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斗疏梅 发表于 2017-6-19 11:23

《小主母威武》(长女就是狂之二)作者:阳光晴子


阳光晴子《小主母威武》(长女就是狂之二)

出版日期:2017年6月23日

内容简介:

明明是侯爷庶女,却被无良爹当成赚钱工具,嫁给富商的病弱二公子冲喜,
哪知迎亲队伍遭劫,她受重伤奄奄一息,而贺二少等不及拜堂就挂了,
她成了两边互踢的人球,这些全要她这一头雾水的穿越苦主概括承受……      
啧,她在现代是身经百战的万能秘书,绝不会被打倒,先赖在贺家养伤再说,
她将虚弱怯懦的冯六姑娘演得入木三分,为自己争取暂时安身的时间,
只是这首富贺家的家风也好不到哪,一家子骄奢贪逸、钩心斗角,
要不是那传说中冷酷无情却极有生意头脑的嫡长子撑着,贺家早垮了,
那不曾谋面的贺大少果真是奸商,列了她住在这儿的花费明细要她画押清偿,
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她的自力更生计划需要人帮忙,
幸好她在树上认识了贺家三少豢养的男倌,这位美男跟她一样被现实所困,
他们夜夜在树上赏月享清风,聊自己聊未来好不欢快,真可惜他是个男倌……
就在他答应跟她合作时,她却发现奸商贺大少竟然就是她的男倌闺蜜?!
而他开出的合作条件是要她摆平府里的乌烟瘴气,让他们各守本分过日子,
是她理解错误吗,这些……不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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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斗疏梅 发表于 2017-6-19 11:23

  楔 子

  雪花飘落。

  冷,好冷。

  血,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散。

  阮华倩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甫苏醒过来的她因这血腥味而隐隐作呕,乾呕一声,胸口立即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她痛苦的喘着气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卧在地。

  也因为这股痛,迷蒙的视线有了焦距,她看到在另一边的皑皑雪地里,有一顶珠翠凤冠孤独的斜倒在一株梅花树下,一旁还有一颗红艳的大苹果,视线再过去,在那交错的梅林间,几具屍体东倒西歪,残腿断臂的,在白色雪地或梅树上喷染了刺目的鲜红色。

  那是血啊!她忍不住哆嗦,害怕的想开口喊人,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也好痛,此时,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她惊惶的双眸再度扫过那些屍首,怎麽会?!那些人都是古装打扮,而且都穿着鲜艳的红色,不远处的雪地上,还有沾雪的锣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顶凤冠上,是了,这些人的穿着就像电视或电影里那些迎娶的队伍,那新娘子呢?被劫了?

  她试着要坐起身,但胸口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皱眉,低头一看,注意到胸口正汨汨的流着鲜血,她受伤了,只是—— 当视线头一次落在自己身上时,她的心跳险些停止。怎、怎麽会?她竟然穿了一身大红的霞帔嫁衣?

  所以,大喜之日被劫的新娘子是她?!

  不对不对,她又不是古代人!她最後记得的是,她代表公司总裁开车到纽约华尔街开会的途中,让一辆超速闯红灯的积架给撞了,一阵天旋地转,她陷入一片黑暗中,再醒来,就在这片染血的雪地。

  所以,这是见鬼的穿越了?

  她悚然一惊,眼前再度一黑,在昏厥过去前,她喃喃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再度醒来,她还是身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

  第1章

  「真是个没福气的,原本喜气洋洋的宅子瞬间全换成一片白幡飘扬,吃喜酒的上门也尴尬,全身穿得红通通的,还捧着贺礼,咱们二少爷却死了。」

  「说这干啥,快去前面忙吧。」

  贺府近南院的夜云轩内,两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回头再看一眼像个破娃娃般躺在床榻上的新娘子,摇摇头离去。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宁静中。

  床榻上的阮华倩张开眼眸,但仅仅一眼,什麽也没看到又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浑身发热冒汗,闻到闷热的空气中隐隐有股浓浓的药味,她努力的撑起厚重眼皮,视线模糊间,似有几个身影在眼前晃动,但眼前一黑,她再度昏厥。

  「天啊,受这麽重的伤,这都躺了几天了,连醒都没有,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横竖也没拜堂,人该送回去和郡侯府才对啊。」

  「那边不肯收啊。」

  「侯府家的六姑娘跟咱们家二少爷又没拜堂,他们怎麽可以不收?」

  「唉呀,说白点,就是货物既出,概不退回,谁都知道和郡侯冯万里答应这桩婚事就是在卖女儿,那些丰厚聘礼,他们哪肯吐回来?更甭提,若回收这半死不活的闺女,更得吐出昂贵的医药费啊。」

  「这也太不厚道了,冯家六姑娘是来冲喜的,但咱们二少爷还没拜堂,人就死了,怎麽冯姑娘就丢咱们贺府了。」

  「就是啊,说来,和郡侯府里的也都是心狠的,可难道咱们府的老爷跟太太就这麽憋屈的认了?」

  「怎麽可能?都派人去闹过几回了,但和郡侯府就是咬死了说他家闺女若没来冲喜,就不会坐上花轿,更不会在行经梅林五里坡时遭不明匪徒劫财杀人,遭遇横祸。」

  阮华倩有好长一段日子,都是似醒非醒,意识朦朦胧胧的,有人喂她药、有大夫说着病况,也有人为她净身换伤药时,粗鲁的弄疼了她,但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总有两个年纪稍长的长舌妇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碎嘴闲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清脆但带着烦躁的年轻女声是贴着她耳朵低吼的——

  「小姐该醒了吧?!我丢下你躲起来,也是为了找人来救小姐啊,你这样昏昏沉沉睡着倒好,我是个丫头,每个人都给我脸色看!」

  「贺家的人要赶我们走了,小姐,你醒来啊,你不能死,死了我怎麽办呢?」

  年轻女声愈说愈火,阮华倩很想回应的,但她说不出话来。

  神志不清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阮华倩在一日日喝下那些苦死人不偿命的苦药後,这一日,总算觉得有气力些,虽然仍昏昏沉沉,身子也像坨烂泥似的又沉又痛,入气少,出气也少,但她真的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死了。

