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发表于 2013-11-27 22:11

《养婢》作者:初七

本帖最后由 泪娃儿 于 2019-12-27 21:37 编辑

书  名:养婢
系  列:单行本
作  者:初七
出版日期:2013年12月13日


【内容简介】
从她还是娃儿起,他就将她养在身边当贴身小婢
成长的各个阶段,他都和她一起进行着、经历着
甚至一步步教导她体会男女之间的情欲滋味
虽然他对她万分宠溺,可她仍谨守奴婢的本分
因为就算两人再怎么亲匿,他也不可能爱上她──
怎知事情却起了荒谬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
她突然在这个家里被正了名,有了小姐的身分
原本是他小婢的她居然成了他的庶妹!
可笑的是,他们前一刻才恩爱缠绵、互诉衷曲
如今,她却得喊他一声大哥?!
她没有心思也没有兴趣再听这出撒尽狗血的大戏
因为他连她渴求当妾的想望也残忍的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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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发表于 2013-12-5 16:35


  精彩章节抢先阅读

  明朝末年

  这年,不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一年。

  朝中大臣间党争激烈,分门别派,势不两立,各自瓜分着这个国家原有的国本,打坏先人百年下来建立的根基脉络,民间各地又分别遇至旱灾病疫,四散蔓延,导致民心异变,蠢蠢欲动,官逼民反,一触即发。

  不只如此,城墙外又要提防鞑靼部族与倭寇的伺机侵略。

  这不仅使得皇朝加快衰竭破败的速度,就是有如蝼蚁的平民百姓,更是过得民不聊生。

  内忧外患侵蚀着皇室主权,表面上,众人极力维持着和谐的假象,实则早已各自暗中算计好进与退的棋子。

  正当一个皇朝的兴起与衰败,过程并不轻易,是种种的因果演化而来,随着时间,随着人心,随着某种契机,成就或毁灭,全在弹指之间。

  而巧的是,在对的时间做到对的事情,竟也能让这皇朝延后了注定被改朝换代的困境。

  这是在大黄国土下,一个群山环抱,地势险峻的徽州。

  因为平地农作的耕耘不易,生产条件之差,多数人开始转移重心在提升文化素养方面,从孩子的根本教育着手,逐渐引导至走往商事的方向,在全盛时期,徽商的美誉不胫而走。

  虽看似不是一条简单的路,却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

  一个从宋代时期就一直富裕至今的家族,他们以茶叶起家,以茶叶复兴家业,造就一个徽州人人口耳相传的传奇。

  他们的事,无关国的衰败与再兴,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被掌握到的契机。

  它成就了两项让人歌颂百年的伟大施政,但无法改变既定的历史行径,最终,仍是走向改朝换代。

  ☆☆☆   ☆☆☆   ☆☆☆

  夜深思寂,本应该是众人安睡之际,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风啸兮兮,掠过她的耳边,吹起一缕杂散的发丝在空气中飞扬。

  她在一户三进大门的宅子内奔跑,像是被兽追赶一般,只为求小命一保。

  当她穿过长廊,跑过偏厅,迈过比她腿儿矮不了多少的门槛,就算不小心扑倒在地,磨疼了手心,也无法去管。

  小小的她往黑夜中最亮、最热闹的一处前进,彷佛看到她人生中的光芒,透露着无比希望的眼光,小手将门一推,砰的一声,终于看到她苦寻已久的人。

  不顾众人的愕然,还有停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双眼正对着主位上的当家头儿,一个疾步上前,双膝下跪,抱着坐在主位上的大老爷的小腿,嘴里吐出一连串熟练的请求……

  今夜,是老爷的元配夫人沈婉的生辰之喜,宅院里大肆庆祝着,不仅开席宴客,众人欢歌,还请来花旦、小生唱戏吟曲,还有无数能歌善舞的妙龄舞娘长袖翩翩,跳起曼妙舞姿,衬着宴会更是光彩夺目,笙歌鼎沸。

