的那些地方在哪里,一天能否来回?要走路?得爬山?不怕不怕,就怕不好玩。

  解木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兔子一样绵软,更是侃侃而谈,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奇怪,什麽时候他这麽健谈了?这姑娘穿着男装都这样可爱,不知道穿起女装会是如何?想想又是一惊,觉得自己未免轻薄,定了定神,专心说风景。

  一路说起风景,时间便过得快了,渔船没多久便靠了岸。

  解木再度致谢,「多谢李爷,希望还有机会再见。」

  既然看出对方是姑娘家,自然不能问住在哪儿,要上门答谢云云,虽然他对她印象极好,但若是问出口,恐怕她要对自己印象不好了。

  若是有缘,自然能再见。

  「几位还是快点回府休息吧,衣裳怎麽说都过了湖水,还是快些换下来,免得过了寒气。」

  「多谢李爷关心。」

  陆盛杏一笑,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听到啜泣声,她转头一看,天哪,那位朱大小姐不知道为什麽哭了起来,接着又看向解木,发现他对她露出一丝苦笑。

  她也懒得问这麻烦精到底怎麽了,反正又不关她的事情,她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扇子一收,「舜英,舜华,走。」

  那日就是一个小插曲,陆盛杏也没想太多,解木三人中,反而是朱大小姐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过几日,李氏从玉佛山回来,陆盛杏中午过後就在春和院等着,母女见面自有一番亲热,至於佩姨娘、申姨娘、焦姨娘自然很识相,知道太太跟小姐肯定有体己话要说,都在门外等着。

  李氏梳洗过後,第一句话就问徐嬷嬷李娟娥现在住在哪里,她虽然人在山上,但家里发生什麽事情,女儿自然会派人送信给她。

  徐嬷嬷躬着身子,恭敬回答,「大老爷在乌律巷给她买了一进的宅子,有几个仆妇在伺候,老太太也会派人过去看。」

  李氏叹了一口气,「也好,虽然大房添子是好事,不过娟娥这样做,我也是挺难过的。」

  「族小姐说等太太回来,想上门跟您磕头,太太是见还是不见?」

  「怎麽说她也怀了大房期待已久的孩子,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过几天让她来磕头吧。」

  陆盛杏却道:「娘,别见她。」

  李氏笑道:「怎麽啦?当年佩姨娘怀上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有弟弟妹妹的,佩姨娘後来生下胜崎,你还惋惜说怎麽没把妹妹一起生出来。」

  陆盛杏听到母亲提起这件事,不免有点脸红,「佩姨娘是母亲允的,那怎麽一样。」接着她又对着外头喊,「佩姨娘你进来。」

  佩姨娘马上进来行礼,「见过太太,见过大小姐。」

  「母亲想让李娟娥过来磕头,你把事情说上一遍。」

  佩姨娘马上跪下,「回太太,那可万万不行,那女人根本没有怀孕,是想藉着跟太太独处,诬陷太太害她滑胎。」

  李氏的笑容猛地一僵,她是敦厚,但不是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也稳坐大太太的位置,可不是凭着善良,「起来说话,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佩姨娘站起身,「那女人一住进府里,大小姐便让婢子盯紧她,又给了婢子一笔银子,把她身边的人全收买了,那主意就是她的奶娘给帮忙出的,原本想着假装有孕成为姨娘,却没想到老太太只同意收成外室,但若几个月後没有孩子,无法跟老爷交代,那奶娘便出了这主意,药也准备好了,等到了太太这里,吃了太太的东西,她就偷偷把药丸吞下,便会腹痛出血,症状一如滑胎。」

  李氏闭上眼睛想了想,接着睁开眼睛吩咐道:「徐嬷嬷,你明日拿一百二十两过去,一百两给她,二十两赏给奶娘,当下人的面跟那奶娘说,外室吃的东西她都得先过口,孩子若是有半点差池,我便算在她头上,再找个理由不准她出门。」

  徐嬷嬷躬身道:「是。」

  李氏揉揉额角,遣了佩姨娘出去,又朝徐嬷嬷说道:「把晚饭布上来吧。」

  当家多年,她自然不会让一件事情困住自己,何况跟女儿又是三个月没见,说说笑笑一阵子,春和院花厅上的气氛便已经不同。

  她一直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心存一丝善念,终能化险为夷,如今不就是吗?虽然让李娟娥钻了空子,可多亏女儿觉得不安,让佩姨娘盯着,在起风波之前就先把事情压下去,她倒要看看几个月後李娟娥拿什麽跟陆家交代。