  「丧礼都办完了,这冯姑娘卧床也月余了,还不醒啊。」

  「全身都是伤啊,从花轿摔下去,骨头断了几根,胸口那一刀倒是险险避开了要害,但流的血可将嫁衣都染湿了,没死也算她命大。」

  「是命大,可我看来,她最幸运的是那张漂亮的脸没什麽损伤,不然,这才真的叫毁了呢。」

  「有张美如天仙的脸又如何?她在这里没来得及跟二少爷成亲,娘家那里也不收,你说她醒来後,该何去何从?」

  「你还有心情担心她?这宅子都快吵翻天了,主子们吵着要分家,连大少爷都回来了。」

  「大少爷?喜怒无常、暴虐又邪魅的大少爷?」

  「唉哟,你想死啊,这话你也敢说,不怕被听见了?你不知道劫杀迎亲队伍的抢匪就是让大少爷的人给抓到官府去治罪的,你是想死啊?」

  「对啊,唉呀,我这张嘴—— 我这是疯了,我打我自己了,千万别让人听去啊。」

  「好了,走啦,都要过年了,这个年,冯姑娘怕是难过了,陪嫁来的丫头也是个不安分的,来几趟都没见在身边侍候。」

  「叫百合的丫头嘛,长得颇有姿色,不过,与冯姑娘一比又是天差地远了。」

  「那也是,冯姑娘那张脸儿真叫仙女下凡呢。」

  两个老嬷嬷呱啦呱啦的说话声渐行渐远。

  床榻上,阮华倩缓缓的睁开眼睛,目光在这古色古香的古装剧场景看过来再看过去,又低头看着一身白色中衣的自己,还有那长长的披到胸前的乌黑长发——

  她伸手抓了一绺,摸了摸,忍着胸口的痛楚,她吃力的掀开被褥,瞪着两条穿着白色裤子的小短腿,目测这个身子最高不到一六○公分。

  她急喘一口气,差点没飙脏话,亏了!亏大了!她在现代可是个能与外国帅哥眼对眼的长腿美女,怎麽可以变这麽矮?

  这是梦!肯定是梦!她神思恍惚的再度昏睡过去。

  阮华倩真正觉得自己醒过来的日子,是在大年夜这一天,两个穿着古装的老嬷嬷来到她床前,上下打量起她,啧啧有声的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脸——

  「总算是醒了。」

  「这府里没过年的气氛,你身子还弱,应该也不会乱跑,就乖乖待这里。」

  两个头发花白的嬷嬷看来大约五、六十岁,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她听出来她们就是跑到她屋外躲懒聊天的长舌妇。

  两人离开後,又来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丫头,对着自己说话却是咬牙切齿,「小姐舍得醒了?小姐好好想想现在的处境,侯府的人不要我们,贺府也不当我们是自己人,小姐身子还虚,胸口的伤口也还没好,所以—— 」

  阮华倩不解的看着这长得还挺好看的丫鬟突然凑到她耳边——

  「小姐在身子还没好全前,一定要想办法赖在这里,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阮华倩皱着眉头,看着小丫鬟走到桌前,端了一碗粥,回到床缘坐下,仍压低声音说着,「看到没?就算贺家人不待见咱们,但这碗粥还是干贝粥呢,小姐死活可得撑在这里,知道吗?」

  知道什麽?阮华倩只知道她真的饿了。

  小丫鬟其实也没啥耐心喂,热呼呼的粥就凑到她嘴边。

  「烫—— 」她沙哑着声音说。

  小丫鬟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吹了吹粥,再喂给她吃。

  接下来的日子,阮华倩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多,又喝了近一个月苦到让她想狂骂脏话的中药汤,她才能勉强的自行坐起身,而这一个月,足以让她认清自己成了穿越女的悲哀,而随着这具身体渐渐恢复健康,原身冯雨璇的一些记忆也慢慢的浮现脑海。

  十五岁的冯雨璇出身庆州的和郡侯府,和郡侯冯万里虽然勉强可以算是皇室的远房宗亲,但爵位不高、官职也不显要,直白来说,就是家道中落,勉勉强强靠着世袭的爵位、撑着祖传的老宅院,努力将门面弄得光鲜亮丽,不过实际上是内在寒酸的破落户。

  即使如此,冯万里还是三妻四妾,只可惜,生女能力超强,共有十名嫡庶女儿,只有一名庶出的五岁儿,已被寄到正室名下养育。

  冯雨璇排行第六,也是冯家所有女儿中公认最美的,可惜也是最没有个性、怯懦胆小的一位。

  软绵个性不出脱,又是六姨娘庶出,在这个嫡庶尊卑严谨的年代,倾城美貌虽让她的行情高一些,正经皇亲国戚仍是看不上眼,她最多只能成为一些五、六品官员的侧室。

  但冯万里打得算盘可不是如此,在这个士农工商阶级分明的旭日皇朝,他硬是让她嫁给了贺家续弦所出的嫡二公子。

  当然啦,贺家是皇城首富,富可敌国也不太差,他心狠的是,这是一桩冲喜婚姻,嫡二公子是个长年卧榻的病殃子,气若游丝,可能转眼就翘辫子了,冯雨璇得守寡一辈子,冯万里还是点头了。

  父女亲情怎麽如此廉价?!在她眼中,冯万里就是个卖女求荣的大渣男!

  原身记忆里,冯万里有一张肥润润还算斯文的嘴脸,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她肯定狠狠揍他几拳,替原身出点气儿也好。

  想到原身—— 阮华倩伸手轻摸自己滑嫩的脸颊,第一次在铜镜里看到自己这张脸时,连她都瞪眼咋舌了。

  虽然气色略显苍白,但真的是天生丽质,皮肤粉嫩得像刚摘的水蜜桃,连毛细孔也看不到,一双像星空的明眸闪闪发光,那减一分太小、增一分又太大的鼻子,怎麽看怎麽美,还有那张粉红色樱唇,轻轻一咬,就像涂了口红似的。

  这是不是古文里描述的美人倾国倾城,唇不点而红,脱俗出尘的天仙?

  扪心自问,她在现代是穿着俐落套装的时尚美人,穿越到这身年轻稚嫩的古典美人身上,就数这张脸最让她满意了。

  就在她自我感觉相当良好时,一句隐忍着怒火的声音陡地响起——

  「小姐别老是发呆,总得想想再来要怎麽应付贺家的人。」

  冯雨璇—— 这个她最近一直在自我催眠的新身分,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吐了口气儿,一抬头就见小丫鬟端着一碗黑幽幽的药汤走进来。

  「贺家也没人过来,不知圆或扁,谈什麽应付?」她淡淡的说着。

  百合眉头一皱,这主子从伤重醒来後,就给她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尤其眉眼中,多了一抹她无法形容的沉静。

  而在冯雨璇眼中及原身记忆里,百合是个刻薄寡恩的奴才,她对她也没好感,但对那碗散发着苦味的药汤,她更是熟悉到有点想哭!

  主子不咸不淡的回应,让百合一时语塞,只能撇了撇嘴,「小姐就放聪明点,记得作死装弱,不然,咱们主仆马上会被轰出去喝西北风。」

  她没好气的将药碗放到她手上,动作粗鲁,药汤差点溢出。

  「别说百合没近身侍候主子,我得花时间去探探贺府现在的状况,小姐只是躺在床上养身子,自己喝药,也没百合来得辛苦。」

  冯雨璇见她转身就走,倒也没冒火,她还需要她,这就是很现实的事。

  她皱着眉头,看着黑幽幽的药汤,几度憋着气儿,吹凉药汤喝下肚。

  百合的耐心愈来愈差了,那丫头从前就是个欺主的,而冯雨璇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不仅人生得娇弱,就连声音都软糯娇气甜甜弱弱的,她这个新住户听了,连人带骨的都要酥麻了。

  她将药碗放到床边一角,忍着全身的痛楚,缓缓躺平,回想电视或电影中一些穿越重生桥段,大多在後宅或皇宫水深火热一番,都是仇来里恨里去的,她呢?跨国集团总裁身边最嫩但最万能的大秘书,怎麽也赶上流行了?