  不过,一整室的主厅欢腾氛围,全因为小小的外来客而打断,乐声也立马终止。

  “爹、爹,求求您,求求您,看看我娘吧!娘真的要死了,真的,看看娘吧……”

  孩子不过五、六来岁,小小的脸蛋灰灰扑扑的,身子也是细如竹竿,根本瞧不清楚孩子的模样是男是女。

  卷着舌音是稚嫩的拜托,动作是卑微的哀求,只有那眼睛,清亮似镜,无瑕无垢,若是仔细观察,不难看出,娃儿眼底没有半点真挚诚意,一切动作只是惯性使然。

  “你这孩子,不是让你没事别来这里吗!”瑞木应同怪声叫道,一双眼不时的飘向一旁的夫人,观察她的神色,唯恐她有任何不满。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舞伶、杂技者、仆佣们,也随之安静的等着夫人的号令行事,因为众人皆知,在这个瑞木家的宅院里,大老爷并无实权,名号只是挂着好听而已。

  真正当家主事者才是沈婉,而她跋扈强权、盛气凌人的作风,就连同在商场上较劲过的男人也对她甘拜下风,她是在整个徽州叱吒风云的铁娘子,连带全城的人民无人不畏惧她十分。

  然瑞木应同也就只有“惧内”、“季常之癖”等名声最常让好事者给说嘴。

  花梨惊觉到瑞木应同的目光根本没放在她身上,她识时务的立刻转向目标,不过她没有再抱着人家的小腿哀求,而是伏下小身子,连连将头磕在石板上,“大娘,求您让老爷看看我娘吧!只要一次就好……”

  沈婉像是有脏东西靠近一样,在孩子话还没说完时,便抬起三寸金莲绊了她一记。

  花梨小小的身躯在地上翻了一圈,滚落一个台阶。

  周围的人们抽起细微呼气,交头接耳的私下议论着这孩子的身分与来历,狠心的是,居然无人上前扶起那孩子。

  “臭丫头!谁是你大娘!来路不明的野种也想乱认亲?”沈婉怒不可遏的斥责小小孩子。

  如今,她一场好好的生辰宴会就这么被这丫头给破坏了!

  “你娘那破败身子,要死也死远一点!别触咱瑞木家的霉头!”沈婉刻薄的话饶不了一个孩子,凌厉的眼神更是狠狠瞪向一旁局促不安的夫婿。

  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当年不过领了商队到淮水以南,运送茶叶到运漕码头,可怎么就顺便带回当地小渔村的女子回来,还欲讨做妾?!

  倘若是正正当当的寻常小闺女人家,那也就算了,但那女人居然是带着孩子的寡妇!这教她怎能服气!

  尤其这没用的男人还口口声声说寡妇的孩子是他的,痴情款款的还以为他多有情有义要将人带回照料……

  她呸!不知羞耻的女人说的话,傻呼呼的夫婿还真的相信?他傻,她还没跟着他憨!

  “大娘……夫人,求您让我娘看病吧!娘再吃一帖汤药就会好了,真的,真的!”明知无用,花梨还是得据理力争,否则,她该如何救她娘亲,她还有什么办法?

  她都不想让人活命了,还管人看病、吃药!“还在干嘛?把这丫头拖下去,别坏了我看戏的兴致。”

  沈婉绣袖一挥,吆喝手下人。

  才一下,一个大汉从人群中走向前,宽手一抱,便把花梨从地面提起。

  “快把她丢回去她娘那里,省得她娘死了,还没人替她收尸!”那小贱人还真是会挑日子去死啊!选在她生辰这天?那她就当作礼物,心怀慈悲的收下好了。

  “夫人,还是我去看看吧!用不着多少时间的……”瑞木应同已经是鼓起最大勇气提出他的想法,对于“名声响亮”的他来说,算是一大进步了。

  “看?看啥看!既然用不着多少时间就要死去的人,又有什么好看的?你给我好好待着,那种秽气别去给我碰!”哼!谁不知道他还想跟那小贱妇来个离情依依的话分别,要她答应?那教她去死还比较容易!