  陆盛杏见母亲心情转好,便说起昨日游湖所见,还把朱大小姐当时的模样模仿了一遍。

  李氏笑骂道:「你这丫头,别这样调皮。」

  「娘,我可没夸张,那朱大小姐真的是这样,大家正在说着客气话,她却突然哭了,真是吓死我了。」

  李氏夹起一块蒸鱼放入女儿碗中,「她那个表哥没赶紧哄她?」

  「我看那表哥对她没意思呢,不过他明明不喜欢人家却还带着她出门,可见有些事情轮不到他作主,但他至今还没被迫娶了那个表妹,想来他还是有点办法的。」

  李氏一听女儿似乎对那个叫解木的人印象还不错,顿时来了精神,「盛杏,你是不是觉得他人挺好的?」

  陆盛杏很机警,马上知道母亲在想什麽,「娘,我回家才半年呢,祖母都答应我开铺子了,您就别想这麽多。」

  「唉,虽然做媳妇的不该说婆婆,但你祖母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你才十八岁,赶紧再许一门亲才是正经,怎麽答应你开什麽铺子,这样捣鼓下去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时间,娘就你一个孩子,想看你成亲生子,一世和美。」

  「我啊,不用成亲生子,有银子就能一世和美了,苏榭给了我两千两,若是坐吃山空,未免浪费我三年光阴,何况我可读了不少书呢,不学以致用不是太可惜了?」

  李氏有点生气了,「那怎麽一样,女人家终究还是要有个丈夫。」

  有个丈夫又如何,要是像爹爹那样好骗怎麽办?爹爹人不坏,但就真的太傻了,这些年来都是靠着娘支撑着大房。

  陆盛杏想是这样想,却知道说出来会惹娘不开心,於是没讲,「娘,先让我赚钱吧,等我有钱就招赘,到时候我大肚子时您在我身边照顾,我生孩子时您在我身边照顾,能看着孙子牙牙学语,慢慢学走,我跟孙子都在您跟前,那不更好?」

  面对女儿一脸笑咪咪,李氏也气不起来了。

  女儿嫁入福泰郡主府三年,一次也没回来过,连回门这件事儿福泰郡主府的人都没放在心上,那三年她真是想女儿想得不行,若是照女儿说的招赘,女儿就在跟前,想见就见,好像也挺好的。

  「娘,先把这件事搁着,我记得申姨娘家里是开茶庄的,对吧?」

  「是啊,我们家喝的茶都是申家茶庄的,申姨娘是庶女,怎麽了?想开茶铺子?」

  「不是,」陆盛杏又问:「焦姨娘家里是开点心铺子的?」

  李氏笑了,「怎麽啦?」

  「我在福泰郡主府看过一本《茶经》,上头说茶不只可入药,还能入食,喏,我们不是吃过茶叶蛋吗?我便想着如果将茶加入点心会怎麽样,像我吃的荷花酥,若是有茶香,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李氏想了想,吩咐道:「徐嬷嬷,把申姨娘跟焦姨娘叫进来。」

  当年李氏生了陆盛杏之後大出血,大夫说了不能再生育,於是她打听了两户人家的女儿特别会生儿子,陆续迎了申姨娘跟焦姨娘,却没想到都没动静,也给自己的贴身丫头小佩开了脸,大房却依然没有喜事,直到多年後小佩才终於怀上,李氏想,无论男女都是好事,於是也没等孩子出生,就抬了小佩做姨娘,足月後瓜熟蒂落,生下陆胜崎,与陆盛杏足足差了十一岁,是大房唯一的男孩子。

  至於没生育的申姨娘跟焦姨娘便只是过日子,深宅女子,没生孩子,又过了争宠的年华,也不能怎麽办。

  主母回府,几个姨娘都在外头候着,徐嬷嬷一去喊,申姨娘跟焦姨娘就进来了,跟李氏问了安,乖乖在一旁等着。

  陆盛杏说道:「有件事情我要交代你们去做。」

  焦姨娘跟申姨娘互看一眼,都不知道什麽状况,只能双双回道:「请大小姐吩咐。」

  「我就说白了吧,祖母同意我开铺子,我打算卖茶点心,以茶入点心,你们呢,一个是申家茶庄的女儿,一个是焦家糕饼的女儿,我便拿荷花酥来举例,做荷花酥时加上不同分量的青茶,看看哪种最好吃,当然不只青茶,白茶、红茶、绿茶、黑茶都试试,若是绿茶最好,便把全部的绿茶,像是莲心茶、毛尖茶等等都给试上一次,务必挑出最适合荷花酥的茶香,这样可懂?」