  只是,一开始就是如此惊心动魄,前途乖舛,她不禁头都疼了。

  时序来到春末,冯雨璇听从百合的建议作死装弱,意外的发觉自己还挺有演戏的天分,这或许该归功於穿越前,她一个孤女为了力争上游,半工半读的拥有N个打工经验,见多识广有关。

  这一个月来,天空老是雾蒙蒙,春雨绵绵,贺府也不是没人来撵她走,而且,大多数是女眷,来到房里,趾高气昂的要她自行离开,别给脸不要脸等一些劈哩叭啦的指责辱骂。

  但她总是表现得怯怯的,像只可怜小猫咪,连哭声都很虚弱,好像随时会断气,说话低低的,头也低低的,像演鬼片似的让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嗫嚅的说——

  「夫人说的是!」

  「爷说的是!」

  认真想来,这贺府里有幸仔细瞧过她这张脸蛋的应该没几个才是。

  说来,冯雨璇算是得天独厚,一张花容月貌,再加上天生就让人会不由自主感到怜惜的动人气质,与《红楼梦》的林黛玉应该相差不远,再加上那柔软甜糯的声音,实在有当小三或狐狸精的本钱,所以,她每每刻意压低嗓音说话,毕竟,她在职场上也磨练多年,知道美人有多讨厌美人,尤其是比自己更美的女人,绝对要除之、驱之,但若是男的看见美人,想染指霸占或纠缠,那更是麻烦!

  但她这让人听不清楚的声音,总会惹恼了不少人,大动肝火的吼叫,「抬头,抬头!说大声点,谁听得到你说什麽?!」

  这时候,她总会以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抬头,但眼睛都还没对到爆怒的主儿,她就吓得瑟缩再低头,整个人不忘缩成一团,啜泣颤抖。

  贺家人见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有的吼,有的骂,有的还上床要拉人,她只能上演大绝招—— 两眼一翻,昏厥过去,就像现在——

  她身子放软的倒卧床上,不忘让长长的黑发半遮住那张太过出色的容颜,添点视觉上的狼狈与虚弱。

  「该死!来人啊,将她拖上马车,一路载回和郡侯府去。」

  「夫人,不成啊,这样丢出府,难免失了颜面,外头有多少人睁大眼睛看着呢,就先养在这小院子里,大少爷不说了吗?这里所有的花费全记下来,日後让和郡侯府全数吐出来。」

  床榻上,装晕的冯雨璇透过眯着的眼睛隙缝,悄悄偷看春阳洒入的屋内,贺府的当家主母翁氏怒气冲冲的瞪着她,说来,翁氏长得真不错,一对柳眉,一双大眼,约莫三十多岁而已,全身珠光宝气,除了略微瘦削的双颊看得出亲生儿子死了近三个月的悲恸外,那张扬恣意的凌厉气势可真令人害怕。

  就百合告知的情报,这人生性刻薄,心狠手辣,是个可怕的老巫婆人精,她真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没成为她的媳妇。

  在老巫婆身边的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杜嬷嬷,是老巫婆陪嫁过来的老丫鬟,很会替老巫婆出主意,听说冲喜这事儿就是。

  「大少爷还没要走吗?不是南方的事一堆?」翁氏冷冷的瞪着床上的冯雨璇,心里恨啊,这丫头没让她的儿子活下来,贺府却还得白白的供养着她。

  「老爷先前是不让走,说皇城一些店铺都亏损,要他留着帮忙转亏为盈再离开,不过,夫人也不用急,这几日,帐上已无赤字,七姨娘那里,还有那些庶出的少爷及小姐都凑到老爷跟前,让老爷去赶大少爷走了。」杜嬷嬷对这府里的消息了若指掌。

  翁氏咬咬牙,目光落在一旁跪在地上的百合。

  百合脸色一白,吓得打了个寒颤,急急匍匐於地。

  「你们主仆玩什麽把戏别以为我不清楚,死活都要赖在这里是吗?告诉你们,那是大少爷还没有出手,一出手,你们会後悔能好好离开时不走。」

  翁氏甩袖离开,杜嬷嬷还有两名丫鬟也跟着离开。

  待脚步声都远了,百合立即站起身来,拍拍膝盖,再看着也已在床上坐正的主子,「小姐听到了没?贺家大少爷可不是好惹的,我们动作得快一点。」

  「快一点?」冯雨璇不解的看着她。

  百合憋着气走上前,将她扶下床後,再将她拉到一旁的梳妆镜前坐下,「看到了吗?小姐。」

  冯雨璇眨眨眼,再认真的往前凑,嗯,铜镜里的美人儿真的很美,肤若凝脂,白皙光滑,再加上这个儿纤细娇小,怎麽看都像个搪瓷娃娃。

  「咱们没太多时间了,没法子再让小姐磨磨蹭蹭的了,小姐得出点风头,走出这夜云轩,这贺府有好多个少爷呢,只要小姐能攀上个少爷,嫡庶不论,当个妾也成,至少能留下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百合咬牙说着。

  唉,你说过的何止这个呢?冯雨璇有点无力,这丫头这半个月老想要她施美人计,但她实在做不来。

  百合一见主子病恹恹的神情,心火就更旺了,这个主子声音软糯,个性软弱,但就是有张美若天仙的容貌,尤其是那双黑白明眸,柔柔亮亮的,让人看了都舍不得吼她一句,就是会心疼她,这种天生的优势,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偏偏她就不会利用。

  「小姐,你好歹说句话啊,我跟你说,我是实实在在的打听过了,贺家大少爷真的不是我们能随意糊弄的!」百合怒气冲冲,却不得不向这个近日来都不喜不怒的主子娓娓道来贺府嫡长子贺乔殷的大小事。

  他尚未成亲,且已长住南方三年,他是贺老爷过世的元配所出,相貌出众,更是经商奇才,也是如今贺家撑家的顶梁柱,南方河运有近半船队都是贺乔殷与官方合股营运,多少达官贵人送女人,巴结奉承样样来,不管在这里还是在南方,贺乔殷都有几名国色天香的美妾或通房丫头,这府里只要有丫头提起他,莫不脸红心跳。

  「我想睡了。」冯雨璇意兴阑珊,对百合思春的言论没兴趣。

  「什麽?!」百合气得直跳脚,看着主子缓缓的抚着胸口走回床上。

  面对这半点没法让她依靠的主子,她是恨铁不成钢,只能怒不可遏的走到床边,「小姐既然知道来这里的贺家人不是来关心你的,而是将你当成出气筒,你还—— 」

  「反正我们在这里就是白吃白住,成了受气包也是应该的,被骂几句也没因此少块肉啊。」冯雨璇上了床,话说得不痛不痒,但胸口的刀伤还没完全痊癒呢。

  再说了,从百合搜集到的情报,这贺府人多嘴杂,天天都有鸡飞狗跳、下绊子、陷害来陷害去的事,有些人一肚子火没处发,总往她这里发,好在,假装自己是老鼠,其他人都是猫,很容易演的,让那些人没出到气反而自找罪受,气到差点吐血,她是真的无所谓。