  这时,上堂茶几后方以木帘隔挡的卧榻上传来几声轻咳,断断续续的,直教人听着心疼。

  “娘……让那孩子……出去吧……她让我难受了……”

  众人还在想着,小娃儿距离瑞木大公子还有数步之远,亦有木帘阻隔,怎么有办法让木帘后的公子爷身子难受了?

  倒是沈婉无须多有疑问,立马开口就替众人解了疑惑。

  她一改方才颐指气使的态度,变得平和又慈祥,“言儿,身子怎么了?一定是这丫头的秽气冲着你了,娘马上让人撵她出去。”

  男孩的声音听来虚软缓慢,但一字一句皆是清晰可辨,“嗯,娘……您也别气了,今儿个是您的生辰……万一煞气冲了您也不好……”

  哪个做娘亲的听到自己心肝孩儿关心自个儿的话会不感动于心的,就连沈婉当然也不例外。

  “还是言儿贴心……都怪你那温吞的爹,老是惹娘气着。”沈婉边说边扬手一举,意指下人将女娃儿带走。

  大汉领命,便恭敬的退下。

  奇怪的是,孩子并无太大反抗,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意。

  一出双开大扇门,娃儿这时才猛烈的想窜下大汉厚实的臂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大汉似乎也知道娃儿的意图,松了手,让她俐落的站直身子。

  果不其然,花梨一得自由,一溜烟的就跑掉了,可跑的不是门里头,而是照着她来时的路又跑了回去。

  “冯叔,那孩子呢?”

  “大少爷,您怎么出来了?万一着了凉……”大少爷的身子得要小心护着,可不是冬时梅树,越冷越开花的啊!

  从门里跟着走出一位少年,未立帽的雪狐白毛软裘斗篷披在身上,但形体还是比大汉小上许多,年方十四,照理来说,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可是那与生俱来的沉稳,就是会让人不自觉的听从他的命令。

  该怎么用最简单直接的词汇形容男孩?那应该就是──

  绝然出尘,沉碇如夜。

  这时的瑞木修言脸上仍有病容,却已然不见喉咙发痒的咳嗽声。

  “不打紧,方才只是让娘亲别再口出恶言的推说之词。”

  大汉低下头,对于小主子,他比对夫人还要心悦诚服万分,“大少爷,那孩子应该去找她娘了。”

  “嗯。”瑞木修言定神一看,果然在那长廊深处找到那道短短的影子,跟着娃儿的步伐转个弯,消失在尽头。

  他轻叹一气,望着月色晕出微微红光。

  今夜的月,且美,且妖媚……且不祥……

  ☆☆☆   ☆☆☆   ☆☆☆

  “孩子,你爹呢?他会来吗?”她仍保有一丝冀望,那个曾经许诺会照顾她后半生的男人,是否会前来探视她。

  木板矮榻上躺着一个瘦弱女人,脸露病容,憔悴不堪,面颊凹陷无肉,眼神像是历经沧桑般,但细看可知,女人曾经的美貌仍是留有痕迹,那弯如新月的柳眉,是那男人一眼倾心的芳美,温顺婉约的性子是他梦寐所求的理想妻子人选。

  可当她点头跟了男人后,事情却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美好……

  简陋的环境,没有半丝烛火之光,湿冷得呼出的气息几乎可以凝结成雾,一旁的孩子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娘亲保暖身子,只能不停用干草堆在娘亲身侧,一边隔着粗衫摩擦母亲的手臂,希望温热她的身体,也傻气的以为这样娘亲就不会昏厥睡去,然后从此一觉不醒。

  孩子在一旁稚气的安慰娘亲,有着全然不属于这年纪的自立自强,“娘,撑着点,爹要来了,真的要来了。”

  花梨自知自己在扯谎,明白爹不可能会来,大娘是不可能允许爹来看娘的,可是她不得不如此说,只因为这样娘才会持着一丝希望,存着一口气,等着爹来,也不抛下她……

  “不会了,他不会来了。”女人说着不起妄念的话,眼睛却始终紧盯着那闭阖的木门。

  花梨露出一截纤白幼嫩的手臂,上头还有刺眼的红痕,她让手靠近娘亲的眼前,“娘,花梨有去求爹的,您瞧,这还是大娘不小心留下的……所以爹真的会来!等等就来!”