  两人都是商家出身的孩子,又是跟自己本家事物相关,自然是懂得。

  陆盛杏见两人点头,很满意,商人家的女儿梳理起事情来真的快很多,「这活儿不好占据大厨房,就到渥丹院後头,反正我院子里有井水,起个灶也不是难事,明日你们带几个嬷嬷上街把东西备齐了,这便开始,还有,将来若是铺子开了,净银会分上一份给你们,你们若是想去铺子帮忙,我也会跟祖母说一声。」

  申姨娘跟焦姨娘一听大喜,「谢谢大姑娘。」

  姨娘就是下人,大姑娘就算什麽都不给,她们也是得做,现在不但可以分上一份,还可以去铺子帮忙。

  陆老太太跟太太都是好人,老爷虽笨却也不难伺候,没什麽好抱怨的,但待在府里实在太闷了,若是能去铺子做事,日子倒是可以过得充实一些。

  两个姨娘有了动力,办事情自然很快,隔天市集一开就带着嬷嬷出门去了,申姨娘直接回娘家,让哥哥把茶都打包一份,银子自然是陆盛杏出的,焦姨娘也是,直接回娘家买了面粉跟糖,至於蒸笼擀子那些,则让相熟的店铺送过来。

  很快的,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姑娘在自己院子开起点心灶子,二房原本还担心会有一堆点心做出来让他们帮忙试吃,却没想到吃不完的都拿出去分给街上玩耍的小童了,倒是白担心了一场。

  赵氏尤其好奇,去了渥丹院一次,甯嬷嬷藉口大小姐不在,只让她在大厅待着,不让她去後院,赵氏没办法,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湖岸客栈的雅房中,陆盛杏带着十五岁的堂妹陆盛梅,叫了一两的席面。

  陆盛梅说有事情要告诉她,但打死不肯在家里说,她知道陆盛梅担心隔墙有耳,只好找个出去逛逛的理由把人带出来,陆老太太也没多说什麽,只交代让丫头跟紧点。

  陆盛梅看起来略显紧张,「大姊姊,我、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烦,只是这事情真不能让其他人听去。」

  陆盛杏微微一笑,「放心吧。」

  陆家虽然是两房,但陆老太太睿智,早在几年前就开过祠堂,也跟宗亲说明,若是将来分家,财产由陆大礼分成两半,但是由陆二礼先选要哪一半,老大有分配权,老二有优先选择权,不用怕不公平,所以两家人一直以来都算和睦。

  「大姊姊可别笑话我……」

  「你啊,我们只跟祖母说出来走走,最晚未正时分一定要回到家,若是你迟迟不说,大姊姊可没办法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又带你出来一次。」

  她是嫡女,也是下堂妻,出门方便得很,陆盛梅却是待字闺中的庶女,偶尔出来一次可以,可是短时间内可不能一再出门,就算祖母同意,要是惹得赵氏不高兴,陆盛梅跟吕姨娘都没好果子吃。

  「那我说了。」陆盛梅捏着帕子,耳朵一下子红了,「最近大哥在说亲,母亲也让媒婆帮忙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给我……」

  陆盛杏知道这件事情,家里最近媒婆来得勤快,赵氏也忙得比较少打听渥丹院的消息。「那不是挺好的吗?我十五岁时都嫁人了,你今年也十五了吧,若是最近能说定,年底前成亲,倒也不算太晚。」

  「不,不是……」

  陆盛杏看这大妹妹的脸色红了又白,十分别扭,脑海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看陆盛梅不说话,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陆盛梅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赵氏对庶子女的管教又一向不上心,迟迟不给说亲,这麽一耽搁,陆盛梅有了喜欢的人也不意外。

  只不过闺阁女子能识得的人有限,陆盛梅可别被什麽奇怪的人给骗了去。

  她在福泰郡主府时就曾经听说过,四房管家的儿子拐了四房的二小姐,四太太觉得丢脸又生气,曾经不只一次到郡主府跟福泰郡主这个妯娌诉苦,人人都知道那管家的儿子只是贪图苏家的嫁妆,只有四房的二小姐以为两人是真心相爱。

  陆盛杏放下筷子,不想太严肃,怕吓到她,「是谁?」

  「是……是……」

  她声如蚊蚋,陆盛杏听不清楚,只好安抚道:「这不是在家,不用怕,若我连谁都不知道,怎麽帮你去跟祖母说?」

  「是……赵家的表哥,赵棋。」

  赵氏的侄子!