  「侯爷说我惯会看人脸色,偏要我陪嫁,我怎麽这麽命苦?呜呜呜—— 难道要我自己、自己去巴上府里哪个主子,来养活自家主子吗?呜呜呜—— 」

  百合哭得伤心,但这个哭多少有演戏的成分在,过去这个主子总是任自己搓圆捏扁的,可这段时日下来,她却看不懂了,总是不疾不徐,甚至过分的乐观。

  冯雨璇没理会百合,迳自拉了被子就躺平下来。

  有些戏看久了也会生厌的,何况,这小丫鬟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长得也只是不错罢了,这段日子来她这里找碴的女眷至少超过十个吧,每一个都比她漂亮,真不知她脑袋在想什麽。

  倒是自己,不想却不成,说来,冯雨璇其他姊姊们都嫁得不错,至少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进到另一个家中却没成亲拜堂,不是这家人,也回不得娘家,道地的悲惨人球。

  在此状况下,还要她去勾引贺家大少爷?她又没有头壳坏掉。受点气儿,委屈求全的在这里过日子,好好思考未来的路才是正道。

  从原身记忆,她知道她没有任何陪嫁的铺子或庄子,贺府丰厚的聘礼则留在和郡侯府,她拥有的只有她的亲娘六姨娘偷偷塞给她的二十两银,但在遭难後,早已不翼而飞了,如今在这屋子里,只有些半新不旧的衣饰,要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口袋空空,她要怎麽逆风飞翔,来个轰轰烈烈的逆转胜呢?

  虽然很无赖,很不要脸,但在伤好之前,她真的只能赖在这里当废材,庆幸的是,在贺府这钩心斗角的大宅院里,听起来是气场极大的大少爷,还没空来到她这里,她是阿弥陀佛。

  再想到杜嬷嬷稍早前向翁氏报告的那些话,情形再乐观些,也许这个大少爷很快就被他爹赶回江南去,她跟他压根不会见到面呢,那就我佛慈悲喽。

  贺府占地极广,夜云轩只占一小块地,而居中的万誉阁却是占了一半空间,是个花木林立、布置雅致的大院子。

  此时,天朗气清,在回廊花径後方,临湖一隅,两名小厮恭敬站立,在前方约五步的亭台内,两名男子面对面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下棋,右手拿白子,左手拿黑子,另一人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糕点,兴趣缺缺的看着棋盘上的变化。

  半晌,两鬓微微斑白的贺敬哲忍不住开口,「乔殷,你这院子前後都派人守着,除非你点头,闲杂人等都不能进来,可是你这闲杂人等怎麽包括你爹我、你继母,还有我那些姨娘们,甚至你的嫡庶兄弟姊妹—— 」

  贺乔殷将黑子放入棋盘中,再斜看父亲一眼。

  贺敬哲立即尴尬改口,「是是,你没有嫡出兄弟了,只剩一个嫡出妹妹,几个庶出弟弟妹妹。」

  贺乔殷点头,再次专注在棋盘上,右手再放下一只白子,这才开口,「嫡妹妹也不是我亲娘所出,拜爹之赐,惯养得娇蛮刁钻,至於几个庶出弟妹也不遑多让,让那些人进我的万誉阁,争相指责,犹如闹巿,我还能做事?」

  贺敬哲闷了,没错,家中老小个个爱花钱摆阔,喜奢华,什麽都要争,屋里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都是常态。

  「咳—— 那皇城几家店铺的生意都重新上了轨道,你何时要回南方去?」他壮起胆子开口再问。

  贺乔殷握着白子的手陡地一紧,那白子竟然成了粉末落在棋盘上。

  贺敬哲吞咽了一口口水,年近四十,却仍俊秀的脸庞浮现一抹羞惭的红。

  贺乔殷定定的看着父亲,缓缓问道:「这句话是爹的那些女人还有子女们让爹来问的?」

  贺敬哲屏住气,听出这语气背後蕴藏的不悦,慌得低头喝口茶,再顺势点点头,天底下这麽怕长子的父亲应该没几个,看不起父亲续弦、妾室,甚至其所出的兄弟姊妹的长子应该也没几个,偏偏贺乔殷就是其中之一,也偏偏他这个当爹的没半点魄力去扳正。

  不远处的两名小厮何松、石杰听到这里,飞快的交换目光,眼里冒出怒火。

  他们真的替大少爷抱不平,怎麽会有这样的父亲?!

  「爹不是赶你走,也不是你帮忙处理那些亏损的店铺後,就翻脸不认人……」贺敬哲呐呐的想解释。

  「这不是翻脸不认?对了,还剩最後一件事吧,夜云轩的冯雨璇处理好後,我就该走人,对吧?」贺乔殷朝父亲温文一笑。

  儿子笑了,老子却是心惊肉跳,「呃—— 她是一定得处理的,没名没分的留在咱们府里,总是不对,可偏偏外头的人都关注这事儿,又不能太过强势,这很棘手。」贺敬哲知道自己没用,也知道自己对这过世元配所出的大儿子亏欠太多,但他就是没能力解决这鸡犬不宁的大宅子,而贺乔殷就是优秀,像有三头六臂,自然是能者多劳了。

  「爹知道爹对不起你,可你知道的,你爷爷才是真正的经商扛霸子啊,但爷爷一脉单传,又只有爹这个儿子,爹……爹知道自己没用,可是,你在家里管得太多,府里状况一桩接一桩的,爹真的处理不来啊。」贺敬哲说得吞吞吐吐。

  何松、石杰眼中的火儿更旺了,这是一个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旁观者清,连他们都知道老爷身边的妻妾子女为何会愿意忍耐大少爷这些日子,如今皇城那些店铺都让大少爷重新管理上了轨道,有钱入帐後,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将大少爷赶回南方,不然,他们没法子好好享受啊。

  偏偏这老爷没主见,没脑袋,根本不曾好好对待过大少爷。

  追根究底,都是老太爷太过宠溺,才会养出老爷这个败家子,也因为老太爷建立太多座金山银矿,就期许这唯一男丁能开枝散叶,於是老爷妻妾成群,不输王公贵族。

  生下大少爷的大夫人,身子一直就不好,五年後还是走了。

  老爷娶了续弦翁氏,又生了一子一女,再加上其他多名妾室所出的五男三女,是开枝散叶了没错,但不管嫡庶,这些主子们个个都娇生惯养,难侍候得很。

  这些年来,若没有大少爷来来回回的进一趟家门整顿贺府,他们都不敢想像这贺府的荣景还在吗?