  孩子的心思早熟多变,为了博取娘亲的信任,以为证明自己真的有到前厅找过瑞木应同,而毫无心机的露出伤痕,却不知更是引来女人的心疼不已。

  她抚着女儿说是大娘不小心留下的红痕,不忍的落下两行血泪。

  明知自己命已不多矣,却还拖累唯一的女儿到如此地步……这都是她造的孽。到了如今,她才算真正明白,是当初的决定害了自己,害了这孩子。

  一时的贪念蒙蔽了心眼,配合男人的谎话,让大夫人认为花梨是瑞木家的骨肉是她错得离谱!以为身体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液,生活就会有所不同,更是大错特错!

  或许当年她没有跟着瑞木老爷回府,那她和女儿还能够待在鱼泉村里过上孤单,但且安分的日子,然而过去的时刻再也无法挽回,她只叹如今不能狠心带着孩子一起离开,脱离人世间的怨恨嗔痴,千回百绕的七情六欲,留下花梨独自面对往后更为艰困的日子要过,她心中就燃起不甘心的怨恨!

  怨恨这人生对她的残忍,但还是无法埋怨那与她有缘无分的寡情爷儿。

  “花梨,我与你爹在那棵黄花梨树下相会,你的名是他取的,你的姓是他赋予的,花梨,你要记得,你的名字叫瑞木花梨……”多美的名,却没有带给她的女儿同样美丽的人生。

  血缘这个谎,还是必须下去,这是为了孩子好,而说谎的代价,就用她这个娘的命来偿还一切吧!

  花梨顺从的点头,她仔细听着那细弱无力的语调,想让娘亲别说了,又怕是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就算他们都不认你也无妨,保着这个姓,你才有活路可走……”泪已盈满双颊,女人却不得不噎着喉头继续说:“若是真的走不下去了,就来找娘吧!娘会带着你,好好弥补你……这辈子,是娘欠了你……”

  花梨听着娘亲有如交代遗言的话语,原本愣然的神情也有了哀伤,她点着头,亮透的大眼也蓄满泪水,要掉不掉的。

  “娘别说了,爹会来的。”就算不来,娘还有她啊!怎么就不能想想她呢?

  “不会了,娘也等不下去了……花梨,听娘说,别去怨你爹,娘知道他是身不由己,别怪他……先让娘去忘川河等他,我们相约好的……”

  忘川河畔我等行,牵手共赴来世情。

  女人的思绪已经在游离,眼神无法再正确对焦女儿的大眼。

  透过花梨的鬓发后面,她看到原本闭阖的门,好似有了被开启的光线射入屋内……

  “娘,您别丢下我,求您,花梨会怕……”花梨的眼泪终于落下。

  她从没看过娘如此迷离恍惚的神态,她不知道,是因为不清楚那就是将死之人,最后在和生命的拔河……

  然后女人凄然绝美的笑了,那笑容,花梨此生难忘。

  “你……来了……来……应同……”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女人终于等到那人的出现,所以满足的笑了。

  垂下的手落在花梨的身旁,张开的五指指向木门的一角。

  “娘!娘……”花梨埋首在娘亲瘦弱的胸怀前,哭噎喊叫。

  跟着花梨的哭叫,木门咿呀出声,这时才全然敞开。

  走进的却不是女人以为的人,而是一个已逐渐趋向男子体格的少年。

  那人便是瑞木应同之子瑞木修言。

  花梨转头看向来人,但结果只让她更加难过,她心疼娘亲到死都无法如愿以偿,“哇……娘……”

  瑞木修言向前端详着床上的女人,执起她垂下的手腕,把起她的脉……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明白他如今年岁正小,根本还无自保的力量,更何况是要护着一个命薄、坎坷的女人那有多难,或许死亡对这个女人而言反倒是解脱了束缚,因为不必亲眼验证这个始于山峦,终于山崩的瑞木家欲振乏力的崩解过程。

  不过,他可以因为他无法出手相救,而在此对这个女人立誓,他绝对不会让她的女儿再受到“上辈子”的屈辱!