  陆盛杏稍微放心了,赵家亲戚顶多就是比较穷,但要说坏,还真的没有太坏的……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问道:「是那个旁支的赵棋,对吧?」

  陆盛梅红着脸点点头。

  赵氏自觉嫁得好,因此娘家有什麽婚丧喜庆都热烈参与,还把二房的孩子全部带过去好彰显自己大度又贤慧,所以二房几个孩子跟赵家的嫡支旁支都是一年见好几次面的关系。

  「大姊姊提醒你一下,他家……家境不太好。」陆盛杏说得婉转,「而且你是姨娘所出,嫁妆就五百两,叔娘不可能给你添妆,吕姨娘怕也是能力有限。」

  「我知道。」

  「换个能住人的地方大概就去掉三百两了,但赵棋不知道哪天才能高中,也许就是一辈子秀才。」

  「我也知道,我原本让他自己来跟母亲提亲,但他却说家里穷,怕耽误我。」陆盛梅坚定的又道:「如果他没那个命,我也陪他。」

  陆盛杏不由得笑了,「是吗?」

  陆盛梅见状,脸又红了,过了好半晌才点点头。

  「那好吧,我找个机会帮你跟祖母提,你是庶女,叔娘大概也不会太反对,我的离缘金不少,等你出嫁时,再给你添个一百两。」

  陆盛梅喜笑颜开,「谢谢大姊姊。」

  「高兴了?」

  「大姊姊别笑我。」

  陆盛杏看着堂妹红扑扑的脸,脸上也禁不住笑意。

  前生赵氏将陆盛梅说给了一户姓卓的米粮中盘,陆盛梅连生三女,被夫家嫌弃得很惨,丈夫後来甚至宠妾灭妻,陆盛梅虽是正门太太,却过得不如妾室。

  原本她也盘算着最近要提醒一下祖母,让祖母自己替陆盛梅说亲,最好说低一点的门户,这样即使陆盛梅的肚子不争气,人家好歹看在陆家的分上不敢太过,现在她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能撮合两人自然是最好的。

  「大姊姊会不会觉得我脸皮太厚了?毕竟姑娘家是该矜持些。」

  「是挺厚的,但厚得好。」陆盛杏起身走到堂妹身边,握住她的手,「人就这麽一辈子,既然彼此有意,又何必放过?他会怕耽误你,那就是真心喜欢你,古人不是说了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好好珍惜缘分,我定缠到祖母同意。」

  陆盛梅害羞的点点头。

  「好啦,事情解决了,我们快点吃菜吧。」陆盛杏回到原本的位子上,拿起筷子,「再不吃都要凉了。」

  陆盛杏本就喜欢美食,陆盛梅放下心中大石,吃得更是高兴。

  用完饭,两人出了雅间,刚好隔壁也出来两个青年,其中穿着黛色袍子的人神清俊秀,极为面熟,不是解木又是谁?

  陆盛杏本想装作不认识,未料朱光宗叫了出来—

  「欸,这不是李爷吗?」

  她真服了朱光宗,她现在明明头戴珠翠,身着三层襦裙,十足女子打扮,居然还叫她李爷?她现在是陆家大小姐,加上带着陆盛梅,实在不好多说,於是只微微颔首,便带着妹妹跟丫头们往楼梯去。

  下楼梯时也不知道哪来的想法,她突然回头,迎上的是解木含笑的目光。

  他在看她!

  陆盛杏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热,连忙转过头匆匆下楼梯。

  眼见佳人离去,朱光宗忍不住撞了撞解木的肩膀,「人都走了,还看。」

  「原来是下堂妻啊。」

  两个雅间就隔着一道帘子,说实话什麽都挡不住,他便是听得声音耳熟,觉得其中一人是李姑娘,这才听准时机跟着一起出来的,跟他想的一样,她穿起女装比男装打扮时可爱许多,圆溜溜的眼睛,鹅黄色的对领襦裙,更像一只兔子了。

  朱光宗调侃道:「怎麽,是不是有点失望?」

  「有什麽好失望的?」

  「下堂妻啊,可不是黄花大闺女。」

  解木哼了一声,「我要是希罕那个,早就妻妾满堂了,何必等到现在。」

  朱光宗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你希罕什麽,说来听听?」

  「说了你也不懂,走吧。」解木一收扇子,打算下楼结帐。

  他希罕的是女子有见识、有眼光,不要狭隘,刚才李姑娘的一番话,还真是威风凛凛,一般姑娘家要是听到妹妹有意中人,那还不大惊小怪的,李姑娘却有趣,先是很现实的点出对方家境不好,知道妹妹心意不变,便支持她追求幸福,还要把自己的离缘金给妹妹添妆。

  哪个和离妇不是遮遮掩掩的过日子,她倒好,还女扮男装游船;哪个和离妇不是握紧手上金银,她倒好,还给妹妹添妆,真是好气度。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她连丫头的名字都取得这样别致有趣。

  这样的女子,他喜欢。

  这次她妹妹在身边,不好节外生枝,若下次再见,他定要问清楚她是哪个李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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