  「我明白了,等处理完那件事,我会想想。」贺乔殷脸上笑容依旧,他没去理会父亲那眼睛一亮又突然呆住的神情转变,仍笑容满面的将在亭台外的两名小厮喊到跟前,「冯姑娘主仆留在贺府的费用明细,秦嬷嬷拿给冯姑娘过目签名了?」

  皮肤黝黑、高壮的石杰立即拱手回答,「禀大少爷,秦嬷嬷已经拿去了。」

  「很好,」他再看了高瘦但皮肤怎麽晒也晒不黑的何松,「你去把我书桌上的那叠帐本拿来。」

  何松眼睛一亮,「是。」个性活泼的他,一拱手,飞快的转身跑了,较稳重的石杰也趁低头拱手时,偷偷笑了笑,再次退下。

  贺敬哲却是苦了脸,「乔殷,你知道爹最不想看帐本的—— 」

  「爹可以不看,那就叫那几个弟弟过来看,看看他们到几家店铺收了帐,却没收回帐上的银子,公款挪为私用,要做何解释?」

  贺敬哲脸色忽红忽白,低声咕哝起来,「你也知道他们年纪小,学商总得付些费用,酒楼交际—— 」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长串护短的话。

  贺乔殷波澜不兴,开始认真的下棋,至於冯家六姑娘,暂时,他没时间也没心思去理会。

  夜云轩的寝卧一隅,半圆形的雕纹花窗半开着,日光洒落,冯雨璇坐在临窗的桌前,低头看着桌上一张长长的单子,上方写了这些日子她住在贺府花用的明细,吃穿用度很简单,但这几个月的医药费可就不少了,不过她没多说什麽,拿了毛笔在上方落了款,还差点写错名,忘了阮华倩已成了上辈子的事了。

  秦嬷嬷没想到她这麽识相,也没想到这让府上主子—— 除了老爷跟大少爷,都来到这儿趾高气扬的羞辱一番的冯家六姑娘,是如此吸睛的水灵美人。

  「小姐对这单子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老奴。」

  冯雨璇凝睇这位看来大约三十多岁,眉清目秀,却自称秦嬷嬷的女子,说来这是那两位长舌嬷嬷以外,对她最和颜悦色的人了。

  她思忖一下,即开口道:「只有一个问题,我这里是生不出钱来支付的,可能得劳烦有人走趟和郡侯府。」

  「老奴明白了,老奴会转告大少爷的。」秦嬷嬷微微一笑,确定纸上的墨汁乾了後,再将纸张卷起,向冯雨璇行个礼,甫步出房间,就听到百合迫不及待的怒问——

  「小姐怎麽签名了?侯爷不会认帐的。」

  她莞尔一笑,「所以我签的乾脆,你又怕什麽?」

  「我—— 我怕我们会被赶出去,活活饿死啊。」她难以置信的喊了出来。

  「那就是最坏的状况了,还有什麽好怕的?」她直视着百合,突然一笑,「还是,我该怕的是你会联合外人对我不利?」

  百合先是心虚的一怔,但随即恼羞成怒的大叫,「小姐真的太令人寒心了,从事情发生至今,侯府没人过来关切,只有我守着小姐,你竟然还怀疑我的忠心?再说了,我不都是在替小姐着想,想着让我们怎麽活下去……」

  秦嬷嬷忍不住拐个弯往回走,走到窗户边,再看着屋内的冯雨璇一眼,就见到百合又气又骂的好一会儿,甩袖走了出去。

  真是反了,丫鬟的气焰竟比主子大?!她的目光又落在冯雨璇那张沉静的脸上。

  「冯雨璇,这样的生活应该满意了,至少有得吃、能有个屋檐遮风避雨,还有老是横眉竖目的百合在一旁张牙舞爪的侍候着,充当娱乐的欣赏她的变脸速度,日子在酸涩中还能有点小滋味,只是,有些人总是不满足,喜欢将日子搞得惊心动魄的,我也不能不想点法子反击啊—— 」

  冯雨璇若有所思的拿起毛笔沾了墨汁,这才发现屋里连张纸都没有,她率性的在手心上动笔,「哼,姐也不是没脾气的!」

  由於有点距离,秦嬷嬷看不清楚她写了什麽,但瞧着那张脸上带着点调皮的笑容,将那张花容月貌衬托得更让人惊艳,她不禁对小小年纪又身在如此困顿处境下仍能自娱的她感到不可思议。

  第2章

  半晌,秦嬷嬷回到万誉阁,远远的就看到老爷憋着一张苦脸,坐在亭台上翻看那宛如小山高的帐本,石杰毕恭毕敬的在一旁站着,看来是在一旁侍候,但她是府里的老人了,哪里不知道那是大少爷叫他在旁盯着。

  只是,老爷若是那块料,大少爷哪会为撑起这个家如此辛苦?

  她摇摇头,转往书斋走去,只是甫走到花廊,就见到五名如花一般的姑娘正等着自己。

  「秦嬷嬷。」五个俏生生的姑娘同时朝她柔柔一福身。

  秦嬷嬷忍不住一叹,「大少爷正等着我,你们就别多说了。」

  「秦嬷嬷,那就一句话嘛,请你跟大少爷说,我们姊妹都很关心他,请他也拨些时间见见我们嘛。」有着沉鱼落雁之姿的芸荷是其中相貌最美,也自认是大少爷最喜爱的一个,亦一向以五人之首自居。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柔声接话,「秦嬷嬷,拜托嘛,你也知道万誉阁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来的,可我们虽在万誉阁内,但活动范围也仅在後半院子,没大少爷允许,根本不能到前院去—— 」

  秦嬷嬷看着这一张张粉嫩精致的脸蛋,脑海突然浮现冯雨璇那张调皮含笑的出尘容貌。

  「知道了,但大少爷忙,你们也歇点心思,就这样吧。」她蹙着眉安抚一句,即往花廊方向走去,心里不知该怜惜那几个通房丫头还是大少爷?大少爷都二十三岁了,没有正室,在江南虽有几名妾室,在皇城就只有这五名通房丫头,这一趟回来也有三、四个月了,竟没叫过任何一个到房里侍候。

  她忧心忡忡又思绪百转的来到书斋前,门口站着何松。

  她朝他点个头,何松笑咪咪的正要替她敲门——

  「进来吧,秦嬷嬷。」

  贺乔殷的声音响起,何松立即打开门,请秦嬷嬷进去,然後,刻意让房门留了缝。

  秦嬷嬷一走进书斋,不意外的,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大少爷正埋首书桌前,两旁都是卷宗,见她进来,只是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扫过她手上的纸卷。

  「好了?」贺乔殷问。

  「是。」她上前将纸卷摊开,一边将五个通房丫头的事提了,「老奴说句不怕羞的话,大少爷偶而还是得放松一下,虽然定时练武,但这种事是不一样的,别憋坏身子了。」

  唉,瞧瞧她代替她家小姐带大的孩子,高大俊朗,大半的相貌承袭了她家小姐,他可以说是漂亮的,尤其那双狭长微圆的凤眼,与她家小姐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他文武双全,经商能力更是无人能敌,这麽优秀的孩子,却迟迟没有生个一儿半女,说她心里不急也是骗人的。

  贺乔殷光听就想笑了,他也清楚这个年纪不大的嬷嬷在担心什麽。「我睡觉时间都快不足,秦嬷嬷还要我去风花雪月一番?」

  她脸色微红,但仍倔强的道:「我不提,这个家还有谁在乎?谁敢提?」

  贺乔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回到那长长的帐单明细下方,三个龙飞凤舞的字,「这是冯姑娘的字?」由字看人,这实在不像一个女子的字。