  瑞木修言搭在死去女人腕上的手不自觉的发颤着,是为愤、为怒,为身旁娃儿的哭声,更为“前世”的记忆,撕心割肺的感受像血液逆流全身。

  他忆起久远以前,那人生最后一幕的画面──

  那个无辜稚幼的少女被人连拖带拉,强行扯离他的身边,她的手死命的拽着他的衣袍,一口一声的“修言哥哥,救我,救我”的呼喊。

  他痛苦得心如刀刨,却也因为自己气力消失殆尽,生命的流失、消耗、逝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理难容的人间炼狱正在进行,而他气到七孔流血,也死不瞑目。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上天待他不薄啊!

  他带着记忆从这副躯壳中再次重生,注定是老天爷要给他瑞木修言一次扭转乾坤的机会,一报灭族血仇之恨。

  这次,他将不再心慈手软,他要让那些残害家族的内贼、外寇、余孽,统统由他的手送他们进入苦海地狱!

  连同这娃儿上辈子受辱的苦难,他也会要歹人们一一偿还!

  弱小的花梨睁着大眼,凝视着替娘亲把脉的那只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娘亲还有活命的机会。

  瑞木修言感受到娃儿的目光,他淡然的回视,“你娘死了。”

  对于这个孩子,他不仅有前世无法救她的扼腕,还有一点他含怨而死之前都还来不及深究的情感。

  在那个四面楚歌、步步为艰的困境中,他哪有那么多思绪停在儿女私情上,自然被他忽略而过,他也不甚在意,就算在这一世,他亦将重心摆在预防外敌入侵上,所以也没那个心思再去探究其他。

  “大少爷……我娘……娘……哇……”这时,花梨才真正像个六岁娃儿般哭泣,她死命的抱着娘亲的躯体,茫然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藉由大哭,去纾解承载不下的孤寂情绪。

  瑞木修言也任由她嚎啕大哭。

  反正这里距离宴客的主厅超过一刻钟的路径,相隔着这么远,应该不会有人听见,更不会有人说她触了谁家的霉头。

  他唤入在门外等候的冯叔,交给冯叔一只钱袋,低声交谈几句后,他便将巴在女人身上的花梨抱了下来。

  冯叔也顺势将女人裹上草席,抱起还带有余温的躯体,趁着月色隐去的同时,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中。

  花梨在瑞木修言怀里挣扎不休。

  她不想和娘亲分开,就算要她再去求大娘赏赐药包,求老爷得了空可以来看看娘亲,求翠儿姊姊替她们母女留些饭菜……她可以如此求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她也不愿可怜的娘亲就这样离开自己。

  她从学会自己抓着窝窝头吃以来,就是为了照顾娘亲而存在的,没了娘亲,那她还是什么?

  “停下来!花梨。”瑞木修言喝道。他抓不住躁动的花梨,太高估自己的力量,忘记自己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她,正经历丧母之痛,那像抢命似的奋力可不如六岁娃儿一般了。

  花梨挣脱了他的胸怀,他也立马制止她想往外冲的力道,两个孩子在相互拉扯,远远看,可笑的像是在玩闹一样。

  “大少爷……还我娘……娘……”花梨哭着喊娘,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袖,形成了两颗小拳头。

  该怎么让这孩子别哭?

  上辈子的他没有多少安慰人的经验,想来这辈子也还没什么机会遇到呢。

  “我让人将你娘葬在后山上的菩提树下,你想她,等你大点就可以去看她。”他安葬花梨的娘,往后他对父亲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后山上……菩提树……

  花梨努力记着瑞木修言的话,叮咛自己千万不要忘记。

  “你娘只是结束了这世的苦难,去另一个地方要好好重新开始做人,并没有消失,你一直哭,她只会更舍不得走,你要她无法去过好日子吗?”

  经过重生的他,是真的相信死后一定还有轮回转世。

  他说的可能不全然完全正确,但至少总算让花梨停止哭泣了。

  花梨强忍哽咽出声,大口换气,还不忘说话,“娘……过好日子?所以她不病了吗?不会惦记爹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她或许、可以让娘好好的走……

  瑞木修言抱起她坐上屋里唯一可以坐的位置,就是木板矮榻上。

  “嗯!她不会生病,而且会忘记我爹。”他给她再确定不过的答案。

  孟婆汤一饮,有谁还记得前世纷扰?但唯独他,是唯一漏掉的那一个。

  会忘记?

  “那娘会不会忘记花梨?”那她不要!她不要娘忘记她!

  瑞木修言听着她童真的话语,露出淡笑,难得起了心思逗了她。

  “你别忘记她,她就不会忘记你,懂吗?”

  花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不甚了解,但她会记得。

  面对着六岁大的娃儿,他实在不知道他该用什么调性跟她说话,不知不觉中,他显露出成年男子才有的成熟语气,“你娘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或许帮着她,顺着情势,离开这个家也好。

  提早脱离陷入深渊的魔障,他也算保全了她免受未来十年的皮肉之痛。

  看着她呆愣的盯着他瞧,半句话也回答不上来,他懊恼的暗忖着。

  这孩子才多大?她怎么打算得了自己的将来?

  若是将她送人抚养?

  不行,她这年纪已经开始记事了,难保会有人家可以真心看待这样的孩子。

  送她去别府当丫鬟?

  不好,怕是从这个火坑跳进另一个虎穴。

  他想了又想,还是先暂时将她留在身边好了,不让他看不见她而担心,让她在眼皮子下看顾着到,等待时机成熟,他再派人送她出府,那也还是来得及。

  “花梨,你若是不愿离开,往后的日子可是会非常辛苦,你可愿意?”

  花梨迳自解读了瑞木修言的语意,只要她忍着辛苦,那她就可以还有一所栖身之处,还能守着与娘亲共同生活的地方,又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条件呢?

  她先是胆怯的点头,然后是非常确定的猛点头。

  瑞木修言微笑着,掌心覆上她绑着可爱双环发髻的头顶,“放心,苦日子不会多久的。”

  当他做好一切准备,他会比敌人更快做出动作,以出奇制胜为首要,一举先擒敌方恶首,再灭家族内贼,一等外忧内乱平静下来,屈时再让她许个好人家,过上安稳的生活,那是指日可待的事。

  花梨仰着头,眼前瑞木修言的指令,她选择十二万分的尊崇,“大少爷……那花梨还能住在这里吗?”

  “想住,就住下吧!但是别再到前厅走动了。”

  他会如此告诫她,是因为前世的她纯善天真,听话认分,只懂得一味听从旁人的指示行动,要她干啥就干啥,不懂拒绝对方,久而久之,就连下人都肆无忌惮的随意欺负她,又因为娘对待她的方式太过苛刻,把她当作比下等仆佣还不如,使唤她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他在前世就经常看到她在各个厅堂忙碌清扫的身影,而当时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自视甚高到目中无人的境界,又怎么会去体会生活在别人淫威之下的她,日子过得有多辛苦?