  秦嬷嬷点头,再将她到夜云轩所听到的,以及冯雨璇要她向侯府要钱等的话也全一五一十的道来。

  他黑眸闪过一道奇异光芒,纵横商场多年,他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但能在此等境况还处之泰然的,冯雨璇算是头一个。

  秦嬷嬷又说:「老奴不得不说,冯姑娘与外传的,还有府里主子们说的都不同。」

  「所以呢?」他挑起浓眉。

  秦嬷嬷是贺府中最敢跟他说话也最不畏惧他的下人,事实上他也从没将她视为下人,她是他亲娘的陪嫁丫鬟,陪着他长大,一生未嫁,他也敬她如母,府里没人敢对她说重话,就连老太爷、老夫人在生前也很看重她,曾经想作主让她成为父亲的第八名姨娘,但秦嬷嬷拒绝了,这让一向自诩俊秀多情的父亲还有点受伤。

  「不管大少爷打算怎麽处置冯姑娘,老奴希望大少爷都能去看看那姑娘,就算一眼都成。」

  「秦嬷嬷不会是想扮红娘吧?」何松吃惊嘟囔的嗓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接着是一小小声的「完了」。

  随即,何松愁眉苦脸的走进来,拱手自首道:「对不起啊,爷,我没刻意偷听,但秦嬷嬷说的太吸引人,就……」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秦嬷嬷摇头一笑,不意外的,大少爷脸上没半点火气,这也是她感到安慰的地方,大少爷很清楚这座大宅里,谁能信任,谁能宠着,即使是个下人。

  贺乔殷看着这跟在自己身边已有十年的少年,笑着反问,「你对冯姑娘有兴趣?想成家了?」

  他尴尬的急急摇头,「没有,女人麻烦死了,大少爷五个通房老是要我在爷面前提醒她们的存在,还有夫人老跟其他姨娘争风吃醋,你争我斗,我吓都吓死了,只是……」他顿了一下,「近来府里下人在传一件事儿,小的不知该不该说?」

  贺乔殷薄唇微扬,露出一抹慵懒笑意,「都开口了,还敢卖关子?平时太宠你,愈来愈没规矩了。」

  「没啊,不敢的,大少爷,」他只能硬着头皮的开口,「是冯姑娘的丫头到处跟府里的仆人说,她家主子有多麽的美若天仙,琴棋书画皆精,胸口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人可能要走了,只可惜了,要到哪里再见到那样的天仙美人——

  「不意外的,府里有些好女色的少爷倒真的想往夜云轩去,不过,都让夫人跟其他姨娘给制止了,但听说……今晚,那丫头刻意不关冯姑娘的房门,也刻意窝到别的奴仆那里去睡,要替好荒淫享乐的三少爷制造机会—— 」

  何松愈说愈小声,因为大少爷的表情愈来愈难看,连一向好说话的秦嬷嬷表情也变得严肃。

  「这件事,大少爷一定得管一管,三少爷肆意荒唐,在外声名狼藉,若真玷污了冯姑娘的清白,不是名声更差而已,就怕和郡侯府反咬咱们一口,教咱们不得不接手冯姑娘这烫手山芋不说,恐怕还得吐出不少银子摆平呢。」她说。

  「秦嬷嬷这会儿知道冯姑娘是烫手山芋了?」贺乔殷出言调侃。

  「这种山芋你还会接少了吗?府里随便抓都一箩筐。」她没好气的低声说着。

  贺乔殷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好吧,我会派人去盯着,真有状况,再来叫我,秦嬷嬷,如此可好?」

  秦嬷嬷不能说不失望,她看过的姑娘家不少,冯雨璇那丫头莫名的很得她眼缘,要真的被男女通吃的三少爷给玷污,实在糟蹋了,但她也不能勉强大少爷,为了这个家,他已经操碎心、够辛苦了,「行了,大少爷安排吧,我先回去了。」

  见秦嬷嬷行礼离开後,何松可是兴致勃勃。「我自告奋勇,可以吗?大少爷?」

  「不用,你做该做的事,我身边有闲人。」

  「大少爷不是要动用到秦大哥跟越大哥吧?」他眼睛马上一亮。

  秦剑跟越瓦纳,可说是主子身边最厉害的贴身侍卫,也因为跟主子年龄相近,情同兄弟,打闹玩笑都行,可让他跟石杰羡慕死了。

  贺乔殷只是笑笑,财富本身就是个祸害,官商勾结,或索贿或刁难,甚至严重点谋财害命也不少见,商场上尔虞我诈,诡谲多变,他也多次遇到合作对象见利忘义的生死关头,庆幸他的亲生母亲有远见,在他五岁时,就已为他预定习武师父。

  这些年来,为了保护自己及家人,他招揽几名师出同门的习武师兄弟护身兼办些台面下的事,另外也招收一群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搜集各地的官商情资。

  秦剑跟越瓦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三人名为主仆,却比兄弟还亲,父亲及其他家人也都识得。

  他让两人去监看,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但谁教他这个主子这几个月留在皇城,两人已闲到天天对打,有个事做也好,尤其是来自北方异邦的越瓦纳,或许就不再天天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三更天,夜云轩这个精致清幽的院落,一个小小身影快步的走出屋子,偷偷进了後院一个小厨房後,再回到屋子,这样来回几次,最後一次,竟然是从窗户爬进屋内的。

  这些怪异行为,都落在秦剑与越瓦纳的眼里。

  不久,说笑声远远的传来,夜色中,两人就见贺家最风流兼下流的三少爷贺乔书在两名小厮的陪同下往这里过来了。

  潜伏在屋瓦暗处的秦剑一见那张俊秀脸上的猥琐笑意,立即给了一旁的越瓦纳一个眼神,要他继续监视,即飞身离开去通知主子。

  不过一会儿,贺乔殷与秦剑已经施展轻功来到这座院落的屋檐上方。

  两人就见趴伏在上方的越瓦纳笑得很诡异,贺乔殷蹙眉问他,「干什麽?」

  「有好戏看呢,大少爷,这冯姑娘绝对不是吃素的。」越瓦纳高头大马,武功高强,但与何松的个性相似,乐天又活泼。

  秦剑先前已将所见到的转述给主子听,这会儿,三人将身子伏得更低,就见贺乔书主仆三人脚步未歇的走到门口,才将房门略微用力的推开,一桶掺杂着小碎石的泥水竟迎面泼了过来,主仆三人顿时成了泥人,还让那些小碎石砸疼了脸。

  「该死的,谁敢这麽整本少爷!」贺乔书抹了把满脸的泥水,怒不可遏的踩进屋内,没想到地上滑不溜丢的,除了小碎石外,竟还散落不少绿豆红豆之类的玩意儿,他无法保持平衡,重摔倒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痛—— 痛啊—— 」

  两名小厮快步进门想要扶起他,没想到下一刻同样滑倒,还重重的摔在主子身上。

  「该死的,还不给我起来!」

  贺乔书气急败坏的大吼,两个小厮连忙起身,但抓来揪去的,又摔倒几回,撞得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将气得大呼小叫的主子也拉起来,三人已一身狼狈。