  她为了打理家务而跪身伏地的身形由小成大,案桌上的他也从年少时的埋首疾书到出仕为官,她时常因为小事,无辜遭人打骂,心慈的她,愚蠢得不懂反击,曾有几次被他目睹的时刻,他却从没开口认认真真的帮她辩解一次……还有太多太多……他无法不去想着那时的她和自己,身分地位有如云泥之别,但是经过命运无情的捉弄与亲信的背叛,让一切回归到了原点,他才恍然大悟,她与他又有何分别?他们同样是被命运摆弄的人。

  她一生的善良换来不堪的屈辱,他曾经自傲的才气却引来灭族血恨。

  如今,他要用他的力量,让她免于受到侮辱,和保全他的家族不再经历前世的种种伤害。

  “不去前厅就不能打扫炕桌、炕案,还有柜格、香几、架格……”花梨傻气的开始一一数着平日常做的事务。

  虽然知道那是翠儿姊姊的活儿,可是她必须干活,才能换到一口饭吃,这是翠儿姊姊告诉她的。

  瑞木修言拧眉错愕。这孩子受折磨的时间比他知道的还要早上几年啊?那些恶仆到底从她几岁大时,就开始使唤她来着?虽然她在这个家里没个正当名分,也从来不得娘亲的疼惜与认可,但再怎么说,她也是爹带回来的庶女哪!

  “往后你就在灶房帮忙香娘,好好听她的话,便有吃有喝,所以别再听信其他人的安排,明白吗?”

  香娘和冯叔是他重生后最可相信之人,他们的忠心不二,他记忆犹新。

  前世,当瑞木家离散之际,其他奴仆将整个家里的东西搬的搬、偷的偷,他们不仅尽力阻止,也是唯一愿意留下陪着他走到最后的人,所以也是他由衷感念之人。

  “香娘?香娘会拿馒头给我和娘吃,香娘好好……”

  香娘也是苦命女子,当年江西洪水冲走她的丈夫、孩子和屋子,还在她脸上留下难看的疤痕,所以连官府也不收纳为官奴,只能在路上过着落魄且流离失所的日子,是冯叔在无意间将她带回瑞木家,才在此安身立命。

  “既然她对你好,你就跟着她好好过日子,别──”

  他的话还未说完,花梨就急忙插口,“大少爷也对花梨好,那花梨也会听大少爷的话!”

  她虽然小,可是也知道人情义理的事,就像她替翠儿姊姊干活,翠儿姊姊就会留饭给她吃的道理一样,而大少爷替她安葬了娘,还指引她往后生活的方向,那大少爷就是她理应顺从之人。

  瑞木修言了然而笑。这丫头说傻也不傻,还知道要先要求他对她好,她才会听他的话?

  所谓孺子可教啊!

  “花梨,是你要先听我的话,我才会对你好,知道吗?”他该矫正她的想法,必须让她听他的话,才是长幼有序,不是吗?

  花梨根本不懂他的意思,只想着这两句话哪有什么分别?不过她也挺顺应他的,不过问,就点头称是。

  “很好,现在也晚了,哭停了就睡吧!”算算时间,他也该离开了,要是让贴身女婢发现自己无故消失已久,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心。

  听到他要离开,花梨揪着瑞木修言的白绒斗篷,小脸又是泫然欲泣。

  虽然她与大少爷平时素来少交集,可说是全无交集,但从他先对她伸出友谊之手时,她就知道,这人是除了娘亲外,唯一在这世上她可以信任的人了。

  瑞木修言拧着眉头。

  小娃儿的娘亲刚走,外头又是寂凉的夜晚,也莫怪她会害怕了。

  他再不多话,伸手拉开领结边的斗篷系带,再将白绒软裘往花梨身上一罩,“这件软裘有避邪挡煞的神力,你披着它就能好好入睡,你躺下试试。”

  花梨依言躺上矮榻,蜷曲的身子更显娇小。

  不知是瑞木修言胡诌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花梨耗费太多气力使然,反正没过多久,花梨本来睁大的眼对着他,对着对着,就真的睡着了。

  瑞木修言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立足原地半晌。

  直到确认花梨已然进入深眠,这才开门悄然离去。

  高挂的月,已无红晕,亦无凶兆,仅有柔光,淡淡印上花梨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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