  却在此时,烛火全灭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三人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在房里角落突然有一支烛火被点燃,在临窗夜风吹拂下,室内忽暗忽明,平添一抹诡谲氛围。

  蓦地,一张比正常人大了一倍的脸孔突然在窗户旁出现,但最可怕的是那张惨白脸上有一对如窟窿的大眼正汩汩流着鲜血,下方还有一张同样大尺寸的血盆大口,嘴里甚至咬着一块软趴趴滴着鲜血的生肉。

  主仆三人吓白了脸,「鬼啊!鬼啊!」三人急着要跑出门,却又是摔得鼻青脸肿,一路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

  「噗—— 大少—— 」

  贺乔殷一手摀住秦剑的嘴,再瞪向另一个已经抱肚憋笑到仰躺在屋檐上方的越瓦纳,贺乔殷饶富兴味的眸光很快的又回到仅有一根烛火的屋内。

  等了好一会儿,屋内才重新亮了起来,然後,贺乔殷看到一张到目前为止最让他惊艳的脸孔。

  那张脸上未施脂粉,表情严肃,圆桌上,有一张以白布画成的大鬼脸,就是刚刚拿来吓贺乔书主仆的鬼脸,一块带血的生猪肉仍卡在嘴边。

  她将手心向上,即使有段距离,他仍看见上面就画了相似的鬼脸。

  贺乔殷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那双在烛火照射下,熠熠发亮的明眸闪动着得意的笑,带了点顽皮,带了点恶趣味,接着,她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越瓦纳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他低声笑说:「爷啊,这冯姑娘真是个奇疤,爷可知屋里为何会在瞬间突然全黑了?是冯姑娘将屋内所有油灯里的油都倒到只剩一点点,油燃尽,火自然就灭了。」

  「整人後,如此率性的大笑,我也曾在大少爷的脸上看过。」秦剑也忍不住搭腔,当然,那是贺乔殷七、八岁时,跟他们一起练武的事了。

  不可否认,这个光彩眩人的笑容确实敲中贺乔殷心里某一处,黑眸浮现一抹盎然兴味。

  冯雨璇可不知道在外头有三双黑眸正盯着自己,她很满意自己用白布创造的套头鬼脸,尤其那双挖空的眼睛,再在白布周围涂上厚厚的红色辣椒酱,另剪两块布弄湿,放在挖空的眼睛後方,将水挤出,制造从眼睛流出血水的假象,还拿了块生猪肉穿洞绑在血盆大口上——

  说来,做的真的很粗糙又克难,但烛火摇晃,视线不明,要将那三个家伙吓到夺门而逃绰绰有余。

  她笑到眼都泛泪光,这才吐了口长气,将面具连猪肉包成一团,坐了下来。

  回想今早时,她半睡半醒间,竟听到百合跟其他奴仆的交头接耳——

  「放心,放心,房间只是掩着,没上锁,三少爷可以进来的。」

  唉,她有自知之明,在此生活不容易,存在感愈低愈好,免得被轰出府去,没想到,最人面兽心的却是身边人。

  才在感慨呢,外头突然又远远的传来一声忍着痛的暴怒声,「就在里面,不管是人是鬼,都给本少爷—— 噢—— 噢—— 痛死了,全该死的给拉出来!」

  冯雨璇翻个大白眼,真是的,到底有完没完啊!

  她四处看了看,一手抓起那团鬼面白布包,另一手拉起裙摆,从窗户跳出去,再一手拉起裙摆,咚咚咚的跑到前方一株粗枝交错的老松树,将裙摆整个拉起塞在腰际,那团白布塞入前襟,她双手并用的爬上树,动作相当俐落,显然不止爬一次了。

  事实上,也是,躺在榻上这几个月,她骨头都快散了,加上白日睡得多,晚上便成了夜猫子,在现代就爱好室内攀岩运动的她发现这株树很好爬可健身外,中间的树干交错,还形成一张隐密的天然大床,如今已是近夏,天气变暖,偏偏她屋里还在用暖炉,有好几回,她都在这天然树屋睡到天亮,反正,百合那丫头晚上也从来不在屋里侍候。

  但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可让屋檐上方的三个大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爷啊,这冯姑娘真是侯府出身的吗?」越瓦纳实在忍不住低声笑问,简直像只野猴子,虽然也没见过那麽漂亮的就是。

  「少罗唆。」贺乔殷饶富兴味的眸光落在努力的将身子隐藏在枝叶间的小小人儿。

  只见贺乔书脸色铁青,一拐一拐的来到屋子前,一名小厮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五、六名小厮在屋内来来回回找着,连人也没有,更甭提鬼了。

  「去搜,连冯姑娘都不见?会被鬼抓了吗,还是就是她扮的鬼?!去去去,还有那个死丫头百合,也去把本少爷给揪出来。」他吼得声音都分岔了。

  贺乔殷凝睇着那被枝叶掩护的小身子,突然间,他很想近距离的看看那张调皮的美丽脸孔,「你们在这里看着。」

  语毕,他身形一个飞掠,就往那株百年老松飞去。

  夜风不小,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贺乔殷趁着枝叶拍打时,悄声掠进枝叶上方,一手扣住一树枝,提气伏身,屏气凝睇着下方正舒服的半靠躺在枝干上,顺手抓了一根茂密枝叶遮住自己白净脸蛋的冯雨璇,他目光再落到披盖在她身上的黑色披风—— 刚刚她离开屋子时,可没这件披风,再加上她爬树的熟稔俐落,可见,这株老松成了她的秘密园地已有一段时日。

  月光明亮,贺乔殷黑眸定视在下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她那双明眸滴溜溜的转着,像是异邦高价贩卖中最珍贵的宝石。

  像是察觉到什麽?那张小脸突然警觉的往上仰看,他迅速的拉了一旁的枝叶遮住脸,再加上他是一身深蓝色袍服,他看见她蹙眉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着柳眉,低头将注意力再度放到那已经闹烘烘的院子。

  贺家其他主子也被惊动,有好几个人过来察看,但都是来劝贺乔书的,他们提醒若是将贺乔殷也惊动,到时不知是什麽状况?他肯定不会好过——

  冯雨璇不得不承认那尚未谋面的贺大少爷彻底引起她的好奇。

  再嚣张、再暴怒的贺乔书一听到贺乔殷这三个字,马上变了脸,还气呼呼的迁怒那些跟着他的小厮,他又踢又踹,甚至狠甩耳光,「本少爷养你们这些饭桶干什麽?连提醒我也不会,大少爷一旦过来,我会有好果子吃吗?!」

  「真是变态!自己没脑袋还怪人。」冯雨璇受不了的低啐一声,自己没脑子还怪别人,奴才们说的话,他会听?!

  变态?贺乔殷皱眉。

  总算,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夜再度恢复平静。

  冯雨璇放松的躺卧着,在月光下,透过枝叶仰望星辰。

  同时间,贺乔殷直勾勾的凝睇着柔和月光将她那张白皙如玉的粉脸镀了一层莹润的光,让她看来如梦似幻。

  夜风轻拂,叶片拍打的沙沙声响起,这大自然的合奏曲,让她有点昏昏欲睡,眼睫微阖,卷而翘的睫毛在月光下形成了一面扇影。

  竟然这麽斜躺着睡了?他屏气凝神,几乎可以在夜风中听到她熟睡的均匀呼吸声。

  他轻声的往下滑落,悄悄坐在她身边,凝睇着那张安睡的容颜,目光再往一旁扫去,看到她塞在枝干间的白布,他伸手拿出再摊开,一见那挖空的双眼下方有着湿湿的辣椒酱,还有同样以辣椒酱涂出的血盆大口,及那绑着的生猪肉——

  黑眸一抹笑意闪过,他将这白布塞回原处,目光再度回到那张熟睡的容颜,她似乎作了什麽好梦,嘴角微微上勾。

  长得一张晶莹剔透的绝色容貌,一颗心想必也是晶莹剔透,莫名的,他觉得平静的心湖像是有什麽石头坠入,激起了涟漪。

  他邪魅一笑,多麽有趣的人儿。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小姐,你不出现,我就要被杖刑了!」

  百合慌乱又带着惊怕的尖锐声音突然响起。

  贺乔殷注意到熟睡的冯雨璇柳眉一皱,而那名丫鬟走来走去的喊着,还往这边跑来了,他不得不往上一蹿,停驻在上方的枝桠。

  「小姐?小姐?」百合又气又恼又害怕,本以为今晚小姐跟三少爷生米煮成熟饭,她们就可以长留在贺府里了,没想到反而激怒三少爷,若是她不将小姐揪出来,三少爷绝对饶不了她。

  百合没看到在树上的冯雨璇,往另一边又跑开了,倒是冯雨璇醒来了,她将身上披风摺好,压在一枝干间,再急急的要爬下树,却没想到竟先踩到裙摆,她整个人往下摔,她急着伸手想抓枝干,却只抓到几片叶子——

  完了,这下没死也要半残了,她吓得闭上眼,砰地一声,本以为会重摔在地,没想到听到唔的一声闷哼,接着,感受到一堵厚实的肉身。

  她眨眨眼,瞪着近在咫尺的衣服……有人当了她的垫背!她下意识的抬头看,月光正巧被云遮住,她的视线顿时有些看不清楚,但她仍能看到男人似乎是闭着眼的,昏过去了吗?

  「喂?喂?」她想也没想的伸手轻拍他的脸颊,「醒醒,醒醒啊。」

  此时,月光再现,男子的容貌瞬间清楚了,而且,他正缓缓的睁开眼眸——

  天、天啊,冯雨璇瞬间张大眼睛,好帅的男人啊,一双狭长凤眸,鼻梁高挺,薄唇形状完美,而且,他不止是帅,可以说是非常漂亮的。

  只是,这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会不会太和善了些?温温柔柔的,带了点动人的笑意,她的心怦怦狂跳,看得都失神了。

  四目相对时,他疑惑的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喃喃的说:「我以为仙子不会有重量。」

  当略带粗糙的指腹抚上她那滑腻软嫩的粉颊时,两人都怔了怔,一个是没想到手感如此的好,一个是愣住了,然後慢半拍的想着,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很重?

  她猛然惊醒过来,粉脸刷地一红,急急的从他身上翻下,却窘迫的跌坐地上,她怎麽这麽笨拙啊?她连忙敛裙,跪坐在他身边,忍着脸上烧烫的窘意,「对不起,呃—— 谢谢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面对这张着急得凑到他眼前关怀的丽颜,贺乔殷头一次对女子有种冲动,想再次抚摸她的脸,但他只是乾涩着嗓音道:「我的腰有点痛—— 」

  她想也没想的就挪动身子,倾身扶推他一把,让他侧身躺着,一手去摸他的後腰,一双眼眸着急的看着他的脸,「痛吗?要找大夫吗?男人的腰很重要的。」

  她在现代的老板是颗花心大萝卜,每每在假日过後,总是大开黄腔,说男人的腰好不好可是等同於做爱的持久度啊——

  但见眼下漂亮的男人浓眉困惑的一皱,她尴尬秒回,「没事,你感觉一下,要找大夫来瞧瞧吗?」唉,除了百合,她实在太久没跟人说话—— 不对,是没装虚弱的状态下跟人说话,而且,这里也不是现代,她说话可不能太直白,会吓到古代人的。

  「不用了,但得麻烦姑娘再多揉一会儿,应该就好多了。」他看来很不好意思,但其实他心里还在琢磨她刚刚那句「男人的腰很重要」—— 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不可能,她不过是个黄花闺女,怎知床笫间男子如何行房?

  「好。」她连忙搓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在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有多麽不恰当。

  倒是在另一边屋檐上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秦剑跟越瓦纳,完全看不懂自家主子在打什麽主意?依他的能力根本不会成了冯雨璇的肉垫,现在又要一个姑娘家揉搓腰部,实在占人便宜、不合礼数啊。

  贺乔殷看着她专心的为自己揉搓腰部,竟然有点不舍她手酸,微微一笑,「可以了,谢谢姑娘。」

  「不客气,若不是我,公子也不会如此,只是—— 公子是谁?」她忐忑的问,这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刚好经过,倒楣被她当垫背?还是看到她从树上掉下来?

  他坐起身,看着面露紧张的她,故作不解的道:「我只是府里的客人,夜里难眠,胡乱走动,没想到,走到这里来,也不知发生了什麽事?姑娘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吗?在下被撞晕了,有点不太记得是什麽情形。」

  她小心的打量着他,见他那张出色的容貌上布满困惑,「不是的,是我刚刚在树後方想事情想到睡着了,接着,听到我家丫鬟在唤我,我一急就冲了出来,没想到力气太大了,将公子整个撞晕,我也跌到公子身上了。」

  他忍着笑意,装出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姑娘又是谁?」

  「呃—— 我是—— 」她连忙低头,该死的,她忘了要扮虚弱的小猫,这家伙要是跟贺家人说她都有力气将他这麽高大的男人撞晕了,她还能留在这里?

  「姑娘不方便说,没关系,只是—— 」他突然低头,「能请姑娘替在下保密吗?毕竟姑娘看来娇小纤细,若是在下被姑娘随意一撞就晕的事在这府里传开,总是—— 有损男子颜面。」

  「行啊,行。」她双眸发亮,还求之不得呢。

  笑意悄然浮现黑眸,他正要开口——

  「小姐,小姐—— 」

  百合慌张的身影又从另一边小道走过来。

  他连忙起身,「我与小姐在此独处,若被撞见,恐有损小姐清誉,在下先行一步。」

  「呃—— 好。」她只能点头。

  他很快的往另一边小径走去,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一眼,这才走出去。

  「小姐,你怎麽在这里?事情大条了,三少爷那里—— 」

  百合又气又恼的揪着她的手,拖着她就往贺乔书的院子快步走去。

  殊不知,那高大的身影仅走了一段路就停下步伐,远远的看着她们主仆。

  贺乔殷以精湛内力传音给越瓦纳,「现在立刻把三少爷给我拎到书斋来。」

  「是。」

  夜色中,一道黑影起落,抓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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